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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犹豫的恋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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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不是同情,而是同类无声地伸出触角。”

“우린 서둘러 뒤돌지 말아요/我们不要匆忙转身而去”

-----正文-----

01/

绿皮火车压着铁轨疾行,碎石和灰尘被拖拽进齿轮中,这点细微的炸裂很快泯灭在摩擦声中。

轰隆轰隆——

人多且封闭的地方总带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对面的男人将吃剩的泡面盒随意扔在地上,也不管汤汁如何在地面漫开,头抵着窗就睡过去了。隔壁还有抱着婴儿的妇女,好不容易空出只手来泡好奶粉,又被怀中的小孩吐出来,她哎哟了声,在脚边的塑料袋里翻出一块不太干净的布,擦掉小孩嘴边的奶渍。斜对面估计是一家三口,自己准备了饭菜上火车,饭盆一揭开,被闷得半软的隔夜饭味也混入其中。各种味道交杂。

刘耀文皱了皱眉,把视线投向窗外。

窗外是再自然不过的农野山景,单调且荒寂,他视线虚焦到窗户上的一点污渍,像是长年累月无人擦拭而留下来的。

身边的人开始打呼噜,小孩也不住地啼哭,他再一次后悔为什么离家时没带耳机,行李都是次要,可偏偏落下了耳机。

座椅很硬,硌得他脊背也被迫挤成型,他不耐地换了个坐姿,盘算着这趟车的终点站还要多久才能到。

几小时前刘耀文和父母大吵了一架,结果当然是不欢而散,他只来得及带上身份证和手机就走了。

迟来的叛逆让他狠狠吃了苦头,站在车站售票厅时他摸不准购票程序,售票员的声音隔着层厚玻璃传来,用不耐烦的语调催促他做决定,他抬头看着电子屏上滚动的红绿字,车次、时间和目的地密密麻麻,他掐了掐手心,随便说了个上面的地点。售票员低着头,手上动作迅速而老练,半分钟后递了张票过来,“下一位。”

那张票一直被他捏在手里,已经有了难以复原的折痕,他将它展开,重新掂量那两个黑色的印刷字。

这是一个相当陌生的名词。

他隐隐生出一种不安的情绪,但并不浓烈,又用力捏了捏鼻梁。

对面的呼噜声开始有节奏的起伏,他的鼻腔也适应了这复杂的味道,听觉和嗅觉都迟缓的接受了当下的情况,困意沉沉袭来,他在梦境中紧皱着眉头,似乎被什么困住了。

梦是有质地的,海水的咸涩味,时而飘过的杂质,以及往下看越来越深的蓝墨色。他在一艘正在下沉的船舱里,成群的鲸鱼涌动,带动无数的气泡灌进来。昏瞑而冰冷的舱室里,眼前的气泡很快碎裂开,质感从湿滑流动的表面一下跳跃成无数个闪烁的躁点。

在他的记忆中,黄昏前的日照总是过于稀薄,会在教室某个转角因建筑间隔而偷跑出一片很有规则的橙红色,而扬尘在落日中隐隐可见。

梳着短发的女孩接过他捡起的书,拢住身前摇摇欲坠的一沓作业,抬起脸小声说谢谢。

随后是几秒钟的黑,女孩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刺鼻的酒精味道充盈而令人作呕。

刘耀文来不及往前走,画面一下又变得模糊。

记忆中断的过程像电影的黑幕,你不知道黑幕时主角们都干了些什么,这些被隐去的故事又是否重要,因为下一个镜头总是已经有了结果——

教导主任办公室的桌上总是堆叠着厚度不一的文件,一摞摞报纸被随意放置在角落,梳着油头的中年男人身后是被擦得很干净的玻璃橱窗,里面摆放着很多荣誉。

男人扶着眼镜,对眼前的两位家长说,“这件事我们校方认为,还是转学比较好。”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无法发出声音。

“前方到站终点站,请各位旅客携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刘耀文睁开疲惫的双眼,看了眼车厢前电子屏标明的时间。手机收到一则短信,不知是谁忏悔:“可我是因为太喜欢你了——”

他忍住上泛的恶心感,面无表情地删掉。

02/

从车站出来时,刘耀文在一群大包小包风尘仆仆的人中显得很突出,他孑然一身并且过分年轻好看。

工作人员验票出站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见他长得过于高大,于是将心里那点疑虑压下,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通过。

刘耀文在车站广场的小卖部买了瓶水,停下来大口灌水时被一个举着牌子的妇人缠住,不停地向他推荐景点门票、租车优惠,以及各种价格的钟点房。

他吞咽的动作停下,又明白过来为何这广场上所有人都步履不停脚步匆匆,因为一旦停下就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不用了,”他拧好瓶盖,视线搜寻着垃圾桶,又回过头看了眼还不死心的妇人,“谢谢。”

作为列车的终点站,这座海滨小城依靠着独特的地理位置在旅游城市上勉强排了个末名,但开发力度不大,因此基础设施、风土人情还并未更新换代,保留着一定程度的原真和淳朴。

他站在路边随便招揽了一辆的士,司机从驾驶座探头问,“去哪啊小伙子?”

