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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校房间出来,封卓鸣在走廊里站了会儿,消化着心头那点烦躁。
不过是接了个任务而已,任务目标还是初次作战就确定过的,如今反倒有了压力。
刚刚他回答了“能”之后,赵平阑扔给他一枚协作令,输入密码,即可向基地发送武器协作申请,椭圆的电子令牌在他指尖翻来转去,许久未停。
化妆间通往礼堂需要越过一条又长又窄的走廊,杂物把过道占去大半,必须频繁侧身才能通过,十几米高的帷幕层层叠叠,光线也透不进来,封卓鸣边走边想事,突然有人大叫一声“封队”,封卓鸣手一抖,电子令牌被他直接甩了出去。
“……”
周围又脏又乱,还黑黢黢的,电子令牌不过半个巴掌大,鬼知道掉哪去了,封卓鸣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再次糟透,对着空气大吼:“谁啊?”
矫宏禄一个激灵:“是我是我,封队您别生气。”
封卓鸣同步发现了这人的位置,两排道具箱中间接近踢脚线的地方,矫宏禄正扒着监狱一样的窗户在叫他。
矫宏禄所处的房间像个地下室,踩着凳子才勉强够得着窗,封卓鸣弯下腰问:“你怎么落这来了?”有种探地牢的感觉。
“这不给您招了灾,没脸见您了嘛。”这是矫宏禄给自己找的关禁闭的地方,看着是没享什么福,他讪笑着对封卓鸣道,“刚才听见上校那屋有您的声音,我就想在这碰碰运气,没想到赌赢了,您身体怎么样,恢复得还行吗?”
虽然关键时候总掉链子,但矫宏禄本质上还是善良的,至少每次封卓鸣都能感觉到他真诚的关心。
“托你的福,只是轻微脑震荡。”封卓鸣直起身,转头去找令牌,矫宏禄一听胆都吓破了,世界第一的黑鸢头头,脑子坏了他可怎么担待得起。
“脑……脑震荡?这么严重,都怪我非要搬什么钟,封队您怎么不在医院多住几天啊?”他持续聒噪,封卓鸣举着手机手电筒在一堆杂物里瞎翻,偶尔磕矫宏禄两句,“住不下去了,出来想听听你怎么解释。”
矫宏禄焦头烂额:“不是啊封队,那个钟它、它不是我的,是之前那位,他一直没带走你知道吧,我又不喜欢这玩意儿,压根没动过。”
正如唐礼佑调查的那样,在黑鸢到达的前一天,矫宏禄发现钟表停摆,遂联系了修表公司送修。“甭管原来准不准,好歹走字儿,这突然停了不太吉利,我就让人搬走了。”搬走的工人是修表公司雇的,矫宏禄不认识,后来他就把这事儿忘了,直到彩排那天,一大早修表公司的人联系他,说钟修好了。
矫宏禄:“我寻思这可能是个好兆头,就让人送来了,我还特意找自己人搬的,送回去就放了原位,那时候魔鬼鱼老老实实在笼子里关着,我还说了他几句,该不会把他惹急了吧?”
魔鬼鱼教徒实施恐怖袭击救主的言论他深信不疑,并以此倒推了许多动机,觉得自己当初很有可能给魔鬼鱼的情绪火上浇了油,为此自责很久。
突然他猛拍大腿:“哎呦,不把钟送你房间好了,这不成‘送终’了吗?”
意识到症结所在,他差点连肠子都悔青,嚎道:“封队我对不起您啊!”
碰了满头灰的封卓鸣一屁股坐在地上:“行了,没死呢。”
依照可能掉落的方向,封卓鸣每个角落都仔细查找,可还是一无所获,他暂时放弃,走到矫宏禄脑袋边蹲下来,拍了拍土。
矫宏禄:“封队……咳……您这是……找什么呢咳咳……”
“找麻烦呢。”封卓鸣说,“能调来武器的东西,让你一嗓子给我喊没了。”
矫宏禄呆呆道:“那岂不是真麻烦了。”
看他这副模样,封卓鸣反倒轻松许多,他把上校交代的任务简单一说,矫宏禄就当作天大的事,问封卓鸣没有武器协助要怎么抓到魔鬼鱼,之前他们失败太多次,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您亲自出马,不也好几次才给他抓回来的吗?这回他跑了之后肯定加瓦填油,再出现没准进化出翅膀了。”
封卓鸣失笑:“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矫宏禄说,“您可不知道,老早前有一回,我们好说好商量给他放了,结果他扭头回来就绑了局长。”
封卓鸣挑眉,矫宏禄:“上一任。”
原来绑架局长那次,事情起因是老局长认为和魔鬼鱼胶着太久,劳民伤财,于是采取议和的方式,只要魔鬼鱼不再作乱,过去的行为可以既往不咎,结果魔鬼鱼表面答应,回头就变了卦,在警局门口喊着让局长亲自做人质,否则就炸掉整座港城。
“他有那么大本事?”封卓鸣质疑,矫宏禄说,“有没有本事不知道,但这句话是真吓人,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疯子什么都干的出来。”
被迫无奈下,老局长同意了魔鬼鱼的说法,做了人质,走过去前还特意命人关掉了记录仪。
“然后他就被魔鬼鱼带着跳下了五层楼。”矫宏禄描述着接下来的诡异画面,“可落到一半这两人突然消失了,谁都没瞧见,直到一个小时后,局长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办公室里。”
封卓鸣问:“还活着?”
矫宏禄:“毫发无损,但是第二天他就辞职了。”
“辞职?”
