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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后悔。”莱戈拉斯的胸腔用力鼓动,如同溺水。

-----正文-----

莱戈拉斯披着金色长发坐在铁皮房子书桌前的样子像个落难的王子,但他说这已经足够舒适。“我很多年连这种房子都住不上。”他说。但文森特大笑着打断他:“别吹牛了。你看上去就是养尊处优的样子……”

“我倒是想养尊处优。”莱戈拉斯说,“但总有人打乱我的计划。”

文森特同情地看他:“家里人不同意吧?”

“我家里人离开很久了。”莱戈拉斯仿佛在叙述“太阳东升西落”一样自然的事实。

文森特没能说动他搬家,于是他自己三天两头往大学里跑,铁皮屋里本来就勤于换洗的床单更换得更加频繁。单人床实在是太窄了一点,莱戈拉斯起得很早,文森特也只能被他惊醒,骑着摩托匆匆忙忙到餐馆上班。

文森特终于里里外外把自己的公寓打扫干净。他坐在床上满意地扫视自己的成果,突然想起什么,疑神疑鬼地向窗外看了一眼,伸手到衣柜里摸出金发男人的旅行外套。莱戈拉斯把这件外套落在了出租屋,之后似乎就把这件事忘了。文森特不知道那件外套是什么材质,只知道它轻盈又坚韧、温暖得惊人。他想这件外套一定价值不菲,但莱戈拉斯没有提过,他也假装忘记。

他不会像突然出现一样突然消失在我的生活里,文森特说服自己,他的外套还压在我的衣柜深处。

冬季按时来临,中心湖湖面结冰,天鹅们只能挤在莱戈拉斯帮它们凿开的一小片水面上。没有取暖设施的铁皮房子变得更不适合居住,金发男人依然乐在其中,甚至没有注意到文森特越来越厚重的冬衣。莱戈拉斯的体温略低于常人,文森特经常在铁皮屋子里冻醒。

直到某个周六的早上,文森特想从出租屋的床上爬起来却又跌了回去。他几乎凝聚不起完整的念头,冥思苦想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周四在莱戈拉斯那里过夜时就着了凉,又在餐馆干了长长的一天,终于支撑不住。他在床上躺过了整个周末,觉得出租屋孤寂得像太平间。每次脚步声在屋前响起时他都想象莱戈拉斯终于想起平时几乎隔天来报道的黑发男人已经缺席了四天,终于发觉问题来找他。他想象着对方金色的头发披散下来俯身看他,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但醒来之后只是更加头晕。

莱戈拉斯没有来。

周一文森特依然起不了床,挣扎着给埃林太太打电话。火爆脾气的女人听了之后喊叫声差点把他的耳朵震聋:“你生病了打给我干什么?”

“我要请假。”文森特勉强说话时感觉喉咙快要干裂。

“不是说这个。”他能想象到埃林太太宽厚的手掌不耐烦地挥舞,“你男朋友怎么不来照顾你?”

文森特想说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男朋友”的关系,话到嘴边又没了力气。他说:“他没有电话……应该还不知道。”

埃林太太啪地挂了电话。

他应该是昏沉地睡了过去,直到在敲门声中惊醒。他张开嘴时发现自己几乎说不出话,咳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是谁?”

“莱戈拉斯。”门外的人声音温柔。

他几乎从床上弹起来,埋怨自己为什么想不到这么明显的事实。他跌跌撞撞跑到门口开门,门外的莱戈拉斯及时扶了他一把才让他避免了摔倒在门垫上的尴尬。

文森特好不容易打扫干净的出租屋在这几天的卧床生活中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不过莱戈拉斯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切。莱戈拉斯伸手想要开灯,却又收了回来。

“打开吧。”文森特缩在床上。

“你不要睡觉吗?”

