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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雪原·绣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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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画家冬眠醒来后的故事。

短篇科幻小说

-----正文-----

造物主戏弄人类,给予他们钟情的雪原与毁灭的疾病,过人的天赋和真挚的友谊,以观赏人们的矛盾为乐。

······

“···冬眠过程中我们会有间隔地去解冻您的身体机能,但您的意识不会苏醒,大脑可能会因此产生类似‘梦境’的感受。”

“······准备?”

“不需要。您只用等待。”

“您是否能最终等到想要的结果,”对方微笑,“只有时间能给出答案。”

仓门缓缓闭合,他却在闭眼后产生了莫名的失落。

······

无尽的雪纷扬而下,充斥了透明的天空,交织成纯白而细致的罗网,将地面笼罩进一份庄严神性的宣告。年幼的孩子久久地置身其中,但没有去揉弄雪的意思。他只是看着,眼瞳微微放大,闪烁着难以名状的情绪。

对于空间和色彩,孩子早早便显出了画家过人的敏锐与掌控。鲜艳的色彩与繁密的纹理不过是其手中的玩具,而常人眼中十分惊艳的灵感作为他生活的常客,从不吝于与他亲密地交流。

这是画家的天赋。

年幼的朋友惊笑着和他抱成一团,族中的长辈感叹着抚上了他的头。

他是画家,天生为艺术而生。

他可以毫不畏惧地接近被称为“艺术”的火焰,不会被灼伤,也懂得控制那火势,使其不断地跃动、翻腾,耀眼地近乎永恒。

于是他安心地待在那光亮边上,感到一切疑惑不解都有了解答,一切孤寂不安都得到归处。

初次见到雪后,他第一次久伫于画布的空白前。

是描摹不尽,无法捕捉,还是其本身便不需描摹,拒绝被绘制?

他发现了自己的无力。

艺术本源的焰心终究无法被触碰,他望着,竟感到丝丝疏离。那美而冷的火焰。

他待在火边,忘了来路。

最终,雪景、空白的画布与身后传来的父母的呼唤交叠,又坍塌下去,消失不见。

·······

病床上,画家出神地勾勒自己的手形,细细观察常年手握画笔留下的老茧,他试着握紧左手,却又无力地松开。他的力量在逐渐流失。

窗外,盛夏午后带来了暴雨,被雨困在医院的挚友四处翻找,抽出了边上的画纸。

"林,你在做什么?"他不解。

挚友微笑,比划着将纸折叠翻转,做成一个小块,似乎就是完成了,放在一边,继续抽纸折叠,反反复复。

"猜猜成品?"

"成群结队的漂亮畸形?”

"你等着。"挚友只是微笑,结束了折叠,转而对着那对堆半成品下手,拼插交接,调整位置,成品渐渐有了雏形。

"折的是绣球花?"

"猜对了,没有奖励。”

"看。"挚友将纸制花球捧起,捧送到画家面前,'"逼真吧。"

画家打量着花,观察了一番:"很美。"

只需要巧妙的组合,简单的几何元素便能呈现出一个复杂繁密的花球。

纯白的花球静静地躺在手心,画家本能地想为她附上色彩,回想真花的颜色,是安恬的粉红、深邃的苍蓝,还是活泼的淡绿?或是沉浸在他想象中的无数绮丽色彩······值得让人细细描摹。

潜意识有什么翻腾起来。

“挚友,” 画家突然发问,“我的作品,她们怎么样?”

“她们至高无上。”

“嗯。”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已停止,挚友起身告别,离去。

看着背影,他突然想起挚友以前从来不会折纸。

画家在空荡荡的病房里盯着自己的手,还有手中那朵剥夺视线的纯白。画面在这一刻定格了很久。直至消散。

她们至高无上。

某处摆钟般不断晃动的疑问终于轻声停歇,像是审判的尾音,安静极了。却如此不容忽视之,一如静静躺在画家抽屉中的冬眠协议书。

时间的尽头,他会不会没有去处?画家无望地思索着。

······

“当然,最大的风险不在冬眠计划本身,而在计划之外。”

“是我疾病的治疗方法?”

