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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世(8)
花无谢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坐立难安,连下学跟着齐衡去蹭饭都有些心不在焉。“小姑姑不管你饭吗,一天两天地窝在我这。”齐衡掐了他软嫩的脸蛋子,这小子一天到晚很少有过消停的时候,今天倒是乖巧安静。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伯力把齐衡黏在花无谢脸上的两个爪子扯下来,齐衡无奈笑看他一眼,好似在笑狗男人连这个都吃味。
齐衡比伯力矮一些,转过身踮脚摸摸伯力硬刷刷的脑袋毛,“我偏要动手动脚,你咬我呀。”
要不是碍于花无谢还在边上,伯力大概就顾不上饭点要把这个胡乱撩拨人的狐狸拖去又啃又咬,骨头渣都不给剩下,就没见过这世上有哪头狐狸敢这么撩拨恶狼的。
花无谢捂着眼没脸看,“我可求求你们啊,这还在宗宅里,姥爷是老眼昏花看不出你们那点事,其他人可说不定。喂喂喂你们到底办过几回?齐衡你是不是没喂饱他,怎么一搭上眼神就跟要把你吃了一样。”
伯力笑而不语,花无谢的黄段子还有更狠的,但齐衡作为黄段子里的关键人物,难得被噎得脸红,上手就扯他脸颊,“你今天怎么回事?”
平时花无谢招谁都不敢招惹他,今天三番两次调戏自己转移话题,一定又在打什么小算盘。
腮帮子被扯得生疼,花无谢好不容易被解救出来,欠兮兮抬着两只爪子去扒拉齐衡的衣襟,还没把头搭上齐衡肩头撒娇就被伯力拎着后领子勾远一些。
花无谢瞪了他一眼,“你这么小气干嘛,我让我哥休了你!”他气鼓鼓抱上齐衡的腰,“上次把我从山崖底下捞起来的,就是白起。”
“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为什么这么怕他?”伯力不耐烦,仗着身高腿长直接把花无谢提溜起来,放到一米以外的位置,然后把齐衡捞进怀里,再不给花无谢碰到。
齐衡拍拍大狗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背以示安抚,转过头摸摸伯力的下巴,“你不晓得,我们家这个小崽子虽然自己笨了点,但要入的他眼的人也不曾有过。难得头一回能心心念念将人记挂如此久,怕不是小鹿乱撞,喜欢上了人家?”
伯力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难怪我以前一见你就不知所措,怕得只想往桌底下钻,看来是十分喜欢你了。”
“我可不怕,我知你喜欢我。”齐衡明知道他是装出来逗自己开心的,依旧受用。
伯力被哄得舒坦,也不霸着齐衡,难得大方地松手让齐衡去安抚情窦初开、不幸踢到钢板的花无谢。
“他不记得我,”花无谢抠着手指甲委屈,“不是对,我怎么会喜欢他那样的人,半天蹦不出一个屁来……我就是觉得他很厉害,所以才……你们瞎说什么?我不喜欢他,我就是羡慕你们这些厉害的大妖,掉下山崖也不怕死,也不会受伤,不像我……”
“不像你什么?小小年纪脚程倒挺快,红鹏那次,我差点赶不上你,也多亏有你。”伯力大手拍花无谢脑袋顶上,来回扒拉,“你不也没嫌弃我是个半妖,还愿把齐衡交给我。”
“说来这事,我好不容易养成皮毛油光水亮美貌动人的白狐,一不留神让大尾巴狼拱了,我上哪儿哭去。”花无谢蹦蹦跳跳朝前走,转过头来催促,“我好饿呀,你们走快点!”
“小孩子脾气。”伯力和齐衡落在后头,悄咪咪说花无谢坏话。
“哪是什么小孩子,他小时候没少受罪,只是懂事,藏得住心事而已。”齐衡懂他,也不当面拆穿,冲着眼前人笑了笑,环住伯力的腰凑上去偷香一口。
耍完流氓拍拍袖子就去追赶花无谢了,也没管伯力在原地耳朵都红了,差点连大尾巴都窜出来左摇右摆,心里埋怨连花无谢这个笨蛋都看出来,齐衡确实是没怎么喂饱他。
三个人一路上吵吵嚷嚷就过来了,花无谢拎住下摆要给齐衡表演单腿越门槛,被饭厅里的布景吓了一跳,人都在起跳的途中,硬生生止住。
摇摇晃晃差点脸朝下给饭桌上的诸位磕响头,被齐衡眼明手快一臂圈住,用锁喉的姿势把花无谢解救回来,花无谢差点被勒死。
“你怎么回事?还没过年就打算行大礼?”齐衡托着花无谢把人扶进门,一看里头,自己也傻眼了,宗宅的几位长辈这已经上桌了,而边上面无表情的一尊大佛的不是白起还能有谁?
宗长笑嘻嘻迎上来给齐衡布位置,拖住齐衡也不顾把把人拽得踉踉跄跄,直接按在白起身边的座儿上。
齐衡和花无谢都愣了一下,伯力这只傻大狗,从进来就没顾得上别人,一路跟着齐衡,挨着他另一边坐下,察觉气氛不对,看了眼呆站着的花无谢,这才看到今天多了个人。
这一桌子突然就坐满了。
花无谢本来就是蹭饭的主儿,大家早习惯了往常都会给他添置一把椅子。这晚上宗长盘算着让齐衡与白起能多一些时间相处,自顾自把白起强留下来用饭,结果家仆不知情,忘了还有一个花无谢,就连齐宗长满心欢喜只顾着白起的事,都忘了花无谢。
齐衡起身去拽了花无谢,要让他坐来自己的位置。花无谢不着痕迹地躲开,偏头冲齐衡笑了笑,“哎没事我就是过来玩,你们先吃着。齐衡我晚点,不是,我明儿再来找你。”
他背着考箱蹦蹦跳跳又跑走了,伯力起身再去拦他就见花无谢跑出老远,一路上横冲直撞差点撞上给他添椅子的家仆。
这要是往常忘记给他添椅子,花无谢一定是撒娇耍赖装可怜齐上阵,却绝不会放在心上。但今天过分了,外人在场,更何况还是那个白起,家中人的无心之举把他衬得像是多余的那个。
因为修为的事,一路长大没少被人戳脊梁骨的花无谢其实敏感得很。齐衡恼宗长想的不周全。现在就算去找他,也不会跟着回来了,只能等晚些上花家哄一哄他。
齐衡面色不善地坐回来,齐宗长正与白起解释,“无谢年纪小,不懂事。”白起仍旧面无表情,对这个叫做花无谢的人并没有什么所谓。
齐衡不想多说闷声吃饭,伯力小心翼翼在桌下捏一捏他的掌心,这才稍缓。饭后他想去找花无谢,被齐宗长拦住,让他送一送白起。齐衡心想他一个大将军一个小武神,用得着这样照拂吗?但还是忍着去送他出门。路上他忍不住问白起,“今天见的花无谢,将军有无印象?”
