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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主人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立冬睡不着,便与阿貅闲聊。
这夜下起雨来,淅淅沥沥落在屋顶,旧屋漏雨,二人只能拿些瓦罐子接雨,又听瓦罐子叮叮咚咚,混着屋檐下一串风铃的声音,确是在这夜里吵得人难以入眠。
“我主人她是很厉害的人,功夫很好,还会医术,有时候很凶,有时候又很温和。”阿貅这样说道。
立冬忽然想起个事,她问阿貅:“南诏国主虽是女子,但这街上有传说她其实是个男子,还和一个大安女子做夫妻。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阿貅摇摇头,道了句假的。
立冬点点头,哦了一声。
“不过我家主人和大安女子那事儿倒是真的。”阿貅说道,后又补充了一句,“就是我另外一个主人,和你说过的。”
立冬疑惑地‘啊’了一声,转而又想了想,倒也是了,不然阿貅是怎么知道那事儿的?
眨了眨眼睛,立冬忽然问道:“你家主人喜欢姑娘,你是只母虎,又跟着你家主人数年,不会也……”
立冬故意话说半截,便去看阿貅的反应。
不过阿貅倒是坦率道:“我做人才不过这些时日,也没想过这些。”
“话说回来,你家主人待你真好,”立冬赶紧换了个话题,“看你被教得这般正直,便知你家主人也一定是个好人。”
听闻这话,阿貅不住笑了。
“我现在也成了人了,在这人间,我的两位主人就和我的亲人是一样的。”阿貅这样说道。
立冬叹了口气,她忍不住自嘲道:“看看,你这只小白虎都有亲人,我是人,却没个亲人。”
阿貅听这话里几分苦涩,她小心地问了一句:“你爹你娘呢?”
漏进来的雨滴滴答答地落尽只剩半个身子的破瓦罐里,立冬的声音很小,像是盖不住雨声似的。
半晌,阿貅听见立冬说:“我爹被我娘捅死了,我娘下了大狱给砍了头,也没了。”
阿貅心里惊了一惊,这话语气听来似是平淡至极,可这平淡过头了,就是故意这样,才不会让平淡背后的种种情绪淹没了人的一颗心。
“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没人帮我了吧,”立冬说道,“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谁愿意和我扯上什么?”
阿貅看了看立冬,看着是十六七的少年人,可光看看,谁能知道她经历了这些事。
“不过你不要因此认为我娘是罪人,”立冬对阿貅说,“是我爹总打她,我娘忍不住才还手的,别人不知道,我知道,我爹打了我娘那么多次,我娘就还手了一次,这世道就是这样……”
立冬说不下去了。
阿貅听不下去,她不由得伸手,轻轻抚了抚立冬的头。
立冬躲闪了过去。
“别同情我,我也不是什么正经娃娃,”立冬闷声说道,“我不是我爹亲生的,我也确实是个野种。”
阿貅细不可闻地叹气,心里也难过起来。
“不说了,不说了……”立冬闭上眼睛,把眼泪收起来,咽回肚子里。
阿貅看着立冬紧闭的眼睛,也知道立冬在装睡,阿貅心里想,这人从小定是受了许多委屈,可得好好护着这人。
雨下了一整夜,清晨才停。
第二日醒来,立冬是被烤肉的焦味燎醒的。
“我自己去城外山上猎了野鸡,这鸡毛都是我自己烧水烫掉的。”
阿貅有些得意地与立冬笑道。
立冬的伤好了些,能下床走动走动。
“这里是哪啊?”
