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逮住了彼此的舌头,产生一种由内而外的影响,从胃扩散到心灵。
-----正文-----
在几番尝试之后,阿尔弗雷德要不回他的鳞片(你不可能挖出我的心脏又希望我不要死,白痴!),亚瑟抹不掉他的标记(放血!?你永远都不可能给人鱼放血!我们癒合的速度很快!)。
他们打了一架,基于某种陌生人的礼节,以及谁都不想负责付破坏旅馆赔款的共识,他们气急败坏又克制的打架,结果是平手,阿尔弗雷德是一条年轻强壮的人鱼,亚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吸血种,他们不可能真正的制服彼此,就算动真格也不能。
最后他们只能抱着头谴责自己的愚蠢,沮丧的咒骂,彼此各自佔据房间的一个角落互相瞪视;基于面子问题,亚瑟在旅馆客服进来打扫的时候把人鱼塞进浴室裡,堵住他的嘴不准他抗议,客服离开之后,他们又就「房间裡有人鱼不丢脸。」「我光是标记了你就是一种羞耻」这个议题打了一架,结果他们消耗光了自己的体力,开始飢饿。
他们是彼此唯一触手可及的食物,于是他们勉强的再次进食了一次,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之后他们表现得好多了,虽然还是很噁心,他们气喘吁吁躺在床上休息,疲倦且痛苦,最后开始尝试妥协。
「好吧,老兄,虽然你尝起来跟烧焦了一样,但是我还能忍受。」阿尔弗雷德砸着嘴,他的耐力出乎意料的高,又或着说是他的舌头已经当机了,它启动了自我保卫的机制,停止对大脑传达任何跟味道有关的资讯。
撇开味道很糟这一点,亚瑟拥有很高的魔力基础,如果他可以忍受这股焦味的话,他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永远都不用寻找新的伴侣。
虽然这可能代表他的舌头将活在烧焦的地狱裡,永远。阿尔弗雷德觉得他应该上网查一点关键字,比如说「人鱼、和平分手、0死亡」。
「这句话我应该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你平时都喝好几桶海水维生吗?」亚瑟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的嘴巴还没缓过来,这裡的空气完全被人鱼给占领了,汗水跟血液混在一起就是一个阳光普照的沙滩。
撇开味道很糟这一点,阿尔弗雷德的血液非常的……营养丰富,以人类的话来说是什麽来着?富含DHA?人鱼的血只要一小口就能饱腹,亚瑟觉得自己的身体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活力,他已经很久没有这麽清醒了。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把一整包的盐往嘴裡灌,经历过这种事情的哪个种族不会清醒呢?
「我是人鱼。」阿尔弗雷德不在意的耸了耸肩:「我也不会喝海水,我们依靠魔力维生,OK?」
「这可能就是你一身盐臭味的原因?」亚瑟嘲讽的说道,他的心裡暗自猜测人鱼会这麽难吃又健康(?)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他们一直摄取着来自海洋的魔力。
「嘿!这才是最自然清新的味道!海洋是万物之母!」人鱼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他不悦的皱起眉头:「你们这些陆地的生物的祖先也是从海底来的。」
