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别扭怪(2016.2.12)
-----正文-----
一
立春过去没多久,气温骤然升了十多度,外面刮起令人烦躁的南风。街道上尘土飞扬,风沙迷了行人的眼,穿着华丽和服的妙龄少女们头上的发髻都险些被吹散。
坂田银时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翻着本月的JUMP,手边的草莓牛奶已经见了底。他随意将空盒子往地上一扔,一边揉了揉头上蜷曲的银发。南风天让人的心情也跟着郁闷起来。他听着外面似狼吼叫般的风声,愈加烦躁,索性连漫画也无心翻阅。他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仔细想想,那人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了。
正是出神的当儿,耳边响起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收拾地板上被银时无端制造的垃圾的声音。那人淡淡地问:“新八君和中国女孩不在家吗?”
银时起身,睥睨着来人一丝不苟地将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条,却始终没有将目光落到他身上。
他微微眯起双眼促狭一笑:“哟,今儿的南风倒是把日理万机的副长大人给吹来了,真是稀奇啊。”
土方似乎不在意他闲得发酸的口气及情绪,停止手上的动作之后,他好整以暇,从制服口袋里掏出香烟,自顾自地点上火,随即坐在银时对面,安定自然地将腿架在另一条上。
这人是要谈判还是怎样?
轻轻嗤笑出声,银时很快便稳定好情绪,配合地问道:“请问土方先生今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分手吧。”土方淡漠如初。
银时没料到时隔一个多月,再次见到土方会是在这样的场合下。他并未着急答复,或许亦不需要任何回答。土方抛下一个肯定句,仅仅是以示礼貌般告知一声,不是问句,还要征求对方同意,彼此再交流探讨一番。
上次见面还是在新年吧。那天银时带着自己织了许久的围巾跑到新选组屯所去,因为是新年,这些警察也能借此轻松轻松,上头特意批了三天假期给他们。屯所内应该只剩近藤,总悟和土方三人,而近藤和总悟也不会呆在里面,毕竟在这天阿妙和神乐都无所事事呢。银时正是考虑到这点才会于此日登门造访,他可不想被一大群人看见自己赠送新年礼物给土方,否则他怕是再没脸见人了。
事与愿违。昨夜的跨年会大家都太高兴,以致于这群家伙此刻皆横陈在大厅内,酣睡如死猪。银时无奈扶额,想趁所有人没醒放下礼物便走,然而土方恰巧酒醒,瞥见了手中提着纸袋的银时,二话不说直接拉着银时快步走向庭院。
银时还记得那时在土方不怀好意的逼迫下自己替他系上围巾。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但就是简单的系围巾,近在咫尺的他的呼吸,脸上英气分明的五官,连同他炙热深情的眼神,银时觉得自己全身都要烧起来,已经是个成年人却还像陷入青春期恋爱的高中生般羞涩。
彼时的他想,我啊,会跟这个爱抽烟的混蛋在一起多久呢?应该会很久很久吧。
任由对方抓住他的手放置在胸前,在朝阳初升的清晨,银时和他接了个绵长且甜蜜的吻。亦无暇顾及早已酒醒躲在门后偷笑的近藤了。
思绪飘得有点儿远,恍如隔世。外面呼呼而过的风声把银时拉回至现实。闷热的空气依旧笼罩在万事屋每个角落。
真是麻烦!分手而已,发个邮件通知一下就行啦,何必这么郑重其事呢!
“好。”
反正我也没有认真过。
“我会拿走我的衣服,我那边大概没有你的东西,反正你从来不在我那里过夜。”
“那就请便。”
收拾好你的东西赶紧滚吧!
