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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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入十一月，天气骤然冷了起来。前天还在穿一件长袖，今天校服里穿卫衣都觉得冷。考完期中考试的那天，恰好是周六。在为数不多可以放松的时光里，他们对周六的喜爱值，要远远高于周日。周六可有无需思考学习的下午和晚上，周日则必须尽快开始写作业，且，周日还有晚自习。

刚出校门，雨滴便毫无预兆地落下来，噼里啪啦，人行道上尽是被踩的污脏的梧桐叶。来不及被土壤吸收的雨水积在路面，雨滴在水面上跳起透明的四小天鹅。

刘伟和周靖躲在同一把伞下，书包背在胸前，艰难地蹚水。他们学校门前地势低，雨水在这里汇成一片浅浅的湖。才走了几步，刘伟的鞋子就被泡透了。这样的天气，连车都打不着，有等车的功夫，他们早到家了。

秋雨是淋不得的，淋了便要感冒。刘伟有心想把伞让给周靖，自己跑回家，反正他身体好，不怕。周靖死活不同意，他们的家在相反方向，两人在红绿灯前纠结了一会儿，最后周靖说，要不你来我家吧，等雨停了再走。

周靖在某些方面很是执拗，刘伟是说不动他的。这样的天气，李娟不能出去逛街，心情一定不好。自己淋成了落汤鸡被她看见又要说他触她霉头。其实他也去过葛亮他们家，只是周靖是他的暗恋对象，他生怕自己露了马脚。

雨下的越来越大，快进周靖家单元楼的时候倒是小下去了。周靖收了伞，按了电梯。这一层只有两户，周靖在1502的门牌前停下，从鞋柜里拿出两双一次性拖鞋来放在脚垫上，“ 先换鞋吧。”

他脱了鞋袜，光脚踩上拖鞋，周靖拿出钥匙开了门。玄关做了磨砂玻璃屏，左手边是餐桌，右手边是客厅。米色的地板和刷成燕麦色的墙壁交相呼应，家具大多是白色，很干净，没有发黄。刘伟有些拘谨地坐在布艺沙发上，周靖给他倒了杯热水，玻璃杯上有一圈金边。他换了一套浅灰的家居服，比平日的校服多了一分随意。

“ 你要不要洗个澡换身衣服，我这有一套新的睡衣，还没穿过。” 刘伟的裤子湿到小腿，实在是不舒服，他跟着周靖起身去卫生间。

“ 往右是热水，如果太烫了可以往左调。白色瓶子的是洗发水，另一瓶是沐浴露，毛巾‍‎‎内‎‍裤‌‍都是新的，给你搭在架子上了，有事的话随时叫我。” 周靖关上门，刘伟才放松了些，打开花洒，趁着水热起来的功夫，他打量起这间浴室，正对着门的是洗手台，上面摆着一些瓶瓶罐罐，大概是洗面奶护肤品之类的，一盒拆封的面膜，还有剃须刀。淋浴间做了干湿分离，一旁的架子上是几个瓶子，再往里，是个椭圆的按摩浴缸，浴缸边摆着几个小小的褐色玻璃瓶，还有一个闹钟大小的音响。

淋浴间的玻璃起了一层雾，水温正好，刘伟忍不住仰头迎接这样舒服的热水。他冲了一会儿，才想起打洗发水。不同于小卖部洗发水的劣质香味，周靖家的洗发水是一股淡淡的清香，搓两下就会堆起绵密的泡沫，洗完头皮很清爽，手也不会涩。

不出意外，那上面又是一堆看不懂的外文。他拿起沐浴露的瓶子，深蓝的瓶子四四方方的，上面的英文还拼错了，BLUE拼成了BLEU，瓶盖上是两个背靠背的C。刘伟不认识法文，还当是商家打错了单词。他拔了两下瓶盖，没拔开，研究了一下发现是按压式的泵头。刘伟不敢用太多，按了半泵就放回原位。浴液在颈前漫出白色的云朵，一开始是清新的橘子味，闻久了有一股淡淡的木香，在小小的淋浴间回荡，让人莫名的静下来。