“今日课堂上与我邻座之人?”白起沉吟,似有印象,笨手笨脚不太机灵的样子。
“花家的小公子,白将军之前未曾见过?”齐衡记挂花无谢没有什么心机,想先为他打探。
白起细思片刻,“未见过吧。”
齐衡想,干脆让花无谢的小鹿自我了断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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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力vs起子,正面教材和反面教材
齐衡大舅子:弟夫太蠢!这门亲事我不答应了!
妖世(9)
也不知有多久在未见花无谢舞剑的模样了,大概是三百……也许是四百年前。落雪的清晨,粉嫩的小娃娃被毛料披肩拥着,手里举着一只短剑,明明是走几步就会把自己绊倒的年纪,偏伴着雪舞出潇洒倜傥的模样。
当年白瓷娃娃抽高成纤细的少年郎,黑发挽起白玉簪衬得容貌昳丽白肤胜雪,剑气煞落满树桃花,人在花中,落花却被人杀了颜色。花无谢,取的是胜花一筹,生生不谢。
似乎知道有人来了,花无谢收势,他手腕灵巧翻出一朵剑花再将长剑入鞘,飞身而至立在齐衡跟前,脸上带着红晕,有些气喘,“怎么找来这里啦,家里不是来客人了么?”
花无谢掸落肩头一片桃花,笑嘻嘻的没个正形,边走边推搡,“哎呀你来的正巧,回家娘没给我留饭,我要饿死啦,快陪我去吃街尾的小馄饨嘛。”
“这不,送客人回去,顺便来看一眼你。”齐衡挑眉,侧身让过,露出身后那个因为久经沙场习惯屏息掩身,而没被花无谢察觉到的白起。
花无谢因惯性往前扑了一下,差点撞到跟前的人,尴尬得不知道该往哪里钻。
“……剑倒舞得不错。”白起少见地主动提起话头,之前那个莫名期间的停顿加上那个“倒”字,是个什么意思?莫不是觉得自己之前是个饭桶吗?花无谢不开心。
只见白起指了指自己的耳边给花无谢看。花无谢“咦”地一声,没反应过来,求助似的看向齐衡,齐衡别过脸不去搭理他。
花无谢陷入两难,再问白起他是没那个胆子,但不给反应,又怕白起不开心,急得脸上的红晕飞速散开来。
白起跨近一步,花无谢有贼心没贼胆,他想跑,但腿都软了抱着他的剑可怜兮兮地哆嗦。白起抬手的瞬间,花无谢立刻闭上眼,整个人都抖得连长睫毛都跟着扑棱扇风。他闭着眼什么都没看到,只听白起轻笑了一声,耳朵被碰了一下,只觉得肌肤之间的热度一瞬即逝。
花无谢疑惑地眨了眨眼,直勾勾地看着白起,生把人也看得红了耳朵,连忙别过头去,干巴巴地把指尖夹着的桃花递到花无谢跟前。
花无谢下意识伸手去接,无心捏住了白起的指尖仔细分辨。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连忙抽了桃花梗就缩手,把一朵桃花藏在袖子里,与白起道声谢,立马窜到齐衡身后,磕磕巴巴一张脸通红委屈地说,“饿——”
齐衡也不知道该恨自己多余出现在这里,还是恨花无谢脖子上搁着的是饭桶,除了饿还能说点别的不。倒是那个向来冷冰冰的白起自己把话接了过去,“街尾的馄饨摊?我想去试试。”
于是齐衡做东,请两个人吃了宵夜。齐衡煞费苦心地将两人凑作对,自然回去的晚一些。
自他被下药后的每一晚,伯力都会避开旁人注意,到齐衡的屋里陪他。起初是担心他想起被人欺负的事,后来是两个小年轻初尝情事,免不了时常想着对方,便避开旁人滚到一起去。
这晚齐衡送客之前走的匆忙,忘记与伯力交代。伯力只知道他送白起回家,却不知他要去的这样晚。回来时齐衡心想让伯力等着不好,转念一想伯力要是不等他,他也要不开心。
胡思乱想一通走到小院,见伯力那屋还亮着灯,齐衡虽努力掩饰,但总忍不住嘴角上扬。他屏退提灯家仆,待人走远了才去敲伯力的门。
原想着迎门的伯力对他该是欢喜的,没想到扣着门等了一会儿,伯力却不肯应门。齐衡为了笨蛋花无谢和乱点鸳鸯谱宗长的事,已经是一颗头两个大,回来又要挨伯力冷脸,他何曾被伯力这样冷落过,恼得转身就走。
结果半道又转了回来,站在伯力门口也不叩门,抬腿一脚就把虚掩的门踹得大敞。伯力正在书桌前一边翻书册查阅一边批注,面色如常不像生气的模样,齐衡闹出这样大动静,他也只是抬头淡淡看了齐衡一眼,不打算与他搭话。
齐衡的冷脸好像甩到棉花上。他不曾见过,疏离有礼,不肯多看自己一眼的伯力。他只知道伯力宠他,不会与他置气,早就习惯一转身就能得个拥抱,一垫脚就能讨个亲吻。
有时候他故意与花无谢玩闹,看他小气的样子,心里其实开心得不得了。伯力乐得逗他,干脆装傻充愣,才不是真的与花无谢计较,只是故意欺负花无谢好让齐衡开心。
但伯力其实也明白齐家对白起的态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宗长打算与黑蟒一族联姻,白起是一个上好的人选。而白狐一族,家世配得起白起的,女孩中是齐家宗宅的一个小姑娘,她太小了,大概才一百来岁,那么剩下的就是他与花无谢。
如果是花家的孩子,白家并不会拒绝。可惜花无谢是远近驰名化不了形、不知真身的废物,白家不可能让黑蟒的未来与那么一个妖联姻,那么只剩齐衡,除了齐衡。
于是当伯力对他说,“白起配得上你”的时候,齐衡仿佛被拔骨抽筋了一样浑身发软,连忙把住雕花的木桌缘,才稳住身形。
他摇摇欲坠,终于稳下心神。齐衡明知伯力太聪明,早就算清一切。但他还是只是盲目自信又自觉他能把握分寸能从中斡旋不惹是非,加上又有花无谢在中间,伯力不该这么不信他。
“你怎么能那样想?”齐衡只觉得委屈。
“我怎么会不信你,”伯力看着他,不是齐衡见惯的温柔包容,是放弃一切的颓然灰败,“他是名门黑蟒的战神,而我只是区区一个受降的质子一个寄人篱下的半妖,再傻不过的人都知道,只有白起才与你般配!”
