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杀死君侯的元凶,但没有人能惩罚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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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幽灵的好处,就是你可以看到许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时间在我身上静止,感官被放大了数倍,我成为超脱自然之外的一种力量。我不再需要进食,不再需要呼吸,空间对我来说再也不是一种阻碍,我可以像一阵风一样来回游走,躲在黑夜的背后静默观察人们的窃窃私语。
我比生前自由了太多,唯一的不足就是我似乎被永远地束缚在了死去的地方。
我死在未央宫的牢狱里,于是我成了被困未央宫的一抹幽魂。
最开始我连牢狱的大门都走不出去,这里惨死的亡魂太多,外头的人似乎是害怕被这股力量反噬,因而请人在这里埋下了‘辟邪’的法器。那些对常人来说只是寻常物件——一块刻意摆在角落的玉,一方横在突兀位置的香炉,一把散落在地上的白米。但对我们来说,那些就是摆脱不开的枷锁。守卫当然也不愿意成日与我们这些“邪魔”为伍,每过一段日子他们就会请宫中的巫祝师来驱魂。说是驱,其实更像是‘请’。幽灵和巫祝的关系并不如人们想象中那样水火不容。巫祝说到底也只是讨个生计,大多不愿搭上性命,开始作法前往往秉持着去留自愿的规矩,先好言劝慰几句,若是实在怨念太深无法可化,他们也不会强求。
我看过很多亡魂在这里来来去去,确实有一些人妥协了——大多数是自诩请流的官员——他们死亡的姿态最为激烈,往往伴随着一通憎天厌世的高洁宣言和一尺用来自尽的白绫,但妥协的态势也比谁都迅速,只要那些巫祝随口对他们许下子孙辉煌史页留名的诺言,他们便会心满意足地离去。
这一套对我没用。我没有后代,亦对家人毫无牵挂,我此生唯一一个挚友已经惨死于我的面前,那些巫祝又能做什么呢?再厉害的巫术也无法让一个已经远逝的灵魂去而复生。巫祝们见我执拗,也往往不再强求,只当看不见。
怨气在年岁流失中累积,我的力量也开始变得强大。我把每一个想要感化我的人从这里赶走,我让每一个胆敢靠近这里的人在噩梦中惊叫挣扎。我成了一个让人闻之色变的厉鬼,每天晚上我都挂在我死去的牢房里一遍又一遍摔着不存在的酒杯。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关在这里的犯人吓疯了一半,连守卫都不肯在入夜之后踏进这间牢房。
陷入恐慌的守卫请来一个又一个宣称有通神之能的巫祝,但都无一例外地兴败而归。最后来的是一个异族打扮的巫祝女,据说她师承蓬莱,在霍家倾覆之前曾是皇家贵族祭祀的座上宾。那巫祝女的确有些特别,从她进来的瞬间我就能感觉到她身上有一道常人看不到的光芒在生生灼烧我。她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我,径直向我走来。我有些意外,这是一种很稀有的能力,大多数巫祝能感觉到我的存在,但他们必须借助工具才能看清我的轮廓。
“我终于见到你了。”
她用她本族的语言对我说话。守卫听不懂,只当她是在念咒语,但这对我来说不是问题,我生前只识汉语,但成了幽灵就意味着人间的语言不再是一种障碍。
我背过身不作答。
“你很强大。”她把手贴近我在的位置,“你恨皇帝,恨让你强大,你想杀了他。”
异族的语言比汉语更少些迂回婉转的修饰,她将弑君的罪行讲得不咸不淡,我惊讶于她的直白,更生出一丝要挫败她的胜负欲来,于是我转身露出我的脸。我还保留着我死时的面貌,血滴从我额间留下凝住了我的头发,毒酒让我的面色漫上可怖的青紫,我用这张脸吓走过很多人。
她却毫无惧色。