「没有人在乎。」亚瑟整理自己的衣服,抚平他皱起的领带,阿尔弗雷德在他眼角的馀光裡摆了一个表情,可能是厌恶或是其他的什麽。
他的腰灵巧地扭动,把他的身体翻起来,床垫在他的动作下弹了一会。
「所以。」他转动自己的脖子:「我们可能需要好好谈一谈?」
「是阿。」亚瑟皱起眉头,他从床边抬起身体,他可能需要查阅一点书籍,学习关于人鱼的知识。
他有没有什麽办法可以让他的血不要那麽难喝?亚瑟觉得自己得去问问周遭的朋友有没有跟人鱼打过交道(真的有人跟我一样白痴吗?)。
他记得他有一本「如何改善你伴侣的饮食~调整口味指南」,他在几百年前为了一头半兽人在英国买的(半兽人的血液非常的甜腻,可能只比人鱼好一点),他计画给他调整一下体质。
但他一直没有时间,当时他忙着处理一些领土的问题,忙到可以忍受半兽人噁心且发腻的血液,结果直到对方过世,他也没有把这个计画付诸实行,现在他有机会可以用这本书了。
「恩,我们需要有个……呃,规则?」阿尔弗雷德掏出他的手机,他的手指按着屏幕,似乎在浏览什麽网站。
「首先你得搬家,你得搬来跟我住」亚瑟皱起眉毛:「我要在两个月内教育你,让你有一定得体的教养,我会让你在之后的满月酒会上亮相―。」
「不,等等,等等老兄,冷静一点。」阿尔弗雷德好像吓了一跳,他瞪大了他的蓝眼睛,惊慌失措的说道:「你说的什麽月亮酒会什麽意思?我不会搬去你家的,我也不会参与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聚会,好吗?我很忙,我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亚瑟心裡有一种强烈的、想要纠正他的举止渴望,他觉得他可以把家裡那条小牛皮鞭给拿出来了,还有他最完整的礼仪书。
「满月酒会,然后注意你的言行。」亚瑟用力的啧了一声:「听着,虽然这将会变成我一生的污点,但是我还是会对外宣称说你是我的伴侣,这是一段正式的关係,我会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
「…………老兄,现在已经什麽年代了,你说话为什麽像个―噢,不,等等。」阿尔弗雷德吐出舌头,他厌恶的看了亚瑟一眼,显然很受不了:「我都忘了你可能很老了,天啊,你是不是已经活了几千年了?」
「更准确的说是2300岁。」人鱼倒抽一口气,他难以置信的摸着自己的肚子,亚瑟忍住他翻起白眼的冲动:「收起你那种轻浮的态度,听清楚,我不在乎现在是几年,在我这裡就要照着规矩来。」
「什麽规矩?」人鱼茫然的喃喃着:「你想干嘛?」
他怎麽能这麽快就吧他刚才说的话给忘记了?亚瑟他想起以前听过的一则关于金髮女郎跟人鱼的笑话。
该死的,阿尔弗雷德去掉性别什麽都符合,他就是金髮女郎的男性版,他还是条人鱼,他的智商有过半吗?他是不是应该把人鱼的脑子撬开来看看裡面有多少脑浆?
或许他应该去医院给他搞一个大脑移植手术。
「我刚才告诉过你。」亚瑟他咧起他的上唇,露出尖锐的牙齿:「我已经很宽容了,你只需要在那场酒会上出席一次,然后你就可以永远的消失在我的社交圈裡,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不要跟我的朋友有什麽联络,这会让我丢脸。」
阿尔弗雷德猛的翻了一个白眼,他叹息着,低下头疯狂的打字,亚瑟觉得阿尔弗雷德可能是在看一些蠢文章,那不是什麽好东西,愚蠢的网路,在16年前他就觉得这些东西正在腐蚀任何种族的智商,他们应该多阅读一些文学,而不是这些垃圾肤浅的网路文章,看看他们把一条本来就很蠢的人鱼变成了什麽样子?