刘耀文掏出手机看了眼余额,又看到车站大屏上轮番展示的海景宣传照,低声说,往海边开吧。

下午五点不到,路已经开始有堵塞的迹象,司机摸着后脑勺,用带着点口音的普通话说,“这会大家都下班了,往家赶呢。”

刘耀文并不在意路途时长,他心里也没准确的目的地,下一步更是没计划,或许找个海边的旅馆住着,待几天再回家。

当然一切的前提都是父母主动与他和解。

想到那件事,他伸手拧了拧眉间,神色愈发不耐。

司机在后视镜瞥到他的表情,找了个轻松的话题跟他闲聊,“第一次来吧?”

刘耀文心不在焉地看了他一眼,没搭腔,随后又看了看手机,盘算这几千块能用多少天。

司机见他不说话也没太在意,许是快下班了所以心情不错,哼了首跑调的歌,在红灯间隙又反过头来跟他说,“如果你是第一次来,去西岛那边也能看见不错的日落。”

红灯开始倒计时10秒,他加重了筹码,“现在外地来了人都一窝蜂往东边跑,那边商业化性质太重了,人又多还订不到房呢。”

刘耀文略微思考了几秒,反正只是找个开阔的地方休息,人少也不错,于是给了他一个同意的眼神,司机乐得掉头,不去挤那已经堵得不可开交的车道。

往西的方向一路畅通,天空也更加有层次,橘粉色的渐变铺满整片天,高饱和度的色彩与懊热的海风一齐袭来,缓和了刚刚在火车上的糟糕体验,刘耀文难得的舒展了眉目。

落地在一片海边小村落,这边的建筑都颇具特点,很像他在课本上看到的那些风土人情画册,贝壳风铃挂在每一户人家,大芭蕉叶遮蔽出一块阴凉地,房屋缝隙中还隐约可以看见道路尽头的蓝色海域。

这里一部分人家改造了自己的住宅变成民宿,装修也简单干净,也许并非城市重点营销的旅游景点,所以保留了很大程度上的原汁‎‎‌‍原‎‎‍味‍‎‌‍,邻里之间也相熟多年,并不生分。

他往海的方向走,却并不是去赏海。这边的沙滩上有个破船改造的小酒吧,以船为主体,架了两层高的木楼,装修也很艺术,斑驳的铁锈被涂鸦遮覆,各种奇异的艺术品和颜料像寄生在这艘破船上一样。

刘耀文此刻极饿极累,迫切需要一个休息进食的地方。他点了份晚餐,又在软件上随意订了间看起来比较干净的民宿,时间填的一周。

微信里与妈妈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发出去的那一条,“我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转学?”

太累了。他仰着头靠在皮质沙发上,满脸疲惫,将手机倒扣在桌面。

“帅哥?”

他闻声睁眼,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凑到他面前,“方便参与一下店里的活动吗?可以获得小礼品哦。”

女孩看着很年轻,只是眼里闪烁着令他熟悉的目光,期待的,或是欣赏的。

这目光是他午夜梦回时的梦魇,让他觉得胃又开始不舒服了。

“不方便。”他冷漠的打断了女孩接下来的话,垂下眼睫无声赶人。

女孩子往回走的时候还嘟囔着“长这么帅脾气也太差了。”

另一个服务员刚搬了箱酒进来就被她拉着一顿吐槽,“窗边那个男生看到没,刚刚我去问他要不要参加活动,那个脸冷得——”

她心有余悸的回想刚刚那个眼神,抖了抖,“简直跟那个小疯子一样难搞。”

晚上八点不到,小酒吧才稀稀拉拉坐了十几个人,木制的旋转楼梯上有个小阁楼,架着电子琴和吉他之类的乐器,一个头发有点长的男人踩着楼梯上去,木板在他的人字拖下发出咯吱的声音。

等他调试好,伴奏也跟着放起来了,他拉着嗓子唱了首耳熟能详的爱情歌,听得楼下的刘耀文眉头直皱。

他不甚在意的转着手里的杯子,想到学校里那些烂摊子事,越发觉得可笑和烦闷。

环顾四周,所有人都沉浸在美景和音乐中,周身荡漾着幸福和满足。

唯独他,把烂心情摆在了脸上。

03/

刘耀文沿着石阶往上走了大概几分钟,手机里的地图用孤零零的箭头指引他往前走。

右上角最后1%的电岌岌可危的亮着红色,大概十秒后手机自动黑屏了。

“操。”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路灯也没几个,行人更是聊胜于无。

想到司机开车时有意无意提过的这边人少,这下他才确认自己是来这破地方受罪的。

他焦灼地盯着眼前的路口,思考露宿街头的可能性。

前面是黑压压的房屋,静谧却又危险。这黑暗很容易令他联想到电影里关于恐怖的元素,尤其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在原地站了会,他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却在某个路口不小心撞到一个人。

“不好意思,”刘耀文借着路灯微弱的光勉强认出是个男生,又瞟到地上散落着几张尺寸很大的画纸,他动作很快的去捡起,无意间看到画的内容,黑白色调,扭曲的线条,表情空洞的五官,这画几乎称得上是惊悚了。

刘耀文心里有点发毛,不过还是拢好了画纸给他,关心了句,“没事吧?”

