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至死不渝,就像我曾经不顾一切地向你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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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川掌心一片潮湿,整个人摇摇欲坠。
如果说崇江市真的重蹈漓阳的覆辙,他要怎么对得起城里无辜的普通人?又要怎么对得起牺牲的谢桢?
“不可能,唐拾和老宋是最早接触梅花篆的,”赵明川咬紧牙关,神经质地不断低声自语,“他们还在,我去找他们,他们一定知道。”
“唐拾,唐拾?宋柏?”
赵明川的声音像是远在天际。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他头晕得不成样子。
酸涩的眼睛几乎睁不开。
不能这样。
醒过来……快醒过来。
唐拾凭借着惊人的意志睁开双眼,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咳嗽。
他四肢关节都僵硬到无法动弹。
好冷。
睫毛和滴水的发丝上都沾了霜。
摩托艇的残骸陷在了江畔的芦苇丛里。
身下还有一丝热度。
宋柏双眼紧紧闭着,额角还有一丝血迹,应该是在无数漩涡里撞上了残骸,胸口的铁片扎得太深,已经不再流血。唐拾挣扎着伸手去探宋柏的颈脉,那一点微弱的跳动让他心里有了一丝慰藉。
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哭或者笑了。
唐拾颤抖着手,握住宋柏胸口挂着的符咒,用几乎失声的嗓音道:“我在。”
赵明川在那一头蓦地一震。
他攥住手里的符咒,血祭的失败已经对这个邪阵产生影响了,电子设备成功恢复了信号,雾气散去不少,救援队已经在路上,他在另一头坚持不懈地喊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得到了那么一丝微弱的回应。
符纸上的朱砂已经被洇得不成样子,传过来的声音模糊不清。
唐拾模糊地听完赵明川的话,什么也没说。
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中,赵明川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的确。
如果唐拾真有那部分梅花篆的线索,当时就不必冒着风险把傅铭泰绑到芒山会所。
这东西可能在天涯海角,偏偏他们没有时间了。
忽然唐拾掌心的手指轻轻一动。
“宋……柏?”他用嘶哑至极的嗓音叫道。
宋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
他的目光空茫地掠过天幕上裂开的口子,落到胸口趴着的唐拾脸上。
那黑发即便是湿漉漉的,也很可爱。
像猫一样。
只可惜他现在实在没力气摸一摸。
宋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想到唐拾变成黑猫的样子。
相当久远的记忆在一瞬间触碰到了脑海中某一根弦。
那回忆太过遥远。
以至于他从未察觉到过两者之间的联系。
他挣扎着动弹了一下,胸口被扎穿的地方重新渗出汩汩的血来。
“我……”宋柏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来。
唐拾侧身听他说:“——你日志里?”
他原先肺里的伤还没好全乎,那枚铁片不知道扎到了气管还是什么地方,每说一个字都能带起撕心裂肺的疼痛和溢出的血。
宋柏报了个日期。
唐拾茫然地说:“他说找到那个日期的社交日志。”
在对面的赵明川一行人全没反应过来。
“密码是……咳咳,是……”
唐拾伸出手指盖在他唇上,替他补全道:“我知道他密码,长得太帅遭雷劈字母首拼,再加生日。”
“…………”
众人一片沉默,赵明川喃喃道:“我算知道zdtszlp是什么意思了。”
邵舒闻动作很快。
他联上网,在键盘上劈里啪啦一顿敲,找到了“请沵、莣汜莪の爱”那个日期的社交日志。
那是在很早很早之前,他所有日志都是惨不忍睹的非主流火星文,除了那一篇,只有两个字“再见”。
配图是一棵梅花树下。
“等等,这地方我认识。”赵明川把图片放大,“这是他家老宅,之前我们拿他家当场地打过真人SC。”
“你是说,那部分梅花篆被埋在宋家老宅?!”
“谁能在现在赶到宋氏祖宅?”
几人面面相觑。
赵明川“啪唧”从桌子上抄起自己的电话,眼神直勾勾的。
“我知道有个人家离那边很近。”
“喂?我能不能快点赶到?”罗梦瑄咬着烟道。“开玩笑!老娘十二岁就会开车了!”
她脚下油门一踩,直接飙到了一百八十迈。
汽车在雨幕里疾驰而去。
她三道耳环在雨声中叮当作响:“二十分钟内到不了我管你叫爹,对了,路上闯红灯的费用记得报销一下,还有我钥匙被吊销驾照——”
“都帮你解决!算见义勇为!”
“好嘞!”
