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身子痛得厉害,不知是发烧的缘故还是什么,腰腿更是酸痛难忍。赵寻幽只得躺在床上干等着。青兰久久不回
-----正文-----
因着身子痛得厉害,不知是发烧的缘故还是什么,腰腿更是酸痛难忍。赵寻幽只得躺在床上干等着。青兰久久不回,他身子没什么气力,便也眯着眼睛醒醒睡睡,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
意识混沌之间,听见房门传来“吱呀”的声响。赵寻幽骤然惊醒,哑着嗓子问道:“是爹爹吗?”
虚弱的嗓音含着几分期待和怯意。
青兰心中略有些发紧,手指迅速理了理头发。拾掇好情绪,面上挂上笑颜才走入内室,提起手中的竹篓说道,“小王爷,您看这是什么!”
赵寻幽惊呼道:“小猬?!”
望见眼前再熟悉不过的竹篓,赵寻幽眼里顿时多了些光彩。等待片刻,依旧不见心中所念之人,那光彩便又归于湮灭,沮丧地垂下了眼眸,问道:“爹爹呢……”
青兰找了块厚实的布料将熟睡的刺猬包裹起来,小心放到赵寻幽身边。刻意避开他的视线,淡然回道:“王爷近日有诸多事务处理脱不开身。可又担心您觉得寂寞,这不,就让奴婢把小猬送来陪着您了。您先和小猬玩会儿,奴婢去煎药,再叫厨房做些您爱吃的点心。”
青兰说完便要离开。赵寻幽发觉有些不对劲,抓住她衣袖,直直地盯着她问道:“青兰,你转过来,看着我。”
青兰目光躲闪,嗫嚅道:“小王爷……奴婢还得给您煎药呢,耽误不得。”
“你看着我!”
赵寻幽极少以命令的口气对她讲话,青兰便不敢违抗,垂下泛红的双眼面对赵寻幽。再也藏不住方才磕到青紫发肿的额头,伤口周遭还有淡淡的血迹。
赵寻幽的视线定在她的伤处,无暇顾及身旁的小猬。因情绪波动太大,呼吸略显急促,“你的额头,为何会伤成这样?”
青兰咬了咬唇,胡乱说道:“奴婢方才走得太快,没有看路,不小心摔了——”
“你撒谎!”
不待青兰说完,赵寻幽忍着疼痛,艰难地撑起身子。焦急和委屈齐齐涌上心头,顿时气红了眼,“爹爹骗我!如今……如今连你也要骗我了!”
“奴婢不敢!”青兰立刻跪在他身前,垂首哽咽着:“奴婢不忍看小王爷孤单一人忍受病痛,便自作主张顶撞王爷忤逆王爷!一切都是奴婢自作自受,与他人无关!”
赵寻幽心中一紧,哪会不知青兰从来都是满心为他着想的,方才一时情急才会失控。立刻伸手去扶青兰的手臂,放柔了语气说道:“我房间里还有药,你赶快拿来涂一些吧。”
青兰点了点头,“是。”
赵寻幽泛白的嘴唇有些颤抖,目光难掩失落与哀伤,顿了顿才继续问:“爹爹明明知晓的,你一心为了我……即便你那样求他,他都不肯来看我吗。”
“王爷怎么不肯来看您,一旦把关乎天下的大事处理完,就会过来了。”
赵寻幽不语,低头将刺猬抱到腿上。此时小猬已经醒来,这些日子或是熟悉了赵寻幽的气味,已经不再像最初那般防备。背后的硬刺乖巧顺下,仰躺着袒露出肚皮,任凭赵寻幽抚摸它柔软而温暖的绒毛。
“他以前也这样说的,要批阅紧急的公文,同朝中的某位将军大臣商讨国事,为皇上分忧。然后将我关在屋子里,和别的女子同床共枕。”
赵寻幽像在对小猬倾诉,又像是自言自语。目光黯淡,那是失望至极才会展露的眼神。
“如今……他或许又要去和哪个姑娘过夜了……”
青兰动了动唇,想要出言安慰。却发现记忆中的小王爷不知何时已经长大了,再不是往昔那个天真无虑的孩童。不是用几句轻巧的哄骗,几块儿带甜的桂花糕就能轻易安抚的。她蹙着眉头思量许久,也不知如何开口。
刺猬用黑豆般的圆睛定定地望着他,虽不知眼前的男子在说些什么,却似能察觉他的低落,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指尖,才又懒懒地闭眼打盹儿。
赵寻幽抱着刺猬下床,对青兰说道:“替我更衣,我自己去见爹爹。”
青兰担忧他的身体,却也明白劝阻无用。便点头应了声是,替赵寻幽穿好鞋袜,换好衣裳。伴在他身后前往赵熠的书房。
赵寻幽身体依旧虚弱,以往握着书卷小跑几步就能抵达的书房,如今却花了他半盏茶的功夫。江陵江逸见赵寻幽过来,俯首冲他行礼,“小王爷。”
赵寻幽不予理会。望着那道紧闭的房门,嘶哑的嗓音开口唤道:“爹爹……幽儿来了。”
“爹爹……是幽儿……”
江陵江逸皱眉对视一眼,抬起剑鞘将他拦在门外,“王爷正处理公务,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得干扰。”
赵寻幽充耳不闻对方的说辞,只是不住地出言恳求,话语声中却逐渐染上了哭腔,“爹爹……幽儿想见爹爹……幽儿知错了……幽儿再也不惹爹爹生气了……”
一众守卫面面相觑。按着以往的经验,赵熠早就于心不忍叫人进屋了,何曾见过赵寻幽如此卑微乞怜的模样。江陵江逸也不知如何是好,只等赵熠松口,偏偏屋内没有任何动静。
“求求爹爹……幽儿不打搅爹爹……幽儿见…见爹爹一眼就回去……”
