“快，快将所有的门都关紧！”舒慧颤着声音说道。

“没用的，”何太医耷拉着脑袋，一瞬间仿佛疲惫了十岁不止，“你年纪小，或许没听过当年皇上登基时发生的事，那几年，几个皇子们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皇宫血流成河，尸体甚至来不及搬运出去，垒成了小山似的，快与宫墙等高。”

听了何太医的话，舒慧快要奔溃了。

她也从民间传说中听闻过以往皇子们会争帝位，还有谋朝篡位等等故事，可是那些毕竟离她太过遥远，燕璟又早已经是太子，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这些是非才是。

舒慧看着外面的乌云，自己的人生仿佛能一眼望到尽头了。

何太医宽慰道：“娘娘不必担心，京城还有穆国公坐镇，他乃不世出的战神，一定能够击退这些乱军，还京城一份安宁。”

但愿如此吧。

想起屋里面还在生孩子的沈惜柔，舒慧忽然来了动力。

她一定要棠溪院管理好，等太子殿下回来了，会看到沈惜柔母子平安的消息。

沈惜柔最好生下一个平安的小皇孙，到时候让太子殿下在皇上和朝臣面前长脸！

皇宫，无声的硝烟已经开始了。

周围的氛围越来越紧张。

都中午了，素日里养尊处优的公卿贵胄也早就饿了。

江都王没有派人送来吃食，众人也不敢闹，生怕跟贺长山一样命丧于此，而是将昨儿晚上宫宴剩下的食物分食了。

“娘，我要回家，我不想吃这个！”一向娇惯的薛秀蓉推开薛夫人递过来的隔夜的点心。

“蓉蓉，不要胡闹！”薛夫人头疼不已，“你先吃一点儿，咱们马上就能回家了，到时候娘让厨房做你爱吃的饭菜。”

薛秀蓉仍然想闹，然而当她看到周围沉默不语的其他人的时候，又有些害臊，只能忍着不适将点心吃下去。

她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然后就看见了不远处的舒虞。

后者慢条斯理的喝着粥。

不愧是乡下来的贱丫头，什么残羹冷饭都能吃。

薛秀蓉不屑的想，随后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居然有宫女给舒虞端来热腾腾的饭菜。

“娘，你看她——”

“你小声点儿！”薛夫人捂住薛秀蓉的嘴巴，“你注意别人做什么？这时候还是先想想自己的死活吧！”

薛秀蓉不服气，但是薛夫人却严肃的说道：“咱们先保住这条命再说，眼下任何人都与咱们无关！”

要说薛夫人也厌恶舒虞，但是她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安危。

遥想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宫变，薛夫人想起来就觉得浑身血液僵冷。

她只能默默祈祷，可别再旧事重演了！

薛秀蓉表面上答应了薛夫人，然则一直在注意着舒虞。

却见到舒虞用完食物以后，没一会儿就捂着嘴巴，似乎想要吐，却吐不出来的样子。

又过了一会儿，江都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对她嘘寒问暖。

薛秀蓉别提多眼热了。

舒虞这边的动静，湛暝渊也一直在注意着。

他耳聪目明，听到舒虞说道：“只是着凉了，胃有些不舒服，我喝一点儿热水就行。”

这件事显然引起了江都王妃的重视，她亲自过来，身后还带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太医。

“穆国公夫人身份不同于一般人，太医，你可得好好把脉，若是穆国公夫人当真病了，可一定得仔细调养好。”

“王妃太过客气了，臣妇人微命贱，哪里配得上让太医亲自看病。”

饶是这么说，舒虞还是伸出了手腕。

“穆国公夫人这么瘦弱，真是我见犹怜。”江都王妃看着她半截白皙纤细的手腕，血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这怎么能瘦成这副样子？

太医给舒虞仔细把完脉以后，神情有些迟疑。

舒虞却垂着眼睑，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江都王妃笑道：“我可记得，当年我们王爷还未前往洪都时，钱太医经常给我看病，怎么，现在医术倒退了吗？居然瞧不出穆国公夫人的病情？”

钱太医在江都王妃耳边小声说道：“回王妃，穆国公夫人，这是喜脉。”