银时无所谓地从冰箱里拿出草莓牛奶,继而没精打采仰靠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收拾东西。不多时,土方拎着算不上厚实的包袱来到银时面前。
他毫无悔意。
他亦懒得挽留。
土方沉默片刻,好像在极力酝酿些什么,那人仍旧玩世不恭的样子落入眼眸,直至此时,他当真已无半分悔意。
他波澜不惊道:“这段时日,承蒙你照顾。”
“彼此彼此。”
屋室归于宁静后,数刻前被打扫干净的地板又恢复成常见的脏乱。牛奶盒、吸管、被撕烂的漫画书、破裂的茶杯碎片,散得满地都是。
南风顷刻不停歇,愈加肆虐从窗口灌入。银时察觉舒服的同时,脑袋瓜也疼了起来,昏昏欲睡的脑细胞已被南风击垮。
但是,不想睡去。
一闭眼全是那个混蛋。
围巾似乎被他留下了。
他是开玩笑的吧。
新八和神乐怎么还没有回来。
一个人真是太寂寞了。
二
坂田银时实在不愿意参加联谊,比起一大群人聚在一起说着毫无营养的话题,还不如窝在家里睡觉看录像享受人生。所以尽管神乐使出浑身解数软磨硬泡,他依然气定神闲地闭眼假寐。
神乐气恼地拉上新八转身欲走,对方若有所思:“难得登势婆婆组织这次联谊,阿银不去太可惜了。这样一来漂亮大姐姐都要被土方先生他们抢走了呢。”
“小银不去就算了,今天可要便宜青光眼和MADAO咯。”神乐叹了口气故作惋惜,顺便用余光瞄了一眼沙发上的银时,见他似乎不为所动,只得做罢。
天知道躺在沙发上的这个天然卷在听到土方的名字时,内心早已风起云涌。分手的时日并不长,才两个月,只是突然听到一个久未提及的名字,肯定会激动的。他在心里自我安慰,巧妙地为自己的慌乱寻找借口。
那去联谊看看,应该也没什么大碍吧。
我才不是去见他,只是不甘心漂亮大姐姐被他抢走。
银时如是想着,心里竟意外平静下来,刚才一瞬间的悸动,不知不觉已化为“想赶快见到他”的迫切心情。
联谊的地点在一家普通的居酒屋,登势婆婆带着小玉和猫女以及几位年轻女性端坐在座位上,被邀请的人不一会儿皆陆续赶来,好不热闹。
银时掀开门上的帘幡时,正好与坐在角落的土方相视,两人尴尬着沉默无言,总悟突然对神乐说:“中国女孩你还未成年吧,难道是求着老板带你来的?”
气氛一下子便热烈起来,年轻的女性掩嘴偷笑着;小玉忙着给众人倒酒,虽然被登势婆婆阻拦未果;近藤一个劲儿想办法和坐在阿妙身旁的山崎换位置;神乐也因着适才总悟的取笑和他不停对骂,任新八如何劝阻都无用。
而几分钟前无所适从的两人,反倒被彻底遗忘了。
土方自斟自饮,丝毫没有融入聚会的气氛当中,他的目光只在苦涩的酒杯中,浑然未觉有一名女性已缓慢移坐至他身侧。
银时坐在距离他最远的对角线处,夹杂着大伙儿高昂的喧闹声 ,酒杯相碰声,MADAO自怨自艾的哀叹声,他仍旧可以准确捕捉到那人和身旁女性轻微的调笑声。
“土方先生,您别喝太多了,对身体不好。”女性的声音听来似一泉清流,温柔婉转。
不知他是否喝醉,眼底依稀保有一丝清澈,不过脸颊边已泛起酡红。他偏过头,专注地看着眼前可称得上美女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
很久以前,土方和银时结束了床事后,他一本正经地问银时:“你觉得,我们认真交往下去的话,可行吗?”
银时怔愣几秒,还是被他严肃的表情逗乐。这个男人为什么连说温柔的话都如此认真呢,还真配得上他一贯的行事风格,谨慎,细致,仿佛开不得一丝玩笑。
“你该不会连和我上床都是预谋已久,就等着今天吧!”银时一语道破,被看穿心事的土方再难维持认真的表情,嘴上依旧穷追不舍道:“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他窘迫的神情着实可爱,在外人面前严于律己的副长,偶尔也能像个小孩一样手足无措。最后答应他的时候,还被追问:“你是认真的对吧?”
认真!认真!认真!
银时垂眸一笑,没有直接答复他,而是回以霸道的吻。这个人啊,太啰嗦了。
究竟认不认真,才不会轻易告诉你呢!
夜已深,居酒屋的客人逐渐离去。近藤护送阿妙和新八回家,一路上不知被新八警告多少次要保持距离,总悟悄无声息地追着神乐跑出去,也不知是不是要为刚才那句“无论如何你还是个平胸吧”道歉,登势婆婆和小玉扶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凯瑟琳离去,居酒屋顿时只剩下喝醉的土方,银时和那位面容姣好的女性。老板露出憨实的笑容过来收拾餐桌,临了还不忘叮嘱银时:“万事屋小哥,看来土方先生又要劳烦你背回去了,别忘记给他泡杯葛花茶醒酒噢。”
其实土方并未完全喝醉,他还残留一份不知名的清醒,抓住那位女性的手说:“尾崎小姐,要麻烦你送我回屯所了,真是抱歉。”
“不......并不会,我这就送您回去。”
老板诧异地目送两人,转头回望一脸无谓的银时,显然搞不清状况,他俩吵架了?
