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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马哲活了24年,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性别是错的。
01
今天晚上马哲和田鸿杰要出任务,根据行动代码,今晚要截下的这批货相当重要,线报消息说今晚十点十五到达陇山码头,从基地出发车程一小时,田鸿杰正在楼上准备,他先下来热车,任务手册看过最后一遍,高亮的重点信息里,对接人是Alpha这一条格外瞩目。
Alpha,马哲喃喃自语,他摸了摸自己贴在后颈的抑制贴,伸手把后备箱门关上;田鸿杰一边系腰带一边从电梯里出来,他穿着防弹背心,因此脊背挺得很直,两条长腿裹在制服裤子里,常年的训练下的脚步声很轻,动作却很快;马哲钻进驾驶室里,田鸿杰把腰带系扣别进缝隙,拉开车门也坐了进去。
田鸿杰系着安全带在调座椅角度,马哲很有耐心地等他,食指敲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他的眼神落在后视镜上,枪支设备都放在后座下面,因为对接人的身份的特殊性,这次还准备了抑制剂,是军队医院的内部样品,比市面上流通的版本见效更快,平时为了防止进入易感期的Alpha影响到其他队员,他们都用这个以保证相安无事。
马哲瞥见田鸿杰后颈翘起一个角的抑制贴,抬手从中央置物箱里拿出一个新的递过去,田鸿杰“噢”了一声,这才意识到抑制贴快要失效,但他看不到后颈,马哲只能收回手帮他换上新的。
田鸿杰是Alpha,准确说,军队里只有Alpha和Beta两种性别,Alpha体力强悍,具有近身作战的先天优势,因此危险系数较高,难度系数更大的任务都会分配给Alpha学员;Beta则更多负责后勤工作,不受信息素干扰的性别更适合循规蹈矩的任务,在有Alpha导师或者学员的陪同下也可以负责危险系数偏高的任务。
田鸿杰高中毕业之后进了军队,最开始负责他的导师是胡宇桐。每周的基础考核只有前三名才能进入下一阶段的学习,田鸿杰天赋很好,他很晚才来,成绩却遥遥领先;半年就获得了参与任务的资格,上级把他的特训导师换成了刚刚通过考核的马哲,后来虽然也有很多进入特项训练阶段的新学员,但马哲没再负责其他人的特训,一直以来只有田鸿杰一个学生。
田鸿杰把头低下去,马哲捏住翘起的那一个角,腺体的部分没有毛发,因此拉扯也不会刺痛;很少有人能接受田鸿杰信息素的气味,随着被掀开的一角,汽油的味道充盈整个车厢。
田鸿杰年纪比较小,有时候训练时间长,抑制贴被汗湿失去粘性就会泄露气味,他的控制能力不算太强,一旦场面失控他很容易被影响;初期训练时有一次碰上易感期的胡宇桐发火,信息素在地下室训练间蔓延,被波及的田鸿杰被激起本能的对抗欲望,胡宇桐的皮革味信息素侵略性很强,学员里只有田鸿杰的气味能够抗衡,李奕谆在地下一层做实验,据他的话说,那天晚上足够难忘。
“你们俩闻起来就跟修车厂似的,”李奕谆穿着白大褂给田鸿杰打抑制剂,胡宇桐已经挨完一针了,两个人隔得很开,生怕再起什么冲突,“我还以为谁骑车侧翻漏油了。”
太相冲的信息素会影响配合程度,所以后来换导师也有这一层考量,上级给田鸿杰换了信息素比较温和的马哲。马哲对他的汽油味很包容,和胡宇桐在地下室决斗的事迹也有所耳闻,见面之前他已经闻过了田鸿杰的信息素样本。李奕谆后来闲聊的时候提起交接那天,他说马哲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反应的人,搞的他还以为是自己拿错了样本,亲自闻了以后又难受好几天。
马哲换好抑制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是个很奇怪的Alpha,田鸿杰想,他从没见过马哲用抑制剂,直面任何人的信息素都没有Alpha本能的对抗反应,就连他自己的信息素也是一种很奇怪的味道——是温和的,但是好像有些太温和了,以至于只闻过一次的田鸿杰还来不及辨驳出气味的名称就消散了。
马哲抽回他放在田鸿杰颈后的手,他们准备出发,汽车发动的轰鸣声在地下车库震出回响,田鸿杰把车窗摇下来散去汽油味道,他为了今晚的任务刚补过一觉,因此精神很好,手指在车载的控制台上挑电台节目听,马哲只顾着开车,并没有制止他。
02
马哲和田鸿杰埋伏在码头仓库的两边,时间是十点十五,对接人比预期要提前出现,按照任务方案,马哲负责清扫障碍,田鸿杰负责引开对接人,胡宇桐负责搬送货物。他们会从两侧同时开始,如果顺利很快就会汇合,马哲和田鸿杰已经合作了快两年,他亲自带出来的学生有着和他类似的行事风格,只是田鸿杰可能是因为年纪小,有些时候要更大胆些。
