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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七分黑的时候,苏信闲熬好了第三碗汤药,送进屋去。

侯戡瘦得脱形,抓着他的手臂问:“白羽呢?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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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七分黑的时候,苏信闲熬好了第三碗汤药,送进屋去。

侯戡瘦得脱形,抓着他的手臂问:“白羽呢?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不知道,可能……”苏信闲道:“可能去药铺了吧,前一阵杀的老虎,他想用皮和骨头换药。”

褚裁文今日大婚,他知道得很早,但从没有提起过,毕竟对侯白羽而言,此事非亲历亲见不能死心,苏信闲自问没有劝人解开心结的本事,侯白羽也不会接受一个局外人的好意。他只是难以避免地感染到那份逞强和偏执,预先为侯白羽失意晚归找好了借口。

药罐摔落在地的时候,侯白羽大概已经在大门外站了很久,迅速冲进屋来。

他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悲愁,快要刻到眉间去了,等看清屋内的情形,却都迅速消退,道:“父亲,你能走动了?”

侯戡半个月没下过地,身姿倒依旧挺拔,只是一手握着苏信闲胳膊,暗地里重量都撑在上头,药罐就是这样被他打掉的。苏信闲一脸难以置信,侯戡只是咳了两声,道:“嗯,过来,跟我到外边走走。”

侯白羽立即伸出胳膊,将父亲引出门去了。侯戡脏器发痛,走得不快,但一路都在中气十足地骂他:“你翅膀硬了,胆子肥了,居然敢打老虎?!”

侯白羽道:“怕什么啊,一箭就射死了。就是拖回来费劲,我再也不找苏信闲帮忙了,他竟然告我的密!”

侯戡气得捶了他后脑勺一拳,道:“射不中呢!老虎咬死你也就一口!”

侯白羽道:“我会爬树,老虎又不会!”

两个人吵着出门又吵着回来,苏信闲已经在闷头熬新的汤药了。侯白羽伺候父亲躺下,迅速来找灶火,喜不自禁地扒着苏信闲的肩膀前后摇晃:“兄弟,真有你的,等我有钱了,一定先买一副上好的牌匾送你!“妙手仁心”,请最好的写字先生提上去。”

他笑得过于夸张,显然想用一件喜事掩盖另一桩坏事,苏信闲不得不配合他勾了勾嘴角,道:“你疯了,突然想起巴结我?”

侯白羽道:“有一说一,我父亲的病多亏有你照顾,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们一家的恩人。以前不理你,还不是因为你刚见面的时候说话难听……”

“你如果想听漂亮话,我确实不太会说,”苏信闲一张脸又沉下来了,和两人初次见面,他幽幽站在门外的时候一样:“不要高兴得太早,伯父的病这么重,突然能站起来,我看更像是回光返照。”

侯白羽的脸色跟着迅速降温,自从侯家出事,情感上的大起大落太多,这种变脸他几乎要习惯了,埋头片刻,道:“你真的不会说漂亮话。这么问吧,如果能拿到最好的药材,治好的把握有几成?”

不知为何,比起歇斯底里的侯白羽,平静的他更令人无法说出残酷的话来,苏信闲下意识比出“一”的嘴型,但立即改口道:“三成。”

侯白羽帮忙向炉子扇风,火苗在双眼中坚定地燃烧腾跃,说道:“那很高啊。以前在天策府的时候,有些人伤得没人形了都能活,我父亲不就是瘦了点。”

他总是这样抱着近乎盲目的乐观,以最大的善意推定他人和命运,没有想过侯家会倒,没有想过褚裁文会放弃两人的感情,也不相信父亲会死,乐观到极点,就是可笑的自负与天真。可但凡要创造奇迹,也总需要常人难以抱诸的乐观,尽管在苏信闲看来,这家人的希望和顽强完全是无凭无据的。

他并非没有恻隐之心,但侯戡已经确切无疑地山穷水尽了,五脉败坏,人如枯槁,用他自己的话说,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因此,能再撑过一年,也算奇迹般的长久。

侯戡道:“前阵子,信闲配出了一份新药方,他告诉你没有?”

侯白羽心头突突跳,咬牙道:“没有。”

新方子铤而走险,加了鬼参,苏信闲好不容易从山里采的,是个毁誉参半的毒物。传言人参吊命,鬼参招魂,后者虽然有剧毒,一旦用对了量,却几乎能起死回生,因此总不乏命悬一线的人遍求鬼参,将之投作此生最后的豪赌。侯白羽再自欺欺人,也知道父亲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侯戡道:“明早就按新方子,把鬼参……”

侯白羽打断道:“你很疼吗?”

侯戡缓缓道:“我的心肝脾肺,没有一处不疼。”

侯白羽道:“不能忍吗?你教我隐忍,你为什么做不到!”