文森特摇了摇头。很快灯光就照耀在了莱戈拉斯柔顺的金发上,让他看得更清楚。莱戈拉斯还穿着带大学标志的工装,身上裹挟着凉气。这些细节让他确信这并不是梦境。莱戈拉斯在他面前晃晃手臂,然后把微凉的手掌贴上他的额头。

莱戈拉斯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倒是立刻行动起来开始烧水。文森特明明已经三四天没有下床,却只觉得自己累得支撑不住,却又不愿意睡过去。

出租屋里连厨房都没有,莱戈拉斯靠着窗台搅碗里的水,又把不知道溶了什么东西的水喂给他。文森特半倚在床头就着莱戈拉斯的手喝下去,感觉到那碗东西滋润了干燥的口腔,一直温暖到深处。

“莱戈。”他叫金发男人的名字,让他低下头,“这是什么?”

“我母亲的配方。”莱戈拉斯说,“可惜我没机会多学一些。”

文森特几乎贪婪地吞咽着,他已经三四天滴水未进。莱戈拉斯的声音里多了些埋怨:“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文森特清楚自己的问题根本没有道理,但对方的出现给了他勇气。文森特反问:“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希望能激起对方的情绪,也的确做到了。他感受到对方面无表情的面具几乎被打破,汹涌的感情几乎要奔流而出。但文森特知道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希望的是内疚、心疼乃至悔意,而不是那种陌生而沉默的惊涛骇浪。

莱戈拉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纤长的手指帮文森特掖好被角。

“你在生病。”金发男人低下头,冬日难得的阳光照在他线条优美的侧脸上。他说,“等你病好了我们再谈这个。”

莱戈拉斯的神色让文森特有些担心。他追问:“谈什么?”

“病人和小孩子需要充足的睡眠。”莱戈拉斯说,“闭上眼睛。”

文森特照做之前握住了莱戈拉斯的手。那双手有点凉,文森特就把它拽到被单下面。他还挣扎着想要思考,却感觉有清凉的泉水在滚烫的额头上流过。他仿佛坠到云里,过了很久才晕晕乎乎地发现莱戈拉斯在歌唱。

可能发烧让他分辨不出歌词,他也不愿意睁开眼睛看床边的人,只觉得舒适,好像被浸在温泉里。折腾了三四天之后,文森特终于在歌声里获得了平静的安眠。

醒来时歌声似乎还在文森特的脑海中萦绕。他的烧已经退了,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文森特不由得在心里感谢那位贡献秘方的母亲,又觉得失去了留下莱戈拉斯的理由。

莱戈拉斯的手还与他相扣。莱戈拉斯躺在他身边,金色的头发在床单上散开,可能因为握着手的原因只能和衣而眠,在文森特找回意识之后立刻苏醒过来。莱戈拉斯探了探他的额头,舒了一口气。

文森特记得对方要和自己谈些什么,但他没有开口。

“水壶里的水是热的。”莱戈拉斯坐起来,揉着额头说,“别忘了吃饭。”

“你要走了吗?”文森特问。

莱戈拉斯顿了一下,笑起来:“天鹅还在等我呢。那位女士不由分说——”

他坐在床边的样子和文森特记忆里的那个清晨重合,不同之处就在于他已经穿好了衣服、准备好离开。这是不是他最熟悉的举动。文森特无端惶恐,抓住第一个出现的念头只想留住他。

“莱戈,”文森特打断他,“你要和我谈什么?”

莱戈拉斯停住了,回头看他,湛蓝的眼睛暗下来。文森特用力地握住他的手,但不知道他如何使力,那些纤长的手指就挣脱了文森特的束缚。文森特知道金发男人严肃地“要谈”的事情并不愉快,他宁愿永不提起这件事——但他更不想让莱戈拉斯因为一群愚蠢的天鹅就离开这间屋子。

“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时间讨论?”

“我已经病好了。”文森特坚持。

莱戈拉斯审慎地注视着他深褐色的眼睛,好像在检查他的恢复状况,又好像不知道如何说出第一个字。

屋子里静得像坟墓,但最后莱戈拉斯开口。

“我会想念你。”他说,“当你不在的时候。”

文森特觉得自己应该为这种直白的表达感到欣喜,但那只像是死刑判决之前的最后一顿盛宴。

“但我想你终于——迷途知返了。你知道这不会有结果,终于做出了更明智的选择——”

文森特在听,同时又觉得迷惑不解:“莱戈。你怎么会觉得我有更明智的选择?”

