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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1.漫漫长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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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岁那年,蓝曦臣生了一场大梦。

-----正文-----

「他于岁月长河中梦见一个本无交集的故人。」

***

二十岁那年,蓝曦臣生了一场大梦。梦中被困于一条布满藕花的河,没有两岸,没有尽头。那河途经之处,一边荒芜,一边绿洲。

蓝曦臣惊愕,身边裂冰无、朔月无。唯神识深处有一人语:“汝在做梦矣。”

蓝曦臣用手拨开了前路开得繁茂的藕花,茎干上细微的绒毛让他的掌心有种奇异的痛觉。本来在荷叶上打盹的蜻蜓被惊飞了起来,在日光下扑腾着晶莹的翅膀。一只、两只、三只……淤泥漫过了蓝曦臣的腰身,他每向前挪动一步仿佛都有一股无形之力在牵扯着他的步伐——

把他往后推去。

四周都是藕花,粉白色带着甜香,蔓延到天边的尽头。烈阳烤得泥地滚烫,荷叶也是滚烫,滚圆的水珠待在那叶面中央,莹莹着耀眼的闪光,它——

亦是滚烫。

手指仿佛具有记忆,手心处异痛又起。

“我依稀记得埋了一把剑在附近。”不知为何忽有残缺印象浮涌而上,蓝曦臣回头望身后渡口,岸已远矣。有涉禽在他头顶上飞过,白羽翩动,先是如墨如豆、后又如芝麻,最后消失在了赤色的艳阳里。

蓝曦臣的白袍上凝固了泥浆,本是湿的,但在他往前的路上又被头顶的太阳烤炙干了。后路的河面上布满了干涸的裂纹,唯剩荒芜。他转过头,心下多了三分肯定。

这是一个梦。

他在一河藕花中寻找着蛛丝马迹。荷叶带着泥土腥咸的湿气,潮热的风扑面而来。他一片接一片地拨着那些正当盛时的花朵,艰难前行。记忆牵引着他去寻找他的剑。

“我必定来过此处。”荷叶遮天,那花叶扒之不尽。蓝曦臣手上痛觉更甚,他凝眉回望,身后已无岸。

“若我来过此处,必定是乘舟而来。”蓝曦臣心道。

他往那些藕花的茎干看去,发现其茎干已经干枯了。龟裂的纹路朝向一致、一致向前。蓝曦臣在纹路的尽头发现一叶舟。太阳把舟上之木烤得发烫,蓝曦臣闻到了烧焦的味道。四周藕花俱凋,蓝曦臣心惊道:“不好,木已起火!”

舟侧既已失水,火势窜得很快。蓝曦臣看见那舟舷边上有约莫半尺长的裂口,不似匠之所为。他头疼欲裂,只觉有回忆在眼前一闪而过。在那回忆之中,一白衣人手持利剑在舟侧上仔细凿刻,唇吹木屑,飘然似羽。其利剑剑身皎洁,光可照人,剑尾一淡蓝色吊穗——

朔月也。

再借火光看清白衣人之面,蓝曦臣惨然一笑,道:“他竟是我。”

白衣人刻完字,凝望天边片许,将剑投之于舟下。

蓝曦臣只听“噗通”一声,方才干涸的河面竟起水花,那数丈剑刃随声亦隐于水波之下。

蓝曦臣靠近残舟,在烧得发黑的舟舷上寻找那白衣人所刻之字。其一为“江”,他正待往那“江”字的下面看去,船上帆帏忽断,正好把那后面的字压了住。火苗安静燃烧,他也再不能看清了。

帆帏燃得噼里啪啦,最后爆裂出一声脆响。蓝曦臣见帏杆那上挂着一紫尾铃铛,表面烧得漆黑,炭灰裹着铛面。蓝曦臣上前去火舌中抓那铃铛,泥泞拖身,那船周围水若沸汤,他也全然不察。

蓝曦臣把那铃铛表面的炭灰用河中之水洗尽,那铛上纹路方显露出来——

云梦江氏之物。

“我必定乘舟路过此地,与江家人有何因缘故事。”蓝曦臣小声自语道。

铃铛的紫尾烧掉了大半,蓝曦臣将其放入衣中,遂继续向前。

藕花皆垂着腰,荷叶比方才矮了许多。蓝曦臣觉得身下泥泞似乎阻力稍减。一仰面,有雨点落至额头。那雨下得浅浅疏疏,太阳正挂于穹顶上方,只是颜色变成了黑色。

雨水浸润着干涸的水泽,雨声落到四周的花叶上,啪啪啪啪,一下一下,畅快淋漓。

蓝曦臣继续推那一河藕花,雨水之中有鱼腾跃、擦着他的脸颊而过。他低垂眼眸,发现衣服上沾染了银色鱼鳞。那鱼鳞似贝壳一样,蓝曦臣拾起一片于指尖描摹,却见周围竟又有数条跃起之鱼。鱼扑腾到荷叶之上,其肚朝上,亡。