在路灯下,宋亚轩的眉目藏在额发的阴影里,可能是看到他递过来的动作,所以抬起眼看了对面的人一眼,伸出一只细瘦的手接过,又很快收回。

那张面孔十分漂亮,但有些苍白,眼睛里写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谢谢。”

刘耀文觉得眼下这场景诡异得像《聊斋》,他宁采臣遇到个聂小倩,不知道要不要拔腿跑开。

他想了想,打算问个路,“没事,那个,请问你知道……?”

可惜他问路,这聂小倩根本没打算猎他,跟没听见似的转身走了。

“……”

最后他花了半小时才找到旅馆,绕了一大圈才发现这旅馆建在最高点,说是早上一打开窗就能看到海上日出。

刘耀文找前台借了数据线,回房间囫囵洗了个澡,裹着浴袍就睡了。

睡前还在打算明天要去买几件衣服,还有些生活用品。

迷迷糊糊的又想到那几幅画,不明白为何那个人的长相和画如此违和,又因为得不出什么有效结论而沉沉睡去。

刘耀文起得不算早,什么海上日出早就被他错过了,他拿起充满电的手机出门觅食。

这小城靠着海,与繁华的地带隔着山和水,所以没被沾染到什么铜臭味,市井气息很重,人们大多都慢悠悠的,生活节奏仿佛跟海水的推进一样弛缓。老人们爱搬张椅子坐在门口闲聊,大小八卦就从他们手中摇的蒲扇里散出去了,街边的小摊贩因靠近饭点,忙碌得脚不沾地,动作流水线似的制作、打包、收钱。

刘耀文眯着眼睛看向这条街的尽头,海水几近透明的涌动着,铺陈这个城市的基底。

他觉得心情好了几分,找了家饭店坐下,叫了一碗当地特色的米线。

桌上放置着可以免费加的配料,他捞起勺子舀了几勺辣椒,又加了几滴醋,看着原本清汤寡水的汤变得浓郁,终于开始踏实的进食。

老板搬着汤锅路过他时嘿了声,咬着南方口音的腔调,“你是外地来的吧?吃这么辣。”

“嗯。”他应了声,没打算跟陌生人交付自己的所在地,又听见老板朝门口喊了句,“哎来了啊,老样子?”

刘耀文闻声抬头,看见了昨晚的聂小倩。

宋亚轩背着一个很大的画架,这黑色的板子压得他更纤弱了,门口吹来一阵无名风,将他有些稍长的的发尾吹起,露出了藏在耳侧的秘密。

那是一个看起来用了很久,并且修补过的助听器。

原来他不是装听不到,刘耀文想。

宋亚轩对老板点了点头,然后轻车熟路地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翻开包里的画继续涂写。

“先吃饭先吃饭。”老板给他端上桌,嘱咐了句吃饭别画画,小心吃进了铅笔灰,就转身继续忙活了。

刘耀文吃饭速度一向很快,只是他吃完后没急着走,在位置上坐了会,打开手机翻阅一晚上没看的消息。

他爸昨晚一点多给他发了条,“转学的事等你回来再谈。”

刘耀文嗤笑了声,没再管这条消息,结完账出门。

他在集市上买了几件批发的短袖和牛仔裤,借厕所把闷了几天臭味的衣服换了,出来时将那件短袖随手扔在了垃圾桶。

提着个黑色塑料袋,踩着刚买的人字拖,刘耀文如今有七八分融入当地,他舒服地松了松肩胛骨,打算找个地方待一天。

这几天又不算什么旅行,最多算他叛逆期到了,即使他没认为自己这算叛逆,顶多叫反抗。

反抗他父母那种大人式的腔调,用所谓轻飘飘的“为你好”不容抗拒地仗势欺人。

刘耀文往街口走,打算招辆摩托车去海边,说来很奇怪,他从小到大还没见过海,他家乡是座山城,而山和海在神话故事中总是连在一起,但在地理意义上又相隔很远。

正想着这两者的关联,街口左边的小广场上响起了几声滋滋的电流声,随后放起了一首老派歌。

“那天/黄昏/开始飘起了白雪”

……

“走吧/女孩/去看红色的朝霞”

刘耀文转头看去,有个人支着个大画板在广场西北角,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原本想要去海边的想法被暂时压下,他站在原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无人光临艺术角落,于是踩着步子朝他走过去。

周围广场上都是些看起来很幸福的人,唯独他们俩脸上带着种不明的情绪,像藏着很多事,没法做出开心的表情。

也许是昨晚看到的那些黑色的画,又或者是无意瞥到的耳朵的秘密,让他无端生出一种他们同病相怜的错觉。

这并不是同情,而是同类无声地伸出触角。

“能给我画一幅吗?”刘耀文在他对面的小椅子上坐下,又整理了一下头发。

意识到自己这身打扮太过随意,他又把手里的塑料袋往身后藏了藏,“画的是素描?”