“你不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想要杀皇帝的女人。我不赞同你们。”她满怀悲悯地看着我,然后停顿了片刻:“不过,我会放你走。”
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她才是和皇帝有仇的那个人,她比谁都清楚我完全有能力做到她指控我的这件事。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她这样笃定我下不了手,就好像她已经提前预知了这件事的结局。但我懒得去考虑这些,只要能出去,我才不在乎她有什么特异能力。
说完这句话,她就挥手扬刃解开了我的束缚。
“你这是放虎归山。”我撑着沙哑的嗓音对她开口,“我走出这里,便没有人能阻止我。”
“这是天数。”她用不熟练的汉语对我说,“我只是巫神的使者。”
守卫听得似懂非懂,看她波澜不惊的样子,以为这事算是成了,欢天喜地送她出去。我跟在他们后面走出了牢门,灼眼的阳光让我刺痛。
但我终于自由了。理论上我可以去任何地方,但是我不想。当你感受不到冷热疼痛,尝不到世间百味,那外面的繁华世界也就失去了意义。我的幽魂因怨念而留,我存在的目的就只剩下了复仇。为君侯复仇。为我复仇。
我找到每一个应该为阳都侯的死付出代价的人——每一个曾经笑过他、骂过他、在背后嚼他口舌、或是上书将他斥为佞幸之臣的人。我潜入他们的梦境之中,向他们展现他们最深层的渴望,然后在他们最放松的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确保他们余生只要闭上眼就会见到我淌着血的青紫面庞。
最后我的名单上只剩下一个人——天子刘询。
我说天子要为阳都侯的死付出代价,若君侯在世,他一定不会同意。他太软弱,天子的爱让他眩目,他总觉得是自己心甘情愿走上了这条毁灭之途。在我看来却不是如此,正是因为他软弱,天子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从他身上索求爱。天子想要他的爱,却没办法回馈他以同样份量的爱。身为一国之君有太多事情要兼顾,爱情不过是天子人生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天子爱他,但他也爱他的子民,爱他的儿女,爱他的江山。但阳都侯不是,从天子选择他那一刻起,他的整个人生就只能围绕着对天子的这份爱而活。有一天天子从他身上能够索取的爱耗尽了,他的生命也就戛然而止了。
爱情是杀死君侯的元凶,但没有人能惩罚爱情,所以赋予他爱情的那个人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要找到刘询并不费力,天子身边总是围绕着层层叠叠的人,他就像众人眼中最珍贵的宝玉,被高高供奉在王城最中央的祭坛上,享受着所有人的膜拜与注目。我穿过了几道宫墙,寻着戒备最森严的地方而去,终于在君侯口中常提的宣室殿中找到了他。
天子的精神较之上一次我看见他时已经恢复了许多。我悬在房梁的角落里,静悄悄观察着他现在的生活。他白天忙着与朝臣议事,晚上回到内殿批阅奏章,偶尔抽出空来就去后宫看望养在宫中那几个皇子,有时还与婕妤们说笑几句。他看起来平和又稳重,就像一个一国之君应当有的样子,当时那副痛失所爱的样子仿佛是我的错觉。我丝毫不惊讶于他的恢复速度之快。说到底阳都侯于他再特殊也不过一个已逝的过客,怎么抵得上现成的温香软玉。
我只是替君侯感到不值,他为他的爱情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的天子却可以一如往常的吃饭上朝,可以与嫔妃调笑,可以看着自己的子孙茁壮长大。刘询轻飘飘掉几滴眼泪就回去继续当他名垂青史的天子明君,我的阳都侯却永远留在了那个深夜。
