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柏低头,咬住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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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废话,你就说有没有吧。”宋柏道。
赵明川不太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不确定道:“高中毕业的时候我暗恋一个妹子,就是在广场上摆了九十九朵玫瑰、叫了好多人伴舞去表白的那次,最后那个妹子再也没联系过我,这算感情经历吗?”
宋柏沉默:“据我所知,那个妹子再也没联系你的原因,是那次你表白前喝酒壮胆,喝醉了,抢隔壁广场舞大妈的麦,跪在妹子脚下唱最炫民族风。”
两人隔着网线大眼瞪小眼。
赵明川崩溃地捂住脸:“你为什么要让我想起来。”
宋柏熄了手机屏,心想得了。
他干嘛要问一个母胎单身这种问题。
像是为了找回面子,手机屏不断地闪。
“不是,这个事是要两情相悦的。”
“通常还看脸,各人审美不同。”
“我觉得吧,还是得直接说。要是上次不搞什么狗屁表白仪式,说不定就成了。”
“你兄弟我应该还是很有经验的。”
宋柏有一搭没一搭看着他胡言乱语,一边现场百度百科追人一百大法,互联网无奇不有,偏偏看上去没有一条看起来对边上这人有用的。
唐拾睡着睡着无意识地把自己蜷了起来,宋柏望着他,静静地看了很久很久,轻轻地靠过去,跟他肩并肩躺着,然后突兀地想起方新的话,他说得没错,喜欢一个人确实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宋柏的人际关系如他所说,关系不近的不想叫,有些熟悉的要么在外地出任务,要么不方便过来,徒留他一个人订了崇江最贵的米其林三星花园酒店。
祝山乾端着这辈子都买不起的酒杯,看着这辈子都没机会拿到的菜谱,对着清蒸松露佐黑菌汁鹅肝、卡布奇诺蜗牛蘑菇浓汤和马苏里芝士脆皮卷颤颤巍巍地试图点菜。
“这个,呃,特雷什么什么……”祝山乾战战兢兢道。
“烤大虾配特雷维索菊苣豆。”宋柏从善如流地接道。
唐拾:“。”
“豌豆蒸大虾。”赵明川翻译道。
半小时后,宋柏看着拘谨的祝山乾,习惯了但显然没吃饱的赵明川,虽然没毫无兴趣但在努力吃的唐拾——
赵明川探头过去,小声说:“楼下的老干妈外卖能送得进来吗?”
唐拾轻咳一声,伸手挡住手机外卖界面。
宋柏忍无可忍地一挥手:“我去把那个七层大蛋糕退了,江边大排档火锅店见。”
其余三人对视一圈,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如释重负,相互击了一下掌。
唐拾胃口不大,但难得能痛快点个特麻特辣,几个人敞开吃了一桌子,从下午吃到天黑。祝山乾是土生土长的沿海人,好奇地蹭了一口唐拾的调料,吓得狂灌冰水。
祝山乾喝得迷迷瞪瞪,被赵明川搂着高声唱生日快乐歌。
赵明川酒品一如从前,没喝几瓶开始脸红脖子粗。
所幸大排档本来就够闹腾,没多少人能注意到他们。
“我跟你说,”赵明川醉醺醺道,“我,千杯不醉!那天广场舞纯属意外。”
宋柏嗤笑一声。
“他!”赵明川指了指宋柏,“顶着这张脸,这么多年还单着我就不明白了,以前整天围着周临风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喜欢男人!哈哈哈哈!”