洗完澡，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浴室的角角落落，确保自己没有遗留头发或者是没冲干净的泡沫在上面。又拿了洗手台旁的毛巾擦干镜子和台面，最后关了换气扇，抱着自己的湿衣服走出来。

“ 好香啊，老周你在吃啥？”

“ 自嗨锅。你要什么味的，那边都有，你自己拿。”

刘伟举了举手里的衣服，“ 你能给我找个塑料袋吗，我把衣服装里面。”

“ 不用，你直接用洗衣机洗了吧，那个是洗烘一体的。” 周靖放下筷子，带他来到阳台。他的手指勾起一件衣物，“ ‍‎‎内‎‍裤‌‍……”，“ 我，我自己手洗就好！” 刘伟那张麦色的脸庞上透出一点红。直到吃上自嗨锅的时候都没褪下去。

周靖给他找出来是一套深绿的长袖睡衣，他吃东西的时候就格外小心，左手举着张餐巾纸挡在筷子后，生怕给衣服溅上油点子。周靖看他吃饭都觉得累，忍不了终于开口，“ 你放心吃吧，弄脏了再洗就是了。”

刘伟擦擦嘴，“ 这可是你的新衣服，我当然要小心点。” 吃完，他把两人的塑料盒端到厨房去，用垃圾袋套上拎到了门口，又收拾了一下茶几。做完这些，他洗了自己刚用过的玻璃杯。外面雨小了，衣服还在烘干。电视里放着综艺节目，周靖靠在沙发上，有些兴致缺缺。

“那个，咳，我，我等衣服干了就走。身上这套，我拿回家给你洗干净再带来吧。” 刘伟站在一边。

“ 你家里有急事？”

“ 没有啊。”

“那你干嘛这么着急走？怕作业写不完？”周靖给他指了指关着门的房间，“那边是书房，你可以在那写作业，隔音效果很好的。”

刘伟挠挠头，“ 行。” 他给他爸发了条微信，说下午在朋友家，晚一点回去。

他推开门，原木和油墨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飘进他的鼻腔。书房有一扇飘窗，顶上是护眼灯，靠墙有一排书柜，中外名著都有，装订精美。书桌正对书柜，旁边是一架落地台灯，桌面很干净，只有几本教辅书。

刘伟拉开书包拉链，拿了一张数学试卷做起来。桌子上有个计时的闹钟，他定了两个小时。写到一半，手里的笔没墨水了，他翻翻自己的笔袋，才想起来笔芯都放在学校，今天忘拿了。剩下的只有红笔和蓝笔，他总不能用铅笔写卷子吧。

“老周”，他从书房门里探出一个头，“ 你有黑笔吗？我的没墨了。”

周靖趴在沙发上看一本小说，闻言抬头，“ 在抽屉里有新的，你拿吧。”

“ 行，谢啦。”

书桌下有两个抽屉，刘伟拉开了左边的那个，“ 卧槽！” 他赶忙把抽屉推回去。

那里面，是一本杂志。封面是一张男人的半裸体，重点部位被埋藏在阴影之下。刘伟猛然生出一种心虚感，好像自己无意中撞破了别人的秘密。

说不定，就是一本普通的杂志，没什么的吧，外国杂志封面一般都这样啊。他越这样想，脑海里那副半裸图就越清晰。

我，我再看一次，刚才一定是看错了。一定，嗯。

他又轻轻拉开抽屉，杂志封面依旧让他面红耳赤，他试着翻开第一页，上面是几个英文字母，他吁了一口气。看，没什么嘛。他又翻开后面几页，大尺度的肉色写真让他瞬间合上本子，指尖还残余铜版纸的触感。他按捺住狂跳的心脏，从右边抽屉里取出一支黑笔。

没什么的，刘伟。不要多想。

他重新摊开试卷，奇怪，五分钟前还思路清晰的函数题现在成了一团乱码。读题，再读一遍，再读一遍。刘伟强迫自己沉浸在作业里，眼前却走马灯似地闪过周靖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周靖身上的香水味，光洁的下巴，修长的手指，细韧的腰身，山水画一样的眉眼，和，粉红的，饱满的，嘴唇。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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