数分钟后,罗梦瑄把一个锈迹斑斑的盒子交到了城隍工作人员手里。
“边上还挖出来一副骨头,不知道是猫狗的还是别的什么动物,我觉得你们要的应该不是那个。”她说道。
铁盒子里放着一枚铃铛。
宋柏模糊地想。
世间就是有这般的阴差阳错。
周氏出事后宅里许多东西被村民捡到流传在外,而他小的时候恰好去过那个地方的集市,买铃铛也只是当作小玩具,最后出于一些意外,把它埋在了老家的树下。
彼时没有任何人知道周氏家主把那份梅花篆藏在了里面。以至于后来城隍庙的人没能找到,来他家里搜寻一圈的那个人也没能找到。
铃铛上除去乱七八糟的划痕,刻着的篆字跟那本梅花篆上一模一样。
城隍小心翼翼地打开铃铛,里面放着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成的纸,用特殊的手法缩小并封印在里面,时隔多年,竟然半分都没有腐坏。
他们找到八卦的点位,在阵法漏缺的那个位置,照着纸上的图案,补全了最后一部分。
血祭未成,鬼门已关。
天空中巨大的界壁缝隙在合拢。
江面上不正常的浓雾逐渐褪去,气温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恢复正常。当然里面还是有几只厉鬼跑了出来,但都在可控范围内,后续追捕的活动当然是城隍的职责。
唐拾心口吊着的那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太好了,宋柏想,终于结束了。
漓阳的惨案没有重演。
他下意识地看向唐拾,却发现后者趴在他的胸口,无声无息。
“唐拾?!”宋柏被凝固的血液阻隔的气管里破出一声呼唤,他咳嗽着吐出几口血来,呼吸和说话终于顺畅了几分。
宋柏抬手去碰他唇畔,指尖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气息,才从如坠深渊的恐惧中缓过来,他费力地支起身子,让唐拾靠在自己身上。
他终于看清了唐拾如今的模样。
那样子绝对算不上好。
他偏瘦的身体蜷缩着,体温由高热变得冰冷,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溢不出一丝血了,被冰冷的水流泡得肿胀发白,苍白的躯体上不知道多少伤口。事实上在上摩托艇之前,唐拾就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力竭,不知道是怎样的毅力让他坚持到了现在。
宋柏颤抖着握住他的手。
唐拾青白的皮肤上有触目惊心的凹陷——那是失血脱水严重的征兆。
现在鬼门已关,一直支撑他的那口气已经消失了。
宋柏感觉到那手掌在回握他,尽管很轻很轻,但他就是能感觉到。
他还有意识。
如果唐拾还有力气抬头,宋柏就能看到他唇畔的笑意。
“我好高兴啊,宋柏。”
宋柏低下头去抱住他,两人紧挨在一起。他把另一只手伸过去,和唐拾十指相扣,泪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流得满脸都是,他还从未在唐拾面前哭得如此狼狈过。
“都结束了,都结束了……”唐拾喃喃道。
“是……咳咳,都结束了。”宋柏紧紧握着他的手,低声回应。
“没关系,没关系的宋柏,”唐拾很小声地说,他身上还挂着霜,嘴唇却苍白皲裂,“我本该当年就应该死在周氏的地窖里面,能跟你认识这么久,我已经很高兴了。”
宋柏浑身都在颤,他紧紧贴住唐拾冰冷的面颊。
他想说不行,赵明川一定会很快来的,雾已经散了,摩托艇残骸那么醒目,救援队很快就能进入水域找到他们。
“……不行。”他费力地吐出两个字,“我,定制了好多钻戒,可贵了。等着你挑,你要是不来,钱就白花了。还有花,还有场地……”
“还有小祝,他要是醒过来看不见你,他得伤心死。”
唐拾在笑。
“谢谢你。”
“你知道吗,我曾经信仰过那个人所说的话——在遇到你们之前。直到后来我认识到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城隍庙里也并不都是人渣。再后来谢桢让我作选择,我那时候……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唐拾眼眶微微发红。
他已经尝过世间烟火,对那里的一切都感到恋恋不舍。
当年要不是遇到宋柏,遇到赵明川还有谢桢,他可能真的会追随那个人而去,像他一样带着仇恨沉入江底。
他看着宋柏,像是看到了当年那个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少年,如他这般幽魂,哪怕靠近一点都感到刺眼。而如今他终于能够站在那道光下,和爱人紧紧相拥。
“我还没有跟你说过,我……”
即便是在芒山会所的高崖之上,他承认自己喜欢宋柏的时候,也没用过这个词。
他一直觉得他们之间只是喜欢,是那种荷尔蒙上头自然而然的情欲罢了。
但是现在他终于可以大胆说出来了。
我爱你。
我的爱至死不渝,正如我曾经不顾一切地向你奔来。
唐拾胸口起伏着,他很想说出那几个字。
很想很想。
可是来不及了,他的身体再支撑不了他说更多的话。
他明明是睁着眼的,可眼前却像是夜幕降临般黑了下去,漂亮得如同黑曜石的眼睛像是失去光泽一般散了焦。
他感到有些遗憾,但又不是那么遗憾。
比起当初在周氏祖宅死去的那些孤魂野鬼,他已经很幸运了。
他什么都体会过。
不管是爱,还是痛苦。
只是有些可惜,如果他能活着的话,是很愿意跟宋柏在一起的。
这个傻子一样的城隍官。
我要走啦。
他心想,前所未有的伤感和满足笼罩了他。
你一个人也要好好走下去。
“唐拾!”宋柏感觉到掌心最后一丝热度在消失,嘶声吼道。
他的爱人躺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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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要出一趟远门
(为避免心脏骤停惨案发生),不出意外的话最后三章可能在明后两天一起放送,请注意查收哦!
后面三章完了之后还有甜甜番外,包括一辆无敌大豪车!一周后回来发,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