唐拾:“……”
赵明川转向唐拾,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混乱:“说真的,你跟临风,好像啊。”
宋柏从旁边薅了两串青菜塞他嘴里:“得了,少说两句。”
唐拾握着酒杯,脸上不知道什么表情。
大排档连着火锅店,不管哪边都烟熏火燎的,唐拾沾了一身油烟,回去换衣服。
宋柏也喝了几杯,脑子里乱七八糟,但还没到赵明川那种神智不清的地步。
赵明川昨天发的话在脑海里兜兜转转。
两情相悦。
这点他没法保证。
看脸。
宋柏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说丑过,但唐拾怎么想他还是不清楚。毕竟这人的审美谁也说不准,很多时候他觉得唐拾看自己的眼神,跟看那些被解剖得横七竖八的尸体没什么分别。
直接说。
他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有些迟疑地想。
这种事情直说真的靠谱吗?
唐拾不会就地把他埋了吧。
宋柏难得悲观地叹息一声,想了想,端起桌子上的酒瓶,一仰而尽。
过了一会儿又灌了一瓶,直到桌子上都是酒瓶。
唐拾回来的时候远远看到他趴在烧烤摊桌上,略微皱了皱眉毛。
“他怎么回事。”唐拾给赵明川发消息道。
赵明川虽然喝过了头,但先一步离开,被冷风吹了一路,清醒不少。
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不能说你兄弟昨天跟我恋爱咨询了一整天,刚刚在烧烤摊借酒消愁,最后还把自己消醉了吧。
太他妈离谱了。
赵明川给他发消息。
“你……看着点。”
“这人酒量挺高的,一般不醉,不知道喝了多少。”
“刚刚跟我说话舌头都打不直了。”
“要不然我找人开车过来?”
这里不是什么偏僻的地方,稍微走出去就是繁华的商业区。
他回复道:“不用,我打车带他回去。”
“你来了?”宋柏歪着身子靠在塑料椅子上,他穿着白天的风衣,双腿太长,有些不舒服地抵在桌子下面,桌上没剩什么吃的,全是酒。
“小祝刚走。”
满桌的瓶子堆在一起,唐拾拿起瓶子看了看,啤的白的都有,度数不低,换个人来能喝到酒精中毒。
“你……”宋柏刚想要站起来,一头栽到了唐拾身上。
崇江秋季的天气总是飘忽不定,下降之后又猛然回升,恍然间像是夏季重新来临,空气中满是水汽潮湿的味道。
江边的夜风好像也带着微醺的酒气。
又或许是边上那人飘过来的。
唐拾艰难地撑着宋柏沉重的身体,头疼地拧了拧眉心。
他没想到这人忽然喝那么多。
宋柏下巴搁在他肩上,手臂从旁边把人揽住,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着唐拾柔软的耳垂,也不用力,只轻轻捏,唐拾被他揉得痒了,偏过头去,低声道:“别动。”
宋柏双眼有点朦胧,费力地对着焦:“没动。”
“你喝醉了。”唐拾无奈道。
“没有。”宋柏说。
“喝醉了。”
“醉不了。”宋柏固执道。
也不清楚这人喝了多少,唐拾懒得跟他掰扯,费力地把人撑起来。
岸边的芦苇丛随风摇曳,远处城市灯火通明。
酒后宋柏体温略高,把嘴唇都烧干了,他舔了舔嘴唇,模糊道:“有水吗。”
“回去喝。”唐拾敷衍地应着。
“不回去。”他说道。
“那你躺这?”唐拾侧眼看他。
宋柏安静了一会儿,片刻后低声道:“去个地方。”
唐拾拗不过一个醉鬼,只能随他去。
宋柏脚步虚浮,路倒是认得很清,不知走了多久,驾轻就熟地带他到了城市边缘。
漆黑一片的山坡上能看到下面万千灯火。
头顶星河璀璨,朝远处流淌而去。
宋柏贴他很近。
两人指节碰着指节,少顷,宋柏手掌贴了上来,沿着他的指尖紧紧缠住。
唐拾脸上没什么反应,而心脏却如有预感一般,突兀地狂跳起来。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竟没有挣开。
“我想给你看……”他笨拙地摸索着手机,拿了好几下没拿出来。
拿出来之后往上面戳了几戳。
寂静的山野中,只有微风拂过的声音。