阳都侯死后,他的封国就被褫夺了。君侯只有一个病弱的儿子,年纪与资质都不足以担得起列侯的封号。群臣战战兢兢递上除国的奏议,天子也没有太大的反对,他好像已经不想再听到‘阳都侯’三个字了,挥了挥手就默许了这个提议。只有阳都侯的二哥富平侯张延寿在人群中晃了晃身子,似是有话想说,但最终也没有走出来说半句反对。所有人都像是迫不及待要将阳都侯这三个字从天子的光辉履历上抹去似的,他一走,这个存活不过五年的名号就被封进了厚厚的史页里,再也没有人去主动提及。
这件事给天子带来的唯一影响就是天子的睡眠。他似乎极少能够在入夜之后安眠。君侯生前曾与我提过这是天子从小就有的毛病,在登上皇位以后更甚,只有人陪在身边才会缓解。小时候是他们的养父张贺哄他入睡,长大就变成阳都侯守着他入睡。天子一出生就遭了牢狱之灾,半生在颠沛贫微中度过,后来又经过了几场血腥政斗,养出了多疑的性子,不肯随意信任别人,即使是他最亲近的妃嫔也不例外,阳都侯是为数不多可以自由进出他寝殿的人。阳都侯走后,诺大宫殿就只剩了他一个人。我甚至不用刻意去搅乱他的梦境,他亲手毁了他仅剩的解药,光是他沾满血腥的过去就已经足够盘旋在他的梦境中折磨他一生。
于我而言,光是看着他在梦中煎熬并不足以抵消我的恨。君侯做了他们爱情的祭品,天子也必须要付出相同的代价。世上有太多的人想要皇帝死了,这些恶意来自四面八方,常年盘旋在未央宫上方,常人看不见它们,但我能感受到。这股黑色的怨念时时刻刻滋养着我,维持着我的力量,我只需要找到一个他独处的机会,将这股怨气往他身上推一把,它们就会化成锐利的刀剑夺走他的性命。但我始终寻不到机会动手,即使是他入眠时,他的宫殿外也总是里里外外包围了几层禁军,他们身上冲天的阳气让我无处遁形。等到他终于去了人少的地方,他身边又总围绕着他的孩子们。我不能在孩子面前谋杀他们的父亲,即使他们的皇室身份注定了他们长大以后要面对比这可怖千倍的创伤。
我潜伏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直到天子的鬓边添上了白发,他膝前蹒跚学语的小皇子也长高了许多,我始终都没能寻到下手的机会。刘询不是合格的爱人,但他确是个负责的国君。在他的治理下,四海升平,百姓安居,盘踞在未央宫上方的那股怨气与日俱减,滋养我的力量开始慢慢消逝。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希望之际,我在宫中的一个偏僻角落看到了那个巫祝女。
我第一次见到巫祝女她穿着异族服饰,可这一次见她,她却穿了一身汉宫侍女的服饰,脸上特意化了汉人的妆容,看起来就同一个寻常宫女没有任何区别,一看就是刻意打扮过潜入宫中的。
我不清楚她和宫中的人有什么恩怨,好奇心驱使我悄悄跟上去。她似乎是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竟然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我看着她避开人群,独自走进一个无人居住的偏殿,在那里埋下了什么东西,然后又迅速撤出来。接着她又绕过几个弯,走进另一个宫殿的后门,将刚才的举动重复了一遍。
——巫蛊之术。
在她拐入第五个宫殿的后门时,我终于忍不住飘到了她面前。
她原本正边走边独自在斟酌着什么,猛然看到我出现在她面前,还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是你啊。”她看清是我,又恢复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看来你暂时还没成功。”
“我自有安排。”我冷哼一声,“倒是你,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
她倒也不遮掩,大方掏出怀里的东西给我看——是一颗璀璨的异色宝石,散发着刺眼的光芒。
“法器?”做了鬼之后我多少也认得了一些能通阴阳的物件,我认出这是举行祭天求雨之类的大型仪式时才会用到的上等法器,“你拿这个做什么?”