阿貅道:“咱们那夜是往东走的,这里应该是大安境内。”
立冬把肉上一片焦黑的肉皮撕下去,但见里面还是生的,不禁眨了眨眼睛。
立冬本想笑话阿貅几句,可还是没有。
“这几日我总听见外面有人声。”立冬把肉又重新放在炭火堆上。
阿貅‘嗯’了一声,道这是城里,虽然在城边,但来往人也不少。
立冬环顾这间破屋子,窗户上结了一层又一层的蛛网,屋里连个囫囵东西也没有,家具器罐也都是破的别人不要扔在这里的,就屋檐上挂着一个旧风铃还算完整。
立冬喝了口水,随口道:“这屋子比我家还破,估计是凶宅,被人弃在这里好多年的。”
阿貅点点头,也说道:“是挺破的,不过那串风铃响起来却好听,说明这屋子从前的主人是个有意趣的人。”
立冬忙着把肉烤熟,她随口应了一声。
“我那夜也是听见这风铃的声音才寻到这儿的。”阿貅补充说道。
见立冬又重新把肉放在炭火边上烤,阿貅便有些惭愧道:“不好意思,是不是这肉没弄好?”
“无妨,”立冬笑笑道,“再烤烤就是了。”
阿貅也围在炭火炉子边上,一边往里面加些树枝一类添火。
立冬闻见淡淡的血腥气,她抬眼一看,这才发现阿貅脸颊边上留着一抹已经干涸的血迹。
立冬心里一跳,她犹豫问阿貅道:“你怎么不吃啊?”
阿貅随口道自己已经吃过了。
立冬小声问道:“生吃的呀?”
阿貅愣了愣,随后又轻轻点了点头。
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
“罢了,”立冬突然叹道,“你是虎,天性如此。”说完这话,立冬还是连连叹了几句罢了。
阿貅小心问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呀?”
立冬把烤好的肉放进嘴里,嘟囔了一句没有的事。
其实立冬不喜欢血,让她总想起那时家中惨状。
阿貅垂下眼睛,低声道:“你若不喜欢,我以后不这样了。”
听闻这话,立冬倒是好脾气地笑笑,接着她又玩笑道:“天性难改,莫勉强你了。就算你是虎,总之我也信你不会生吃了我。”
听闻立冬这话,阿貅却直摇头。
“就算我曾经是虎,现在我也算半个人,也不能完全照着我做虎时候的好恶行事。”
立冬摆摆手道了句吃生食而已,莫要较真。
阿貅却皱了眉头,道:“你别总当我是只白虎,我不信天性能全然定我是人是虎。”
立冬叹口气,阿貅这话倒是让她想起来许多别的事。
“说得也是,”立冬道,“我从小就被人追着骂,说我是小贱种,只有我娘疼我,后来我娘走了,他们又说我是灾星,是小杀人犯……”
阿貅沉默许久,后郑重对立冬说道:“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的。”
立冬自嘲地笑笑,又开口道:“从前我娘在的时候我也曾好好读书的,我本性也不是这样,我变坏是后来的事。后来我家倒了,他们都那么骂我,也没人管我,不知怎么,我渐渐就真成了在街面上混着的,跟着些不三不四的人,也净做些偷鸡摸狗的无赖事。”
听闻这话里几分苦涩几分嘲讽,阿貅连忙道:“那你往后能做个好人吗?”
立冬忍不住想笑,心说自己其实最多算个小混混,倒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
最多偷人家一块肉。
那也是挑的富裕人家下手。立冬心里暗自说道。
“不说这个了。”立冬站起来,觉得自己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咱们明天就送你回南诏吧,我出去弄点银钱,不然心里总不踏实。”
立冬故意将这话说得轻佻,阿貅变了脸色,赶紧问道:“不会是去偷……”
立冬拍了一下阿貅的头,她道:“想什么呢?我随身带着家里剩下的一副银镯子,我拿去当铺而已。”
见阿貅被自己吓到,立冬心情好了很多,她笑道:“你都说我要做好人了,我可不能辜负你的期望。”
说罢,立冬便去穿衣服去了。
本来她也没什么大伤,阿貅心里却想着别的事。
立冬她的伤好了,自己也回了南诏了,这我与她之后呢?
阿貅颇失落,她想着,这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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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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