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取你命。”

-----正文-----

（二十二）

狂风将谎言也一并撕裂，褚硉将围巾拢好，遮住口鼻，凉意从他的发间穿过，惊觉已然末秋。

他回头，看了一眼神池岭的据点大门，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然而他并没能一帆风顺到达羊角山，就在他离开神池岭不过二里路，拦路虎不出意料出现了。

褚硉勒了马，眯起眼睛，看着路中间的女子，笑了一声：“阿涧姑娘可真是大忙人，身负几重重任了？”

她看起来神情平静，也没有之前那股子疯癫劲，褚硉看着，心中猜想这大约是她的真面目了。

什么情况下一个狡诈多变的探子会露出真面目呢？那估计是某些人的死期之前。

褚硉深知这道理，自然也猜测这姑娘并非孤身前来，他深吸一口气，一句话的功夫已然开始寻找四下可突围之际，然而阿涧好似看透他所想，只是淡淡道：“我不是来杀你的。”

褚硉一怔，旋即挑起眉。

阿涧又道：“我只是来拖住你的。”

褚硉出发前就有此猜测，但他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也没想到来拦的是阿涧。

叶君澜不在，他身上那股似有所无的痞子气质愈发明显，闻言笑了一下，反问道：“阿涧姑娘觉得你拦得住么？或者……你带来的这支队伍，拦得住么？”

倒没想到阿涧看了他一眼，忽然答非所问：“‘勾魂’与‘引魂’是一引双药，前者为毒，后者为蛊。二者合一，则是附骨疽。你要不要猜猜，你那位叶将，毒深几分了？”

褚硉的神色淡下来：“阿涧姑娘知道得挺多。”

阿涧闻言笑了起来，神色竟然有些悲悯，用一种轻飘飘的声音道：“我不是说了吗，那‘东西’是我看着植入他身体里的——哦，你大概也猜到了，献出这东西的，也是我。”

说完这句，她盯着褚硉的眼睛，想从里头发现些不同以往的意味，但褚某人比她想象中的要冷静得多，只是嘴角要勾不勾似的，卡在了一个颇为诡异的角度，看起来是在笑：“所以阿涧姑娘的上峰是谁？烈日岗大将，还是封尧？”

阿涧一时没吭声，她就这么和褚硉四目相对，然而彼此都知道，对方在心怀鬼胎。

褚硉不想在此地耽搁功夫，阿涧却偏要拖住他脚步。

于是她又道：“你不是最想知道封川是怎么死的吗，我有幸旁观了全过程，想听听？”

褚硉：“我不是很想。”

阿涧却好似故意要让他知道一般兀自开了口：“起初什么迹象都不会有，时日久了才会开始有发热咳嗽的症状，和寻常的风寒很像不是吗。”

褚硉脸色沉了下来。

阿涧又道：“然后人会变得暴躁易怒，多数情况下需要暴力才能纾解一二……毒再深两分，情绪就不宜激动，因为那会使毒发加快——”

眼看着褚某人那一张要笑不笑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阿涧低头笑了一下，用手指掩去了眼角的那点笑意，又道：“毒入骨时，人却好似风寒得愈，精神头比之前甚至好上不少。这味毒药会带着这个人时时刻刻行走在悬崖边缘，然后在某个意想不到或者意料之中的时刻，将他推入地狱。”

她道：“封川死于攻城战中，你说，叶君澜，会死在什么时候？”

“猎蛇人”脚步无声，轻巧落地时甚至没惊动一旁的火光。

叶君澜往暗处看了一眼，示意他们各行其事，自己看准了巡卫的空档，探入烈日岗深处。

他的目标很明显，是烈日岗的地牢。

烈日岗因为隶属于恶人谷，很多事都比神池岭百无禁忌得多，它里头的地牢里关押的可不仅仅是浩气盟的俘虏，还有不少是为将者的“异己”。

凭他对封尧的了解，他的“异己”不要太多。

然而就在他下到地牢处后，这座本应阴冷晦暗的地牢一反常态，这回给了他一份大礼——

地牢里，没有人。

不单是狱卒，连原本关押在此的“犯人”们全都消失无踪。

是个人都知道中计了。

但叶君澜很冷静，他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一情况似的，嘴里默念着什么，一边还在继续往地牢深处走去。

直到走到一间明显十分破败的单间时，他瞧见了里面的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看起来时间刚刚好，还处于能看出是个人形，还没被蝇虫盯上的阶段。是具男尸，面朝外，一双眼空洞地盯着叶君澜，像在无声控诉。

地牢另一方响起些许动静，叶君澜往那边瞥了一眼，没动静，直到来人优哉游哉地走了出来，他方才开了口：“你没折磨他。”

一个声音不咸不淡地响了起来：“唔，毕竟一起长大，有点下不去手。”

叶君澜嗤笑了一声。

这声笑换来了对方的一个问题：“你在可怜他？”

“没什么好可怜的。”叶君澜回答得很快，“既然他当初选择和你一起走，就该料想到他有朝一日会以相同的方式死去，因果报应罢了。”

对方从阴影里走出来，走到了火光之下，正是封尧。

这位近几年突然异军突起，在恶谷内说一不二的调度使似乎觉得有些难理解：“怎么，现在不烂好心了？”

叶君澜睨了他一眼：“烂好心分人，你这种，还是免了吧。”

“我想也是。”封尧挥了挥手，他身后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那么更深露重，叶将造访，所为何事啊？”

叶君澜移开目光，似乎根本不在乎来了多少人，只是看着牢房里那具男尸，数息后在他手上发现了被污渍遮盖了一大半的银环。

他收回目光，轻剑入鞘，反手抽出了负在身后的重剑。

然后道：“来取你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