莱戈拉斯似乎同样因为他的话而摸不到头脑。接着他睁大了蓝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莱戈拉斯张了张嘴,文森特很少见到他这副表情——接着,莱戈拉斯说:“我说过我会离开这里。我最多只能在这里待十年——”

“我和你一起离开。”文森特几乎没有犹豫。

“我是说,我会离开一切。”莱戈拉斯仿佛盖棺定论。

沉默又一次弥漫房间。文森特努力开动脑筋,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还缠在一团乱麻之中。金发男人还坐在床上,他很轻盈,但还在床单上留下了浅浅的印记。他即将离去,他留下的痕迹也会像露水消失在朝阳中。

莱戈拉斯把他的沉默理解成了放弃。他淡金色的睫毛颤动着,但嘴角勾了上去:“你明白的。这对我们都好。”

比起近在咫尺的消逝,十年之后的离别显得微不足道。

文森特坐起来,金发男人为他掖好的被子顺着他的身体滑落。他向莱戈拉斯蹭了蹭,莱戈拉斯仅仅用那种有点悲伤的眼神看着他,仿佛预知了他的选择。

文森特伸出双臂抱住他。他感受到金发男人在他的环抱中略微发抖,好像是从一个过于真实的梦中醒来。

“你会后悔。”莱戈拉斯的胸腔用力鼓动,如同溺水。

“我不会。”他说。

“你将恐惧。你将怨恨。但在那个时候——”莱戈拉斯尽力吸气,“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我不会。”文森特的双臂环绕那具颤抖的躯体,坚持。

莱戈拉斯同样执拗:“你将重蹈覆辙——”

“我不会,莱戈。”文森特说,“我不会。”

莱戈拉斯的颤抖逐渐平静,文森特差点忘了谁是他们之中刚刚病愈的那一个。但当莱戈拉斯水洗过一般明亮的蓝眼睛看向他时,他还是觉得自己的灵魂被之穿透。

“没人能承受这样的磨砺。”莱戈拉斯的低语仿佛一直传到他生命的尽头,“但愿我们不要在最后的考验面前屈服。”

那天莱戈拉斯没有离开。

过了几天,他搬进了文森特的出租屋。泰尔康塔节来临时他们挤在窗口,一起看烟花在空中绽放。房租两个人一起付立刻轻松了很多,文森特甚至有闲暇写了几篇文章发给报社。最初的几篇石沉大海,但他的文学天赋最终得到了承认。两年过后,他辞去了餐馆的工作,全职写作,几乎算是慢慢为自己赚得了功成名就——直到今日,和莱戈拉斯再次出现在他们初遇的酒馆之中。

那一切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信誓旦旦想着一生难忘的画面也蒙上了层浮灰。对面车站显得有些过时了,吧台后面酒吧老板明显地衰老下去。墙上的海报多了些新面孔,甚至还有他自己的脸——作为“崭露头角的新人作家”,而他现在已经著作颇丰。但文森特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金发男人时,只觉得一切都没有变。

莱戈拉斯的金发映着酒吧里的灯光,蓝眼睛垂下去读酒单,跃跃欲试。文森特盯着自己放在桌上的袖口,整洁的西装下面露出长度恰到好处的纯白衬衫,十年前的自己会唾弃地说只有假正经会这么穿——看到这幅装束他才能说服自己没有一下子回到十年前。莱戈拉斯不显老,但直到他坐在同样的位置,文森特才会觉得他根本就没什么变化。

他们喝着酒,漫无边际地聊天。文森特喋喋不休,几乎只是为了享受那双蓝眼睛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感觉。他说编辑把他最近的点子改到原作者都认不出来,但合同当头也只能从命。嘴上是抱怨,不过莱戈拉斯问他大人物为什么也要受编辑限制时,文森特发现自己有点幼稚地炫耀:“忘了我签过的合同?他们开的条件那么好。”

文森特突然觉得角落里有人在看他,一回头才想起自己十年前好像就坐在那个位置。那时候的自己会不会觉得这个穿着套装高谈阔论的人太过世故,他突然想。

但莱戈拉斯似乎很能理解。“只有游侠才能自由自在,”他说,“但没人能一直做游侠。”