然后下一秒,远处的江畔,城市上空,忽然炸出了绚烂的烟花。
唐拾从未见过如此庞大又美丽的焰火,一时看得呆了。
江边散步的人群都驻足不前,纷纷举起手机拍下这一幕。
烟花持续了数十分钟。
流光溢彩的火星在巨响中将两人的脸庞映得雪亮。
明明灭灭的光里,宋柏小声说:“很早以前订的,其实每年生日都有,但我没让他们放过。”
“因为一直没有想一起看的人。”
“……现在有了。”他补充道。
宋柏认真地看着他,眼里映着漫天肆无忌惮放纵炸开的烟花。他总是随意地撩拨人,漫不经心地说很多不着边际的话。
但此刻他眼睛亮得像点燃的火花,被这么看着的时候没有人能够不脸红。
唐拾艰难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开口道:“你醉得不轻——”
“是喝醉了。”宋柏小声承认。
他往前一步。
这次没能站稳,唐拾猝不及防,拉不住他,两个人一同往草丛中倒去。
山间的夜露很快沾湿两人的衣服。
宋柏温热的手掌牢牢护住他的后脑,磕到了一块石头上。
唐拾无措地想看他的手伤没伤,宋柏却把他整个人箍在怀里。
青草的气息里响着秋末微弱的蝉鸣。
黑暗中两人的心跳格外明晰。
“我想过,”宋柏微醺的气息吐在他耳畔,“是不是错觉……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但是在那个老宅里我想通了,如果再不说,我怕哪天就来不及了,是错觉也没关系。”
“你不回应也没关系……”宋柏又说道,“我说就行。”
“你搞错了。”唐拾身体在微微发抖,还想挣脱。
“我喜欢你……临风。”他说道,“从前有点,现在也是。”
霎那间,唐拾整个人都僵住了,呼吸几乎停止。
他看向宋柏的眼睛,那双眼睛坦然而诚挚。
片刻后他艰难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宋柏摸摸他的脸,笑道:“现在。”
“还有很早之前,在红庄新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
明明脸不一样,声音不一样,什么地方都不一样。
明明他亲眼看到过周临风的尸体。
但还是觉得像。
命运之路曲折迷离,时间能改变太多东西,但有些东西扎根在灵魂深处,无论过去多久都能让他们再次相知相遇。
“有些人画惯了符咒,的确没办法用右手写字,但城隍官很少会这样,有人给你的手下过咒,为了不让你再用同一种笔迹。”
还有很多很多其它事情。
蛛丝马迹太多了,他现在很后悔没有早些说出来。
宋柏的嗓音很沙哑,有那么一瞬间唐拾觉得他很难过:“我找了你很久……真的很久。”
唐拾身体绷得很紧。
“不行——”唐拾别过脸去。
他还没说完就被宋柏打断了。
“我不相信。”宋柏低声说,他伸手,从唐拾的颈脖用力捋倒锁骨,再往下,隔着衬衫感受到底下滚烫的体温。
“他说你失去了一魂一魄,感情残缺。”
宋柏握住他的手,用力按在唐拾心口:“你碰一碰这里,不是热的吗?”
唐拾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整个人被他压在柔软的草丛里避无可避。
心跳如鼓。
两人的身体密不可分地纠缠在一起。
宋柏低头,咬住了他的唇。
这次跟大明山冰冷的地宫不一样。
这是一个真正的吻。
他们在暖风中,在远隔人世烟火的山林间,手掌紧扣,十指纠缠在一起,唐拾能闻到宋柏发间的香味,旖旎又暧昧。
这个吻绵长温柔,宋柏耐心地从他的唇间品到深处,亲昵地贴在他身上。
唐拾绷紧的身体逐渐松弛,被他吻得大脑一片空白。
他从没跟人接过吻——连想象中也没有,此刻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唐拾想退开,深重的情感却跨越了理智的那根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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