银时回以一记友善的微笑,起身拍了拍老板的肩膀,漫不经心地说:“家里那些剩下的葛花改日拿来还你,阿银我啊已经烦透葛花的味道。这些日子,多谢关照啦。”
也烦透了如此没出息的自己,还不如窝在家里睡觉看录像享受人生。
他过得挺好,轮不到银时担心。
三
“来看看今日天秤座的你有着怎样的运势吧!今天好运会主动找上你哦,天秤座的你可能会获得意外的惊喜。经过上周混乱变动的迷茫后,这次突然的好转会令你满血复活哦......”
漂亮主播的星座运程还未说完,银时就将电视“啪”的关掉。好运?惊喜?满血复活?自分手以来,任何好运和惊喜都未降临到他身上,更别提满血复活了。每次新八告诉他有委托上门他总是百无聊赖地回道:“让那些委托都见鬼去吧。阿银要和结野主播梦中相会了。”
通常神乐也会坐在一旁插科打诨:“小银再不给我买醋昆布恐怕我就要离魂了的说。”
勤勤恳恳的眼镜少年万分担心银时再这么颓丧下去会对未成年人造成多坏的影响。不就是失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养活好神乐和定春才是首要大事好吗!可惜新八的腹诽那个成年人听不到。他摇了摇头,彻底打消劝慰的念头。
失恋的人,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神乐,快过来看,是土方先生!挽着他一起的不就是上次联谊的尾崎小姐吗?”新八放下手中的鸡毛掸子,连声呼应神乐到走廊上来。
“土方先生和尾崎小姐似乎在交往呢。”
“那个青光眼真的有女人喜欢啊!接吻的时候满是烟味嘴巴不臭吗?真亏小银忍受得了那么久......”
话没说完便被新八打断,他呶呶嘴,提醒她好像说错了话。
是挺臭的。嘴巴。
银时厌烦那人一天到晚烟不离口,偏又喜欢得紧他抽烟的样子。嘴边叼着一根烟,微眯起双目享受尼古丁进入喉咙以及肺部的刺激感,那样的神情于银时看来,很像权御天下的王者,似乎对任何事都运筹帷幄。
即使银时从不说“喜欢”。
但他喜欢和他接吻,连着呛人的呼吸同时将令土方欲罢不能的烟气吸进自己身体里,仿佛这样做两个人便可以紧紧相连永不分开。一吻过后,他总会逼着银时说“我爱你”,银时喜欢双手攀着他性感的脖颈,然后在对方耳畔轻悄悄地说:
“臭死啦!”
时日愈久,土方眼底曾一闪而过的焦虑、不安也渐渐化为乌有。他的眼中再也看不真切任何情绪,偶尔的似水柔情,需要反复酝酿才能和盘托出,像在玩角色扮演的游戏。
无人认真,我若认真岂不太傻。
那就认真扮演一个温柔的男友角色。
“我去居酒屋坐坐,晚上回来。”
两个未成年人无法察觉出他是否显露出任何悲伤的表情,一如既往毫无干劲的大叔样。
只是没想到能和他们在居酒屋相遇。银时端正笑脸,厚着脸皮凑到他们一块儿,还大声吆喝:“老板,来几瓶清酒,再来二十串团子,副长请客哟。”
可把老板尴尬坏了,他算搞清楚怎么回事,眼下的情况不正是修罗场吗?!他摸不准银时的想法,只求别打起来就好。
土方稍稍蹙眉,不是因为要请银时喝酒,而是认为两人根本没必要见面,现在离开的话又显得刻意,更何况尾崎也在,他太清楚那人的做法,说辞。
果不其然。
“尾崎小姐,应该已经和副长大人接过吻了吧。”
郁结的土方闻言差点被清酒呛到。
“嗯。”意料之中的回答。
“那做爱呢?”银时像个脑中充满对世界无限疑问的孩童,眼神真诚到令人误以为他的求知欲盛于常人。
“嗯......做了......”
尾崎清秀的脸上快要淌出血来,另一个人早就青筋暴出却强忍住不做任何暴力行为。反观银时,优哉游哉地喝酒进食,毫无半分不自在。
“尾崎小姐真是开放又诚实呢!不过,你应该不知道这人喜欢在做爱后逼着对方说些淫乱的话吧?”