这个词并不常见,文森特抬起了头。但莱戈拉斯又一次喝光一整杯酒,讲起了给天鹅打疫苗的故事。

莱戈拉斯仰起头喝酒时喉结滚动,优美的下颌线条在锁骨上投下阴影。他的动作一气呵成,但在文森特又一次打算叫酒时把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他转头看文森特,蓝眼睛看上去诚恳又认真:“我有点喝醉了,文森。”

文森特感觉自己心跳的速度加快了。他放下了快要扬起的手,把莱戈拉斯的杯子倒满。

“你看上去是很容易喝醉的类型。”文森特说。

“是吗?”莱戈拉斯笑了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文森特也同样对待自己的酒杯,“确实有人这么说过。不过后来先醉倒的可不是我。”

文森特有些惊讶:“你拼过酒?”

莱戈拉斯的脸上带上了愉快的回忆神情:“我做过很多事情。”

他的神色突然黯淡下来,举起酒杯吞了一大口酒,不过看上去根本没什么效果。

文森特看着酒桌对面的爱人,觉得对方在感伤,但他完全不知道原因。他想起对方驾照上的地址,似乎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在哈文城?”

“是啊。”莱戈拉斯停顿了一下,笑出来,“不错的小乡镇,有城里人梦寐以求的田园牧歌。我之前住在那里。”

“你也有很长的未来,文森。”他说。

不知道为什么,文森特觉得爱人口中吐出的那句话像预言。他想象着十六七岁的少年莱戈拉斯,在那个大陆另一边的城镇过着田园生活,但又觉得无法想象,好像莱戈拉斯就应该永远是金发碧眼的二三十岁男人、永远是他面前这副模样。他甚至有些惊恐地发现自己对爱人的过去一无所知,只知道这段过去的结局——金发男人在车站对面的酒吧喝醉,跟陌生的自己回了家。如果那天自己没有出现在那里会如何?文森特几乎不敢想象这种可能——健全人很难想象瞎子的生活。但或许莱戈拉斯完全不会改变,依然拥有那样耀眼的金发和湛蓝色的眼睛。

文森特不知道自己露出了怎样的表情。当他回过神时,莱戈拉斯已经干脆地把剩下的酒都倒进了自己的杯子、一仰头喝干,就好像杯子里装的是清水。

“有点晚了,文森。”莱戈拉斯说,但神色坚决,完全看不出喝醉的迹象。

文森特晃了晃头,感觉脑子确实有点混沌,不过还能思考。酒吧角落的位置没有人,但文森特却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他从衣兜里掏出车钥匙,那小小的金属仿佛烫到了他的手指。酒精麻醉了文森特的控制力,他猛然把车钥匙塞在莱戈拉斯手里。

莱戈拉斯的蓝眼睛垂下去,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最后他不动声色地笑笑,安慰一般把手肘抵在桌面上,衬衫袖子垂落下去,白皙的手臂展示在文森特的目光中。

莱戈拉斯把车钥匙递给酒吧老板的儿子、揽着文森特的肩膀坐到后排时,文森特看见了对方的湛蓝眼眸,清明得像无瑕宝石。他一点都没醉,文森特恍然大悟,他只是不想让我喝更多。

他想起那个遥远的夜晚,金发男人脸上明显的红晕。他确信对方当时并不清醒,不过认为那是酒精的作用。如果酒精无法在他身上起效,那还有什么能让他甘心放弃清醒、沉迷其中?