宋亚轩从画板后探出头,正要说我不卖画,却不经意瞥到了刘耀文的脸,手指摩挲了两下,随后将板子放平,仔细打量对面的人。

刘耀文无疑是个很好看的人,轮廓虽然还未臻成熟,但已经隐隐有了几分男人的气质,混在少年的神情里,有种道不明的奇特魅力。

被认真审视时,刘耀文难得的有点紧张,他摸了摸鼻子,抬起眼与他对视。

“一幅五十。”他听到宋亚轩这么说。

刘耀文没期待他能将自己描绘得多让人惊艳,他艺术审美并不高雅,于是麻利地转了钱。

这么静坐了大约半小时,刘耀文已经将对面的人脸上有几颗痣都数清楚了。

下颚和耳侧各有一颗,这人将视线从画板投到他身上时,总会微抬起下巴,让下颚和颈部连成一条很优美的线,蛰伏在单薄皮肤下的喉结随动作拉伸而隐现,薄削的锁骨在衣领处显露分明,握着画笔的手也修长纤细,因为沾染了炭笔的黑,显得肤色更白皙。

刘耀文意识到自己盯他看得有点太出神了,他不自在的咳了声,宋亚轩的声音淡淡的传来,“好了。”

他接过看了眼,是很细致的刻画,没有太多华丽的加工,仅仅如实的将他描绘了下来而已——是刘耀文偏头看向某处的样子。

他看到画的右下角写了个潦草的song,猜测也许是他的笔名。

“画得很好。”刘耀文真心实意地夸赞。

宋亚轩在削铅笔的中途抬头看了眼已经站起身来的刘耀文,对他也露出个真诚的笑,“谢谢。”

这个漂亮的笑容让刘耀文又多看了几秒。

广场上的音乐已经播了好几轮,曲调都差不多的老,很符合这座城市的调性。

刘耀文收好画纸,塞进黑色塑料袋里,跟他道别后转身离开。

宋亚轩重新抬起眼,望着他的背影,拿起笔比对了下他的身高,在新的画纸上勾勒出个大概的轮廓。

刘耀文的身材很好,在人群中也分外突出。而此时他迎着日落的方向走,阳光从他的轮廓周围散开,使他的背影巧妙的形成了一个剪影,令他忍不住用笔记了下来。

他刚画好广场的透视构图,刚离开的人又回到了他的面前。

“要不要一起去海边?”刘耀文喘着气,语气有点紧张,“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也是一个人,我们可以一起。”

望着刘耀文脸侧滑落的汗和认真的眉眼,他心跳得莫名有点快,宋亚轩将那句“可是…”咽了下去,换成“好。”

04/

夜晚的海风吹得很温柔,远处的沙滩上有几对谈恋爱的‌‎‌‍男‌‎女‍‌‎‍牵着手走过,海面像一块浸满蓝色墨汁的棉布,质地柔软又十分厚重,更远的地方是海平线,因为天色渐暗几乎要融为一体。

他们在破船酒吧找了个宽敞的位置,昨天那个女服务生将食物端上桌时一眼认出了刘耀文。接着又看了眼他对面的宋亚轩,眼里闪烁着震惊,她视线轮番打量着这两人,最终,刘耀文忍不住了,“请问,”他挥了挥手,“能再上两杯酒吗?”

刘耀文没喝过酒,这杯卡曼橘特调很轻易的让他的脑热了几分。

倒是对面的人面不改色的喝空了,刘耀文来不及诧异,门外走进来个长发男人,是昨天唱歌的那个,他径直朝他们走过来,揽了揽宋亚轩的肩膀又很快放开,“今天没去画画?”

他回了个去了,不过画的是人。那男人扬了扬眉,问,“谁这么幸运?”宋亚轩下巴往对面抬了抬,男人的视线便落在刘耀文身上,不过很快又笑起来,“还被你拐来喝酒,看来是有点缘分。”

宋亚轩没解释,男人又说,“这顿我请了,”他朝吧台喊了声,“再上点酒。”

女服务员应了声,男人又拍了拍宋亚轩,“好好玩,别惹事啊。”

宋亚轩嗯了声,说知道。

刘耀文没搞明白眼前这情况,宋亚轩好心解释,这是他表哥,他到这边来住几天。

“你不是本地人?”刘耀文好奇。

“从小在这长大,后面去外面读书,也就寒暑假回来看看。”

他简单带过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因为这里的医疗水平太低,只有去外面才能治。

“你呢?”宋亚轩眼睛眨了眨,手里把玩着酒杯。

“我?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我们那儿没海,全是山,鸟飞出来都难。”

宋亚轩撑着手臂笑了下,“但你还是飞出来了。”

“要不是我爸妈……算了,不提这个。”刘耀文神色戚戚的,灌了口酒后脸色更红了。

宋亚轩盯着他看,手指又开始无意识的摩挲,想把眼前这幅样子给画下来。

见他不说话,刘耀文把酒吞下,开口道, “其实……”

阁楼突然传来调试设备的声音,几个音符将他酝酿好的语句弹走了。

长发男人今天唱的是一首很空旷的歌,歌词也听不大清,在这开阔海景面前居然有了几分在旷野上的错觉。

“这什么歌?”刘耀文问。

“海然海然,”宋亚轩看着他,说是某个电影的一首插曲,“海然的意思是爱。”

刘耀文皱了皱眉,嫌恶道,“又是爱。”

“爱怎么你了?”宋亚轩觉得好笑。

“没怎么,只是觉得爱太大了,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又很错误的,认为它很重要。”他明明喝得都有些上头,语气却很认真,“其实并不是。”

世界规定了爱。

好像人总要爱上什么东西,而青春期的孩子无处安放的爱意就总要随意投放到某个仅仅只是瞥了一眼的人身上,然后期待着他也来爱自己。

刘耀文不过是随手帮了那女孩一回,并没想过这个无心的举动会带来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

