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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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我正把身体其余部位的肉皮撕下，去填补右腹的伤口。柚子叶的水加上桃木剑，把我的魂魄伤得太重，维持这副正常人的模样都是勉强。

“不是说不要打扰我吗？”

“可是都过去好长时间了，我来问问你饿不饿。”

饿饿饿饿个屁！跟他说话只会把自己气到，装听不见得了。腹部的伤口还在继续流血，我好不容易拼补好的皮不太能贴上去。要是有人皮就好了，随便扯下一些也能糊在受伤的地方，就是容易腐烂。

“你又睡着了吗？亲爱的林、先、森。”

我这里忙得要死，那SB还在门外叫魂。不行不行不行！！根本补不上去，手指触到伤口一缩，皮就掉下来了。该死的严廷义！该死的老东西！一群垃圾垃圾垃圾！

“你有要吃的东西吗？我出去给你买点？”

“闭嘴！”

疼痛和烦躁交织在一起，使我静不下心。我不是有意朝他这么大喊的，我只是太烦了，太烦了！谁让他一直逼逼叨叨的？！谁让他管我闲事的？！如果昨天吃了他，就不会有现在的事情了。我真是蠢得要死！

我试了全身上下所有部位的皮，都没有用。我放弃了，坐在床上茫然地看看四周。要不然去吃了季冼？去撕了他的皮？想到这里，我下了床来到门前，细听外面的动静。

“你还在吗？”我屈指敲了敲门。

“在啊，不然我去哪里？怎么现在又不要我闭嘴了？”他说话的声音闷闷的，其中还夹杂一两道清脆的咔嚓声。“凶巴巴的，做完就翻脸……昨天还抱着我不松手……”

他末尾几句话轻飘飘的，我根本听不清楚，于是我改为拍门：“你在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你现在要出来吗？我给你做碗阳春面。”

“……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我拿出衣袋里的折叠刀，触上脸颊，冰凉的质感和我的骨头很像。只需要划开一道口子，用两只手往一边用力扯就好，等松动了，就放缓速度，一点点沿边撕开，半张面皮就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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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难道很冷？你捂得这么严实。”

“别碰我！手给你撅折信不信？”

我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他伸来的手掌。腹部的伤堵上了，我全身的皮也撕得七七八八了，怕他觉察出异常，我就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手。其实这样他当然也怀疑，但只要不看到就好……如果他发现我是鬼，我无法保证自己不会伤人。

桌上摆了两碗面，白瓷碗装着，各放一双竹木筷。香菜和青蒜切得细细的撒在汤面上，边上还放了一颗油菜。丝丝缕缕的热气把我手指熏湿，我却感受不到一点热意。伤口一直在疼，太疼了，疼得我胃部痉挛。

很想问他是不是有病，给我一个陌生人……陌生鬼做面吃。我能吃得下去吗？可是，还真的挺香。

“你发呆了？这里有猪头肉，我想你应该会喜欢吃吧？”他推过来一碟切好的肉，面带微笑地看我。这举动让我很无语，我看起来像那种喜欢吃猪头肉的人吗？

“不，我不想吃。”连看都不想看。

“是吗？我以为你会很爱吃。那你吃面吧，如果也吃不了的话别勉强，我可以替你吃。”

我拿好筷子，拨了拨散发着香气和热意的面条，汤水清亮，面条根根分明。如果是以前的那个我，一定会细细品尝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动筷子不能尝分毫。

“不想吃吗？很抱歉，我还想着你可以吃呢。”

“谁说我不能吃？”回过神来，我捧起面碗夹起几根放进嘴里。没有味道，我也嚼不了，我不知道它烫不烫，我不清楚它咸不咸，它顺着我的食道滑下，又——

不行！我猛地站起来，问他卫生间在哪里。

锁上门后，我正面对着镜子，看到那几根面条从食道里掉出来。从嘴里进，从那里出。根本不行，我根本吃不了。我已经死了。彻彻底底地死了。我捡起它们冲进马桶的前一秒，它们还冒着热气呢。可是我已经没有了，没有品尝食物的权利了。

“有那么难吃吗？”我出来坐回椅子上，他的面已经吃完了。

我把属于我的那碗推给他，“我很喜欢，但我不能吃。你帮我吃了吧。”他愣了一下，移开视线小声说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吃不了。下次不会了。”

看着他大口吃面的样子，我有点嫉妒又有点怀念……好熟悉的感觉，在我遗忘的那些记忆里，也有这样一碗面，但有点不同，为什么呢？我想想，我想想，慢慢想。对了，是比这碗多了个鸡蛋。两位老人坐在桌前，还有一个小小的我，在他们中间。

“爷爷很爱吃。”

“什么？”他咬断面条，抬头看我。

“我的爷、爷。爱吃阳春面。奶奶做得扬州阳春面。”

“这么巧？你是爷爷奶奶拉扯大的？”

“关你屁事。”我轻轻抚摸桌上的桌布，小草的叶子被我压在掌下。有点像碗里那根被鸡蛋压在下面的香菜。“他们都不在了。”我也不在了。家也不在了。

眼前忽然变得模糊，是流血了吗？我趁他不注意飞快往脸上一抹。等眼睛能视物了，仔细一看，不是血。是透明的水滴。正一点点从我脸上滑落。

我一抬眼，发现他正在看我，嘴里塞着满满的面条，撑得双颊鼓起，一根面条搭在嘴角。看我的那双眼睛里有我读不懂的情绪。至于为什么，纯粹因为他就是个SB。

“闭上嘴。老实吃你的面。”

“嗷！我这面真好吃！”他低下头快速扒拉面碗，一个屁也没敢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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