原来伯力不是不信齐衡,伯力只是连他自己都不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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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世(10)
两个人最可怕的不是争吵而是无话可说。自齐衡与伯力冷战,最难办的就是夹在他们之间的花无谢,作为唯一知道两人恋情的他,也迷惑前一日还好好的怎么到了第二天就互不搭理。
花无谢不敢说也不敢问,往常总嫌狗粮吃到撑,现在为了他们,一边骂自己犯贱一边上赶着两头跑给两个祖宗散发爱的讯号,能吃会睡的小饭桶花无谢,被这俩生生折磨瘦了。
后几日在学堂上齐衡照样霸着三人座,邻桌分给花无谢,独出来那个位置就施舍给了白起。伯力有时候随便捡了地方上课,有时候干脆不来。花无谢再反应迟钝也能看出来,伯力不来学堂的时候,齐衡的脸特别臭。
但有时伯力在学堂上,齐衡的脸更臭。
伯力是自荒漠而来的蛮狼,未开化的卑夷之地。虽距边境之战已过三百年,人类大部分忘了荒漠狼妖的可怕,但祖辈口口相传只会将传说描绘得更加可怕,而亲历过交战、见识过蛮荒银狼可怖的妖不在少数。
尽管银狼一族最终败给中原,但对蛮狼的恐慌抵触始终持续,并且愈演愈烈。害怕且厌恶,源于不了解。中原向来自负,瞧不起蛮族低贱的血统,更别说伯力身上还有一半的人类血统。
伯力初来乍到,将中原地界妖、人对中原以外的其他族群的厌恶情绪掀至最高。
为了不让伯力受到伤害,代妖统领——白狐宗长将他安置在白狐的宗宅里,限制他外出,除此之外,待他与狐族家的孩子没有什么不懂。狼妖也好、狐妖也罢,都没有什么区别,长大了、终于化形了的伯力,也没长成青面獠牙的恐怖模样。
待人接物稳重得体落落大方,除了高壮一些,不似谣传说的那样粗鄙,眉目清俊又十分温柔。平日里总与宗宅家的九尾齐衡、外戚花家的无谢在一切,虽不似花无谢那样活泼、齐衡那样翩翩,却是儒雅谦逊的。
听说伯力的质期尚有百余年,这之后或会离开中原回到西蛮故土,或也会成为中与西蛮荒制衡的工具,留在中原联姻。伯力长成这样好的男子,许多同窗的男女少不了对伯力有了妄想。
伯力的原型是巨狼,他与生俱来的强大自然会吸引属性相仿的犬类。獒犬氏的小少爷长得清秀可爱,他几次三番都想接近伯力,无奈伯力身边总有人,他就算想与伯力说话也不得空。
终于等到九尾的占有欲转移到别人身上,小獒犬终于得了空档。这几日伯力身边围许多别家的妖,他还是原样,对待除了齐衡之外的人,疏离又有礼。可他偏偏这样,就越招人得寸进尺。前日狸家小姐缠着他问西蛮的风景,今日獒家少爷与他共看一本书册,几乎都趴上他肩头去了。
花无谢看那边,用胳膊肘捅了齐衡一下,在他抬头的档口凑到他耳边,“你看那狗,哈喇子都快淌你家醋王身上了。”
齐衡不搭理他,一副认真听先生上课仔细写批注的样子,花无谢见他不为所动只得扭回去听课,但他心思不在课上,只顾着扒着书本小心翼翼偷瞄齐衡,才发现他方才没有所谓的样子根本就是装出来的,握笔腕子悬着,墨都滴到纸上,他还迟迟不落笔。
罢了,两块榆木疙瘩。花无谢不想操心,偷偷瞥一眼身侧隔着一掌距离的白起一眼,又怕被发现忙不迭收回视线,伴着一阵心慌心悸听夫子说无趣的史集。
齐衡与伯力住在一个地方,下了学就算互相避开也是要往一个方向走。花无谢拖拖拉拉地收拾,齐衡不得不等他,这一来一回就在学堂的大门口与伯力对上眼。齐衡还想装作没看到他似的径直走开,谁曾想今日那个小獒犬胆子大了,下了课还缠着伯力。
伯力身型高壮,背着考箱站在门边,小獒犬扯着他的衣袖撒娇说夜里黑害怕,要他与自己一起回去,邀他在自己家用膳。伯力这几日已经被这小狗折磨得头疼,原先他觉得花无谢已经足够聒噪,没曾想獒家小少爷才是天外有天、妖中鹦鹉,一连几天折腾下来伯力都快要幻听了。
小獒犬知道伯力不会与人置气,就肆无忌惮,他自觉长得可爱伯力定不会烦他,扯着人衣袖,就差挂在伯力考箱上,被没留神从里头快步走出来的齐衡擦撞,一屁股坐在地上,咧了咧嘴欲哭。
齐衡是真没看到,他一见伯力就心里发苦,他没法想着原来伯力一心想把自己往白起身边推。他那些果决武断,分明当作曾经那些温存甜蜜都不存在了一般,转头就能和那些幼小可爱的妖厮混在一起。
他要是不逃,就要哭出来了。
结果慌慌张张惹了麻烦。讨人厌的小狗,向来仗着长相讨喜,备受人喜欢,与谁都交好。不同齐衡,美则美矣却是高岭之花,因着不易接近,招人嫉恨。此时这朵高岭之花没反应过来,垂着眼看那只可怜的小狗,在旁人看来,却像是鄙夷。
小獒犬大哭,坐在地上哭做一团,抽搭哽咽说些胡话,竟让人以为齐衡是不愿与伯力玩耍将他抛弃了,却见伯力有了新朋友,于是心有不甘才给他一个下马威。于是旁人都觉得齐衡是故意的,仗着自己是九尾,就威武得不行。
