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演唱会吧，小医生。”

-----正文-----

宁栩实在不知道往下再聊什么。

他问对面拘谨端坐的姑娘：“你喜欢音乐吗？”

姑娘一愣，点点头：“挺喜欢的。”

“大概什么类型？流行，说唱，还是摇滚？”

他随便例举，姑娘却越来越皱眉，到最后她自己甚至都听不下去了，说：“我不太喜欢那种吵闹的，我一般听贝多芬和施特劳斯。”

交流的阀口无声封锁，宁栩尴尬笑了笑，不再往下说。

他原本还想问那姑娘，或许，你知不知道国内线下最火的‘叛逆’乐队，他们很厉害。

两个女性长辈借着择菜偷偷往客厅打量，瞧见姑娘低着头，宁栩也坐在一旁无声挠头，还意味二人交流顺利，情窦初开太过羞涩，一想到将来可能成为亲家，两个老太太忍不住更加熟络。

这场会面荒诞又可笑，至少宁栩怎么也想不到，他本来应该拿来睡觉休息的时间，竟会无缘无故浪费在和一个陌生女孩沟通感情上面，何况对话并不顺利。

他感到由衷的疲惫，脊梁骨都开始发酥发软。

正思考要不要借口离开，手机嗡的一响。

“不好意思，可能是医院发来的消息，我得看。”终于找到理由，宁栩迅速拿起手机，不顾姑娘回复便欣然起身，走去阳台。

他走到花架子旁，抬手滑严玻璃门，整个人总算放松下来。

他其实并不希望医院在这时候发来讯息，但打开页面的一瞬，看见下方的红色好友申请，宁栩还是难免有些惊讶。

他下调到家乡医院并不是一件公开的事，朋友圈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已经回来。曾经的同窗如今大多坠落成娶妻生子的俗人，一部分碍于资产苦恼于结婚，他也不愿慷慨大方的借钱给他们。

除了这两者，宁栩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加他好友。

直到他点开申请，看见一颗荧光绿的仙人掌对他说，谈温仑。

他心灵像是陨石坠地，不由得猛地一颤，手指也随即变得阵阵发麻，心跳一股脑地飙上高速。

他想，真的会是谈温仑吗？

他加自己干什么呢？

那可是许许多多小姑娘嘶吼着要谈恋爱的摇滚小天王，随便提一下名字都熠熠生辉的音乐圈黑马新人，他只不过是私底下听了谈温仑创作的《star》千百遍，顺带拯救了他那个也许隐藏了什么疾病的鼓手而已。

他怎么会主动加自己好友呢？

宁栩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同意，宁母听不见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借着给两个孩子端果盘出来查看情况。姑娘看见她明显有些委屈，两人说了几句，宁母闻声安慰对方不要紧，我去问一问宁栩，转身朝阳台过来。

脚步声如紧追后背的刀枪斧钺，宁栩顾不得那么多迅速点击同意，而后在宁母逼近阳台几步之前，直接打给谈温仑。

来电太突兀，谈温仑端着炒面的手一顿，一口五花肉顶在腮帮子里，咀嚼都忘了继续。

拜托你，赶快接电话。

求你了。

宁栩一只手‌‍‍插‌‌进‍‎‌‎‍口袋，听着宁母愈来愈近的脚步声，额头一片冷汗。

阳台门发出沉闷的呼一声，被人拉开，宁母兴师问罪的同一秒，那段同时响起一道没有那么live时那么冷的声音：“医生。”

像是一只珐琅小锤叮咚一下敲上没切割的翡翠原石，宁栩听着电话中那句懒洋洋的低频，一瞬间，竟呆滞到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

他冲宁母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在对方迟疑着退出去后咽了咽口水。

他想，明日我真应该去精神科挂号问诊。

否则他再怎么耳背溃烂，也不至于只听见谈温仑喊一句医生，就湿透整件衣衫。

“医生，你是不是要说tus的事？”

“……”就算是吧，宁栩莫名松懈，垂目看向花架上的碧绿吊兰，“不好意思，没有打扰到你吧？”

“没有。”