“天然卷,你适可而止!”
桌上的酒杯无端被土方盛怒之下砸到地板上,脆生生的声响突兀地让其他酒客纷纷侧目看向这边。始作俑者心头畅快,不过得多赔一个酒杯的钱啦。
“天然卷”这个称呼亦是太久没听到,而今再从那人嘴里念出,全然失去了当时的浓情,当着本人的面问人家女朋友床事,不被土方敲爆脑袋已算他仁慈。不指望尾崎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反正这个问题本就是用来捉弄土方。日子过得甚是无聊,需要打趣一下。他有些疲惫地看着这对情侣,男的帅气多金,女的娴静美丽,外人看来怎么着也比和自己这样的废柴大叔在一起要合适得多。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很犯贱,为什么不在家里睡觉看电视,却跑来这里膈应自己。
算了,走吧,太无聊。
“土方先生啊,似乎是个特别缺乏安全感的人呢。”尾崎抬眸微笑着看向意欲离去的银时,“虽然这种事的确很令人害羞,但无论是接吻还是做爱,只要被问及是否喜欢,我都会说‘是的,我喜欢土方先生’,因为心里真的被‘喜欢’的心情填满,所以即便说出来,也不觉得是件丢人的事。”
银时的表情已然僵硬,仿佛之前那个谈笑风生的并不是他。
“土方先生需要恋人给他完整确切的回答,才敢放下心来经营感情,我也是看中他这一点才和他交往。每次土方先生问我的时候,我都会有种‘原来我一直被爱着’的感觉。我很幸福。”
坂田银时忘记自己是如何走出居酒屋的,那两人离去之后他又点了几瓶烈酒,老板担心他出事,在酒里添兑了许多白水,待他喝完也没有收下银时付的酒钱,而是打电话到万事屋,希望神乐和新八来接他回去。
他想起今早电视里播的天秤座运程。好运!惊喜!满血复活!他甚至想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电视砸烂,什么好运,什么惊喜,什么满血复活,都统统下地狱去吧!
四
圣诞节来临的这天,万事屋收到真选组的邀请,准确说来是土方十四郎的邀请。
他要和尾崎小姐结婚了。
神乐正在尽兴装饰屋子里的圣诞树,她写满了一树的许愿卡。
“希望今夜会有圣诞老公公将整个地球的醋昆布都塞进我的袜子里。”
“希望新年我的胃口变大。”
“希望大姐头赶快摆脱跟踪狂。”
“希望新的一年新八不再是处男。”
“希望那个小鬼能主动说喜欢。”
“希望小银幸福。”
............
新八已经无力吐槽这些许愿卡了,他手上拿着烫金请帖,犹豫着怎么开口,还是神乐果断一把抢过请柬大声将内容念了出来。
“他们结婚我们万事屋就不去了吧。新年第一天诶,咱们去旅游吧。”新八飞快地转动脑筋,又瞅瞅神乐,希望这家伙明白自己的意思。
“参加婚宴是不是可以收到礼金?小银,我们去吧!”
这个笨蛋!
“可以收礼金的话当然要去啦!新八君,你要多向神乐学学怎么赚钱哪。”
两个笨蛋!
新八决定不再管他,失恋的人,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婚礼当日,万事屋三个人来到举办婚宴的场地,人数不算太多,除了新选组成员外,万事屋,登势婆婆一行人,还有女方的父母,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银时挺想如从前一样,和新八神乐在宴会上制造些意外增添欢乐,不过想法始终未落成,他不想破坏他的婚礼。也许这最后一次,可以让自己死心。
新娘穿着一袭白无垢优雅端庄地和新郎行礼,他们两个成了全场的焦点,唯独一人,映入眼帘的只有他。周遭一切皆为陪衬,他像一颗夺目的星子,不动声色地闪耀在银时暗淡的赤瞳里,光辉洒遍了银时整个世界。
他曾仔细思考过尾崎小姐的真情告白,想了半天终于可以确定的就是,那个女人简直是个白痴。整天把“喜欢”挂在嘴边不觉恶心吗?土方也像个白痴似的,什么安全感,什么完整确切的回答,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却像高中生一样喜欢将感情流于口头。
而那么拼命喜欢土方的银时,才是全世界最蠢的白痴吧。
婚礼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满怀祝福跑到新人身边贺喜。坂田银时躲在不远处的樱花树下哭了。
五
“土方君,这条围巾已经很旧了呢,要不要扔掉?”
“算了,放进旧物箱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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