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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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恩离开管理大楼后,带了几名队员径直来到卢布林镇上。在这个镇上有着唯一一家酒馆, 其中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当然,由于德军的侵略这个酒馆可以说生意惨淡,海恩带领队员进入后,在场的寥寥几名客人也变得噤若寒蝉。
这可不是海恩想要的效果,他用一道亲切友好的笑容来缓和气氛,却让气氛变得更加微妙。于是他干脆不说话,坐到位置上,点了几杯农家自酿的麦子酒,还慷慨地为在场所有人都买了一杯。
“好了伙计们,大家都放松一些吧,我们也需要找点乐子。”海恩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酒馆中的一些波兰人才如释重负,僵硬地笑了笑。做到这里已经足够,再继续就有刻意的嫌疑。海恩和带出来的两名队员开始闲聊,这是他特意挑选出来的两个天真爱说大话的主儿,还是著名的酒蒙子。没过多久,这两人就酒过三巡,开始对海恩大肆恭维起来。
而全程海恩则是浅尝辄止,他敏锐地发现酒馆角落里有几个在划拳的人竖起了耳朵。
“得把话说慢点,免得这些人听不懂。”他如是想,于是开始和这两名队员聊起明天清缴的行动,这两名队员一听就起了劲儿,开始滔滔不绝,说什么游击队都是不堪一击,他们一定可以把他们给扫个干净。海恩笑着点头,不断应承下他们的话。
一直到了晚上一行人才驱车离开,回到集中营外,海恩在挑选作战队伍组建人员的时候有意加入了几个平时行为极其恶劣的党卫军,其中不乏有对诺亚出过手的人,很意外,他竟在人员名单上看到了当初戏耍诺亚的几个守卫。
他正疑惑之际,莱昂从办公室外走了进来。
“自己人留下,这几个人跟你去。”莱昂说道。
“什么意思?”海恩不动声色地问。
“你明白我什么意思。”莱昂冷冰冰地说。
“怎么?既然有所猜测,不阻拦我?”海恩轻笑一声,说:“这几个人是你特意调过来的?也不怕那位发现?”
“花了段时间,另外,他最近心思在别的地方,无法面面俱到。”
“最好是这样,我可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么说我猜测的是真的了?”莱昂微微眯起眼睛。
“我想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海恩走过莱昂,拍了拍他的肩,“你什么都不用做,以后尽量保持低调,另外那位问你什么你按照自己想法来说就行。”
“你这么相信我?”莱昂抿紧了唇。
“不然呢?”海恩耸了耸肩,笑着说:“和我有过命交情的可只有你一个。”
“那我只希望他能接收你的暗示。”
“他会的,因为我收到了他的。”
海恩朝莱昂摆了摆手,步入军营。翌日,一行车队朝马奥以东出发。天光阴暗,碎雪被军车碾进淤泥中,拖出两条长长的蜿蜒轮印。道路起伏不平,海恩坐在颠簸的军车中,闭目养神。莱昂这次没有跟来,是他的特意为之。
在这次任务之前,他已经查到了诺亚的下落。他心痛得几乎出不出话,食不下咽好几天,但他以惊人的忍耐力忍住了。他忍住了将诺亚从那个地方弄出来的冲动,也忍住了想去见他的渴望。在与路德维希的对抗中,他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比他更理智更无情,才有获胜的可能。
收敛心思,他凝神望向前方,在接近既定的目标时,他命令军车停下,以他的方式,将队员安排在各个不同的作战方位。
这是他一惯的作战方式,所以不会有人怀疑当哥白尼以意想不到的诡谲方式突破他们的防御时,是海恩提前泄露了作战机密从中放了水。子弹一颗一颗没入那些冲锋在前的、海恩想要解决的党卫军的胸膛,另外默契般的,海恩手刃了几个哥白尼早就想除掉的叛徒。
当作战结束时,哥白尼潇洒地朝海恩挤了挤眼,做了个喝酒的手势就遁入了森林,全程两人没有交流一句话,海恩注视哥白尼远去,他捂住假意受伤的胸口,得逞地笑了笑。
这是第一步,他成功了。
回到集中营后,他向佐莫尔报告了清剿情况,说是最近外面游击队的猖獗主要是有苏联人在后面撑腰,所以近段时间希望各位军官外出都要注意安全,可以的话,海恩所负责的安保处会为大家提前踩好路线。
佐莫尔忧心地点了点头,如今苏军的反攻已经让他足够操心了,他可不想还被这些低劣的波兰人摆一道。他拨给了海恩更多的兵力和武器,嘱咐他务必要保护好各位军官的人身安全。
“毕竟最近大家的物资都不是很足够了,现在到了联合起来合作的时间。见鬼,索比堡那边还想往我们这边塞人。”
“很明显,他们吃不消了。”
“我们这边也一样,即使是灭绝营,也是有人要吃饭的。”
“如果我可以的话,我想去地堡视察,也许能找出精简的环节。”
“好,你去吧。”佐莫尔答应得很爽快,他知道海恩迟早会提出这个要求,因为那个犹太人在那儿呢。他并不拆穿海恩拙劣的谎言,所有的灭绝流程都是由柏林办公厅的专家制定好的,已经是效率最优方案,就凭他还能做什么改动,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但佐莫尔向来需要海恩,无论是在安保方面还是在对抗路德维希方面。
于是海恩就带着佐莫尔给他的“视察”任务名正言顺地来到了地堡,他想,这样即使不能完全抹去路德维希的戒心,也让他找不出什么别的茬儿来继续为难诺亚。可是,都到了这个地方,他还能怎么对诺亚造成伤害呢?
海恩的心在靠近地堡时就已经闷闷地发痛,新的火车到来了,他作为视察官员远远地站在铁轨旁的高地上,漠然地注视这新一批人走进地堡。党卫军用鞭子驱赶他们,好似他们是牲畜。可海恩却觉得每次见到他们,他都觉得他们好似一支行军队伍,在走向最后的死亡战场。有个女人朝他吐了口唾沫,他转过身,不堪再看。
当他望向别处时,他瞧见一道鬼祟的身影窜进了火车的另一头。他当然认识这个人,是管后勤的汉斯,当初把威廉和格雷斯害惨了的那个男人。因为他是路德维希那一派的人,海恩对其极度厌恶且避而远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手里拎着个巨大的皮箱很快就消失在铁路的另一边。火车挡住了海恩的目光,这时囚犯队伍开始哄闹起来,海恩将注意力再次集中道眼前。
不久后,他从高台上下来,走在队伍的最后头,等所有人都进入了地堡中的更衣室后,他便站在门口,依旧是面无表情,依旧是冷若冰霜,可在看到那站在墙边高台上浑身发抖泫然欲绝的诺亚时,他终于忍不住,在诺亚看到他之前快步走出更衣室,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哽咽了。
他知道,就这样出现诺亚面前,无异于对他此种迫不得已的行为的一种审判。诺亚不会想让自己看到他那样一面的,海恩知道,他到底是想在自己面前维系住最后一丝美好和尊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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