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灵霄再次醒来,大景已亡
-----正文-----
“霍启韫承分四极,宓合浩庸大景兴。
三百余载十六国,天下泱泱群英起。
北狐西树马赳赳,塞外阳关风沥沥。
幸得神鸟临危济,且看今朝显风流。”
说书先生一拍止语,看着台下茶馆里的看客们,见没有窸窸窣窣的私语声,便满意地把身子微微倾了倾。
“上回说道,时逢大景末年,正可谓内忧外患之际,外有藩镇割据,边军马壮,不知天子为何;内朝主幼国疑,铭亲王摄政。
当年景高祖定下的规矩,传女不传男,以保赤凰血脉纯正,谁曾想这到了愍帝一脉仅剩一女。这愍帝早年为军冗之事费尽心力,鲜有涉足后宫,宫中亦只有凤君和两位侍君………”
“长……小姐,要不还是回去吧,这说书的一说就是几个时辰,太后知道您偷偷跑出来,会生气的。”刃十一站在苍霄身边,低声耳语着,还时不时往台上撇一眼,像极了学堂上怕被先生抓包的学童。
苍霄不紧不慢,捧起茶慢慢喝了起来,虽然在这个老头居多的茶馆里,一个小姑娘确实显得有些突兀,但鉴于这小姑娘穿金戴银的,也没人管她,只当是哪家小姐跑出来散心了。“不急,母后要忙着跟王大人吵架呢,没有两个时辰吵不完的。十一你也坐吧,站着多累。”
苍霄拍了拍旁边的椅子,让刃十一也跟着坐下。刃十一本想开口拒绝,但看着苍霄轻轻皱了皱眉,便只好把话咽了回去,乖巧地坐下了。
台上说书先生又滚过去了一大段后宫野史,说到这前朝来,“大景开朝一来,广开良田,二十载一巡田,以求天下皆公。更设司农,育种作物,通四方物产之优劣,以飨万民。
北地苦寒,西地湿热,明帝一朝费劲千辛万苦,从海外得来良种,使二地可自供,不至饿殍满地。谁曾想,这自足之后,边军将领竟仗着天高皇帝远,明为将军,实为奴主。
景勉徙民,多补民户填边,将褫其田,虚报生齿。兵为兵,否否否,兵为奴,只知其将,不知天子也……”
“十一,咱们出来多久了?”苍霄从荷包里掏出一两碎银子,放在桌子上,看样子是准备走了。
“回小姐,有一个半时辰了。”刃十一立马站直了,准备回去。
苍霄点点头,安安静静地从茶馆走了出去。穿过熙熙攘攘的长街,找到了一处被杂草掩盖的宫墙根儿,那里有一个小洞,刚刚好,够一个孩童钻进钻出。
苍霄和刃十一今年13,苍霄是女孩,身材娇小,能勉强钻一下;刃十一是男孩,还因为常年习武,骨架子比同龄小孩大,所以只能去走正门了。
“长公主,一会儿咱们在御花园汇合,我去给您拿衣服,千万别中途跑去别的地方了。”刃十一又强调了一遍。在他的印象中,长公主虽然有时候有些任性,但大体上还是个好孩子,所以在今天听说长公主要偷溜出去的时候,可把刃十一吓了一跳。
你怕我出事儿就跟我一起呗,反正狗洞是你发现的,如果你敢告发我,我就去跟母后说你通过狗洞偷偷出去玩!
这是今早苍霄长公主的原话。
现在刃十一只能说无比庆幸路上的流民们没有伤到长公主,不然这责任他是死活也担不起的。
哄走了刃十一,苍霄才收起了那副孩子嘴脸,揉了揉笑僵了的脸蛋,钻过狗洞往御花园走去。
如果这个朝代给公主开设历史课的话,苍霄——也许这里说是灵霄更好,根本不用费劲去茶馆听说书先生讲。
灵霄,景高祖,也是从景武帝到景明帝,共七位帝王身体里的灵魂。作为赤凰血脉的传承者,天道的宠儿,天曾赋予了她不断夺舍自己女嗣的能力,大景的半个盛世便是由其打造。
她在最后一世并没有夺舍成为凰帝的女儿,而是当了个闲散王爷,逍遥了一辈子。本来这个故事应该成为一个秘密,随着死亡被埋进泥土里。
但,天道再一次唤醒了她。这一次不是从一个无名小卒奋斗到九五至尊的故事,而是附身到被父亲试药而死的公主苍霄身上。
续青鸾国祚一百五十载。
这是这一次的任务。灵霄本来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但还是被新的天命从坟墓里拉起,成为了苍霄。
疲惫,最大的感觉是疲惫。
但看到那一幕幕民不聊生的场面时,苍霄心底还是有些不忍。
这是最后一次了,天道,我帮你最后一次。然后,让我安息吧,像师殷,沙以文,宁光逢……他们一样,让我安息吧。
又或者,能让我再提一点条件的话。
让我出生的时代,那个安居乐业,国泰民安的时代,早些到来吧。
灵霄得到了天道肯定的答复,所以现在,这个蹲在御花园石头旁的女孩,是苍霄,不是灵霄。
兢兢业业几辈子,换来说书先生嘴里一句“大景兴”,已经不错了。
苍霄本以为这次转生会和灵霄时那样,转生成为婴儿。但事实是,她醒来就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了,没辙,只能装失忆。
好在现实确实有装失忆的前置条件。苍霄的皇帝老爹苍庆之,不知道发什么疯,居然拿唯一的女儿试药。苍霄直接被药死了,这才给了灵霄附身的条件。
多亏之前跟那群世家老鬼扯皮,灵霄演技在线,大家都以为是单纯被药失忆了,也就没过分追究性格上的变化。
苍霄用了半年的时间了解这个朝代,只能说是让人眼前一黑。外有蛮夷窥视,内有世家大族,而上任皇帝苍庆之……居然想着炼丹……