「天啊,古代人的恋爱观念真的很糟糕。」阿尔弗雷德撇着嘴说道:「我刚才查了一下,他们说跟年龄太大的男人谈恋爱就会这样,你能相信吗?人类只要相差了15岁以上就很难沟通了,我们差了整整2110岁!我还不如去跟石头聊天。」
「你再看你的破手机我就把它扔出去。」亚瑟发出嘶嘶的声音,他眯起眼睛,计画掐住人鱼的脖子摇晃他的头。
「不行!你没有权利乱扔我的东西!」阿尔弗雷德把他的手机抱在怀裡,吓了一跳:「你到底有什麽毛病!」
「你的说话习惯也要重新教育。」亚瑟一把揪住人鱼的领子,对方不甘愿的瞪了回来:「记住,在正式的公众场合上,你要称呼我为先生,另外,我要改善的你的血液的品质―。」
「你是我老妈吗?」阿尔弗雷德撇着嘴,酸熘熘的讽刺道。
「喔,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叫我爸爸。」亚瑟挑起一边眉毛,他咧开嘴微笑着,露出他锐利的犬齿:「以年龄来看我确实可以担得起这个称呼。」
「我宁愿吃你过期的魔力。」阿尔弗雷德喃喃着:「变态的灵魂是你这麽难吃的原因吗?」
「你那愚蠢的半块脑子可能就是让你的血液品质下降的元凶,亲爱的。」亚瑟回击。
隔天早晨,阿尔弗雷德满怀恨意的在自己的浴室裡刷牙,他们在之后又打了一架,结果是失败的,亚瑟要他明天就收拾好自己的行李,阿尔弗雷德只能听他的,因为他现在是个被绑架的残缺人鱼!他甚至没有回娘家的权利,他不敢跟马修说这件事,他离开前才跟他担保过他不会跟长生种交往,转头就让一个2300岁的活化石吞了他的鳞片,马修可能会骂他,或是嘲笑他,更有可能是把这两件事都干一遍,他可以把这件事情念个100年都不会腻。
那该死的老古板吸血种居然还嘲笑他笨,去他妈的,他都没有太过分的嫌弃他那一身过期的魔力,努力的维持礼貌,而那个满口礼节的老傢伙一直在用各种方式讽刺他,难怪他是个可怜又可悲的孤僻老头。
阿尔弗雷德愤恨的吃了一桶冰淇淋发洩,然后他去了一趟邮局,把一箱枫糖浆寄给马修,顺道去拜访了他的日本朋友本田菊,他没有跟菊说起他的真实身分,自然也没办法跟他诉说他的烦恼,他们简单的寒暄,吃了一顿还不错的午饭,他告诉菊他要去老人院当护士(菊非常的惊恐,你想杀了那些老人吗?为什麽他会这麽觉得?),在告别了菊之后,阿尔弗雷德打开自己的手机,看到酒吧老闆给他打了四、五通电话,他突然的辞职显然让他很不满。
他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閒逛,他不让自己去想他明天可能要面对的生活―
话是这麽说,但他已经在想了,他像一片枯萎的叶子一样病恹恹的,要是亚瑟可以年轻一点就好了,他想着,这样的话他尝起来怎麽样都会比现在好,他至少可以忍受。
然后阿尔弗雷德想起亚瑟昨天说的什麽「调整体质」的事情,他的大脑灵光一现,对阿,既然无法逃避他,那他为什麽不去改变他呢?如果他可以让亚瑟的个性好一点的话,说不定他尝起来就不会那麽糟糕了。
《如何与老人沟通?》
一、 老人难以沟通的主要因素。
个人与社会疏离。
亚瑟住在一个大得浮夸的庄园裡,阿尔弗雷德拖着他的行李走在亚瑟的后面,一路从前院的大门走到宅邸的大门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前院的草皮有三个喷水池,为什麽要搞这麽多喷水池?),当他气喘吁吁的提着他沉重的行李厢爬着那些一成不变的、无止无尽的楼梯时,他在心裡诅咒这栋该死的巴洛克建筑,他不喜欢这种消耗,这代表等一下他可能又再吃一口致癌物质。