他至今都记得那个短发女孩是怎样对他流露出迷恋又羞涩的眼神,虽然克制着距离,却误以为他们情投意合,好像在谈什么秘密恋爱一样。

在晚自习铃声快要响起的时候,走廊门檐下投出一片浓郁的黄昏,且被不断往下坠的日落逼出更大的面积,热意却与之相反的骤减。

他在即将跨进教室时被女孩叫住,并不由分说的塞了一封薄薄的情书给他就跑了。

这很让刚打完球的他心生躁意,因为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他习惯性的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却没想到女孩被另一个同样爱慕他的人刁难,只因为谣言说他对她另眼相看了。

两个女孩为他付出真心,甚至为了爱而起了争执,多么偶像剧的一幕。

人们为这个校园里难得的闲杂八卦添砖加瓦,不停渲染女孩们的表情和台词,最终给他扣了无数个帽子。

他感觉被逗乐了,觉得站在病房当下的那一丝愧意也显得可笑。

所以当父母接受学校的安排,同意他转学时,他只觉得愤怒。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举手之劳是一种错误?

一场开始得莫名其妙的闹剧,结局竟然是要他付出代价。

宋亚轩没打扰他的胡言乱语,也猜到他一定是受到了困扰才跑到这小城来,而刘耀文被酒精控制的大脑越来越无可救药,甚至掉下了泪。

他看到他是怎样流泪的。

泪水原本是薄薄的一层覆在眼眸上,他讲述得越多,泪就越聚越厚,终于不堪重负的坠在脸颊上,完成这情绪的输出。

这双眼睛流的泪很艺术,他想。

那种觉得他很脆弱的荒谬感很突兀的出现在宋亚轩的脑海里,他手指摩挲的力度加大,想要将他画下来的想法越发强烈。

“虽然我知道这样问有点趁人之危,但我可以邀请你来我家吗?”

05/

刘耀文醒来时头疼欲裂,没想到几杯酒就把他灌倒了,在浴室冲澡时又想起了昨晚在宋亚轩面前哭的画面,差点没把自己尴尬死。

洗完澡下楼,前台的老板娘给他递了张纸条,说是昨晚送他回来的人留的。

他翻过那张纸条看,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电话号码,落款是宋。

刘耀文这才想起来昨晚醉时答应了他什么。

太尴尬了。

站在宋亚轩家门前,刘耀文这样想。

他抬手摁了门铃,是宋亚轩过来开的门,他穿着一件纯白的短t,水洗蓝牛仔裤,把刘耀文往里带。“我哥他们都出去了,就我在家,”他去厨房端了杯橙汁出来,“喝这个可以吗?”

刘耀文忍不住用食指掰着拇指,用力摁了摁,表情还是没放松下来。

“昨天晚上我……”

“你可以做我的模特吗?”宋亚轩突然说。

刘耀文也不知道事情怎么演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稀里糊涂地进了宋亚轩的房间,被他摆弄着身体,在窗前做了个站立的姿势。

太过于僵硬,宋亚轩怎么看都不满意。

昨晚他流着泪的样子太过印象深刻,此刻无论什么姿势都难以让他进入最佳状态。

艺术家都很挑剔,所以宋亚轩又提出了一个难为情的请求。

“你可以流泪吗?”他说,手指跟着比划了一下,“像昨晚那样。”

刘耀文觉得他的要求有点过分了,真男人怎么能说哭就哭。他想要拒绝,甚至换上和缓的语气劝说,“眼泪这种东西不是我让它流它就能流的…”

宋亚轩却凑近了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蛊惑的意味,说,我知道有个方法可以。

“要试试吗?”

刘耀文用眼神问他,怎么试?

宋亚轩对他笑了下,随后不由分说地抬头吻上他的唇,毫无章法的伸出舌头舔舐他的唇瓣,又试探性地往里伸。刘耀文愣了一秒,那块相触的皮肤仿佛产生了一小股电流,传到四肢百骸又往回走,大脑宕机,呼吸紊乱,一切失去了秩序,电流在他体内撞来撞去。在宋亚轩即将撬开他口齿时他才反应过来,随即反客为主,含住他明显不太熟练的舌尖,掐着他的腰吻了上去。

宋亚轩的手伸进他短袖里,按在他起伏明显的腹肌上,指腹刚贴上去就感受到那股紧绷,他的手指继续往下游走,一茬指甲划过皮肉,令刘耀文不受控地颤抖了一下,等他细白的手指终于握住那已经硬得不行的东西,他这才分辨出那和肌肉截然不同的硬。宋亚轩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尾勾了勾,漂亮的眼睛暧昧不明地注视着他。