蓝曦臣颇为惊讶:“鱼之死亦与此事有关。”

鱼肚俄而自动开裂,蓝曦臣见那鱼肚中隐着一竹简,简上篆书:“寻簪即可出。”蓝曦臣沉思,此简是杀鱼之真凶矣。蓝曦臣又剥开了旁边荷叶上的几条死鱼的鱼腹,发现其肚中都有竹简,可都是无字竹简。

风起,藕花荷叶莫不旋转翩舞,叶上鱼随舞尽数又落入了河中。咚咚咚咚,一条一条,畅快淋漓。

风中忽有萧声至,方才明澈的河道上起了薄雾。蓝曦臣拨动着藕花,掌心疼痛、指甲流血。藕茎之刺如银钩,茎上之毛如蝎尾。蓝曦臣见那薄雾中有一白衣人和一紫衣人。二人皆受了重伤,靠在一起、偎依取暖。

“那定是云梦江氏之衣了。”

那紫衣人衣衫上有几条刀口,布缕不整。蓝曦臣见那白衣人把抹额取下为其包扎。待二人唇齿纠缠时,蓝曦臣吞咽了下干涩的喉咙。

“我现在确定,我定是在做梦了。”蓝曦臣轻语道,嘴唇打着颤。

萧声渐远,薄雾渐浓。那雾气中的白衣人和紫衣人皆失去了踪影。

有渔歌声飘来,蓝曦臣向着声源之处缓缓移动。泥泞此刻已经退到他的小腿处。藕花凋敝,荷叶浮在水面上,和那些泥混在一起。蓝曦臣又见到了那小舟,只是这次它停靠在岸边。木质的码头一切已经腐旧,但码头上有一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开怀而笑。紫衣轻袍,没有穿靴,裤腿儿挽起,露出光洁的小腿和脚腕。

蓝曦臣从未见过江澄这样笑。

那紫衣少年对他道:“你是来寻它的罢?”手掌摊开,一款式老旧的玉簪正躺在少年的手心。

蓝曦臣记起鱼肚简上之书,“寻簪即可出”。他道:“这个簪子可有何故事?”

紫衣少年止了笑,片刻后说:“没有,没有任何故事。”少年把簪子塞到蓝曦臣手上,“你把我的清心铃还我。”

蓝曦臣想起那帆帏上挂着的紫尾铃铛,连忙从白袍中摸出,送到少年手上。

紫衣少年看了下那铃铛,叹了口气道:“尾巴还是烧掉了。”少年杏目中闪动着波鳞,“你快回去罢。”

声落人消,蓝曦臣大骇。他朝岸边靠去,眼角余光看见河的两岸四季变幻,有时是山青水绿,有时是寒山飞雪。上了岸后,他最后一次回头,发现来路已完全被藕花蔽隐。这是一处新的河岸,岸旁一边荒芜,一边绿洲。

手中之簪从中间开裂,断裂成了两半。一半指向荒芜,一半指向绿洲。

蓝曦臣揉了揉目,那荒芜之所燃着烈烈剧火,但他隐约从那边听到了铃声。

“那边。他在那边。”蓝曦臣鬼使神差地往那燃烧着烈火的一边走去。手中残簪滚烫,好似火中而来。手指仿佛具有记忆,手心处异痛又起……

蓝曦臣是在寒室中从这场长梦里醒来的。天色大亮,细雨缠绵。桌上是他昨夜刚看过的诗本,就近一页正翻到了“往事刻舟求坠剑,怀人挥泪著亡簪”。他不知为何自己会在梦里看见那江家的公子,更不知那火、那船、那簪是何意。

直至后来他在自身难保的境地下再遇见亡父亡母的江澄时,未等对方开口,便从那残破的紫衣上获知了一二。那时江澄正要下山,他便护那人安全。路途上他几次缄口,终犹豫试探道:“江公子,你可愿与涣一起去说服百家伐温?”话毕手心微汗、似还在颤,便掩饰性地说是同仇之故,把人拉到自己落脚的漏雨茅屋里,扯出寒酸披衣一件,供那人保暖。

往事皆入河,长梦复长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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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往事刻舟求坠剑,怀人挥泪著亡簪。”诗出黄庭坚《追忆余泊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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