“可他们……”他们成亲才多久？江都王妃倒也没有震惊多久，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穆国公倒是有本事。”怕舒虞会觉得不开心，又补充一句：“当然，穆国公夫人本事也不差就是了。”

舒虞：“……”她将手收回来，拢在衣袖中。

“穆国公夫人可是一位贵客，当然不能受到怠慢，来人，将穆国公夫人带到宫室内，好生伺候着。”

舒虞倒也平静，没有任何反抗，起身随着宫女出去。

薛秀蓉心里面越发的不平衡了，凭什么要对舒虞这么特殊？没看崇光殿还有后妃和公主吗？

“这位姑娘，似乎很不服气的样子？”江都王妃扫视了一圈四周，注意到了满脸怨毒的薛秀蓉。

薛秀蓉道：“不敢！”当然，是带着赌气的意味。

江都王妃倒也不至于跟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准备抬脚出去，身后却传来江都王的声音，“本王的王妃，是什么人都能顶撞的吗？”

他负手站在门口，江都王背光而立，看上去有几分威严崇高。

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薛秀蓉也是被吓得失声。

“王爷，小女年纪小不懂事，不是成心要冲撞王妃的，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她一般见识。”薛夫人连忙站出来，将薛秀蓉拦在了身后。

江都王懒得看她们上演母女情深的戏码，“不懂事？那本王倒是要替夫人好好教导一番，免得令媛日后出嫁了，丢了娘家的脸。”

“来人，给本王拔了她的舌头，免得她日后再搬弄是非！”

薛夫人吓得脸都要白了，她完全相信，皇家的人什么狠辣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薛秀蓉却梗着脖子，显然不相信江都王一个大男人能对她一个小姑娘下手。

“蓉蓉，快跟王爷和王妃赔礼道歉，就说你知道错了！”薛夫人连忙拉着薛秀蓉的手臂，急切的说道。

“不必，本王没有那么多功夫干耗着。”江都王不耐烦的说道。

眼看着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逼近，薛秀蓉这才知道怕了，她害怕的哭道：“我错了，我错了，王妃，您原谅我这一回吧。”

然而后者却一脸的抱歉，“小姑娘，谁让你惹我们王爷不痛快了？他这个人，向来不懂得怜香惜玉，你哭成这样，他也不会怜惜你的。你放心，虽然没了舌头，但是凭你这张漂亮的脸蛋，也不会嫁不出去的，以后我替你找一门好亲事。”

薛秀蓉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眼泪鼻涕全部下来了。

舒虞原本快要走出门口，回过身道：“大好的日子，何必因为一个小丫头片子而扫了兴致？照我说，这样聒噪的丫头，就应该丢出去。”

薛秀蓉第一回觉得舒虞的声音如此的悦耳。

“既然穆国公夫人开口了，我们也不能不给面子。”江都王妃笑道。

“那就依穆国公夫人所说，先拔了舌头，再撵出去。”

舒虞：“？”

“行了，别逗小姑娘了。”江都王妃道，“将她撵出去吧，哭得我头疼。”

薛夫人大喜，飞快的叮嘱道：“蓉蓉，你回到家中，切记不要出来了。”

薛秀蓉却舍不得爹娘了，“娘，你跟我一块儿出去吧？”

她又何曾不想呢？

薛夫人闭紧嘴巴，摇了摇头。

薛秀蓉哭着被侍卫丢了出去，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

明明进宫前，她还和娘亲美滋滋的梳妆打扮……

舒虞被带下去以后，男人们对此倒是没什么反应，女眷们纷纷猜测，她到底是怎么了。

当然，无人往舒虞怀孕上面想，毕竟她与湛暝渊成亲的时日真的太短了。

舒虞跟着宫人往前走，直到她站在了熟悉的宫殿门口，头顶的匾额、大门一看就知道刚刚经过擦拭清理，可是从斑驳的墙壁和柱子还是能够看得出来，这里许久没有人居住了。

这分明是姑姑生前的寝殿，为什么会将她带到这里？

踏进钟粹宫，所有的景象，还跟姑姑在的时候一模一样。

舒虞忍住心中的激荡，然而当她走进寝宫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失望了。

屋里面的陈设都是重新布置的。

也是，姑姑的旧物都被抢走了，这里怎么可能还会跟从前一般无二呢？

舒虞住的，并不是从前姑姑的房间，而是兴平公主的房间。

自从沈家出事，姑姑自尽以后，兴平姐姐就再也没有回宫，就连今年除夕，她也没有露面。

兴平姐姐原本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她虽然得宠，不过脾性却极好。舒虞每一回进宫，都是兴平姐姐带着她玩耍。

