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你们未来的同居生活充满乐观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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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无边无际的灰。

在一片灰沉沉的肃穆气氛中，有一个巨大的棺椁在人群中缓缓移动着，送葬的队伍拉了很长，似乎要从城门口一路延展到天上去。每一个人都低着头缄默不言，仿佛连打乱呼吸节奏都是一种冒犯。

领队的人用古老的语言吟诵着遥远的挽歌。棺椁旁边站在一个神情威严的中年男子，一块刻了“霍”字的玉牌垂在他的腰间。

百姓簇拥在街道两边，有的人在观望，有的人在低语，有的人哼着无调的歌谣。

年轻的皇帝死了，我们该怎么办？

年轻的皇帝死了，谁来继承他？

年轻的皇帝死了，飘摇的国度要走向什么样的远方？

没有人注意到队伍的中后段两个随着人群缓缓移动着的少年。

“病已，你发什么愣？”

这个声音太熟悉，熟悉得就像是长久盘旋于脑海的回音和口中吞吐的呼吸，这声音就像是……他自己。

“我在想……活着。活下去。”

那少年低着头轻轻说道。他下意识抬起头想要看清那个少年的脸，所有的景物在这一瞬间开始褪色，然后沉入了完完全全的黑色。

***

张皓明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他下意识去摸自己的手机，摸了半天才想起手机早在一天前就丢了。

摒弃社交网络的第一天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煎熬，也可能是因为他原本就没有什么需要维系的亲密朋友圈，这点也是在他和小琪分手之后他才发现的。

他爬起来，打开电脑，然后在购物网站的搜索框里输入了“手机”两个字，刷了一会儿网页之后他停顿了片刻，又点开了一个新的搜索框，然后输入三个字——刘病已。

屏幕中跳出来了成页成页的资料，讲的大多都是一个故事：巫蛊遗孤，长于民间，机缘巧合下登上王座，韬光养晦，隐忍多谋，清权臣，修吏法，平西域，统治期间政治清明，百姓富足，最终成为西汉十二帝中史家评价最高的一个皇帝。

换一句话来说，如果把每个人的一生写成一本小说，那么刘病已就是那个兼具了宫廷权斗传奇小说里所有开挂点的完美男主角。

真是很难把这样一个人和那个安安静静缩在躺椅上睡觉的形象联系起来。

“不过真人好歹算是长得比画像帅多了。”

张皓明嘀咕了一句，正准备关掉电脑，忽然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他起身打开电脑，发现木易昀和那位传说中的刘病已正站在他家门口。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的？”张皓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而且……你就这么带着他招摇过市？你也不怕你俩第二天就上新闻？”

“你看你紧张的，怕什么，这年头穿成这样的多了去了，不差他一个。”木易昀很自来熟地拍了拍刘病已的肩膀，然后踏进张皓明家的客厅，“你家是这位刘兄弟带我来的，哥们记性是真不错，走一遍的路就记住了。”

而刘病已不知为什么竟然也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感应到了木易昀的夸奖，用颇为自豪的眼神向他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刘兄弟？”张皓明看着眼前的场景，感觉到自己的脑壳正在不受控制地突突直跳，“一天没见，你俩怎么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

“我们聊了一下午，情况不错。”木易昀推了推眼镜，“我把中国历史和‌‎‍‎现‍‌代‍‌‎‌一些基本科技大概给他在纸上比划了一遍，他除了听完西汉末年那段历史有点情绪低落之外，对其他信息都接受程度良好。”

“等会儿……你把中国历史和‌‎‍‎现‍‌代‍‌‎‌科技都给他抖落出去了？”张皓明跳了起来，“那他回去岂不是要扰乱历史进程？”

听到这话木易昀难得的露出了为难神色，他看了一眼旁边正捧着那本《射雕英雄传》看得津津有味的刘病已，然后把张皓明拽到一边，悄悄说：“这就是我想和你说的事了，我推测，他应该是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张皓明瞪着木易昀，“那你那个’吾与友人自有良计’是什么情况？”

木易昀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不是怕他一时想不开的缓兵之计嘛。我和他科普中国历史的时候刻意留了个心眼，是从他儿子那一代开始讲起的，后来我找了个机会问他记不记得来这里之前是具体哪一个年月，结果他告诉我是黄龙元年四月。”

“黄龙元年……”张皓明喃喃重复了一遍，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几个字，接着他忽然反应过来，抓过桌上的电脑，然后点开那个还未来得及关闭的浏览器里其中一个网页，“这不是他去世那年吗？！”