小狗哭累了,仰头抹一把眼泪,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当伯力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我不会那样看他!伯力他……”
小狗汪汪叫呢,齐衡一概不理。他眼里只看得到伯力,他不信伯力也会这样想,他骄纵他无理取闹都是因为他爱着伯力。他不敢想,伯力会有一丝动摇……
伯力叹了口气,俯身把獒家少爷拽了起来。齐衡始终握紧的拳头松开了,他顾不上花无谢就在身边,他不想自己在千夫所指的场景下委屈落泪,他只是想原来被伯力抛下了,这么疼。
“我是,齐衡当我是狗那便是了。”伯力听起来似乎是笑着的,在齐衡一脸惊诧地回头的时候,他看见伯力视线并不游移,只看着自己,一字一顿说,“我愿意。”
齐衡慌了,他还没来得及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被伯力拉扯着踉踉跄跄跟着走。他被蒙着眼看不清脚下,但齐衡这几日高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伯力牵着自己的手的宽大掌心,温热厚实。
“你做什么?”伯力把他推进假山里一个不会有人看见的地方,齐衡后背撞上山石,他吓了一跳去掰伯力捂着自己眼睛的手。
伯力放弃抵抗了,他还是不能放手,他甚至不愿意让别的人看见齐衡各种各样的表情,“我不想让别人看见你哭,我觉得我恐怕不能放过你,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你怀里。”
“蠢货!”齐衡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终于噼里啪啦地掉,他发泄似的把头扎进伯力胸襟蹭干自己的眼泪,没轻没重擦得脸颊生疼。伯力无可奈何地拍拍他的后背,齐衡却越哭越凶,声嘶力竭地质问他,“我以为你会来哄我,整整七天,整整七天你都把我当成空气!”
齐衡这幅狼狈无法自持的模样,不似他往常游刃有余的风度,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家的小妖,没办法不让伯力不心疼。
尤其是当齐衡揪着他的领子,恶狠狠地骂他,“你才不是狗,你是我的狼!”的时候,伯力想,他这一辈子再也没有可能将齐衡让出去。除非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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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明白的伯力还是很可爱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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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世(11)
一年一次的庆典,还未化形的妖都要参加,在皇庙前的古树前讨个彩然后喝一捧净水,祈求顺顺利利化形。这样的仪式,花无谢不晓得参加过几次。他已经不愿意去了,拗不过他娘把他托给齐衡一路拖拽到皇庙跟前。
“姑姑是担心你,就算不能化形也要讨个彩头。”齐衡劝说无用,伯力懒得多费唇舌,给齐衡使了个眼色让他避开一些,直接把人往庙前一推,花无谢没站住差点一骨碌滚进封了喜符的庙门里。
他趴着的地方,仰头就能看见皇庙里的妖皇灵身,周身散着冷蓝的灵火看不清原型。他扑到在外,看见周身的灵火突然化作点点的火苗散成星辰。
花无谢看得入迷才发现有一星半点飘到自己跟前,被蛊惑着下意识伸手去接,被突然伸出来的玄铁打开了手。
花无谢吓了一跳,仰头见是白起。他冷着一张脸站在自己跟前,怀里抱着剑,刚就是拿那剑打开他正打算碰灵火的手。
手掌心火辣辣地疼,花无谢握着自己的手看,横亘在掌心一条红艳艳的痕,白起这人下手忒狠了,先生揍他都不这么使劲。
花无谢却不敢埋怨,他其实有些怵白起,向来能避开就避开。尽管成天都能见到,在学堂上在宗宅的饭桌上,但自和齐衡一起吃了小馄饨的那次之后两个人都没在说过话,生分得就像陌生人了一样。
尽管白起又冷又傲,但确实也和其他妖一样,眼里就只看得见九尾,花无谢这样的废物看不入眼也是自然。总之白起记不得山崖下的救命之恩,那花无谢就当不曾发生过乐得自在。
