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新的关系的起点

-----正文-----

他关上了门，他朝他走来。

当海恩把这具如冰般寒冷的身体抱在怀里时，他能感受到一种渴望翻卷而起的震颤，来自于灵魂的悸动，好像这一天是注定会到来的。当他在那个寒冷的冬夜被他牵着手踩上幽暗的楼梯注视他的背影时，仿佛那楼梯的尽头就蕴涵了将来要发生的一切。终点不在这里，因为这里是开始，是一个新的关系的起点，尽管以黑暗为基调，尽管交融并非纯粹，可谓杂质甚多，可他不在乎了。他拥有的如此之少，以至于此等机会都不放过。

他让指腹掠过嶙峋的肋骨，顺着粗粝的、遍布伤痕的皮肤向上，扼在那纤细的弱不禁风的脖颈处。紧贴在他胸口的是突出的肩胛骨，硌得他生疼，同时也提醒了他怀中人的孱弱，仿佛只要重重地撞击，就会散落成一堆白骨，仿佛只要咬上一口，这皮肤就会裂开伤口。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在这绝对的黑暗中，探索一方从未有人来过的秘境。苔藓，鹅卵石，蕨类植物......诺亚冰冷潮湿的身体在他脑海中生成丛林深处的幻象，呼吸是雨林的蒸腾，颤抖是蕨叶对风的回应，亲吻是羽毛拂过后颈，抚摸是溪水淌过丛林......在他愉悦的思绪翩飞之际，他怀中的人却抱以自戕的态度来迎接他的抚慰与温存。他只当这亲吻是烙铁的灼烧，只当撕裂的痛楚不过是另外一场鞭刑，哪怕施刑者足够温柔，甚至还有给予他同样快乐的意味。可盘踞在他心中的是对罪的愧疚，对教义的背弃，更是对自身堕落的憎恶。他发出喑哑的、含糊不清的哀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是如此陌生，听自己的喘息是如此艰难，脸颊紧贴在墙壁上，他的十指恨不得抠进这水泥墙中。可在这痛苦之余，为达到目的，他依旧采取极度羞耻的姿势在迎合，此时，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远了，远到在空间中成为一个永恒的寂静的点，永恒意味着不存在，不存在好似他已经死了。

遍布淤青的大腿直颤，根本站立不稳，海恩自后搂住他的腰，使他保持直立，舒爽的喟叹伴随隐忍的呻吟弥散在黑暗里，时不时被亲吻的声音所打破。自从开战后，他在这方面的经历不多，种族隔离法让他不能随意在波兰‍‎‌‍‌妓‌‌‎‎女‌‍‎‎那里排遣欲望，偶尔有几名德国交际花在宴会上对他投怀送抱时，他才会借机纾解。但他并不感到快乐，甚至在进行一半时感到难以忍受，因为那不是他想要的，本能屈从于意志所带来的的只有挫败和颓丧，以及加深他一种永远无法填满的渴望。

而此刻，他竟希望永远不要停，尽管诺亚的痛真切地、毫不掩饰地从肌肉的颤动、隐忍的哭声中传递给了他，但意志与本能所结合后达到的极度愉悦让他停不下来。他不受控制，甚至切换了好几个不同的姿势，用以追求更高层次的快乐。当他们面面相对时，他在诺亚耳边恳求，希望他能快意地呻吟出来，让他知道他在这场性事中同样体验到了幸福。

可事与愿违，诺亚用他的晕厥回应了海恩，这一切不过是他自身一厢情愿的幻想，他不幸福，只有痛苦，在海恩最终释放的那一刻，诺亚伸直了脖子，朝后仰起头，在一阵喑哑的嘶喊和无助的痉挛后，瘫软在海恩的怀里。

接着，他被漫长的梦所侵袭，有关阁楼，有关煤油灯，有关门德尔松的曲子和海涅的诗......当他再次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医院，躺在威廉曾经躺在的那张床上。阳光有些刺眼，他的床边，坐着一袭军装的海恩。黑暗的底色在阳光下泛起一层玄光，边缘湮没，叫人看不真切。诺亚眨了眨眼睛，努力聚焦视线。

海恩温柔地微笑，俯身握住了他冰凉的右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抱歉让你这么痛，请原谅我。”海恩笑了笑，神色变得柔和，像原野上方漂浮的奶油色泽的云，“尽管这并非你全然的自愿，但我依旧很幸福……你看，这么多年，我想要的从来都不多。”

他在诺亚手背上吻了吻，又俯身亲吻他的唇，“我会耐心地等待，你真正爱上我的那一天。”

“我……”

“不，不要说，我要的爱，是纯粹的爱情，关乎于性，也许只有你在我们的交融中感受到快乐和幸福的时候。诺亚，让我们忘掉曾经，重新开始……答应你的，我都会做到。而现在，你要好好休息，格蕾丝会照顾你，她会给你用最好的药品，你会重新见到阳光，相信我，我一定会尽全力。”

海恩并不能久留，在满含爱意地端详诺亚片刻后，他起身离开，前往军官区域进行每日的日常训练工作。病房又变得寂静，清冷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诺亚的脸上，让他变得透明，褐色的眸子变得如琥珀般清澈。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平和地跳动，此刻的他没有任何情绪，呈现出之前献身的默然中。而在短暂的寂静后，病房门被推开，克里特提着水桶和抹布走了进来。

在对上诺亚目光的时候，惊讶凝结为悲伤，克里特别过脸低声地哽咽，却最终走到诺亚面前，蹲下身握住了他的手。

“你瞧，凡事都要有个限度，我叫你用你这条命去帮助人，可没让你真的拿这条命去做交换呀。”他装作轻快的语气，眼泪却直往下淌。突然，他伏在诺亚床边哭了起来。

“安东，回来了吗？”

“回来了，他，他的病好了，在工地，他现在，甚至可以背起一筐子砖头。”克里特一边笑，一边哽咽着说。他亲吻诺亚的手背，“可你这样，让我很难受，真的，诺亚，我很难受。”

“没关系，什么都没发生。”诺亚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至少，我得到了我想要得到的，他也得到了他想得到的。”

“那我呢？”

“什么？”

“我也有想要的。”

“是什么？我可以给你吗？”

“当然，”克里特抚摸诺亚的脸，说：“我想要你好好活着，因为你是对我，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诺亚弯起眼睛，露出羞赧的笑容，他握住克里特的手，也在他手背上吻了吻，“我也是，我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