“没错。”木易昀说，“这就能解释很多事情了，我查了那一年的资料，黄龙元年四月之前曾经出现过彗星异象，从四月刘询颁布最后一条诏令一直到之后的几个月之间没有任何其他活动的记载，直到十二月他驾崩。”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从黄龙元年四月以后就失踪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回去，所以西汉官方就把这个当作驾崩处理了？”张皓明若有所思地坐了下来，“理论上好像没什么不对，但是你不觉得他作为一个四十三岁的男人来说看起来过于年轻了吗。”

木易昀扭头看了刘病已一眼，点点头说道：“这个我也注意到了，我推测可能是他穿越时空的时候那些物质对他产生了什么影响，改变了他的外表年纪。”

“这副作用听起来倒不错。”张皓明嘟哝了一句，随即又指了指刘病已，“那如果他真的回不去，我们怎么办？”

木易昀沉默了半晌，然后开口说道：“兄弟，不是‘我们’怎么办，是你怎么办。严格来说我只是一个友情援助的路人，我不应该在这里。”

“那我也不是他的皇亲国戚啊。”张皓明抓了抓头发，站起来暴躁地走了两步，“要不这样，我们还是把他扭送到文物局，看看人家收不收。”

“你送过去人家也得信啊！”木易昀说，“我刚刚试了一下让他摘帽子，结果丫一摘下来五秒钟就风化没影，跟灭霸打响指似的，人家以为你搞行为艺术呢。”

“那他这个口音可信度应该很高吧！标准古汉语八级。”张皓明说。

“可是‌‎‍‎现‍‌代‍‌‎‌也没有人讲古汉语啊。”木易昀摇摇头，“我们对上古音的了解全都是根据古籍倒推出来的，下午我给他放了一个视频，他听那些话的表情就像是……打个比方，就像是我逼着你听克林贡语。”

张皓明甚至懒得去追问什么是“克林贡语”，他只觉得自己原本就已经在分崩离析的生活正在一点一点坠入一个名为混乱的深渊。

“抛开这些问题先不说。”他听到自己问，“你打算怎么告诉他这个惨痛的事实。”

“不是我，是你。”木易昀说，“我只擅长传递可控范围内的事实陈述，不擅长处理这种可能牵扯到后续情感崩溃问题的敏感话题。”

“操。”张皓明终于情不自禁爆出了一天内第三次粗口，“你能不能说人话。”

“意思就是这个话只能你去说，你比较擅长安慰人。”木易昀说，“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一会儿再把他说哭了。”

张皓明揉了揉太阳穴，这话他确实没法反驳。木易昀是出了名的不善交际，高中时候就有过安慰漂亮女同学结果反而把人家劝得嚎啕大哭的情况。

“人家怎么说也是一代帝王，心理素质能和高中生一样吗。”张皓明嘴上这么抱怨着，还是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算了，这个问题还是我来和他解释吧。实在不行就先让他住我这儿，反正客房也空着。”

“要不是我高中就认识你，我真怀疑你是这祖宗穿越过来的亲兄弟。”木易昀啧啧感叹，“掏心掏肺，两肋插刀，当代活雷锋。”

“那怎么办，哪怕是捡个小猫小狗都得给找个好归宿负责到底吧。”张皓明叹了口气，转身刚想去找刘病已，却忘记留心脚下的电脑线，一个踉跄就往前扑去，还没等木易昀反应过来，原本坐在斜前方安安静静看书的刘病已已经敏捷地窜起来一把扶住了他。而就在他扶住张皓明的腰那一瞬间，张皓明脑海中那些零零散散的陌生画面忽然又一下子涌了出来。

“我操，没事吧？”木易昀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没事没事，脚滑。”张皓明借着刘病已的力站稳身子，定了定神，然后冲后者挤出一个感谢的微笑。

“不愧是练过武的，强。”木易昀也不管人家能不能看懂就冲着刘病已比了个大拇指，“我对你们未来的同居生活充满乐观态度。”

“去！少贫几句！”张皓明一边骂一边开始在纸上写字，“也就是这哥们听不懂我们说什么，不然放‎‌古‌‌‍代‌‌‎‍‎你这油嘴滑舌的早就给拉去腰斩五百回了。”

“那可不一定，放‎‌古‌‌‍代‌‌‎‍‎我这叫才华横溢。”木易昀摸着下巴，“不过你真得保养身体，看你这一天跌跌撞撞都三回了，该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听到这话，张皓明的笔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下来，随即他笑了一下，就好像是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念头很荒谬，最终他的笔又动了起来：“我二十多岁大好青年能有什么问题，你别瞎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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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病已年轻时候好游侠走马，再加上他汉尚武，他这个阶级的男的一般六艺是必修，所以我自动设定他练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