文森特忽然想和角落里那个喝闷酒的年轻人交换身体,即使当时的自己穷困潦倒、青涩莽撞。但那个年轻人还能够挥霍仿佛无尽的岁月,还能问那个坐在吧台上的金发男人“你过得怎么样”。

火焰从面前燃烧到天际,他握着的手不知何时与他脱离。他转身拼命寻找,但烟尘滚滚,疲惫填满了他的每一根骨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已经离自己远去,而爱人早就消失在了烈火之中。

文森特在那天晚上惊醒,头痛欲裂。莱戈拉斯侧躺着,睡得正甜,金发散在床单上如同丝绸,没有丝毫灼烧的痕迹。这不是文森特第一次嫉妒自己的伴侣。他们初遇时文森特喝了许多酒、更别提当晚的缠绵,第二天还能提早醒来。但现在他酒后只剩下宿醉与失眠。

他马上满三十五岁。身体机能刚刚下滑、精神却仿佛推石头的西西弗那样不愿放手。他有不少同龄的作家朋友,文森特自认身体状况不逊于任何一个。但偏偏他拿来比较的对象是莱戈拉斯——他的伴侣,这世界上他最不应该与之较量的人。

他有点神经质地检查莱戈拉斯的手臂,毫无瑕疵。他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屏住呼吸。

那是半年前的事情了。文森特说服自己。你不会再做那种事了——

——比如在高中同学的婚礼上多喝了几杯酒。这位新郎当年几乎是班里最平庸的小孩,没人想到他在社会上成了个十足的浪子,但终于也落入了婚姻的坟墓。他看着身边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发现大家都已青春不再——但他们仅仅是默契地喝得更凶,好像要否认些什么。

人群总让莱戈拉斯提不起精神,坐在角落里看他们吵吵闹闹。文森特又一次扭头看他,金发男人坐在桌后对文森特报以微笑。

婚礼折腾到很晚,他们也打道回府。莱戈拉斯在副驾驶上歪着头睡着了,金发披落下来,急速后退的路灯下他的脸忽明忽暗。于是文森特顺理成章地忘记了自己喝了酒这回事——直到他漏过了眼前亮起的转向灯,重重撞上前车。

文森特知道自己会用后半生痛悔当时的每一个动作,但当前车猛然闯入他的视野时,他下意识地向左猛打方向盘——接下来的巨响震耳欲聋,安全气囊沉重地撞在他的脸上。他挣扎着扭头,看向副驾驶位上的爱人——

莱戈拉斯睁大了眼睛,神色惊惶。莱戈拉斯在流血。莱戈拉斯的手臂断了。莱戈拉斯在烈火之中。莱戈拉斯永远离开了——

——文森特忘了自己扭头时看到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在即将追尾时下意识地躲避,让沉睡的爱人迎头撞上前车的车尾。他能想起的下一个场景已经是缩在不知谁为他披上的毯子里、坐在消毒水味的白色走廊上,机器声在耳边单调地回响。

“肋骨裂了一根,手臂创伤。”医生告诉他。他看着通知书最后那个签名,纳闷是谁在替莱戈拉斯做决定,看了好久才看出那是自己的字迹。医生安慰了他一句,“对他来说并不算严重。”

文森特抬头瞪他。

“他的骨头受过不少伤。”医生漫不经心地告诉他,“多数是手法复位,我们现在早就不用这些方法了,但他恢复得好极了。”

“莱戈——受过伤?”文森特有些恍惚。

“很多年之前了,不过程度不轻。”医生说。

医生说话时文森特只觉得浑身发冷,好像对方在向自己描述一个陌生人。莱戈拉斯很多年前受过很多伤?他想象那个在中心湖上划船的男人,优雅骄傲如同天鹅。他想起对方向自己描述的过去,小城镇里的田园牧歌。金发男人在二十五岁那年来到自己面前,如同从天而降。他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甚至也不会知道他的未来。文森特猛然想起对方曾经跟自己说过。十年,他会走掉。

文森特很快获准进入病房,莱戈拉斯手臂上打着绷带,但精神不错,甚至还有闲心开玩笑,但文森特笑不出来。绷带拆下后大块血痂横亘在莱戈拉斯白皙的手臂上,文森特觉得那像是自己的判决书,莱戈拉斯倒是挺开心地告诉他这不过是皮外伤。但确实如医生所说,莱戈拉斯恢复得很好,几个月过后他的手臂上连伤疤都没有留下。

莱戈拉斯并不知道文森特那时候打了方向盘。但那之后只要天色暗下来文森特便不愿坐在驾驶室里,宁愿把车钥匙塞给莱戈拉斯或者任何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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