那一眼,宋亚轩手上握着他欲望的具象,而他像交付也像献祭,模样是虔诚又痛苦的,宋亚轩成了主宰他苦乐的神,动作却是为了激发欲望下蛰伏已久的情感。

刘耀文想起白天去酒吧找落在那的塑料袋,女服务员问他怎么会和小疯子认识。

他还纳闷谁是小疯子。

宋亚轩莽撞的在他口腔里横冲直撞,不小心咬到他的唇,又小心翼翼地舔那小块渗出血的皮肤,把他的血混着口水咽下去。

一切都疯了。

宋亚轩手上的动作没停,直到刘耀文无法抵抗地‌‍‎射‌‌‎‍了‎‎出来,弄脏了他的手。

那头皮发麻的一瞬间,刘耀文被生理反应刺激出了泪水。

宋亚轩安抚性地亲了亲他,抽出纸巾擦掉手上的污浊,又转身去拿画笔和纸,把这一刻画了下来。

他有条不紊的行为让还残留在‌‍‎情‌‍‎‍欲‍‍‌‌‎余韵里的刘耀文有些难堪。

只好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为艺术献身,为艺术献身。

刘耀文冲完澡出来时看到宋亚轩在沙发上打开了一部电影。

听见他开浴室门的声响,宋亚轩让他过来坐,脸上没有半分尴尬,倒是刘耀文尴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你会抽烟吗?”宋亚轩点了根烟,“我画完一幅满意的画后会很想抽烟,”他递到刘耀文嘴边,“想试试吗?”

宋亚轩的眼睛很能迷惑人心,细长的烟被他夹在两指间,烟雾中的他活脱脱像个妖精,而刘耀文根本无法拒绝他说的“试试”。

烟被塞进嘴里时,他被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种薄荷爆珠的便宜烟并不好抽,但宋亚轩喜欢这个味道,画画到无法自拔的程度时他会控制自己停下,去抽支烟,把过剩的情绪转移到烟上,在一呼一吸间送出去。

不过他不总是抽,偶尔遇到特别的灵感会来一支。

今天他画刘耀文显然十分尽兴。

“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吗?”宋亚轩突然问他。

刘耀文喝了口水,回答他没有。

或许有,藏在女孩们偶尔流露出的爱慕的窥探里。

两人不再说话,将注意力移到电视播放的影片上。

这片子拍摄的背景有点旧了,荧幕里海边的城堡总是灰扑扑的,灯光也晦涩不明,靠蜡烛点燃黑夜。女画家和小姐在餐桌上争辩俄耳甫斯为何回头,说,“He doesn't make the lover's choice,but the poet's.”*(他做的不是情爱的选择,而是诗意的选择。)

宋亚轩在她讲完这句台词时,回头看向刘耀文,眼里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似乎在暗示刚刚的那个吻跟情爱无关。

刘耀文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手机铃声响了,是妈妈打来的。

“你不接吗?”

“猜得到她要说什么。”他表情淡淡的。

“那么你离家出走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错吗?”他掐灭了烟,又抽出纸巾擦手。

“至少让他们知道我的态度很坚决。”

宋亚轩把纸团在手心,并不打算扔掉,然后说,“我因为耳朵被欺负过,当时他们弄坏了我的助听器。”

“为什么?”

“因为我看着好欺负?我也觉得自己没什么错,但还是被欺负了。”他像是在回忆,“后来我哥去教训了他们一顿,就再也没人惹过我。”

“他跟我说,有时候,处理这种关系很像打游戏,如果赢,最后的页面会出现一个victory,而输会出现you lose。”他朝他靠近,“游戏失败的感觉很爽,所以我学会了反抗。”

“你想赢吗?”宋亚轩去房间捡了只画笔,撩开刘耀文的短袖下摆,在他腹部写了个victory。

刘耀文因为笔的触感而难以自抑的加重了呼吸,腹肌也随着他落笔的动作而起伏。

“我哥说过你很幸运吧,他很会打游戏,所以你会赢的。”宋亚轩对他笑了笑,下颚上那颗痣也灵动起来。

这一刻,鬼使神差的,刘耀文突然很想吻他。

06/

刘耀文在旅馆躺了一天,强制自己将这段记忆淡化。

可他一个普通人要怎么消化这艺术的行为,只好又翻出那部片子,一个人闷在房间里看。

画家为小姐作画时,两个人都无法避免的看向彼此,情意仿佛就是在一眼又一眼的注视中产生的。

刘耀文对此明显是一知半解,却通过这朦胧的影像好像模模糊糊的弄明白了什么。

宋亚轩为他画画的时候,他根本不敢看他,又忍不住去看他——

宋亚轩喜欢穿很大尺码的短袖,整个身体都被笼在里面,显得有些空荡,但他说很有安全感;他握着笔的手看着瘦弱却很有力量感,能用不同种类的铅笔画所有他脑海里的画面;他偶尔瞟来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上,宋亚轩的眼睫会颤几下,然后又垂下眼去看画纸。

他不专心,总借着屏幕里的人去想屏幕之外的人,于是反反复复的错过剧情。

只好又放了一遍。

画家说,“Your presence is make up of fleeting moments that may lack truth.”(千万个飞逝而飘渺的瞬间,构成了您的全貌。)

小姐却反驳,“Not everything is fleeting.”(并非一切都会飞逝。)

煽动着翅膀的蝴蝶成群结队地压进他的脑海里,停在许多个不连贯的记忆碎片上振翅。

这其中蝴蝶落了又落的是宋亚轩闭眼吻上来的瞬间。

这算喜欢吗?

电影很快又进入尾声,刘耀文已经无暇欣赏,在片尾的交响曲中他悬危的意识到一点——

喜欢如果给人带来困扰,是会变质的。

他决心再次淡化这段记忆。

电视里本地电视台的天气预报显示台风天要来了,女主播用普通话和当地话各念了一遍。

“台风即将登陆沿海地区,热带低压已经生成,将加强为今年第9号台风,最强可达强热带风部级,预计23号到25号华南沿海将有较明显风雨影响。”

手机“叮”了一声,收到一条短信。

“回来吧,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妈妈在家等你好吗?”