她没回答我,只是冲我眨了眨眼,然后越过我向后面的清凉殿走去。她爱答不理的态度激怒了我,我反身就追了上去。
“我见你在殿里埋了东西。”我开始纠缠她,“你还说你不害人,这不是害人是什么。”
她被我缠得难以脱身,只得停下脚步面对我。
“我不害人。”她说,“这不是害人,是度人。”
“度谁需要用到这样大的阵势?”我说,“莫不是……你改了主意?想弑君?”
她看了我一眼,又穿过我向清凉殿后门的一个角落走去:“我不弑君。”
璀璨的宝石被埋在地下,她闭上眼,把右手放在胸口,轻轻念了一段连我也听不懂的复杂咒语,我看到那宝石的光芒迅速沉寂下去,片刻之后,那光芒又重新出现了,这一次那蓝色的光芒就像是落地生根一样在四周的土地上蔓延开来,我忍不住往后躲了一躲。
她睁开眼,眼睛里闪着熠熠光芒:“古老的魔法将在执念中重生,这是一切的起点,也是一切的终结。”
我想要再多问几句,但巡逻的卫兵似乎察觉到了这里异常的动静,她拾起裙角,迅速地在卫兵到来之前离开了。
我始终也不知道那天巫祝女冒着风险在五个不同的宫殿中埋下的究竟是什么,因为那天过后,未央宫中并没有出现任何不合常理的事情,直到有一天我听到几个宫女在谈论霍废后的突然自尽,我才有了一些模糊的联想。
但归根结底,我与她们素昧平生,她们逆天也好,改命也罢,全都与我无关。那几块异色宝石就这样静静沉睡在地下,从没有人注意过他们的存在。
我再也没见过那个巫祝女,日子一天天流淌过去,转眼阳都侯已经去世近十年,天子也逐渐走向中年,长年累月的案牍工作和噩梦压垮了他的身体,也压垮了他的心智,他变得愈发孤僻易怒,有时连祭祀大典的预演都懒于出席,出宫时也只叫两三个禁军跟着他。我知道我的机会要到了,我已经熟悉了未央宫的每一处可以制造意外的角落,只要我在人少时随手推他一把,叫他重重磕在哪块尖锐的石头上,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那一天晚膳过后,天子忽然说闷得发慌,要去清凉殿坐坐。虽说才是四月,但那几日天象紊乱,无论是人还是灵都躁动不安。我趴在一个禁卫军的背上跟着他们走,心里盘算着要在清凉殿的哪一级台阶上推他一把,他却突然看着殿下庭院中一棵树停下了脚步。
“你们多大了。”他开口问道。
“回陛下的话,臣等几人最大的二十三,最小的刚过十六。”带头的禁卫说道。
“哦。”他点点头,目光还是停留在那棵树上,“这么久了……”
那些禁卫不知所以,只好附和着点头。我抬眼望那棵树上看,除了树干上有几道陈年的剑痕外,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朕同你们一般大时,最爱在这院中舞刀弄剑,连梦中都在与人比试高下。”说话间,他不自觉抚了抚腰间的佩剑,“现在倒是没那兴致了。”
那几个禁卫相视几眼,领头那人唯唯答道:“陛下为国忧心,日理万机,舞刀弄剑之事,自有属下为陛下分担。”
他摇摇头笑了,抽出腰间的佩剑看了看,说道:“这些年没练,身手还是慢了。不如你们陪朕比划几下。”
那几人吓白了脸,登时齐刷刷跪到了地上:“陛下万金之躯,臣等……不敢毁伤。”
他又笑了笑,像是早预料了这个回答似的,随手又将佩剑收了回去。
“看你们这样子,怕是比了也不能尽兴。”天子说,“从当了这皇帝后,人人都畏你、怕你,连比个剑都找不到对手。”
“属下无能。”那禁卫忙不迭应道,“不过属下见此树刻痕极深,十余载未曾褪色分毫。想来陛下必然精通剑道。”
“这倒也不全是朕一人留下的。”天子轻笑一声,“那时还真有人敢陪朕练,输了还要闹脾气。只是……”他猛地收住话头,转为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看着他的脸色,突然明白了他所谈之人是谁。那些禁卫也都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同席研书,同乘出游,不分你我。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人敢与天子这样亲密无间。