一般像公安局长这种级别的官员要想辞职的话,需要递交层层申请,可老局长却一分钟都没多等,直接收拾东西回家了。
“而且奇怪的是,老局长辞职之后,魔鬼鱼也消停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我上任,他才又开始嘚瑟。”矫宏禄后半句说得委屈,封卓鸣听他头头是道,于是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矫宏禄:“当时我是副局长,全程都跟着的。”
老局长离职后,他就成了代理局长,一年后履任正职,封卓鸣思索了一会儿又问,“那你当局长之后,为什么没用老局长的办公室?”
没想到封卓鸣会注意这个,矫宏禄沉默半晌:“因为我不服他。”
封卓鸣:“什么意思?”
“在他手下工作七八年,从来不提携我,无论多努力他都把机会给别人,这回他主动下去了,我就想我一定要干得比他好,于是什么东西都换新的。”快五十的人较起劲来也真要命,这番话矫宏禄说得像个孩子,封卓鸣还以为是什么要紧原因,顿时就不想听了。
“包括抓魔鬼鱼,我就说用我的方法他偏不听,最后好了吧……”封卓鸣已经站起身,听见“他的方法”好奇多问了句,“你的方法是什么?”
矫宏禄突然收住脱口而出的话,眼珠左右转转说:“就是把黑鸢请来嘛。”
和矫宏禄能聊到双腿发麻,封卓鸣觉得自己疯了。令牌还是没找到,他决定回去向队友求助,人多力量大。
穿过帷幕来到礼堂正厅,警察大部分都忙去了,封卓鸣转了一圈,恰好看见门口进来一位熟人。
“封队!”乔乔脱了工作服就是个乖巧的邻家女孩,听说封卓鸣出了院,她放下手头工作急急忙忙来看他,站在门口和封卓鸣挥手。
她走到封卓鸣身边,刚要张嘴就被封卓鸣禁止:“你别问,让我先问,最近样本一定很多,你有没有好好休息?”
大难不死,封卓鸣和所有人的关系都亲近了许多,不像以前只是干巴巴地谈工作,之前乔乔没精打采的样子令他印象很深,所以见到她总是习惯关心一下。
“哇封队您也太好了吧,大病初愈还不忘关心下属。”乔乔丸子头背带裤,背了个玩具熊的小挎包,笑起来很甜,“我还好,如果您也好那就我就更好了。”
封卓鸣笑着说:“我很好。”
检验科虽然连着主楼,但到底还是独立在外的,爆炸只是波及到他们几块玻璃窗,仪器什么的都完好无损。当矫宏禄听到这个消息时喜极而泣,说幸好幸好,要不没钱买新的。
案发后,乔乔化验了几十份样本,测出封卓鸣血液的时候心都揪了起来,现在看见了本人,心总算放下了。
“封队,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情要和您说。”乔乔左右看看,表情变得谨慎起来,封卓鸣意识到什么,带乔乔走到旁边幕帘后一个较为隐蔽的地方。
“怎么了?”他忽然心跳变重,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乔乔要跟他说的事很可能跟余声有关。
果然,乔乔犹豫了下打开自己的小熊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证物袋,袋子里只有一张黄色纸片,上面写着余声和生日快乐几个字。
“这个纸条您还记得吗?”乔乔问他,封卓鸣记得,这是凯撒从砖缝里捡到的。
乔乔:“那之后您又问过我一次,您还记得我是怎么说的吗?”
那是检验出余声毛发那次,封卓鸣问乔乔纸条有没有什么线索,乔乔说上面很干净。
“是。”乔乔忽然低下头说,“其实我想说的是,那上面太干净了,干净到一尘不染,像是刚拆了包装就被放进证物袋里似的。”
封卓鸣稍愣,纸条干净这一点他当时也注意到了,当时想的是迟川有可能撒了谎,纸条根本不是从砖缝里捡的,而是魔鬼鱼写好让人故意带回来的。他说:“你就说结果吧,是不是上面有魔鬼鱼的指纹?”
乔乔摇了摇头说:“不,上面没有任何指纹,但是这张纸条,是迟川亲笔写的。”
封卓鸣绷直了嘴角。
乔乔说他见过迟川的字,看见纸条时越看越觉得可疑,抱着不可能的态度试了试,结果笔迹比对99%符合。
“我没有把结果第一时间告诉您,我必须跟您道歉。”乔乔哽咽着说,“当时我怕极了,我从没想过迟川哥那么好的一个人会和魔鬼鱼有联系,我怕他是一时走火入魔,就想着要不问过他之后再把结果交给您……”
于是某天,乔乔便在凯撒训练间隙找到了迟川,她一出现,迟川就猜到她为什么来,毫不遮掩地坦诚了一切。
“他说他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就想这么做,还让我和你说实话,但我真的……”在乔乔眼里,迟川就像个邻家哥哥一样,纯粹干净,没有任何污点。
封卓鸣问:“所以你那天问我,发布会上会不会有什么东西要宣布,指的就是他?”
“嗯。”
乔乔点头,那时候她以为魔鬼鱼的案子已经破了,连带着迟川肯定也被处理了,想侧面打听一下迟川的结局,“结果我以为你忌讳打听这些,就没敢问,证据也没来得及说。”
之后发生了爆炸,她整个人都懵了,觉得正是因为自己的犹豫不决,才造成了封队如今生死未卜,顿时懊悔不已。
可当她看见迟川也一副离了魂儿的样子时,又弄不明白这一切了。
“所以封队,请您帮忙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吧。”乔乔把纸条放进封卓鸣手里,“我想知道他到底是装的,还是另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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