刘耀文看出父母态度的软化,按照计划,他是打算等他们妥协后就回家,可眼下这情况貌似也不太明朗,如果他就这么走了,那宋亚轩呢?

在这座城市待的第五天,刘耀文从梦里醒来。

不再是梦魇般的消毒水味,而是被宋亚轩咬碎在唇齿间的薄荷爆珠,烟雾从他鼻子里散出来,模糊了他的面孔。在客厅的沙发上,宋亚轩回头看他的那双眼睛异常动人。

刘耀文起床后站在窗外远眺海面,夜海像一杯静止的陈酒,远处岛的阴影像泡在酒瓶里变成琥珀色的青梅,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的模样。

他从裤兜里翻出那张手写的纸条,照着上面的数字发了条短信。

“明天要不要见一面?”

收到短信时,宋亚轩刚画完那副未完成的广场画,他去洗干净手指,然后打开了那条消息。他的指尖在对话框上犹豫了很久,打了几个字又按下删除键,看着光标迅速向前移动,最后什么都没有回复。

表哥过来敲他房门,“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宋亚轩点了点头,把那幅画立起来,抖掉上面的碎屑。

“这是上次那个男孩?”表哥凑过来看,对他的画做了个含糊不清的评价,“下手够狠的。”

宋亚轩凝神看去,剪影的那部分被他用粗炭笔涂了很多层,甚至纸背都因此有了一个微突出的轮廓。

他无意识地描摹了很多遍,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不跟新交的朋友打个招呼再走?”表哥依靠在门框上,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朋友?

谁会跟朋友接吻?

“不了,”宋亚轩把这幅画卷好,小心地放进画筒里,又看了眼窗外阴沉的天,“台风要来了。”

他假装欣赏外面的风景。

车流时而畅通,时而停滞不前,视线更远处的海潮却极其有规律的涌动、翻滚,只顾着造自己的浪。

也许是这少年人的姿态让男人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他半开玩笑地说,你们这个年龄不是应该敢爱敢恨吗,怎么反而瞻前顾后畏手畏脚的。

宋亚轩没有立刻作出回答。

男人拍了拍他的头,感叹道,“犹豫就可能会失去啊。”

刘耀文在宋亚轩家路口的便利店里买了包薄荷烟,他记得上回宋亚轩抽的烟的牌子,这味道在他记忆里也添了一笔。

他想他好像没办法控制自己能否淡化某些相处的情节,只好任其自由扎根了。

开门的是那个长发男人,他见刘耀文来找,也没太奇怪。

他说宋亚轩已经去机场了,晚上十点的飞机回北京,他得回去复诊耳朵了。

刘耀文说不上什么心情,他站在门外,手里捏着那包塑料包装的烟,有些无力的妥协了。

“他留了点东西给你。”男人去房间拿了个圆筒出来。

刘耀文接过来,不是很重,但他能猜到里面是什么。

“谢谢……”他看着男人,不甘心的问了句,“他还说了什么吗?”

“他说,”男人看到他手里那包装很熟悉的烟,笑了笑,“如果有人来找他,就跟他说声谢谢。”

谢他什么?刘耀文真没搞懂。

要说道谢,刘耀文才真要感谢他,他这副身体被他开发后,终于开始体会到这难捱的情爱苦涩滋味了。

回旅馆的路上,天空被乌云压得很低,狂风没有方向的肆虐,预热了很久的台风前奏如期抵达。

刘耀文回到房间,把自己摔到床上,他拿过画筒,抽出里面的纸,和他预想的不一样的是,这幅画并非那天他落泪时的画,而是他在广场上离去的背影。

这次的落款也不再是潦草的song,而是写上了他的名字——宋亚轩。

名字下面还有四个更小的字,生日快乐。

07/

晚上十一点多,刘耀文窝在房间里翻来覆去的看那部片子,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海浪扑打礁石的声音从很远处传来。

还有半个小时就是他十七岁生日。

他拿起那包没开封过的薄荷烟,试着点了一根往嘴里送,想起宋亚轩在烟云缭绕里的面孔,和他闭着眼吻过来时咬到自己舌头的牙齿。

他自虐般的猛吸了一口,立刻被呛得逼出了眼泪。

时隔四五天,他再次捡起那个想法,不该来这的。

距离十二点还有十分钟,妈妈打了通电话过来,他这次没继续演什么叛逆少年,听了父母最终的妥协,又听到他们说生日快乐儿子。

刘耀文一言不发,最后要挂电话时问了句,她怎么样了?

父母叹了口气,说协议赔偿了。

“我们知道不是你的错,但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你,那些流言有多难听你也知道。”

他没再说话,沉默了很久才说,转吧。

父母一时没跟上,问,转什么?

刘耀文看着桌上那幅画,粗粝的线条上裹着柔和的墨灰,他没多大情绪的说,转学吧。

挂掉电话,他想,我这算赢了吗?