别在耳廓上的对讲耳机里传来田鸿杰的呼吸声,马哲已经绕开半圈,目前还没有什么异常;他慢慢地端着枪靠近刚靠岸的船舶,眼睛紧盯着风水草动,胡宇桐到达的信号传来,三分钟之后就会开始行动。
对接人是Alpha,马哲突然想到那句被标注的话,其实是个很正常的事情才对,选择Alpha前来对接当然更保险,体力和能力上都要强过普通人,从前的任务手册上都不会特别写明这样的内容,现在想来——马哲突然觉得有些不安,神经突突地跳起来。
胡宇桐那边已经控制住了货物和参与运输的人力,马哲按着原计划到他们指定的地方等待田鸿杰前来汇合,码头边上风很大,常规款的制服防风效果不太好,马哲被吹得发抖,别在后腰的枪下意识地上了膛,他隐约觉得可能等不到田鸿杰了。
田鸿杰的动线,如果按照演练的那样,这一刻应该是在仓库内部,马哲的脚步刚踏进仓库大门,一种无形的压迫扑面而来,他过去24年里从来没有的感受,焦灼、窒息、蛰伏的失控、几乎只有一秒钟,他的制服上衣迅速汗湿,额头布满细密的汗,越接近仓库内部,这种沉郁的感觉越清晰。
他是受过训练的,但这个情况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平日训练里可以预测的范围;马哲的天赋比一般Alpha要强上许多,虽然信息素没什么侵略性,但是各项身体数据都是军队里排名前三的强横,他倒是庆幸今天是他面对这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人,换作其他人,他压低身子稳住重心,不知道田鸿杰这样的Alpha现在如何。
他听到打斗的声音,通过脚步他能辨别出田鸿杰是占下风的。对接人是Alpha,马哲又想到这句话,高亮的含义到底是什么,难道对接人不是Alpha吗?马哲伺机躲在箱子后面,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田鸿杰被撕掉了抑制贴,对方好像很迷恋汽油的味道,他埋在田鸿杰的脖颈里深吸着气,腹部被田鸿杰肘击了好几下也没松开手。
马哲正要开枪,却看到那人拖着田鸿杰朝他的方向走过来,他一只手卡在田鸿杰的腰间,一只手把他的头狠狠按下去,露出没有遮蔽的后颈。
“出来吧。”
那人说,仿佛早就知道马哲蹲在这里一样。
马哲和他对视的时候,压抑的感觉更强烈,他甚至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拿着枪的手发着抖,他无法贸然开枪,因为瞄准在这一刻太困难,对方虽然手无寸铁,但看起来游刃有余许多。
田鸿杰被打了一拳狠的,他被对接人的手臂箍的想吐;马哲其实不应该来救他的,虽然他知道马哲能力很强,但是这个人野蛮的让人怀疑他可能不是人类。田鸿杰垂着头,空气已经被他无暇控制的汽油味充斥,他等待着时机,一个人胜算不大的话,两个人,和马哲一起,应该会轻松很多。他正卯足了劲要挣开牵制,却听见那人悠悠地开口。
“咬他。”
马哲那一刻确认了这个人不是Alpha,但很可惜,认知的太迟让他无法抵抗蛊惑一般的命令。马哲浑身发烫,大口喘息着,田鸿杰像是贡品一样被送到他面前,送到他怀里,对方扭曲的笑脸怪异地让马哲兴奋,那一声命令像是魔咒一般萦绕在他的耳边。
Alpha的腺体对于同性是没有吸引力的,但田鸿杰没有抑制贴的光滑后颈此刻却无比诱惑,马哲的嘴唇因为失水干裂,他舌尖微微浸湿一点,贪婪地喉结滚动,好像快要把田鸿杰拆吞入腹。
滚烫的呼吸扑在后颈的时候,田鸿杰才意识到事态不对,他抬头看到马哲猩红的双眼,汗水顺着脸颊滴落,他惶恐着,还没来得及推开马哲的肩膀,腺体的刺痛吞噬了他的意识,半空里扬起的手挣扎了一下,垂在马哲的脚边。
03
马哲咬那一下很深,这种腺体和口舌接触就会注入信息素的本能反应,在中小学生理卫生课上早就科普过了。他意识回笼的时候田鸿杰已经昏过去了,后颈的腺体微微肿胀,血在他的手上,脸上,还有田鸿杰制服的领子上,一片狼藉。
Alpha咬同性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被迫接受同性信息素注入的Alpha都是极为痛苦的,从田鸿杰的表情就能看出来;马哲跪在地上,抱着已经失去意识的田鸿杰在找对接人的身影,刚刚的一切都太离谱,就像一场毫无征兆的催眠,他努力回想细节只觉得头痛欲裂,还是赶紧回到基地,他和田鸿杰都急需治疗。