“皇帝当得好,也不代表他想当皇帝。病已最想当的是仗剑江湖的大侠。”我想起阳都侯曾经对我说的玩笑话。“若我能将一国之君偷走便好了,哪怕是一刻都好。”
脚下的空气震了震,我低头一看,那地面上不知为何突然泛起了幽幽的蓝光,像藤蔓一样从树下一路蔓延开来,径直向天子的脚踝一路盘上去。我震惊地抬起头,却发现站在院中几个禁卫对此毫无知觉,我才明白这是人的肉眼看不见的纹路。我跳到树枝上向远方望去,发现巫祝女埋下宝石的其他几个殿都不同程度地泛着幽幽蓝光,这些蓝光像藤蔓一样抱在一起,又像一双巨手一样径直触到天际,将天空扯出一个巨大的裂口。
我忽然明白了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天体异动,旧阵重启,巫祝女设下一个以灵魂祭祀的阵法,本是应该在霍皇后消失以后就结束,但不知为何在几年之后它竟然仍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古老的魔法在执念中重获新生。
天子还在自顾自地往台阶上走着,风吹起他略显厚重的袍角,露出里衣腰带上坠着的一块双鱼玉坠。禁卫不敢跟太近,只远远跟在后面,年纪小的人在用眼神向年纪大的人询问方才陛下的意思,年纪大的不敢说话,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悄悄指了指西边远山间那一轮正在沉沉下坠的夕阳。
阳都阳都,吾心之阳。
蓝色的纹路沿着天子的脚一路往上攀,我在不远处沉默着看他。蓝色光芒攀满他全身的那一刻,就是他被拉进天空上那个巨大裂口的时刻。以魂祭祀是最邪的巫术,从来没有巫祝敢付诸实践。天空裂口之后那道黑得不见底的深渊究竟是什么地方,怕是连最古老的幽灵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柔君,我想把他偷走,可我又舍不得。”阳都侯朦胧间说的醉话在我耳畔响起,“他是大汉王朝的希望,我只是……一个污点。我知道……汉的子民需要他……可我又想让他只是我一人的……”
天际那道裂口化作吃人巨兽的样子低低压下来,天子的手已经覆上清凉殿的门框,蓝色的光芒在他指尖流窜。巨口即将吞噬天子的那一刻,禁卫还在后面无知无觉地跟着,我终于忍不住上前拽住了天子的袖子。
幽灵本是气与念所化,原本无法直接与人接触,我潜心酝酿十年才终于养出能和常人一样抓握的能力,但等我终于有机会用到这个力量时,我却选择在悬崖前拉住曾经杀死我的人。
但我却没能把他从这个黑洞里拽出来。
铺天盖地的黑浪瞬间将我和天子裹挟,巨大的力量将我撕裂。
“朕同你们一般大时,最爱在这院中舞刀弄剑……”
“那时还真有人敢陪朕练,输了还要闹脾气……”
“若我能将一国之君偷走便好了,哪怕是一刻都好……”
星星点点的话语汇聚成一个光点,已经失去知觉的天子安静沐浴在那光点中央,他鬓间的白发逐渐退去,眼角的皱纹也逐渐被抹平,二十年光阴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在一瞬之间被尽数抹去。阳都侯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中,他看起来仍是他二十多岁时的模样,一个人在夜路上走着,但装束又与从前的他大不相同。
“愿达。”
一个苍老而空洞的声音在这片漆黑封闭的空间中响起,一字一顿像是神明在创世之初敲响的钟鼓。
“什么意思?”我撑着最后的力气向无尽的虚无大喊,“我在哪里?你是谁?”
我没能得到我的回答,一股力量把我的残片和天子紧紧粘在了一起,我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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