亚瑟的后院是一整片森林,裡面包含了两个可以拿来当生态池的湖泊,他告诉阿尔弗雷德这裡的一切都在反映着他的身体状况,当他陷入沉睡的时候这裡就会变回不毛之地。
而最令人不敢置信的事情是,他自己一个人住在这裡,他甚至没有一个应门的管家,他自己拿钥匙开门。
在阿尔弗雷德的印象裡,吸血种都是些喜欢多边关係的傢伙,在全种族滥情调查裡,吸血种甚至打败了人鱼荣登第一名。曾有人做过统计,吸血种平均每天会跟5个不同的种族约会,有一位很有名的法国吸血种还在自己家开过一个世界种族展览会,不过没有人鱼,因为人鱼跟吸血种的相性是最差的。
「把你那充满刻板印象的表情收起来。」亚瑟显然知道阿尔弗雷德在想什麽,他哼了一声。
「我没有。」阿尔弗雷德辩解着,他提着行李走进亚瑟家的大厅,豪不意外的看见一幅超级大的自画像,他在心裡鄙夷着,自恋,傲慢,老人。
「看来我现在就能给你上第一堂礼仪课,关于礼貌与尊重。」亚瑟绿色的眼睛眯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他。
「我又没说话。」阿尔弗雷德放下他一直提着的行李箱,那沾着灰与泥的轮子直接辗在光滑的、打着蜡的大理石地砖上,亚瑟嘴角微微的抽搐了一下。
「显然你不知道眼睛是灵魂之窗这个道理。」他深吸一口气,弹了个响指,阿尔弗雷德的行李箱飘浮起来,然后飞快的移动到二楼的走廊上,消失在他们的视野裡。
「恩,如果你一开始就这麽做的话我们会轻鬆很多。」阿尔弗雷德把手放在腰上,吸了下鼻子。
「这是有代价的。」亚瑟嘶嘶的说道:「我不想一直喝盐水。」
「我走路也是会消耗的,我不想吃致癌物。」阿尔弗雷德反击,他们怒视彼此,然后又转开视线。
「让我带你去你的房间。」亚瑟咳嗽了一声,他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咕哝着,他的粗眉几乎要扭成一个麻花结。
「我不能住一楼吗?」阿尔弗雷德看着那条浮夸且漫长的楼梯:「你家裡的楼梯太多了。」
「那裡是佣人住的地方。」苍白的吸血种似乎被刺激到了,他的脸颊微微的胀红起来:「你想污辱我吗?」
「什麽?」阿尔弗雷德拖沓着脚步跟在亚瑟后面,一边用无辜的表情看着他。
「该死的,你真的一点常识都没有。」亚瑟愤怒的低吼:「你是我的伴侣,我的伴侣不会住在佣人的房间裡,我会安排你住在我的隔壁。」
这栋房子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吗?我住哪个房间有什麽差别?
阿尔弗雷德猛的翻了一个白眼,但他想起他在书上读到的,老人都是因为远离社交圈而且孤独所以才这麽难搞的。
于是他很勉强的让自己闭上嘴。
亚瑟回到自己的宅邸就先给自己泡了一壶下午茶,加了一点牛奶,味道比愚蠢的诈骗观光咖啡厅好了不知道几倍。
他躺在自己舒服的软椅上,闭着眼睛享受着茶香,思考着他应该要跟谁问这个问题,他需要与一个可靠、愿意保守秘密且见多识广的朋友交流。
然后他发现他没有这种朋友,一个都没有,他的朋友都是一些不可靠又爱八卦的长舌妇,尤其是弗朗西斯跟安东尼奥,据说他们现在已经好多了,但他们的这几年搞出来的事情,告诉亚瑟他们还是一个可怕的选项。