白起看不上自己,他便不去招惹白起,但这人今儿发神经反而过来招他,招惹完了转身就奔齐衡去了。
花无谢从这个角度就能看见白起对着齐衡,冷脸还是那张冷脸,却也不似对着自己那样臭了。花无谢气不过可惜也打不过,委屈巴巴给自己吹了吹手,扭头就去古树那讨彩。
古树高数丈,一年结一次灵果,只在庆典当日,天明一瞬结果,第二日日出前没摘下来的灵果就会消失。
来讨彩的小妖只能依靠自己,无论是爬还是飞还是跃,摘下一个灵果,吃了就能助长灵力。花无谢不情不愿来得晚,此时古树上离地面近的果子都给摘光了,树下围着的一群小妖够不着,又蹦又跳不肯走也是徒劳。
花无谢仰头看了眼,这树实在高。花无谢才打算伸手碰碰树干,就被半路杀出来的大妖拿话拦住,“花贤弟,这都第几个年头了还来皇庙讨彩,自不量力也该有个限度。”
摇着折扇穿得花红柳绿招摇过市的这位,原型是个雉鸡。看样子是陪他亲弟弟来讨彩,他家也是衙门里,以前少不了求花家帮衬,于是他娘总爱当着他的面夸花无谢长得好看又机灵。
后来攀上了别家就不再来往,但幼年的仇怨就这么结下了,这稚鸡学堂上爱找花无谢麻烦,而自从他能化形之后,也少不得拿这事揶揄花无谢。
“关心别人之前,还是先关心关心令弟吧,蹦了好一会儿了树皮都没碰着,知根知底的还明白他是个鸡精,不清楚的都要当成兔子精了。是吧,火——鸡兄?”花无谢推开他拦着自己的折扇要忙活。
“傻了吧唧的也就嘴皮利索,妖皇灵像的灵火碰不得也不知道?有灵力的会被破了灵根,没灵力护体的挫骨扬灰都算是好下场。可惜了,白家那个多事的小哥要是不出手,你今天就直接度化,免得受这无法化形的屈辱。”
妖皇灵像是妖皇在地界的分身,是用于上达天听的渠道,循其可以直通蓬莱,灵像中蕴含着强大的灵力,得到灵像的力量收为己用就能修成大妖。但这灵火是利器也是杀器,被灵火所伤之人,再无完形。
这事知道的妖不多,一般小妖不敢进皇庙,就算进了皇庙,妖皇灵身的火是用来护着灵像,更不可能分出来近人。像刚才扬出来的那一小簇,大概是被古树的灵气诱出来凑热闹的,花无谢一时好奇差点碰了灵火,要不是白起推的及时,他估计要被伤了肉身。
花无谢寻思白起是张不开嘴的蠢货,下手这么狠,要不是这只鸡出来多嘴,恐怕要误会他了。
“懂得不少,可惜文武双废,你那点灵力好不容易化出鸡屁股就值得耀武扬威?我劝你离我远一些,就算我化不出形,可狐狸也好,灵猫也罢——”花无谢微妙一顿,“都是吃鸡的。”
花无谢推开雉鸡,后退几步,瞄了瞄方向,冲着古树飞奔过去,踏地极狠,那股劲有的人还以为花无谢是经年累月化形无望羞愤难当想着撞树自尽,就连白起也吓了一跳,挪了半步被齐衡拦住。
白起不解,见齐衡与伯力老神在在,虽有疑虑只能按下不动。
花无谢在树下一群小妖和不远处围观者的惊呼中一跃而起。他跳起来的高度有一人高,踏在刚才多嘴的那只雉鸡妖弟弟的肩头借力攀上高枝,后踏叶而上攀住枝头。
他灵巧得像只猫,在百叶中穿行毫不费力,这么一手亮瞎众人双眼,就连白起都难掩惊讶神情。
“无谢的父亲是灵猫氏几千年才出一位的九命妖猫,他再无用骨子里还是流着猫妖的血,虽说爬悬崖是不太可能,爬爬树还是没问题的。”齐衡似是无意和白起提一嘴悬崖,白起只是点点头,没再说些什么,齐衡只得安静等着。
待花无谢翻身下来,用衣裳下摆兜满灵果,一路上还掉了几个。围在一边的小妖要捡,结果灵果沾了土当下散成烟。有眼红的趁势要去抢,伯力上前一步化出一只狼爪,吓得那群小妖四散逃走。
花无谢大摇大摆地把满兜灵果捧到他们跟前招呼,“来吃来吃,才下树的果子最新鲜。”齐衡不客气地抓了一把塞给伯力,自己拿了一捧揣着,给腾不出手来的花无谢喂一口再给自己喂一口。
白起皱着眉,就差把“不合规矩”四个字刻在脑门上。花无谢看到他,想着刚才不小心又误会人家,难免有些愧疚,蹭来蹭去往白起身边靠。
白起比他高上小半个头,又不肯分给他一个眼神,花无谢就半垫着脚尖把用衣摆兜着灵果递到他面前。此时的花无谢分毫看不出刚才脚踏虚空的霸横,小肉脸上写满讨好。
他垫足许久摇摇晃晃,白起终于还是从那一堆里捡出一颗,别别扭扭道了声谢,于是那个委委屈屈的花无谢转瞬喜笑颜开,蹦蹦跳跳跑到齐衡那里得瑟,“小爷刚才帅不帅!”
齐衡敷衍他几句,他又不乐意,张嘴叭叭叭被齐衡抓了一把灵果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嗷嗷嗷地边嚼边骂。
艳红的汁水沾在唇上,齐衡瞥见白起跟在他们身后,视线黏花无谢身上,就故意横过一步挡在他跟前,凑过去拿手蹭花无谢嘴上的灵果汁液,从身后看起来两人的姿态暧昧得过分。
伯力把齐衡扯进怀里,笑骂他一声顽劣,齐衡笑了笑,原先跟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就十步的白起已经折返走人了,“有些笨蛋总得激一激。方才他什么表情?”
