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当我们回归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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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历上被红勾标记,这是一本崭新的日历,上面标记了每天的日出时间与日落时间。客厅的窗帘被拆掉,桌子上多了另一个干净的玻璃杯,它有时候会被装满温热的白水,然后直到夜晚的寒风把它凉透。
最后被倒进水池。
现实,当我们回归现实。可怜的雕塑家大约是失心疯了,不然他怎么会说,这石头塑成的美人,会是他的爱人。
明明那雕塑,根本不会移动。
这件事,高天鹤一直都保持沉默,他没有同任何人说起,毕竟偶尔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这事的真实性。没有任何的证据,照片还是别的,人们不会相信莫须有的体温,就像人们从不承认那是一条吞吃了大象的蟒蛇。
可简弘亦真的存在。可它真的不是帽子。高天鹤纠结的把自己埋在被窝里,电脑翻开在桌面上,发出幽幽的白光。他有点写不出来了,可他知道自己得写完。这本小说,意味着简弘亦的,生命。
在这本小说完成之前,他暂时还不想被人当做神经病而送去医院。于是,高天鹤选择保持沉默。但偶尔他也会恍惚,买了两人份的早饭,然后再小摊阿姨探究的目光里,解释是自己饭量大了。
阿姨没信,高天鹤看出来了。因为她笑眯眯的说他脸上写满了幸福两个字,一定是在谈恋爱。还嘱咐要他好好待人家姑娘,又问,那姑娘高不高,漂不漂亮。
和谁?简弘亦吗。那确实又高又漂亮,就是不是姑娘而已,高天鹤苦笑。如果是简弘亦,这算的上什么。他就算不是人,但也归类不到鬼去。
简弘亦只是他的作品。高天鹤耗尽心血的作品。
他依旧是一个人等待黄昏,偶尔简弘亦并不太准时,有时黄昏都快结束了才姗姗来迟。简弘亦是书里那个简弘亦,高天鹤却不是书里的高天鹤。他扑上去,手环住他的脖子,腻乎的要他给个说法。
“这不是出去录歌了嘛,我没和你报备过吗?”高天鹤摇头,随即恍然,今天上午的文正好停在简弘亦出门录歌的地方。剧情有点接不下去,他就暂时放那了。
“我想起来了,简老师辛苦了。”简弘亦一个骨节一个骨节向下顺,像是在安抚一只猫咪。然后又揉了一把后颈,他也低下头,嘴唇贴着耳朵。
“鹤鹤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瘦了。”
“没有,简老师摸错了。”书里的小钢琴老师日子休闲,理应胖了。而书外的高天鹤正赶上两个截止日,忙的头昏,吃饭的时间恨不得统统挤去睡觉。
他当然瘦了。
离开怀抱,看见窗户外的太阳已经快落下去,简弘亦的声音也渐渐弱了,有些听不清楚。只能看见那个人影,嘴一张一合,带着些笑意。高天鹤并不会唇语,只能靠直觉来猜测,他究竟说了什么。
其实不猜也行,高天鹤按亮手机,明天的天气良好。大不了明天黄昏再问就是了。
高天鹤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熟悉了,每一个黄昏都会到来的意外。简弘亦,他希望他可以留下来。不只是在黄昏。
这世界上,多了一个期盼的黄昏降临的人。黄昏,逢魔之时。在白天与黑夜之间,月亮缓步升起而太阳缓缓落下,其实是最亮堂的时分,清冷的和热烈的两种光同时洒向大地。日月借由人间亲吻,多么荒唐的浪漫。
又一个黄昏降临了。又一个,又一个。
在人间的黄昏里,不只有日月这一对隐秘的爱人。还有他们。
在有些时候,多数是在白天。高天鹤将自己摊平在床上,不想管桌子上电脑。他盯着天花板思考,其实就是单纯的在放松而已。简弘亦就会来到他的脑海,把一切井然有序的摧毁。
关于简弘亦,高天鹤觉得简弘亦不过只是自己的一个幻觉,这算是超自然现象,但也可能是自己的问题。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找谁求助,是应该去找个道长过来给这屋子驱邪。还是应该直接去找医生,吃药治病。
但这些都会直接害得简弘亦消失,高天鹤不想那样。他隐约间已经在希望简弘亦留下了,不仅仅只存在这个房间,不仅仅只在黄昏。
他要他成为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爱人。而不是一位到点消失的灰姑娘。
不过这些念头,总是会在黄昏之前就消失殆尽。每当面临黄昏,他总是会不自觉的紧张,然后,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高天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像是要把魂魄都吐出去。梦境,这是一场可以被操控的,不真实的梦境。
他们有时只是坐在床上,有时是一起坐在沙发上。高天鹤有时会枕在他的腿上,感受他一下一下顺着自己的头发,或者一个骨节一个骨节的顺背。或者是靠着他的肩膀,听他弹琴。琴被取出来,高天鹤找了补习班里一位学吉他的学生,校准好了音。
他们不怎么交流,但其实每一阵风,和每一寸光,都记录了他们琐碎的交谈。像是梦话,迷糊的但又清醒,是一问一答的山歌,每一句都是赤忱的深情。
高天鹤拒绝在黄昏时开展任何工作,除非是不能延后的晚自习。
因为简弘亦从来不会出现在这个屋子以外的地方,他只会出现在他一个人面前,甚至连这件不大的屋子都不会离开。
他们一起吃过外卖,高天鹤点了两份饭,烤鳗鱼和牛肉盖饭。简弘亦看着他吃,然后说他像只仓鼠。那时高天鹤根本没法反驳回去,此时他的词汇量基本降到了当日最低。除了好吃,他的词典里已经搜索不到别的词汇。
“你慢点。我又不和你抢。”高天鹤用眼神发出疑问。
简老师不吃吗?
“我吃过了啊,所以这一份也是你的。慢点吃,不着急。”高天鹤愣了一下,又咀嚼好几下,腾空了自己嘴里的食物。
“啊,那简老师,你……”
黄昏结束后,现实残忍登场。就连理智也慢半拍的回归。高天鹤盯着面前包装完整的外卖,简老师不是吃过了。而是,他根本就不能吃饭。
高天鹤重新做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那份鳗鱼饭还是温热,但他已经失去了继续吃下去的胃口。他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热水,房间门被风嘭的吹关上了。
桌上的两份盒饭,冷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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