在更早之前还有一个叫吉尔伯特的人跟他们混在一起(亚瑟不知道他是什麽种族,他身上总是有一股潮湿的土豆味,可能是土豆的化身),他们像是撒旦的诅咒,阴湿的恶魔,他们凑在一起干的每一件事情都蠢不可及,简直是地狱的体现,只要他们其中一个特别冒出来,就不会有任何好事情发生。
亚瑟让自己冷静一下,他喝了一口茶,然后告诉自己没有朋友他还可以求助于家人,然后他想起他的兄弟―
妈的,他们还在尝试报復他,他才刚醒他们就给他寄沾满黑猫血的诅咒信,作为回敬他给他们一个一到达目的地就会喷出臭肉的包裹―自从他为了继承权把他们三个轮流痛扁了一顿之后,他们就不再跟以前一样愚蠢的争锋相对了,他们很团结,因为他们都该死的恨他。
亚瑟慢慢地放下他的茶杯,闭上眼睛,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只有他自己。
他冲进自己的书房裡,眯着眼睛在自己完美、闪亮的桃花心木书架间巡梭,最后在一个阴暗的小角落裡找到了那本书,它看起来还是崭新的,亚瑟对着这本硬皮书的封面吹了一口气,没有什麽灰尘。
他靠在书桌上,翻开书,裡面列举了各式各样的种族的血液状况,而关于人鱼,作者明确的表示「会与人鱼结成伴侣的通常都会是初出茅芦的年轻人,或是贪图外貌的堕落好色之徒」。
亚瑟立刻想起自己跟阿尔弗雷德的第一次见面,俊美的年轻人,性感的身体―该死的。
他选择立刻跳过这些前言,直奔重点。
《如何改善你伴侣的饮食~调整口味指南》
前言:
在诸多种族中,对我等来说最为难以接受的种族只有一种,人鱼。他们长年浸泡在海水裡,以海洋的魔力维生,粗盐充满他们的血肉―以人类的说法,人鱼是海洋的祝福,对我们是一块过度醃渍的鱼乾的诅咒―曾有朋友与我说过,尝一口人鱼如尝一口粗盐。
人鱼在更久之前为罕见之物,他们只会在最危险的海域中出没,用美妙的歌声诱惑船隻触礁,但在这数千年来,人鱼族出现了一些转变,一些心思狡诈的贪婪之辈开始出现于岸上,用他们的歌喉与美貌诱惑他人。
我长年观察他们,发现他们更喜爱人类,他们杀死人类之后会挖出心脏,取走其中一部分,不知是否与他们脱离海水之后改变饮食习惯有关。
人鱼之于我等并非纯为坏处,他们是纯粹的魔力结晶体―这与他们在海裡的饮食习惯有关―他们的血液比陆地上的任何物种都还要来的有价值,具友人的说法,人鱼一滴血可兑其他物种十滴。
但在此,依然给予忠告,除非真是形势所迫,否则不要与人鱼打交道,人鱼的寿命漫长且恢復极强,他们不易被杀死,且会试图取你的性命。
会与人鱼结成伴侣的通常都会是初出茅芦的年轻人,或是贪图外貌的堕落好色之徒,他们都被人鱼精緻的美貌给迷惑,踏上死亡之途―并非无补救之法,在这裡,我收集了几样不幸被人鱼缠上的朋友的建言。
望能对看到这页且误入歧途的各位有所帮助。
让他们泡在淡水裡,且不要给他们任何盐份。
依照书上的指示,亚瑟没收了阿尔弗雷德所有的沐浴盐(他尝试把一小包藏在他的床底下,亚瑟也找到了那些走私品)。他当着人鱼的面把它们都锁进一个最黑(人鱼最讨厌的东西之一)的房间裡,还在门口下了一个跟热水有关的诅咒(人鱼最讨厌的东西之二),阿尔弗雷德愤怒的低吼着,脸颊气得通红,甚至挤出了几滴眼泪。
「这些都很贵!他们花了我很多钱!!」他的手紧紧得握成了拳头,用力的举起然后又放下:「你不能剥夺我泡澡的乐趣!」