“很难看。”伯力沉思,总结出三个字。
“什么难看?”花无谢好不容易把余下许多灵果揣进小布兜里,一边摸着自己的嘴一边问。
齐衡顿了顿,回给他两个字,“笨蛋。”像在骂花无谢又像在骂那个被激得直接跑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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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起面前,伯力都算机灵的了……
妖世(12)
白起归乡许久也是头一回没留在齐家用饭。只因莫名被无名邪火燃得头脑发热,一甩脸早早回了白家宗宅。
一路风风火火脸色黑得炭一样,没人敢近身,他径直回到自己屋里,越想越烦闷,索性喊来家仆要沐浴。
这样的心情他不曾有过,是难以一言蔽之的恼怒又酸涩,像极了小时候珍爱的东西被人夺去一样,无可奈何兀自愤愤。
脑袋发热的白起动作更蛮横,似是把怒火撒在无辜的事物上。更衣的时候没留神,才从袖兜里抖出那颗灵果,待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这灵果已经被抛到半空中。
灵果不能落地,一但触地灵力就聚不了形,立刻就散了。说是灵果,其实也没多大意义,结果的古树虽是天地灵气凝在世间的圣物,但一年结一次果实过于频繁,果实还多,均散开来一颗果也蓄不了多少灵力,一个吐纳就没了。
结果白起就为了接这个无多少灵力的果子,从掌心化出灵蛇模样的气缠住它,在空中抛接几下送进自己的掌中。
他把这颗熟透了的红果子翻来覆去地看,不由得勾了嘴角。怕是再没有人像花无谢那样连吃带拿摘了半棵树的灵果。
这要换做别人做就是无耻贪图小利,但偏偏花无谢堂堂正正做了,又像故意讥讽旁人还逗趣得很。思及此,也止不住笑意。
白起把玩这果子,在指尖转了几圈,才送进嘴里。挺好,甜的,是时隔许久回归中原的白起鲜少尝到的鲜甜滋味。
西边境线不比中原富庶,鲜少有果子,将士们苦惯了,在吃穿上从不苛刻。他们也吃野果,常吃的果子又苦又涩却十分饱腹,此外还有消炎镇痛的作用,外敷疗伤内服果腹。
苦果在中原就很少见,离开边境返乡的路上,白起偶然搭救了一个少女,少女被他救下时还穿着红色的嫁衣浑身是伤。她身上没有灵力,白起猜她或者是人族。就在那时候还见到苦果子,山崖底下实在没有别的食物,白起也只能给姑娘吃那种东西。
少女虽说是个人类,倒是能忍,皱着眉头把果子吃了,还带着一身伤跟了自己一路,两人自上了山崖进了城镇便分道扬镳也不曾告别。若不是今日得了灵果,勾起往事,白起几乎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
怨不得白起没心没肺。黑蟒一族多从军入将,白起生来就带着无穷的灵力,备受期待免不了要接受更多的磨砺。他少年时代就被送入西军历练,少小离家不曾受过温软对待,少不得比寻常的妖类更漠然。
他不愿与人深交,除了成长中的遭遇之外,还有别的原因。
白起能够预知一个人的未来,只要足够熟悉对方,并且能染上对方的灵力,就可以通过自身灵力置换主动获知对方的未来。
“主动”这个词其实并不十分主动,白起无法控制内心的好奇,尽管他本人并不愿意,但一旦入睡,他的好奇心作祟就会“主动”将留存在周身的对方的灵力与自身灵力置换,在梦中看见对方的未来。
他看不见自己的未来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不过生活还有变数,也算不得无趣。可惜因为这无用灵能的拖累,白起不得不刻意与人保持距离,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数千年都留在西陲的边境,跑马喝酒,自由畅快。但他不能,担忧越来越近他不得不回到这个地方。
白起幼年起便开始做着同一个梦,这个梦一开始还是模糊空洞的,随着年岁增加,梦中的内容日渐具体清晰。环绕着黑暗与血腥的杀(嘎嘎)戮,画面中是燃火过境寸草不生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是亡族的预言梦。
白起不能将这场梦告知给别人,除了徒增烦恼引起动荡并没有别的用处。他的族人们因为崇拜而不断追寻着白蟒的转世,白起无法置身事外,梦境的最后一幕他眉心的白色鳞片中化出覆满黑色鳞片的恶龙屠杀一方,当白蟒降世斩落黑龙,黑暗退去光明重现。
如果身死能够救世,白起却也无所畏惧。他只怕自己是囚禁恶龙的容器,要是他的死提前放出恶龙就得不偿失,只有循着梦的预言找到白蟒才能改写未来。
凡俗之内他只求大义。
白起在浴桶里泡了好一会儿,终于觉得有些乏了。若非必要,白起宁肯打坐也不愿意入睡,这噩梦日夜都来纠缠他,换做谁被这么折腾几百年都很难挨住。白起起身撩起一叠水花,他压下掌心身上的水汽一瞬间化为雾烟消云散,随手搭上衣袍坐在床上小憩。
久久不能凝神,他辗转许久,终于没忍住在掌心化出一朵妖火,火焰里一个依稀的人影,正从小布兜里往外掏灵果到处发呢。
“这傻子。”白起看了又看,逗被逗得开心了,就收了妖火才安然敛身。
“赶紧赶紧的,过了子时这果子就不见啦。”白狐宗宅大院里抱着布兜挨个儿给小孩发灵果花无谢打了个喷嚏,蹭了蹭鼻头,“不应该呀,这么热的天。”
齐衡循着黑蟒宗宅的方向看了一眼,调笑道:“兴许是有哪个傻子在念叨你。”花无谢不解,但齐衡不肯说透只是笑他。
不知是灵果有安神的效用,还是白起多日未眠实在倦怠,这日终于睡了过去,今夜无梦入眠,一觉酣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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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衡:伯力你看,俩傻子!
花无谢被强嫁给鸿鹏的时候穿的嫁衣披散头发,所以白起把人家当成女孩子了啦
妖世(13)
京都最中心繁闹的地段为大妖所用,向外延展不近不远的则是那些普通妖类生活的地方。城中很难见到人类,他们生活在偏僻不便的郊区,过着农耕牧织的生活,有时也会到城中贩卖换点银钱,有些出卖苦力给上妖,总之人类的生活并不容易。
其实妖人长相无异,不显现灵力或者不化形,光从外表很难区分。尤其是妖与人的幼童时期,因为多数妖类儿时并无灵力也无法化形,所以不好分辨。但齐衡与白起那种算是妖中异类,自幼灵力充盈,不能算作正常情况。
大概是有这点缘由,人类的父母到城中贩卖菜肉又舍不下孩子的时候,就会将孩子带在身边,让孩子们乖巧呆在一旁就是了。谁曾想还有虎头虎脑走丢的小孩,不幸又被发现了人类的身份,此时正被几个故意化形的小妖吓得哇哇大哭。
花老爷休沐在家,花无谢被念叨烦了溜出来找齐衡玩儿,就见一对小孩哭声震天响。他挥了挥手驱散几只小妖,蹲在女孩跟前扮鬼脸逗她,待她稍缓一些才问另外一个稍大的男孩怎么回事。
话还没问完,那几个被驱走的小妖居然找来了几个大一些的妖,这些大概是市井混混,从外城来凑热闹的,不知道花家少爷身份。只是看他细皮嫩肉又灵力寡淡,调笑着说要抢一个漂亮的大妖少爷回家做媳妇。
花无谢一听这话脸拉了下来。他摸到腰侧,心想糟糕,他走的匆忙忘带佩剑,上前一步打算亲手收拾这群败类,发觉自己衣摆让人扯住,侧身看去,原来是那个人类女孩终于哭得缓过劲来,拉着他不让他走,“他们坏,人多,哥哥不要和他们打架。”
又乖又懂事。花无谢摸摸姑娘的头,才发现小男孩已经站到他身前做出保护他的姿态,人类和妖哪有什么区别,都有善恶之分。
花无谢也懒得斗气牵着两个孩子打算去找她们家人,兴许是花无谢不将找茬的几个无所谓的小妖放在眼里,竟在石头上蓄了妖力砸他。
这石头砸在妖身上除了疼些倒还好,但砸在人类身上,非打出血窟窿不可。花无谢带着孩子,对方人多他不敢留出破绽,返身把两个孩子护在怀里。石子噼里啪啦砸在背后,他疼得龇牙,不留神一颗石子擦着脸侧飞过去,一瞬在脸颊上刮出血痕,淌了道血下来。
花无谢护着小孩腾不出手来挡,满脑子都是丢死人了万一让齐衡知道还不被笑话死。结果只听铿铿锵锵几声,石子被硬物挡下掉在地上。
花无谢小心翼翼回头,才发现白起几剑挡掉那些乱飞的石子,幻影移形至杂妖面前把领头的那个拎起来抛到地上去了。杂妖头头被甩到地上爬不起来跪地求饶,剩下几个小妖跑得不见人影,围观的妖见着无趣也各自散了。
此时小孩的人类母亲战战兢兢找来了,顾不上与花无谢道谢,一手抱着妹妹一手拖着哥哥跑得不见人影,花无谢看了空落落的臂弯叹了口气,抬头见白起正一本正经地盯着他看,便问了一句,“我当真长得这么吓人?”