赵寻幽忍着啜泣拍打着房门。就这一小会儿动作便已经累得喘不过气,额头不停地冒出虚汗,好像随时可能晕过去。
江陵强行把人拦在门外,见赵寻幽面无血色,直恐会失手伤到他,冷声说道:“小王爷,您请回吧。”
江逸跟了赵熠十年,也算是看着赵寻幽长大的。习惯于他被赵熠捧在手心宠溺娇惯,如今还拖着病躯却遭受如此冷落,心里难免不是滋味。低声附和道:“小王爷,您先养好身子。待王爷将公务处理完毕,定会马上过来见您。”
青兰上前扶住他手臂,无奈地劝道:“小王爷,咱们先回房休息。等身子好些了,王爷就忙完了。”
赵寻幽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再不像以往那样在门前撒泼胡闹,刻意闹出动静,委屈地哭给男人听。
一是他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任性了。
二来,也因赵寻幽心中渐渐明白,早从赵熠第一次骗他那天起,他就已经不是赵熠唯一的幽儿了。从今往后,赵熠也不会再对他心软、怜他爱他了。
赵寻幽像是想通了什么,乖顺的放下双手,低低地对青兰说道:“我们走吧。”
“哎。”
青兰见他总算放弃,忙将赵寻幽搀扶着,一步一步离开了书房。直到孱弱的背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书房内也没有传出丝毫动静。
江逸疑惑地望着江陵,压低嗓子问他:“王爷何时变得如此狠心了?”
江陵警告般甩给江逸一记眼刀,示意他闭嘴。
书房内。
早从听见赵寻幽细微的嗓音时起,赵熠手中的书籍便停在那页,再未动过。
赵熠不知该如何面对赵寻幽。
他对自己的亲生孩儿做了如此丧德之事,即便是为解除药性情况紧迫也无法原谅。他原本可以安排某个婢女或者小倌儿,而后杀之灭口便能瞒住此事。
可仅仅是生出那么个念头,赵熠心中的妒火便已肆意横生。那些被迫压抑的躁动已经呼之欲出,他却仍不敢探究其中缘故……
君子当具知、仁、勇之达德,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赵熠向来如此教导赵寻幽,作为父亲也处处以身作则。
但这一回,受天下人敬仰骁勇无畏的昭王赵熠却切切实实沦为了个胆怯的懦夫,无用的逃兵。
实在可笑。
——
“等药凉些了再喝吧,是补身子用的。若觉得苦就吃两块儿桂花糕,我特意嘱咐厨子多放了糖的。”
青兰将药汤和甜点一并放到桌上,柔声嘱咐赵寻幽。
“嗯。”
“对了,先前忘了告诉您。那小倌儿暂且被关在柴房,没什么大碍的。”青兰特意隐去了含幽身上的伤,以及被江陵狠踢一脚的事实。
赵寻幽点了点头,一手揉弄着小猬肚皮上的软毛,轻声开口道:“青兰,你替我研研磨吧。”
“咦!小王爷,您又想写新诗给王爷看啦?”
青兰笑着去替他拿砚台,备好纸笔,心想他能做些事分分心也是好的,“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待您写下一首好诗,王爷看了一定会特别高兴。”
赵寻幽低低的嗯了一声。待青兰研好了墨,才对她笑道:“我得一个人好好想想,你先出去吧。”
“好。”
待房门关上,赵寻幽的唇角随之耷下,脸上的笑便再也挂不住了。
随后小心翼翼沾了些墨汁,落笔写下:爹爹。
赵寻幽似乎懂得了含幽说的那翻话——“天阉之人,生来便是副下贱命。就算不被卖到青楼,也是要给人当奴才的。”
这些年来,爹爹对所有人都隐瞒他怪异的身子,不准他开口提及,也不让他和皇兄们来往过密。如今都有所解答了。
爹爹是极在意颜面的人。他这幅身子生来下贱,若让外人知晓,必定会让昭王府蒙羞的。爹爹未将他卖到青楼给人当奴才,让先生教他念书,将他养大,给他好吃的桂花糕和酸梅汤,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他却这般恣意任性,不准爹爹同别的女子亲密,不想他和别人生小娃娃,还偷跑到青楼让他丢脸。也难怪爹爹会打他,再不想看见他了。
想来爹爹的确应当和别人再生个小娃娃的,无论男儿女儿,只要不是他这样的身子就好。
赵寻幽一边动笔撰写书信,心中宛如刀割一般疼痛。泪水洒在纸上,晕开了未干的墨迹。
今生,他赵寻幽恐怕得不到赵熠的爱了。但如果有来生,还想当赵熠的孩儿。当一个真正的男儿,他发誓再也不会给赵熠丢脸了。
赵寻幽笔末稍顿,转而写下青兰的名字。他感激青兰这些年的照料与陪伴,他其实一直把青兰当作自己的姐姐,他这一生都会念着青兰的好。
而后嘱咐江陵江逸,一定要好好守卫这偌大的昭王府,尽心尽力保护好赵熠。又叫江逸拿着自己存下的银两替含幽赎身,且替他向含幽说声抱歉,本来说让他留在自己身边的,如今恐怕得食言了。
赵寻幽在信尾署名,停笔。轻轻摸了摸怀中的小猬,道:“往后,我就只有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