「你应该用淡水泡澡。」亚瑟挺直身体,他知道在这种时候他应该摆出主导的姿态:「你身上的盐份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忍受你摄取更多的盐。」
阿尔弗雷德皱起脸,他的嘴唇抿了起来,显而易见的不满。
「我不会喝我的泡澡水,那很噁心。」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口气说道:「在你心裡我有这麽原始吗?」
「你的皮肤会摄取盐分!」亚瑟眯着眼睛,嘶嘶的说:「你会吸收他们。」
「我不会!」阿尔弗雷德大喊起来:「这是什麽年代的偏见?我们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我们不会用皮肤吃东西,不是植物―。」
「没有沐浴盐。」亚瑟打断了他的话:「但我允许你在我的后院游泳,你有两个湖泊跟一个游泳池可以选。」
「…………。」阿尔弗雷德盯着他,亚瑟不干示弱的瞪回去,他浑身紧绷,用肢体语言表示他不介意再跟他打一架。
人鱼最后退让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吐出来,接着他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好,但是你会把沐浴盐的钱退给我,对吗?」
「当然。」亚瑟冷冷地回答,他永远都搞不懂人鱼在想什麽,他觉得他是喜欢占别人便宜的人吗?他一点都不稀罕他的沐浴盐。
他们的针锋相对还没有结束,虽然他们不需要任何食物,但跟亚瑟不同,阿尔弗雷德显然有着味觉,他把吃东西当成一种娱乐。
而亚瑟作为一个体贴的绅士,他尊重阿尔弗雷德的这点小癖好,他调查了人鱼的饮食喜好,然后帮他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当然,没有任何盐份。
于是阿尔弗雷德跟亚瑟陷入了僵持,他们在亚瑟挂满油画与丝绸的餐厅裡呈现一种奇妙的三角形视线状态,亚瑟看着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看着他的餐盘,餐盘上面没有任何处理的水煮鱼看着亚瑟。
「这是一条鱼。」人鱼看着他那个白色的瓷盘,然后又回过头来看亚瑟。
「你不吃吗?我记得人鱼是吃鱼的。」亚瑟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优雅的翘起一隻脚,据他的调查,人鱼喜欢没有加工过的食物,越原始越好。
「但他们是水煮的。」人鱼看着水煮鱼旁边那一颗皮没削乾淨,还没切过的土豆,还有一堆绿色蔬菜,他严肃地指出。
「对。」亚瑟满意的看着他的杰作,他已经很久没下厨了,但是他觉得他做的很不错,这些食物保留着完美的初始型态。
「一点调味都没有。」阿尔弗雷德补充。
「你需要健康的饮食。」亚瑟双手抱胸,他的手指轻轻的点在他的手臂上。
「我每个礼拜都要吃一次烧焦的东西。」人鱼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亚瑟。
「你体内的盐份过量,这些只是平衡而已,把他们都吃了。」亚瑟端起他的茶壶,给自己到了一小杯茶,然后倒了一点奶。
阿尔弗雷德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他的脸闪过一丝痛苦与扭曲,最后他面无表情地把叉起土豆,然后咬了土豆一口,土豆发出清脆的声响。