主唱说话都这么干脆利落的吗？

两个字，竟然就只剩下等待，再无下文。

场外偶尔有轿车鸣笛的声音，宁栩心不在焉地掐着吊兰叶片思考要说什么，最后只问出一句没水平的话：“你在干什么？”

谈温仑慢慢咀嚼完五花肉，无线耳机塞进耳朵，重新端起炒面：“在吃饭。”

“这才几点？”

“已经十一点二十五了，医生。”谈温仑含糊地调侃，“你不饿的吗，医生？”

“……”

旁人叫医生大多寻病问诊，他一个搞乐队的，怎么叫起来偏偏像勾引人？

宁栩沉默了几秒钟，说：“你有时间，记得把tus带来医院做一个全面检查，我怀疑他晕倒不是单纯的过疲，如果他有什么家族遗传病，现在提前干预还来得及。生命只有一次，我希望你们乐队能搞的长久一点。”

乐队前面的动词很多，比如组乐队，成立乐队，玩乐队。

这个医生倒是挑了最令人遐想的一个。

嘴里的面吃的差不多，谈温仑拿起一瓶啤酒对着桌角磕开瓶盖，仰头灌一大口。辛辣的味道混着泡沫涌出嘴角，他抬起大拇指随手刮了一记，把瓶子立在一堆铁签子旁边。

“医生，你明晚有时间吗。”

“明晚？”宁栩茫然地重复一遍，一遍思考谈温仑这么问的目的，一边打开备忘录中的夜班表检查，“应该有。”

他的班次正好卡在明天，徐主任今天下午回来，正好明天还他一个夜班。

“为什么问？”宁栩猜想，第一次见面，他总不能是想请我吃饭吧。

可tus也没有欠下医药费啊。

“是这样，”高冷主唱不善于拐弯抹角，直直的说，“‘叛逆’明晚有一场演出，你有时间，就来看。”

哪有人邀请人来看演出还用肯定句的句式？

宁栩抿唇，心想你还真是不客气啊：“是作为我救了tus的谢礼吗？门票免费？”

“为什么这么想。”

难道不是谢礼吗？

那……总不能是你对我有意思吧。

宁栩脸颊发烫，一不小心掐掉吊兰半片叶子，没来得及追问下一句，谈温仑又直直开口道：“‘叛逆’从来没有对粉丝免门票的规矩。如果你来，我可以跟瓦姐说一声，让她给半价。”

宁栩：“……”

他想你是真的很会说话，联想到谈温仑上综艺节目时对话主持人，又觉得他这样直来直去才符合本性。

那是‘叛逆’乐队成为冠军之后上的第一档综艺，按理说访谈内容是要提前拿给乐队成员看的，哪里不妥，哪里踩雷，哪里不能接受采访，他们需要提前指出来。然而谈温仑看了一遍，却摇摇头，将本子原封不动的还给工作人员。

当时一众staff认为这支乐队比所有音乐人都平易近人，只有瓦姐眼皮狂跳，总觉得其中有诈。

果不其然，直播一开始画风还算正常，乐队演奏成名曲，自我介绍，谈论拿到《摇滚之王》冠军的感受，四五个问题过去，进入八卦区间，主持人相当兴奋地拿着台本询问：“哇，你们是第一个没有划掉这个问题的乐队诶，既然如此，我就直接问了。——请问主唱T，节目最后一期选手互相放狠话，你为什么要对早你们十年出道的老前辈乐队说，换个工作吧，乐队不适合你们？这是节目组为了收视率故意安排的台词吗？为了拉仇恨？”

几台摄像机对准台上，乐队几人分别坐在不同的沙发椅子上，一人面前一台特写。

瓦姐站在台下疯狂使眼色，提醒谈温仑一定想好再回答，对方看到了她的提醒，目光却一掠而过，直接转向主持人：“我知道这件事争议很多，粉丝也都觉得幕后有剧本，但是我必须澄清。我只说一次，希望媒体记者以后也别再瞎写瞎问——”他停了停，在瓦妮莎疯狂摇头示意不要再说下去的无声劝阻里，凭空制造出一个和平音乐圈足足十年都没出现过的巨‍‍‌‎‎大‍‍‌‎‎波‍‎澜，“狠话环节和节目组没有任何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单纯觉得他们不适合做音乐，明不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