舒虞一宿没有睡，让宫女们备水，沐浴过后，就躺在床上入睡了。

江都王妃过来的时候，听说舒虞睡下的消息，顿时都无语了。

她还以为这妇人会担惊受怕，从而影响了腹中的胎儿。

现在来看，恐怕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孕了吧？

“把人给我盯紧了，伺候好了，若是有任何闪失，你们提着脑袋来见我。”

“喏。”

他们之所以将舒虞带走，就是为了用她来威胁湛暝渊。

原本还以为仅凭一个女人，无法威胁到湛暝渊。

然而，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舒虞肚子里还有了孩子。

她就不信，湛暝渊还能不顾自己的孩子的死活。

“你们去湛府，将湛老夫人也一块儿接过来，这大过节的，总不能让老人家一个人在家。”

江都王妃交代完以后，就准备离开钟粹宫，前去寻江都王。

她也熬了一宿没合眼，心脏有些不适，看来得先抽空休息一会儿了。

舒虞被带走以后，所有人都看向了湛暝渊。

江都王此举显然是别有用心，可是他是打算做什么？

午时刚过，外面传来了如洪水一般的声响。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江都王从龙椅上起身——

是了，他一步步登上御阶，坐在了只有皇帝才能做的龙椅上。

皇帝被气得险些晕厥过去。

江都王摩挲着扶手上雕镂这的龙首，得意恣肆的笑道：“皇兄，你守了一辈子的宝座，也不过如此嘛！”

皇帝面色铁青，发出嗬嗬的声音。

昨儿还意气风发的皇帝，眼下却如枯槁的朽木。

“嘘，我的人手已经到了，皇兄，你还有什么想要交代的，现在交代还不迟。要不然，等会儿你可能会死于‘弑父篡位’的太子的手中。”

说罢，江都王仰头大笑，声音中全是不加掩饰的对皇帝的嘲讽。

他又看向湛暝渊：“穆国公，你现在带着你那二十万大兵归顺于我，还来得及，你看清楚，这样的皇帝，值得你去效忠吗？”

所有人都是一宿没合眼，然而旁人憔悴疲累，湛暝渊依旧精神抖擞，肩背笔直，依旧如一棵松，昂扬不摧。

皇帝皱紧了眉头，“景深，你万万不能答应他！”

“穆国公，你的妻儿还在我的手中，你当真为了这样的皇帝，置你的妻儿不顾吗？况且，你别忘记了，你和皇帝还有深仇大恨。”

湛暝渊无法抉择，江都王也不步步紧逼，而是说道：“本王会给你一些时间，但你要知道，本王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在本王登基之前，你一定要给出个答复！”

“我有一事想要请教王爷，王爷的军队是何时动身，又是从何处启程，为什么我们都没有收到动静？”

提到这个，江都王可就来了兴致。

横竖他即位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与他们说了又何妨？

“青州刺史程谦，是本王的人，青州的大半兵力都归于他。原本，青州全部的兵力都该归本王的……只可惜，不提也罢。至于南境么，实话告诉你，你的副将也是本王的人，他策反了你的部下，也因此，你不会收到任何南境的消息。”

“南北夹击，除非大罗金仙，否则无人可以救你们！”

江都王语气掷地有声，而皇帝听了，却猛烈地咳嗽几声。

燕璟在一边听着，薄唇失去了血色。

程谦……

怎么会是江都王的人？

“太子殿下也觉得很意外是不是？你此前觉得自己收买了程谦，让他为你所用，青州城开采的私矿也归你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