花无谢随口一句话对白起来说仿佛是个大难题,让他皱着眉横竖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从这木头上得一句夸奖得多难啊,花无谢觉得好玩,就故意垮了肩假装丧气,还周到地拱手冲他道声谢打算回家收拾这一身狼狈就被人抓住手臂。
“……好看。”
花无谢就看他一脸严肃视死如归还没头没尾地蹦出两个字,险些笑得直不起腰,心想这人也不是那么冷硬,大概是不解人情而已,拍了拍白起板正身型的肩头宽慰他,“让你说违心的话可太为难你了。”见过了九尾那样妖异的美人,眼里哪能容得下旁的。花无谢懂的。
白起皱着眉还想解释,花无谢就被一阵疾风似的撞进怀里。方才那个小女孩,手里攥着一捧野花,她抱着花无谢的腿仰头笑得不见眼,“哥哥”、“哥哥”地叫个不停,将花往他手里塞。小女孩的妈妈牵着男孩的手站在不远处向这里招手,大概是知道真相,才回头过来道谢。
花无谢接过花摸摸小姑娘的羊角辫,她转身又跑了回去,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终久还是走远了。花无谢心中暖洋洋,嘴角带着笑。他身上没有多余的灵力修复伤口,扯疼了脸颊上的擦伤现在知道疼了,“嘶——”地一声,还没痛完就被捏着脸颊转过去了。
白起的大脸就在跟前,花无谢一惊忍不住往后缩脖子,白起不松手另一只手掌就捧上脸颊。凉丝丝的灵力,撕开的伤口很快就愈合。蟒类的指尖冰凉,不着痕迹地抚过唇瓣,花无谢没留心,摸了摸刚才还豁了个大口的脸,咧嘴嘿嘿笑得像个傻子,拽着白起的手夸得走心,“你可太行了……不是,我记得严禁在城中使用灵力妖法,你……”
“我是妖将,”白起一本正经,确实,在军纪中妖将有自由使用灵能的权利,不受大部分妖法拘束,只由所在军部管辖。白起的上司远在边陲,“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句话的意思是,虽然上司管得住他,但管不着他。
“你可真是……”花无谢被白起恬不知耻的样子震惊了,谁曾想过他是这样的人。
“嗯?”白起低头看他的眼睛,垂着眼不像平日里那样尖锐,蟒类细长的眼看着花无谢,仿佛带着媚气。
他从来都是一副板正的模样,让花无谢误以为他素来不解风情,眼里也只看得见九尾,居高临下的样子甚至让花无谢一度以为这人还看不起他。原来从来都不是,就算白起勉为其难夸他长得好看是违心的话,至少也证明白起也留心照顾着自己的情绪,这就够了。
花无谢被他直勾勾看得手足无措,连忙侧过脸避开对视,又不知道该看何处眼神乱飘,浑然不知白起正看着他桃花一样丰润甜美的嘴,唇瓣因为太过紧张而忍不住抿紧了,想说话张了张嘴又不知从何说起而微张偶然露出编贝一样的齿。
白起从来都不敷衍,他方才只是不知道如何形容花无谢这样的人,只能单薄地说出“好看”两个字。好看,不止好看,只是从上至下每一丝发都合乎心意。
“你刚才说我真是,怎么样?”这样的花无谢与往日游刃有余的模样全然不同,让人不由得想欺负一下,见他说不出话就故意逗他。
花无谢被逼急了,就像被兔子精夺舍一样,焦急的眼眶发红,也不是气也不是委屈,就是着急得说不出话来。他自悬崖一遇时就对尽管冷漠却可靠的白起动了心,因为没能好好道别而唏嘘不已。再见时,白起被齐宗长安排给了齐衡,而他似乎也只看得见齐衡,记不得他甚至还冰冷尖锐,花无谢那点小火苗被浇灭了,只剩下不甘与自卑。
他从来就与齐衡比,但他从来都比不过齐衡,他谁也比不过,不被看见也是自然。但白起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巧遇甚至救他性命,花无谢讨厌他的英雄主义,讨厌他明明视他蝼蚁又不得不助。现在还趁着齐衡他们不在,逼着他逗他。
花无谢自欺欺人地妄想自己是否在白起心中有着不一样的分量,又或者是他徒劳地喜欢白起奢望能够得到他的回复,这两种选项里到底哪一个结局才算天方夜谭。
“你可曾记得你在悬崖底下救过的一个人吗?”花无谢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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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傻子信号接上了
妖世(14)
“你竟然把我当成女孩?”花无谢睁大眼睛腾地站起来,跟前这个人还是比自己高上一截,徒劳无功地瞪了他一眼,又坐了回去恨恨咬牙。
齐衡起身倒水勉强掩饰笑意,肩头抖得扑落落,实在忍不住了放下茶壶干脆转过身去。
“是我不对,只是当时你穿着嫁衣披头散发,长得也秀气……”看着还不高。后半句白起吞了回去,不知该不该说的话这个时候最好别说。
狐族的样貌确实大多秀气,男生女相也是常事,虽是这么个道理,“但你背了我一宿,我胸前坦荡荡你难道没感觉么?”