她深深叹了口气,不管几次想起这个便宜爹,都觉得他真是对不起列祖列宗。毕竟她是真的知道,从那天下乱世,尸山血海中杀出一个平稳的王朝有多么难,又需要多少牺牲。
她以为大景能千秋万代,太平盛世。但显然,大景也没有走到最后,而是成为了诸多王朝中并不特别的一个。
大景亡于边军马壮。灵霄挨过饿,所以景朝重农,可谁能想到能喂饱所有人的粮食,最终还是分不到所有人的口袋里。末代几位君主为了解决过剩的人口,屯兵开边,反而成了灭亡景朝的导火索。
史书里和说书先生嘴里一样,看来真的是这样了。
也不难想象,粮食跟上了,但管理,经济,政治并没有。边军管不着,当然会有人蠢蠢欲动。加之君主制带来的弱点:君主的选择并不一定是当时最好的,只是相对稳定的。而末代君主,哀帝年幼……
唉,别想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现在的正事儿是怎么延长青鸾的国祚。经过近一年的摸索,苍霄在宫里也发展了点儿眼线,最后的结论是,嗯,也挺地狱开局的。
北狐西树早已复国,甚至西树相当兵强马壮!王谢明萧四大世家把持朝政,不是他们的门生故吏根本就进不来!百姓逐年穷苦,所以还有前几代皇帝的家底撑着,但早晚会崩溃!皇帝年幼,太后柱国摄政,而苍霄,只是个公主!
随着大景的消亡,赤凰血脉的隐藏作用——使天下男子亦可诞子——也在逐渐褪去。在十六国时代结束后,就少有男人生子的事情了。
在青鸾,只有男性能参军,做官,传承皇位。历史好像逐渐在向苍霄印象中“真正的”历史线靠近。不过还是得益于景这样的女性主政王朝,现在女人的地位虽然变低了,但也没有到“真正的”历史那么卑微的地位。
所以,作为一个公主,哪怕是大行皇帝唯一的女嗣,苍霄的操盘空间,也远远比不上草莽出身的皇帝灵霄。
不能硬碰硬,只能向作为文帝时那样慢慢梳理,让敌人们互相消磨。真是的,看着这些世家,总觉得菜市口的刀该磨磨了。
现在苍霄最大的仰仗是谢家,太后谢曼,柱国谢子迁,尚书左仆射谢子文,尚书左丞谢述。前朝后宫,文武要职,要不是这是苍霄母家,第一个削的就是你谢家。
不过太后谢曼对女儿“苍霄”的疼爱,倒是超出了苍霄原本的预计。她在听说大行皇帝拿苍霄试药的当晚就发动了宫变,二话没说送了便宜丈夫上路。然后让谢子迁找来一个孩子,硬说是皇帝私生子,给扶上了皇位。
满朝文武,无一人做声。谢家,何等权势滔天。
换作苍霄会怎么做呢?她不会放过拿自己女儿试药的丈夫,但动手肯定会从长计议。毕竟,帝之无嗣,国将不稳。她不敢赌。
就在苍霄躲在假山后面思考,是先去王家还是萧家收买眼线的时候,湖面传来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
苍霄忙探了个脑袋出来。可平日里哪儿都有一两个宫人的御花园,此刻却一个人都没有。看着湖面上的涟漪和渐渐变小的泡泡,一个不详的预感在苍霄脑子冒出。
以前也有人这样害死过她的皇嗣!值得被这样“意外死亡”的人,一定有价值!
身体飞快地行动起来,脱去那沾水变沉的外套,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水中,一个孩子看着闪着金光的湖面离自己越来越远。不论自己怎样捂住嘴,抓挠喉咙,都不能换来一丝空气,肺被压的生疼。心脏砰砰地吵地烦躁,手脚奋力地滑动,也不能让自己上升一点点。
这就是死的感觉吗?我明明已经那么听话了。
孩子到底还是孩子,如果可以,他想号啕大哭。可鲛人若不落泪成珠,深海中又怎么能证明他们在哭泣呢?
娘,娘,娘……不,我想活!我要让想利用我,伤害我的人,都付出代价!孩子倔强地望着头顶,伸着稚嫩而无力的手。
谁都好,救救我!青鸾神鸟,彧殊谞茂星君,娘…谁都好……救救我……我,不想死……
就在最后意识即将模糊的时候,孩子的手被握住了,不是来自神明,仙人,逝者,而是温暖的,活生生的人。
豆蔻年华的少女脸鼓的像包子一样,拉住了男孩的手。
苍霄来到这个时代,时年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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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启韫承分四极,宓合浩庸大景兴。
三百余载十六国,天下泱泱群英起。
北狐西树马赳赳,塞外阳关风沥沥。
幸得神鸟临危济,且看今朝显风流。
指这个世界的历史。
第一个是霍朝,之后禅位给韫朝。
韫朝之后分裂成四方,由宓朝重新大一统。
宓朝之后的浩朝短命而平庸,灭了浩朝的景朝则是公认的繁荣。关于景朝的故事可以去看本人的《女帝的日常》的同人文《问君不归》。后文也多以此为背景进行描写和典故运用。
景朝灭亡之后天下纷乱,十六个国家并起。
中原乱了的结果就是北狐西树趁此机会复国入侵。直到青鸾的开国皇帝苍兴起兵,才重新统一中原,把北狐西树打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