「裡面没煮熟。」
「吃掉。」
《如何与老人沟通?》
寂寞与孤独感。
阿尔弗雷德发现亚瑟是个比他想像的还要更沉默的傢伙,他可以一整天都不跟任何人说话,就只是窝在他的书房裡看书,或是在他的沙发上刺绣,喝茶,像个变态老奶奶一样。
他还不准阿尔弗雷德离开庄园,他在这裡的唯一娱乐就是手机跟游泳,糟糕透了,他尝试溜出去几次,才走到半路就被亚瑟给捉回去。
他跟亚瑟说话,亚瑟还会嫌他聒噪,但如果阿尔弗雷德不主动去跟亚瑟说话,他可能开始产生自己独自住在这裡的错觉。
他一直要他学会等待,但亚瑟跟阿尔弗雷德的接触少得可怜,他只会在强迫阿尔弗雷德吃一些没熟又没味道的食物、或是上一堆他绝对不想上第二次的礼仪课、又或着是在他游泳的时候主动跟他说话。
他跟他的兄弟的关係也糟糕透顶,昨天早晨,他从他的兄弟那裡收到一瓶葡萄酒,阿尔弗雷德亲眼看见那瓶酒一被拿出来就开始喷出腐蚀性的酸液,亚瑟一边咒骂着一边冲进他的地下室,他在那里待了足足半天,然后带着一个邪恶且心满意足的微笑走出来。
阿尔弗雷德觉得那真的很可怕。
他开始养成一种观察亚瑟的习惯,他太无聊了,乾脆就盯着这裡唯一会动的东西看。
这个孤僻的吸血种有一张过分年轻的脸,当他平静的垂着眼睛思考的时候,有一股细腻温柔的气质,不过从他的下巴总是有一条坚毅且坚忍的曲线(可能与他总是咬着牙的习惯有关),以及他粗旷的眉毛跟凌乱的头髮可以看得出他是个脾气暴躁的傢伙。
阿尔弗雷德不肯承认,有时候他会被亚瑟那种安静又颓废的气质给吸引,亚瑟会在晚上的时候喝一点威士忌,他的衬衫不会像以前那样扣得死紧,他让他的衣服被皱褶跟邋塌给佔据,他会放一片唱片(真是个老东西),偶尔点一支菸,坐在自己的房间裡看月亮。
阿尔弗雷德不应该待在那裡,他应该厌倦的走开,但他情不自禁地看着他,他有时候也会跟着喝一杯,摇动裡面圆型的硕大冰块,当他的杯子发出声音的时候亚瑟会对他翻白眼,不过不会多说什麽。
他不管怎样都是优雅的,阿尔弗雷德又是厌恶又是嚮往着他那种古旧的做派。
人鱼讨厌没有活物陪伴的日子,他们这种物种是如此的害怕寂寞,失去了海洋的怀抱,他们永远都需要一个新的存在来温暖他们空虚的身体。
尤其是在晚上,人鱼从来都不习惯没有与人相拥的睡眠,他从来都不缺人类,但自从跟亚瑟待在一起之后,他只有冰冷的丝绸与厚毛毯作伴,失去了他赖以维生的社交活动。
所以他待在这裡,而亚瑟也待在这裡,他们在月光下短暂的拥有彼此的存在。
阿尔弗雷德窝在亚瑟的沙发上,他喜欢把脚放在沙发扶手上,侧躺捲曲自己的身体,发洩自己的不安全感,亚瑟斥责过几次,但后来就放弃了。
人鱼啜饮着冰凉甜蜜的酒精,然后抬起他晕眩的目光,亚瑟盯着他的嘴唇,瞳孔发黑,他们对视着,身体逐渐紧绷起来,他们的皮肤下窜着刺激的电流。
「你该去睡了。」亚瑟眨了下眼睛,傲慢的绿色再次回到他的目光裡。
「晚安。」阿尔弗雷德毫不犹豫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离开亚瑟的房间,直到他关上门,他都能感觉到吸血种的视线正牢牢的盯在他。
他希望他可以把他的脸红当成是一种酒精的作用。
回到自己的房间时,阿尔弗雷德忍不住叹着气,他回想起他们前几天的进食,亚瑟尝起来还是烧焦的,只是那种漫长的、迴盪在口腔裡的苦味减少了一点。
这个世界上怎麽会有长得这麽可口又难吃的傢伙呢?