花无谢气得拿两只手在胸口绕着来来去去比划,成功把齐衡呛着,咳嗽个不停,打断了花无谢气急败坏的埋怨,伯力把齐衡拢进怀里顺气,花无谢白了那对狗男男一眼,谁也不想理。
偏偏白起还若有所思地停顿片刻,直勾勾看着花无谢坦坦荡荡的胸怀,“也不是没有如此胸襟开阔的女子。”
这话听起来不知道白起是正经人半点没往别处想,还是他有心揶揄花无谢心胸狭隘,总之花无谢一张脸红红白白来回变换,气得咬牙切齿。
齐衡那边忙着恩爱又无暇理他,花无谢这小霸王,别人向来不能在他那儿讨着好,偏偏遇上白起三番两次,害过他自卑难过,又害过他急红了眼,现在人家还装成无辜的样子,花无谢只能瞪着他,不自觉撅着嘴烦闷。
白起忍不住勾起嘴角,不由自主伸手在花无谢的眼下揩了揩,没摸到湿意却把人吓了一跳,往后躲开一下。
欺负这个人,确实是顶顶好玩的事,他着急的时候就跳脚,开心的时候笑得眼都瞧不见。人都说狐族九尾的样貌天下一绝,白起只看得见素白梨落艳绝出尘的花无谢,媚而不自知,尤其是那日剑舞桃树下的落花片片都不如他。
“你怎会这样怕我?”白起假意悻悻然缩回了手。
这话从何说起,花无谢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他哪里知道突然福至心灵开窍了的白起不过是卖惨装乖欺负人。
齐衡这会儿又有余力管花无谢了,“好心”替他辩白,“他怎是怕你,无谢喜欢你还来不及,自从悬崖被你搭救起来,成天恩人长恩人短地挂在嘴边,也没少因为你没认出他而苦恼,好长一段时间不开心也是因为你……”
花无谢被砸中痛脚,要去捂齐衡嘴,人还没凑过去就被伯力仗着身高腿长,拎着他就提到一边。
伯力跟个铜墙铁壁似的花无谢没有灵力根本近不了身,齐衡嘴上还不饶他,一张嘴连条底裤都不打算给他留,病急乱投医的花无谢转头就去捂白起的耳朵不给他再听半个字。
蟒族的体温总是低一些,花无谢也不知道是白狐还是灵猫,绵软掌心像是顽宠的话肉垫柔软温热,贴在耳上却是很舒服。
于是当花无谢反应过来自己唐突失礼连忙要抽手时的时候,被抓住了手掌,让人贴在耳侧蹭了蹭。
心跳错过了几拍,然后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恩人只长,恩人不短。”白起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花无谢反应过来,这人怎么突然开起黄腔了,结果白起又补上一句,“我们蟒族原身,最短也有五尺。”
“五尺?可真够无耻的。”花无谢磨牙。面上还要装作十分气愤的模样,但掌心的余温还有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音,好像都在逼迫他努力一些,靠近一点,不必再望其项背,与他并肩同行。
四个人的关系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仍旧上着学蹭着饭,只是齐衡与伯力出行邀花无谢做掩护的时候还会顺带捎上白起。
虽是花无谢错被当做女孩是件糗事,但话说开来,心里的疙瘩自然解开。花无谢是个人来疯,看起来越热闹就开心,白起话不多,有时候只是安静看他闹腾,转头又被齐衡堵得说不出话就忍不住好笑。
伯力与白起的关系不尴不尬,伯力向来除了齐衡对什么人都提不起兴趣,也就看在齐衡面上偶尔分花无谢一点眼色。除了齐宗长成天撺掇打算把齐衡与白起作对之外,倒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但白起要复杂得多。光是三百年前荒漠银狼一族入侵中原死伤无数,白起眼睁睁看着蟒族同类有去无回。那时年幼,惶恐与憎恨在时间的催化中与日俱增。
他初见齐衡一行人时,一眼就看见伯力,高大壮硕、典型的异域面孔在众妖里显得格外突兀。齐家是怎么让这头狼留在族中,甚至与九尾如此亲近。
一开始,白起满心都是与伯力针锋相对的仇恨,反而削弱了他对齐衡的目的性。结果现在,两个人还能悠闲地坐在凉亭里,看齐衡扯着线放纸鸢,花无谢上蹿下跳追着跑,偏偏齐衡就是不把线轴给他,来来回回故意逗他。
白起忍不住笑出声,伯力想了想,还是替花无谢辩解一句,“他平日不这样的,大概是因为你在。”
就算原来没有白起,花无谢再多古灵精怪也是被齐衡逗得上蹿下跳,只是他们三人中多出一个白起之后,花无谢轻易不敢靠近。好像白起是能吞狐拆猫的巨蟒,尽力佯装毫不在意的模样,事实上眼角余光尽数落在白起身上,矫枉过正之后,行为夸张不少。
白起会错意,“他似乎很怕我。”
“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在意。”当局者迷,两个人互相盯着对方来回绕着走,永远碰不到一块去,原先伯力不太明白,齐衡说了他才懂,花无谢夸张的行径为了掩饰他对白起的心意,又害怕白起反感,“花无谢有时候很自卑,你讨厌他不要害他伤心,他难过齐衡也会不开心。”
伯力平时沉默寡言,原来说教起来也头头是道。白起被一个蛮夷苦口婆心地劝慰,顿时一言难尽。“他很可爱,如果有一天会有人辜负他,那一定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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