窗外风声大作,海面上卷起几万英尺高的气流,毫无阻挡地涌向陆地。

他的十七岁在台风天和两次妥协里到来了。

23:59,电话又响了。

那串数字他刻意没备注,却也能一眼认出是谁的。

“宋亚轩?”他心跳有些加快,听到那边有很嘈杂的动静,然后是宋亚轩的声音,“是我。”

“有什么事?”刘耀文猜他已经到了北京,根本感受不到这边的狂风暴雨。

“我航班取消了,因为台风。”他的呼吸声从电流中微弱地传过来。

“那你现在……”

“我在车上,”宋亚轩的声音被裹进风里,“刚刚一直在想,如果我真的走不了……我要先给你打个电话,”他顿了顿,艰难开口道,“……但在祝你生日快乐之前,我想先见你。”

“我们见一面吧,好吗?”

台风的影响范围越来越大,刘耀文挂了电话后有点担心,跑到楼下去接宋亚轩。

宋亚轩从车上下来时果然被雨淋了一身,刘耀文撑着伞及时赶到。

狂风暴雨砸在两个少年人身上,也将他们的心浇得滚烫。

宋亚轩借他的浴室洗了个澡,刘耀文去洗的时候,宋亚轩盘坐在地板上看着窗外翻涌的海面。台风彻底上岸了,外面黑压压的一片,上帝只是伸出手随意地拨动了一个点,就从点带到整个海面,翻起无数巨浪,像要震慑这万物众生。

他视线落到某个点上,那里曾有块很锋利的海礁。他至今还能想起很多年前表哥是如何仰着头,注视着黄昏前的海面,在暮色中准确的找到那块海礁,然后跟他说,“可能喜欢是很瞬间的事,而爱是很多个瞬间的总和。”

他当时参不透他的神色,也不明白这风流浪子为何突然做出一副情圣姿态。

坐在机场大厅等待时,他将那副堪称完美的画拿出来看,告诉自己就把这归结为一次短暂的奇遇,即使有再多的遗憾也会轻飘飘的散去。画上的刘耀文流着泪与他对视,像在指责他似的。

表哥给他发了条消息,“我把画给那小子了,他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包烟,看着很像你常抽的那个牌子。”

宋亚轩捏着画纸的手用了点力,被迫在上面留下一道不完美的折痕。

他开始想象刘耀文去便利店找寻他爱抽牌子的烟的样子,还有他走后刘耀文偷偷点燃烟被呛出眼泪的画面。

这双眼睛无论怎么流泪,好像都很难从他记忆里轻飘飘的散去。

下一秒,航班取消的通报在大厅响起,他劫后余生般拽着行李箱往出口走,翻到刘耀文发的那条信息,去见他的想法在脑海里越跳越快,几乎要膨胀出来了。

坐在车上,他有些忐忑。车窗外的城市面貌已经被台风摧残,找不太到原本祥和热闹的影子,所有人都紧锁门窗,躲在家里。

这座城市的天气总是很极端,和煦时连海水都饱胀而晶莹,一旦遇到台风天,就到处都变得脏兮兮的,但他总会在台风来之前离开,因此没怎么遇到过几次风雨。

来这城市的人也是如此,总在风暴到来之前就及时抽身,他们把海水视为滋养他们好心情的营养品,只享受于晴朗的好天气。他们没见过这城市被风雨肆虐的样子,因此每个人离开时也都神色满足。

还有很多人是来对着大海喊出自己的愿望的。似乎每个看到开阔景色的人都忍不住要把心里的秘密讲给它听。但海水从来不回应,也从来不实现,它只是自顾自的流动,将每个人的坏心情收走,然后推到人们看不到的地方。

所以刘耀文很奇怪,他来这座城市不是为了看海,也不是来向大海倾诉秘密,就只是来了而已。

然后看到了他,把秘密告诉给了自己。

刘耀文洗完出来带着一身的潮气,他翻出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说,“礼物我收到了。”他手上拿着块毛巾擦头发,看到宋亚轩发尾还是湿的,又把毛巾挪到他头上,动作轻柔的为他擦拭了起来。

“我很喜欢。”刘耀文说完这句意味含糊的话后耳根红了红,宋亚轩却因为他的温柔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因为刚洗过澡,眼神有些软,像在问他说了什么。

刘耀文这才发现他没戴助听器,可能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我很喜欢……”他又启唇,声音被他刻意压得很低,最后一个字几近无声。

宋亚轩眨了眨眼,突然歪着身子朝他靠近,埋在他脖颈处嗅了嗅,分辨出是和他身上同样的味道。他的鼻息喷洒在刘耀文的锁骨处,又轻轻地咬了一口。

刘耀文没阻止,任由他像个圈地盘的小狗在他身上标记号。

等他的手往自己衣服底下伸时,刘耀文及时地握住,掐着他的下巴问,“所以现在见到我了,你要说什么?”

宋亚轩吻了上来,承认道,“我也是。”

“也是什么?”

“我也很喜欢……”

接吻是很美妙的,像踩在细软的沙子上,脚下的触感是松软的,但又有明显的毛糙颗粒往脚心挤,如同起了毛球的针织地毯。

舒服得很像此刻这个他们互相依偎的温暖房间。

刘耀文想,他还没有认真的去看过海,但如果明天的天气好的话,他要和宋亚轩去看一看。

*注:来自《燃烧女子的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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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耀文十七岁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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