侯戡急促地喘了两声,喉结在干枯的脖子上艰难划动,道:“我疼够了,只要能止疼,就算那个方子危险,也想试试。”

可是侯白羽已经不肯听,渐渐喊了起来:“我攒了很多钱,你可以换药,再好我都买得起!你为什么不能再忍一忍!鬼参是什么东西,九死一生!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侯戡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道:“我忍了很久了,你不知道有多久!!你以为我还有什么!!”

侯白羽被他吼得退了一步,险些撞在苏信闲身上,瞪大眼睛,道:“我啊?我是你儿子啊!!”

还有很多压在心底的话,马上要咆哮着蜂拥而出,可是他哽住了,看着那副干枯的身躯弯着腰杆,面向自己,缓缓跪了下来:“好孩子,我实在受不了了。是生是死,给我个痛快吧。”

苏信闲连忙去搀侯戡,侯白羽则仿佛受了当头一棒,愣了许久,才六神无主地为侯戡整理好被褥,道:“今天天阴,所以可能疼得厉害一点。父亲,你好好睡一觉,我们明天再说。”

他将苏信闲拽到自己屋里,恶狠狠地说:“你不许熬药,绝对不许!”

苏信闲道:“白羽,你冷静一点。伯父太痛苦了,你不明白……”

侯白羽却立即抽出枪来,道:“我不明白!谁敢动鬼参,我就剁掉他的手!”

苏信闲道:“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为什么不能听我几句?伯父的病很疼,我们想象不到的疼,你替他想一……”

侯白羽道:“我要杀了你爹,你还会听我讲道理吗?!”

怒气冲冲地瞪着苏信闲,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看他沉沉睡去,自己才一头睡了。他白日要打猎,不比苏信闲大多数时间在院里看看医书、侍弄草药,乏累得很,一觉醒来,苏信闲早不在屋内。

他想也不想,披头散发地冲到里屋,死死挡在了苏信闲身前。

那药已经熬好了,因为苏信闲一年来的教导,侯白羽能闻出鬼参的味道,正要扬手将药罐打碎,想起药材的珍贵,竟然迟迟没能动手。他的骨子里刻上了所有穷光蛋该有的习惯,只要稍稍想到钱,就会变得犹豫一点。

是啊,他不敢想象侯戡有多疼,也不敢数侯戡忍了多久。他是不是太自私了?

“无涯呢?我嫁!带我去找他!!!”里屋的木窗已经支起来了,晨光通透整洁,一切都很安静,只有侯白羽像个不识‌‍‍‎‌情‎‎‍趣‌‌‎‍、犯了疯病的男人,一会儿大喊,一会儿喃喃自语,道:“不对,你一定是无涯身边最好的帮手了……晋王……我要找晋王……他能宣御医来……不是他也可以!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苏信闲被揪住衣领,抵在岌岌可危的坯墙上,沉默地垂眼看向侯白羽。这个人如此叫他为难,又叫他如此喜欢。

他们已经十分相熟,撇上一眼,就知道侯白羽还穿着打猎时的中衣,如果没有这档子事,今天又要叫他帮忙拖猎物回家了。自从被父亲骂过,侯白羽就开始改打狼和野猪一类略小的活物,尽管打狼与打虎实在没有任何危险程度的区别。

他推开了侯白羽,道:“别这样。”

侯戡道:“是我要喝的,儿子,你不要让信闲为难。”

他坐在床边,自己取过药碗,吹了几口,道:“鬼参又不是纯粹的毒物,而且信闲调过用量,我活下来的把握比乱用药的人大多了。”

侯白羽和苏信闲都紧张地不敢出气,愣愣地看着他。

侯戡只好又说道:“就算,退一步说,就算我死了,也只比病死早走几天。儿子有本事了,我没什么放不下。”

侯白羽握紧拳头,看他将汤药一灌到底,唤道:“小羽,过来。”

他皱了几下眉,刚刚想起来似的,拍着侯白羽的手说:“不过,你徐淳叔叔一直没有消息,有空,你去南边找找。”

侯白羽轻声道:“你病好了,我就去找。”

侯戡又皱了几下眉,道:“好儿子。”

说罢,闭上了眼睛,渐渐地入睡一般,长久以来皱起的眉峰都舒展开,可想也知道,那股愁纹现在传到了他的儿子身上。苏信闲在后面张了张嘴,又不敢搭话,只听侯白羽叫道:“父亲?父亲?”

他从没有见过侯白羽对任何人、任何事这样小心翼翼,连声音都像细雨微风似的,轻轻柔柔地叫着,肩头逐渐颤抖起来,那是抽泣的前兆。

苏信闲脸色煞白,只觉全身血液都褪得一干二净,几乎要像侯白羽一样摔跪在地。侯白羽背对着他,抓起侯戡的手贴住自己脸颊,慢慢地,无声将额头抵在了床沿,叫道:“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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