“不是。”那个年迈的专家始终犀利的眼神软化,“是你的社会关系。按照协议,如果在期限内没有出现可行的治疗方法,你的冬眠将一直持续下去。”

“只要计划成功,我就能回到原来的路径上。”

“画家先生,”老者将眼前的青年一再打量,“想清楚。也许你根本承受不起交给时间的筹码。”

“我不认为这是孤注一掷。”

······

消弭的意识找回了方向,画家渐渐地从感知能力尽失的处境中挣脱,带着对失去活动能力本能的惊慌,他像重生般一点一滴地恢复了知觉。

他醒了。

画家急切地睁开眼,适应着陌生的光线,从缓缓开启的冬眠仓中坐起。

没有人。

室内安静空旷,他四处查看,连身旁陈列的一排冬眠仓中都不剩一人。空气中说不上适宜的温度使他打了个寒颤,画家摇摇头,找出了设施中的衣物离开了房间。

画家开始在设施内寻觅,依靠模糊的记忆中摸索路径。穿过几重走廊,他在一个转角处愣怔,快步前趋,以至于失去重心,踉跄着扑入了玻璃幕墙透进的一地日光。

冬眠设施处于极地,因此终年暴雪,天色昏暗,而此时,晴空下明净舒朗的雪原极尽铺展,映入了画家迷茫的眼瞳。他心中不安稍稍落定,打消了最坏的猜想,开始相信苏醒后的异状并非为人类命运悲剧的射影。

他微笑,为这份复得的纯粹驻足。

他大概找了三天?画家疑惑着,此时的处境与签冬眠协议时的商定截然不同,他本该在技术成熟时被工作人员唤醒,被告知时代信息和自己疾病的治疗手段,可他醒后甚至没找到一个人。

画家懊恼地用虹膜验证开启无数的门,最终找到了信息室,那里有着整个冬眠计划中最核心的计算设备。

指示灯微微闪烁着光亮,他触碰,启动了设备。

一位女性的脸庞在屏幕上赫然显现,带着不亲不疏的微笑,那是一张汇集了大部分亚洲人特征的脸,画家也因此产生了天然的亲近感,心中微微激动起来。

“您好,”她目光一滞,扫描了他的面部特征,“您就是是冬眠计划最后的参与者?”

“是的。”画家对她的问法感到少许疑惑。

“请允许我先向您介绍您现在的处境······”

“您冬眠八十三年后,地球的精英展开了星际探索,留下的人类大部分都选择了将意识上传,只有极少数人类选择继续留在地表生活。”

“设施最后一位维护人员已于十年前上传了意识,其他的冬眠者也早于您醒来并上传了意识。”

“我睡了多久?”

“接近一百一十年。”

······

“感谢您的配合。”

画家按照克洛伊的提示戴上了感官信息采取以及虚拟现实交互设备,来到了一间会议室中,室内是过去的常见陈设,而克洛伊的等身投影移动,在环形桌中央的空间里投影出一个虚拟地球,地貌清晰可辨,可以媲美最精确的模型,他却觉得十分陌生。

发生了什么自然不必多说。除去南北极与海洋,整个地球便只剩下了斑驳芜杂的遗迹,在虚幻的投影中中显得遥远而孤僻。

“如您所见,地球早已不适合人类生存。”克洛伊说着,调整画家身边的空间参数,座位变为长椅,会议室切换为一片果园,画家接过克洛伊从“树”上摘下的果实,她解释道:“我调整了它的构成,现在它的口味取决于您的喜好。”

画家咬下一口,在重尝童年糕点的味道后恍惚了。

“克洛伊,”画家喃喃地问,“我同代的人,他们上传意识了吗?”

“意识上传技术在那时尚未正式投入使用,考虑到医疗水平与平均寿命,排除掉极少数冬类似眠计划的参与者,他们应该没有上传意识的机会。”

这就是画家等到的答案。

他不禁想起在设施里的这几天,他一路寻找,一边激动不安地回忆,期许追求的实现,一边抱怨着设施里冷得出奇。

实在是太冷了。他试图接近记忆中那美而冷的火焰,却无法获得一丝温暖。

火焰早熄灭啦。他在恍惚中回想着。是来自别处的光辉和温暖使他不至于过早绝望。挚友送的绣球花在记忆中黯淡下去,最终近于灰白。

他在那光辉褪尽后掩面痛哭,像是一个玩累了却忘记如何回家的孩子。

他在想起了挚友的笑容。或许他走得太远了。远到看不见自己的来路,也再不见同行之人。

他不禁回忆那场最初的雪。如果是一个普通孩子,他也许惊喜地触碰雪花,被凉意激地欣喜雀跃。这无疑是自然、历史对于每个人都无偿给予的体验。皆有同时也独到。

而画家,一开始就没有去接近,感受温度。他选择了远离,放弃了一份珍贵的可能。

如果没有治愈手段,您最多还能画三年。

三年?记忆中的他发笑,那我就去参加冬眠计划吧。

有没有想过尝试下绘画以外的艺术表达?挚友发问。

不用。他有些生硬地回答道。

他会不会没有去处?

