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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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换做寻常故事，此事的后续便应该是小少爷脱困后便被书生所救，两人情意绵绵从此携手相伴一生。然而世间哪里来那么多圆满的故事，大多是自欺欺人罢了。

小少爷自勾栏逃脱后，的确是见过书生，只是那时他太过落魄，与街头的乞丐们混在一起，完全瞧不出当时的意气风发，那人认不出来自己也是正常。只不过，那人不仅没有看过自己一眼，怀里还揽着一位美丽的妇人。那妇人身怀六甲，看起来最少也有七八个月了，书生挽着她走得万分小心，像是呵护着世间的珍宝。

两人并肩逛着市集，偶尔停下买些东西。小少爷清楚地听到妇人叫他“夫君”，他温柔深情地回应。旁人看来，的确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

小少爷本是不信的，又偷偷摸摸跟着两人回家。家中还有一名五六岁的女童，见到书生和那妇人时候欢快地奔出来，亲密的抱着他们喊爹爹和娘亲。

阖家欢乐的景象分外刺眼。小少爷想着书生给自己弹琴念书时候的温柔模样，和现在抱着妻女的样子相差无几。他浑浑噩噩地回到落脚的巷子，浑身家当只剩捡来的破旧草席，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将那草席往身上一卷，合眼睡去。

睡梦里也不安稳，像是被什么魇住了，梦见一堆鬼怪妖精追着自己吸血吃肉，最后只剩一点骨架也被不知名的猛兽咬碎，化作齑粉。他猛地醒来，夜已经深了，身上的冷汗被夜风一吹瑟瑟发抖，也没了睡意。他又顺着白天的路线来到书生家门前，攀上院墙，里头一片漆黑，应该是都熄灯睡下了。

他这才想起来青水镇之前白秀才的话。

去看看吧，死了这条心也好。

他看见了，却还不想死心。

也许只是和大哥那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不得不娶那个女子。

和他两情相悦的始终是自己。

这日，书生出门，被等在门口的小少爷堵了个正着。

“子颉……”

他叫了他一声，伸出手想去碰书生，就被一掌挥开了。

“滚开！”

他看见书生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大概是认出了他是谁。而他的欣喜还未来得及展现，就被书生的态度浇了一头冷水。

书生像是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挥开他的手之后一脸惊慌地转身进门，嘭的一声把门关得死死的。

直到冬日的第一场雪落下来，小少爷也没能和书生说上一句完整的话。他瑟瑟发抖地躲在附近的巷子里，身上落满了雪花，看书生裹着一件绒毛披风上了马车，像是要远行的样子。他的夫人怀里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和他挥手作别。

小少爷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那是他用自己的一碗血换来的，因此万分珍惜。他唇上泛着白，不知是冻的还是因为失血。他又把那纸包贴身放好，回到巷子深处，翻出一块早已冻得硬邦邦的馒头——这还是医馆那人施舍给他的。他吃得缓慢，冻僵的手指掰得很吃力，一点碎屑塞进嘴里也要咀嚼很久才能咽下。等他慢慢吃完一整个馒头，太阳都已经升到头顶。冬日的阳光直直照在脸上，攒出一丝久违的温度。

一个馒头下肚积攒出的力气不少。他拍拍身上的雪花站起身，闻到一丝饭菜的香味，一边想着书生今天家里吃些什么，一边往后头绕。他一间一间的数，最后站在了书生家的后院门前。屋内传来孩子哭闹的声音，妇人应该是去哄了，他翻过院墙，悄声遛进厨房。

里头的炉灶上正炖着鸡汤，咕噜噜冒着热气，香味诱人。他手指冰冷，捏着滚烫的锅盖也毫无感觉。掀开盖子，香浓的味道飘散开，他深吸一口气，另一只手拿出怀里的纸包打开，撒了半包进去，白色的粉末很快融入翻滚的鸡汤消失不见。他不放心，又往旁边的水缸里撒了剩下的半包，才又小心翼翼地翻墙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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