李奕谆和往常一样在军队医院坐班,他同样也是Alpha,只是因为早年出任务受伤,再加上医院急需人手才退居二线。马哲抱着田鸿杰过来的时候,血迹已经干涸了,因为怕触及伤口,马哲也没给田鸿杰贴抑制贴,一路的汽油味呛的李奕谆震惊地连打三个喷嚏,赶紧叫助理医师配合处理。
马哲还算冷静,开回来一路他已经理好了逻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李奕谆说了个明白;对方越听眉头皱得越深,表情也是愈发凝重。
“马哲,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觉得很震惊,但是根据现有的实验和研究,性别的划分出现了新的改变。”
李奕谆从一叠文件夹里抽出一本,他翻了几页,手指着几段文字里的某一行。
“原来的六种性别划分已经不足以支撑现在的研究,所以近几年有人提出了新的性别假设,去年我们在临床上开始了观察和统计,我个人认为,是极有可能存在的。”
马哲被他一套一套的科学家理论搞的头晕,他打断了李奕谆,开门见山地叫他说结论。
“长话短说就是,”李奕谆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这是让人很难接受的答案,“你可能不是Alpha。”
“你看到的任务手册上那一句‘对接人是Alpha’是我标记的,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他也不是Alpha。”
“你们都是Enigma,八种性别划分里最新提出的一种,男性Enigma。”
Enigma,是区别于Alpha,Beta,Omega之外的第四种性别,在男性和女性的生理性别的基础上,将人再细分成八种群体。Enigma作为近几年医学研究上一直存在争议的问题,一直到去年才被证实是真实存在的第四种性别。
Enigma和Alpha有很高的相似度,在外形和能力上都极容易混淆,体检的指标里无法区别出两种性别,需要做特殊的化验才能得到确切的结果。但除开科学数据的基准,也有一些通过行为分辨的方法。
“Enigma没有易感期,你仔细回想一下,从你分化开始到今天,有没有经历过类似Alpha易感期的情况?”
他确实没有过Alpha经历的易感期,医院派发的抑制剂他一支也没用过,原来以为自己只是对信息素不太敏感。马哲摇了摇头,李奕谆递给他一张单子,说化验结果比这些判断更有说服力,如果你真的是Enigma,那今天晚上你需要重新上一次生理卫生课。
Alpha的能力在普通人看来已经足够强悍,但Enigma群体更是在他们之上,因为医学上对于Enigma的认知还不够充分,马哲只是大概了解了他和Alpha在身体机能上的不同,简单来说,Enigma可以类比精英群体,也可以类比超级人类,但一个物种如果没有缺陷来制约他的能力,是非常不符合生物学的常理的。马哲捏着李奕谆半个小时前给他的内部资料,上面是现阶段对于Enigma的全部研究,弯弯绕绕的官方话术,他只能读懂个大概。
李奕谆去把他的档案录入系统,现已知的Enigma数量只有寥寥几人,科学家们需要大量的跟踪调查以获取针对性的信息。马哲坐在他办公室里,这一晚上搞得他身心俱疲,还没来得及问胡宇桐那批货的情况,也不知道田鸿杰现在醒了没有。
李奕谆趟着一阵风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刚刚去处理田鸿杰伤情的助理医师,两个人看起来焦急万分;李奕谆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神色紧张,半晌他开口,马哲才发现刚刚一切的震惊都只是开端而已。
“冷柜里有Omega用的抑制剂,你给他打一针吧,剂量别太多,注意观察,如果控制不住再告诉我。”
为什么要将Enigma和Alpha区别开,马哲经过了他人生中最震撼的半个小时之后,把他过去24年里从生理手册上学来的知识全部忘却了。Enigma的信息素从气味上很难和Alpha的信息素区别开,但一旦注入腺体或者生殖腔,则会对受体性别产生不可逆的改变。李奕谆扶着额头,对着马哲一头雾水的表情表示理解,他说简单来说,就是Enigma不管对Alpha还是Beta进行信息素注射,被注射的,他换了个说法,被咬了的那位,都会进行二次分化,变成Omega。
如果是Omega,就会立刻进入发情期。
李奕谆还是真的在科普,他也没忘把Omega相关的内容也一并告诉马哲,但对方很显然没在听他的后半句,咬一口就能让Alpha变成Omega的冲击让他几乎失语,他张了张嘴,想了半天最后问。
“所以田鸿杰现在是Omega?”