他在记忆中向挚友发问,却突然发现吐露心声与盈满的关切,从来是挚友递给他的,不单单是给“画家”。

嘴里感受的糕点泛出了苦味。

“虽然您的外表还停留在冬眠计划开始时的青年时期,但我还是要提醒您,检测的结果显示在漫长的冬眠中您的大部分器官都出现了不可逆的损伤,您的预估剩余时间不会超过十年。”

“所以······我应该上传意识吗?”

“上传意识一般在生理年龄六十五周岁前进行,随着年龄增加失败的风险会呈指数级增长,目前所有上传者中年龄最大的就是六十五周岁。”

“您的生理状况目前低于六十五周岁应有的健康平均水平。如果您选择上传,可能会面临上传失败后意识流失的风险,危险程度相当于脑死亡,但您可以选择在冬眠设施中继续生活下去,设施中预留的物资足够支撑您的创作和生活。”

来不及深思克洛伊对他的熟知程度,他发问:“你之前说,有类似冬眠计划的项目存在?”

“是的,但某些项目属于民间团体自行开展研究的范畴,我没有关于这类项目的全部资料。”

“好。我上传意识。”

“您不需要再考虑一下?”

“不用,”他哈了一口气,感到少许暖意,“我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了。”

······

“意识上传前,鉴于您状况的特殊性,请设置一个安全词,如果您在上传过程中感到难以忍受的剧痛,请自行判断风险。在意识中说出安全词,我将停止上传。但上传意识对神经系统有一定破坏性,不建议您进行第二次上传的尝试。”

·······

“好,安全词设置为绣球花。”

······

剧痛。

说起来,当时他和挚友包括所有人一致认为成熟的医疗手段会在他冬眠的五十年内出现。所谓的风险,本应该在时间的冲刷下接近于无。

说到底,他就没想过把艺术和友谊放在你死我活的权衡天平上。

剧痛。

那家伙,是算社会精英来着·······

意识消弭。

······

“三次您的数值都突破了意识上传的合理范围,可您没有说出安全词,这等于是自杀行为。”克洛伊的声音传来。

“那我现在的情况是?”他眼前一片漆黑,惶惑起来。

“还是要恭喜您,打破人类现有的上传意识记录,以接近七十二周岁生理年龄完成了意识上传。”

“正在为您链接虚拟系统。请稍等哈。”克洛伊的声音竟带上了笑意。

他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而且并不认为这是人工智能进步的表现。

眼前逐渐出现了光亮,他在醒来后永远处于寒冷中的躯体久违地感到了温暖。他正坐在一张熟悉的实木椅子上,眼前是一间虚拟的书房,窗帘半掩,暖风抚过,夏日午后的阳光将室内调和出一派柔和明媚的色调。

是他过去的书房,但不完全由他的意识构筑。他盯着窗帘背后的人影,有了主意。

感官应该完全链接了,他感到过去僵硬的左手微微发痒,走上前给来不及面对他的人影来了一拳。

“你叫克洛伊是吧?一百一十年没见你就改名换性了,林?我的挚友?”说完一百一十年后他的声音逐渐微弱,最后一声挚友几乎没入鼻息。

“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解释······”眼前的青年显得兴奋而无措。

“你就是所谓的类似冬眠计划参与者吧?能操纵克洛伊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你还活着?”

“我就是那个六十五周岁的上传者,也是你所在的冬眠设施最后一个上传的。”,林沉声道:“我参加的项目只能沉睡六十年,当时上传意识的限制是六十周岁。你的风险太大了,但在设施里起码还能生活一段时间·······”

“六十五周岁?最后一个上传?沉睡了六十年?”画家琢磨着。

“对,冬眠计划的苏醒权限我们机关无法取得,所以只能等系统判定你不能继续冬眠······”

“你,是冬眠六十年,又从二十五岁生活到六十五岁?”他打断道,“老实交代,在冬眠机构待了多久?”

“十几年吧。”

“······机构冷吗?”他蓦地发问。

“不冷,我走之后几年机构的恒温系统才开始失调的。”林轻笑,“这里可以永远是夏日,不会受自然界的限制,当然你喜欢画雪也可以调成雪天模式······”

“嗯,这样最好。”画家笑了,如同孩子一般。

造物主戏弄人类,给予他们钟情的雪原与毁灭的疾病,过人的天赋和真挚的友谊,以观赏人们的矛盾为乐。

人心善意的羽毛却在天平的一端,与另一端的矛盾之物形成了持平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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