《如何改善你伴侣的饮食~调整口味指南》
与你的人鱼建立明确的关係。
亚瑟下定决心要在人鱼的心目中建立一个优雅沉稳的形象,他要让阿尔弗雷德崇拜他、顺从他,据书上的资讯,人鱼的情感可以改变他们血的味道。
他的计画非常的成功,他故意冷落阿尔弗雷德,製造一种反差,亚瑟知道阿尔弗雷德以前是多麽的受欢迎,而像亚瑟这样高贵冷酷的对象对他来说是多麽的有吸引力。
这条可怜的、不暗世事的人鱼很快就被亚瑟给迷住了,他每天都会缠着亚瑟说话,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的被亚瑟吸引,只要亚瑟出现,阿尔弗雷德就会盯着他,当亚瑟嫌弃他的时候,他会可怜巴巴的躲在角落划他愚蠢的手机,故作坚强。
他知道,阿尔弗雷德正在沉迷于他,当他偶尔的、刻意的温柔对待他时(尤其是吃饭时间),人鱼总会身体发抖。
有一次,他看了一篇关于健康流质饮食的研究,于是把他的食物用果汁机打成汁,用成一杯健康饮料,人鱼甚至被他的温柔感动到哭了出来。
不过,虽然不想承认,但亚瑟确实有一点被阿尔弗雷德吸引住了,这就像一个双向诅咒,当你被别人爱上的时候,你总会情不自禁的产生一点回应的想法。
除去那种糟糕的海水味,人鱼确实是非常迷人的物种,他们俊美的容貌与流畅的肢体动作能轻易的吸引他人的视线。
亚瑟尤其喜欢看阿尔弗雷德游泳,当他变回原本的姿态时,他像美丽与力量的结合―
他的身体肌肉是强壮且优雅的,像是幻想中的艺术品,他乳白色的皮肤上散布着一些半透明的鳞片,当他从水底窜出时,那些鳞片会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
当他移动的时候,他的腰会用一种妩媚且优雅的方式扭动,像在水裡跳舞,他的尾巴由浅黄色与乳白色的网状鳞片包裹着,当它们之下的肌肉扭动的时候,它们像波浪一样滚动着美丽的鳞光,他的尾鳍像女士的裙摆,是上好的丝绸与薄纱,它们缓慢的晃动在水底,是一闪而过的旖旎。
当他从水裡探出头,挥洒的水珠与他的身体都会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些水珠沿着他的肌肉滑下。
亚瑟坐在他的户外折叠椅上,在阳伞的阴影下看到这一幕,他的尖牙忍不住的疼痛起来,他想把他的牙齿深深的埋在他的脖子裡,感觉他的肌肉在他的身下颤抖―但他又想起这个礼拜他们已经吃过饭了,人鱼的味道还是那样,一大口血,一大口海水,虽然亚瑟觉得味道没有刚开始那麽咸了,但是还不够。
他应该要是个有耐心的人,而他的吸血冲动挑战着他的计画,他知道那不是飢饿,而是性慾。
但亚瑟不想在人鱼的血变好之前跟他有任何性关係,他喜欢在做爱的时候咬他的伴侣,他不想因为因为海水直接萎在床上,他们失败的第一次已经证明了那会有多糟糕。
有一次,他差点就没控制住自己,阿尔弗雷德跑来他的房间,用一种可爱又可恶的方式躺在他的沙发上,那很没有礼貌,但他的那种姿势会让亚瑟忍不住想起他人鱼的型态。
晚上是亚瑟的哲学思考时间,他经常会想一些关于灵魂与永生的问题,看着孤独的月亮享受酒精与尼古丁,他本来以为他不会喜欢阿尔弗雷德这样的闯入,但是他允许了,还莫名其妙的觉得很喜欢。
他会用眼角的馀光看人鱼喝酒,他看起来很放鬆,他像个小孩一样努着嘴,可口的嘴唇被琥珀色的酒液浸得润红,亚瑟忘记了他那些虚无飘渺的思考,想起阿尔弗雷德与他的第一次见面,他说他在酒吧打工,是个人气的服务生。
他想像着他穿着侍者服在昏黄的小酒吧裡移动的身影,那些布料贴在他身体上的样子―
人鱼察觉了他的视线,用一种无辜茫然的眼神回望他,亚瑟突然意识到他的身体几乎已经准备好要扑到人鱼身上了。
还很咸,他告诉自己。
「你该去睡了。」他说道,努力不让自己显得很失望。
「晚安。」人鱼显然已经有点醉了,他红着脸,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亚瑟厚颜无耻的看着他的屁股。
亚瑟在人鱼离开之后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气,还是一样,被阳光曝晒过的海水咸味,他的热情一下子就消退了。
这个世界上怎麽就有这种好吃与难吃并存的生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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