“还不全是,”李奕谆说,“他需要三个月,身体会从Alpha的形态转变到Omega,完成性器官的发育,也就是生殖腔,Alpha的生殖腔是萎缩了的,这你知道吧,所以它需要时间发育。”
李奕谆说田鸿杰还在昏迷,现在非常躁动,他们也无法判断是易感期还是发情期,只能先让他留院观察;胡宇桐得知消息也冲到军队医院来,先是接受了马哲和他并非同性的事实,紧接着就是他的得意门生田鸿杰即将在三个月之后二次分化成Omega的巨大冲击。他们俩呆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马哲把头低下去,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一样一言不发。
胡宇桐想他也许是自责的,但这并不能怪到马哲头上,熟练操纵天赋的Enigma可以对同性进行操控这件事连李奕谆都不清楚,马哲又何尝会知道?胡宇桐的手轻轻拍在马哲的背上,他说:“不怪你。”
马哲没说话,他怔怔地盯着长廊的地砖,是一种晦涩的、老旧的纹路,红色绿色,和也许是因为风化而发黄的白色拼拼凑凑;他无意识地顺着碎裂开的那一条极具艺术感的迂回线条延伸开视线,最终如梦初醒般地叹了口气。
04
田鸿杰苏醒过来是那日的三天之后。
醒来的时候田鸿杰觉得还算正常,没插管没用上呼吸机,只有食指上夹了心脏监护仪,他转头就看到自己平稳规律的心跳,在屏幕上跳跃出高低不一的线条。太久没见光的眼睛不太适应,田鸿杰只稍稍瞥了一眼,又重新合上眼,他本能地去回溯失去意识前最后的画面,他记得他靠在马哲的肩膀上,Alpha的信息素,马哲的信息素顺着被咬破的腺体注入,他只知道这个过程不像接受临时标记的Omega那样舒坦,本能的相斥,违反生物学定论的举动,田鸿杰已经被迫付出了代价。
这比他们训练时的疼痛耐受训练还要疼,一想到全身麻痹到只剩下痛苦鲜明的感受,田鸿杰手心微微出汗,他重新睁开眼睛,按下床头的呼叫按钮,助理医师推门进来,先是叫了一声“醒了——”,然后又飞奔出去,田鸿杰在病房里都能听见他雀跃的声线。
他原以为被Alpha咬一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按道理来说,是的,李奕谆扶了扶眼镜,他为了田鸿杰和马哲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眼下的乌青替他印证了繁重工作的劳累;Alpha被注入同性信息素只是过程痛苦,随着新陈代谢很快就会排出体外,作用也会消失。
田鸿杰看着李奕谆抱着文件站在他床尾,马哲从病房外面走进来,助理医师把他带到之后就替他们掩上了门,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李奕谆这段话之后要加上一句转折。
马哲知道田鸿杰醒过来的时候还在开会,他穿着和那日出任务一样的常规制服从会议室出来,过去三天他已经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如果田鸿杰揍他埋怨他,他都可以接受,胡宇桐那日安慰他的“不怪你”对于马哲来说实在是一句漂亮话,他没法做到完全把这一切怪罪到生殖隔离演化的结果。
“但是马哲并不是Alpha,”李奕谆已经完全适应了把这句话讲出来的心情,他过去这几天和海外的专家们开展了紧急的汇报研究,新结果就在他手中的文件夹里,“我尽量把话说的简单点,如果你听不懂或者需要休息,直接打断我就好。”
马哲走到他床边陪护的椅子上坐下,他一言不发地握上田鸿杰带着指夹的手,像是接受审判一样,田鸿杰盯着他反常的举动,下意识要抽出手,李奕谆的裁决降临在耳边,他被钉在原地,几乎忘记呼吸。
