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昏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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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天鹤盯着电脑,眼前早就已经是一片模糊,他没想看什么,只想呆坐着。今天没有灵感,就连敲字,都没有力气抬起胳膊。他是得承认最近累的越来越快,困意随时随地就会向人袭来,把他击倒在地。
在困倦的空白档,高天鹤突然想起了一个被遗忘的事情,只是被安置在记忆的角落里,上面满是灰尘,但是只要被撬开一角,那些喜悦的心情就止不住的满溢出来,轰轰烈烈大吵大闹的就把盖子掀上了天。还是那场音乐节,不知从哪看来的消息,说是他们会提前过去彩排,他就偷偷去了。
这算是,被预设好的巧合。他并非只见过他一面,那位简弘亦的原型,不知姓名的小歌手。他在周末彩排的时候就悄悄溜去过,那些个不太出名的团队们都提前来了,他们也是,不过好歹算个当中的冠军,有个单独的小帐篷。天气炎热,电风扇几乎带不去任何一丝清凉,他们把门帘拉开。
于是在主办搭的帐篷里,高天鹤隔着栏杆和人群,遥遥的见过他一面,只可惜连背影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个模糊的影子,瘦,又瘦又白。其他的,真的就看不清了。眯着眼眺望,像是抱着个什么,大概是把木吉他,周围是各种乐器声,此起彼伏的,只是偶尔会有那么一下突然的安静。于是风声送来了不知名的曲子。
“一场春秋 生生灭灭 浮华是非。”
不过后来,好像还是因为新歌太不适合音乐节的氛围而取消了。这确实是一首未曾面世的歌,知道的人很少,他也只是托了那阵风的福而已。
真相只是短暂的,展露了自己真的样貌,但又再度遭受了所谓现实的迫害。重新构筑的,不稳定的现实,为了稳定,它需要它的创世神忘记那些虚假的真相,而牢记看起来真实的证明。
高天鹤趴在电脑面前睡过去了,而台灯还未关上,四周寂寥的黑暗,也都安静的睡去了。他只是困了。
窗外浓厚的黑夜已经悄然过去,或许是一个崭新的明天正在展开,又或者不是。我们依然还在黑夜中沉睡。
这些天,因为高天鹤的怀疑,简弘亦出现的不怎么经常了,就算是黄昏也不一定会出现。像是在躲着他似的,但烟还是再减少的,打火机内的液面逐渐下降。几乎同时存在的,是高天鹤的疲惫,时常找不到的东西,或者是完全没有印象购买过的东西。烟味总是淡淡的萦绕在阳台,但他从未找到过,那些抽剩下的烟头。
简弘亦的不出现,给了高天鹤逃避的空间,他把自己一头埋进了工作里,存稿还能再屯上几天,于是连文档都不打开。正好赶上他们期末,于是手机里存上了他们的复习卷,考试卷,文言文的解析又做了一份ppt,该背的要考的,哪个文人写过什么书,是小说还是戏剧。这些不仅折磨学生也折磨老师,高天鹤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面前漂浮的字,写的都是各种之乎者也。
精神似乎并没有因为这几天的休息而变得好起来,甚至让这一切都糟糕到了极点,有人已经悄无声的潜入了他的生活,融入了每一个细节,与这件房子融为一体。成了它的承重。而此刻的任性的叛逃,收起了他的全部气息。入住其中的人,才发现已经没他不能,失去支撑的房子摇摇晃晃,在刹那间轰然倒塌,变成了一片废墟。
高天鹤下意识想逃回舒适安逸的地方,回到屋子里去,躲到被窝里去。他以为自己可以轻松回到之前的状态,不过就是再度过上孤独一人的日子而已,他分外熟悉的日子,之前那么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可当他回头看去,却发现已经被自己亲手拆毁了退路。遭遇了自己对自己的背叛,他必须承认,总有个声音,在心底用着几乎尖叫的声音呼唤那个人回来。
在这些天里,他格外思念简弘亦衣服上淡淡的香气,在身后悄悄响起的吉他弹奏声,想念另一个炙热的体温。原来已经习以为常的东西,此刻也如此珍贵,可偏不存在向他前进的道路,周围白雾茫茫,他总是那样轻松的来到高天鹤的身边,再轻松自如的脱身溜走。被白雾困在原地的,只有他一个人,从来只有他一个人。
再也不要过这样的日子了,他要他回来。
管什么离奇事件,什么都市传说,还是什么道德伦理规矩。现在,当下,此刻。高天鹤只想简弘亦回来,可离黄昏还远的很,太阳刚刚爬上山头,离日落还有一整个白天的距离。
“鹤鹤?鹤鹤!”窗外忽然变了景色,诡异的余晖透过窗户蔓延进室内,它们不再被拘束在条框之中,而是肆意铺撒开来,致力于把这小小的屋子重新粉刷一遍,让那些都沾染上黄昏的色彩,如此艺术。
简弘亦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缩在桌子下面,蜷缩成一团哭着正伤心的高天鹤,把椅子拉开,又把窗帘掀开,光明刺进黑暗。他递过去几张抽纸,又护着人从桌子下面出来,看见他还想说什么来着,刚张嘴就打了个哭嗝。于是他又把人搂在怀里,小心的拍着后背,给人顺气。
“慢慢来,不着急,我不是回来了吗?我上次,是不是忘记跟你说我去出差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我写出来的小说人物,我什么都知道。”
“鹤鹤……”
“我知道,你不该出现在这里,我不知道,你是怎样出现的,我也不想知道。我只希望你可以留下来陪我,不只是黄昏,我希望你一直陪着我,我好怕你下一次黄昏,会不会就消失了,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
“所以,是不是,我把这本小说完结了,你就可以永远留下了,你就不用回去了。”
“我不想回去了。”
“我爱的是你,高天鹤。”
“是你。不是他也不是别人。”
“我也希望我可以留下。”
窗户外面的太阳高照,可怎么也照不进这间拉上窗帘的漆黑小屋。有人困住了黄昏,还是有人被困在黄昏了里。
一室昏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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