田鸿杰的承受能力很强,他听完身体即将发生的变化也一言不发,马哲握着他的手,他已经把这段话回想过无数次;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上级决定让马哲和田鸿杰搬进二人套房里,一是虽然田鸿杰完全变成Omega还需要时间,但变化的过程太未知,突然需要信息素的情况不是没可能发生。二来是隐私性,田鸿杰的事故现在没有对外公开,马哲的Enigma身份也处在隐瞒状态,合宿能够将信息泄露的可能性降到最低。马哲把他的东西收拾进了新住处,他没有开封存放到过期的Alpha抑制剂像是一摊笑话,如果当初能对这事情敏感些,是不是今天田鸿杰就不用受罪了。
“我现在要问你们两个一些问题,请仔细思考之后如实回答。”李奕谆手上翻了一页,他从制服口袋抽出一支笔,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在病房里异常清晰。
“小熊,你现在有没有正在交往中的伴侣?”田鸿杰还算冷静,他摇了摇头,清清嗓子,像是已经接受了现实一样靠在枕头上。
“马哲,你分化以后有没有对任何人做过临时标记或者永久标记?”李奕谆顿了顿,“除了小熊。”
马哲是19岁分化的,他比一般人分化的时间晚了一年,但也在正常的预测范围里。他分化之后就进了军队,平时也不怎么和外界接触,一门心思都在训练上;标记只有三天前那一次,他把他的学生兼队友咬了,田鸿杰的后颈还留着触目惊心的牙印,被抑制贴遮住痕迹,却遮不住涨红的周围皮肤。
李奕谆松了一口气,肉眼可见般地,长舒一口气,他也拖了把凳子坐下,合上文件夹,像是了却了一项无比棘手的任务。
“我刚刚得到的消息,全球还有两起类似的案例,就是Enigma和非Omega群体发生信息素交融的事件,不过被咬的都是Beta,我们进行了类比分析,得到了一个目前为止比较肯定的结论。”
“Enigma只有在标记第一个对象的时候不会受到影响,往后的第二次第三次标记,则会在寿命上受到亏损。”
“说简单点,马哲你现在标记了小熊,他是你人生里的第一个被标记的对象,你是安全的。”李奕谆在心里感叹物种制约的荒谬,此刻却也只能接受这样的法则,“但如果你在小熊之后又标记了其他人,你的生命时间就会比原本预期的要少。”
希望这个说法听起来比较婉转,李奕谆心想,毕竟那两例因为对自己身份不知情的Enigma一生里换过太多伴侣而英年早逝的数据可不是太友好;田鸿杰从李奕谆开始科普的时候就一言不发,他偏过头去看马哲的表情,对于马哲来说,折寿已经是一个相对而言好接受很多的事情了,反正人都会死,只是死的早点,也比活了十几年突然要换一种性别容易承担太多了。
田鸿杰没有打断,他听完了李奕谆的汇报,最后只问了自己的出院时间便离开了。他看起来很平静,平静的有点死寂,马哲握着他发冷的手,好像在冬天捂热一块冰。
田鸿杰沉默了很久,他的手一直在马哲的掌心里,舒适的体温对于他太过冰冷的指尖竟有些发烫。他知道马哲是在愧疚因此没有抽出手,田鸿杰转了转眼神,他眼底聚着一汪水,但并不是要哭,他不知道他突然的情绪是不是因为Omega的潜伏因子作祟,他舌头顶了顶腮颊,压下情绪,开口只是问:“马哲,你知道我递交了导师申请吗?”
田鸿杰一副颓然的样子望着他,马哲眼神的明暗转变只有一瞬,随后他了然地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盖着被子躺下下了逐客令。
导师申请的考核结果马哲已经拿到了,他一直都知道田鸿杰是非常优秀的学员,晋升为Alpha导师早就十拿九稳;他本来打算任务结束之后就把审核通过的成绩单交给田鸿杰,如今却亲自断送了他明朗的前途。马哲站在床边,田鸿杰背对着他,脆弱的后颈伤疤张牙舞爪,捂热的冰在手心里化开一摊水,马哲什么也没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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