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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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 五

时间过得很快。

沈岐川半个月前结束了为期三年的军官晋升任务，刚从克什尔调回首都。

上面还未给沈岐川安排军职，宋亭便把他要了过去，让他暂作文员之类的工作。沈岐川原本想先租一套房子住着，然而陆琴说他离家太久了，回来一趟不容易，非要留他在家多住几天。他刚在家待了没几天，宋子闲便放暑假回来了。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上一次见还是沈岐川过年拿到了手机，两人打了个视频电话，结果没说几句沈岐川便被战友叫走值班去了。

面对面的相见还是三年来的第一次。

宋子闲变化很大，他长高了一些，大约到沈岐川的下巴了，褪去了一些稚气，不像以前那样爱撒娇了，变沉稳了许多。他像一枚美玉，被时间慢慢打磨出光芒。

沈岐川惊觉那年抱着他撒娇打闹的小屁孩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陆琴一边忙着接行李，一边说他：“你这孩子，怎么不叫哥哥？不认得了？”

宋子闲这才微微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水红的唇抿起来，唤了一声：“哥。”

沈岐川有一瞬间的失神，紧接着便掩去了。他点点头，“嗯”了一声，从陆琴手里拿过宋子闲的行李，很自然地走到衣帽间去放下。

陆琴被他抢了活儿，看宋子闲呆呆地站在那里，便推了推他，嗔怪道：“怎么了，你不是成天说想你哥哥吗，现在你哥人就在这里，怎么不去找他说话了？”

宋子闲很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根，气呼呼地对他妈说：“好了妈——你赶快去做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陆琴没有察觉他语气中的羞意，只当他真饿急了，便笑着戳了戳他的额头，走进厨房里去了。

沈岐川放好了行李，便又走到客厅里，给宋子闲倒了杯茶，招呼他坐下。

宋子闲乖乖地在他对面坐下，两个满腹心事的人一时间竟没有可以谈论的话题。

最后还是沈岐川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宋子闲，说出口的话却全然不像这般冷冰冰：“怎么瘦了，不好好吃东西吗？”

宋子闲愣了一下。沈岐川这是在关心自己的意思吗？他掩去心头微微的涩意，摇了摇头说：“有好好吃饭的。只是这段时间我在跟教授主持的一个项目，可能是累着了。”

沈岐川点点头，便不说话了。

沉默了一会，宋子闲试探着问他：“哥，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沈岐川想了想，实话实说：“不一定，现在上边还没有安排，再等些日子就知道了。”

宋子闲似乎有些失望：“那你就不能陪我过生日了。”

沈岐川心里好像被扎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痛。他抿了抿唇，说：“我尽量吧。”

宋子闲又高兴起来，一双杏眼亮亮的望住他：“真的吗？那你可不许食言！”

沈岐川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他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低低地笑了一声：“还是个小孩子呢。”

宋子闲几乎是立刻就腿软了。沈岐川太撩了。啊，真讨厌啊，如果他不把自己当弟弟该多好。

沈岐川当然不会知道他的心思，就像宋子闲也不知道沈岐川有多想抱他。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天，厨房里很快就做好了饭菜，陆琴在厨房一招呼，沈岐川内心竟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他对宋子闲说：“去吃饭吧。”接着便起身欲走，却听到宋子闲低低地说：“哥哥，你就这么讨厌我，以至于陪我坐一会的耐心都没有了吗？”

沈岐川的脚步顿住了，他低头看着宋子闲，沉声道：“没有的事，你不要乱想了。”

“你有！”宋子闲却十分执拗地回望他，眼眶渐渐红了：“先前去克什尔你就不告而别，三年里都是我主动给你打电话，你有一次主动打给我吗？而且每次说不了一会你就说有事，怎么会这么巧次次都有事？哥哥，你躲得太明显了。我有这么可怕吗？我只不过是……”

“我没有讨厌你。”沈岐川打断他的话，他别过头，从他通红的眼眶上移开视线：“不告而别是因为怕你哭，不主动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怕打扰你，每次都有事也是真的，不是编来骗你的。”

宋子闲没有说话，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

沈岐川叹了口气 ，摸了摸他的头：“怎么还这么爱哭？好了，不要哭，要乖一点啊。”

宋子闲猛地抱住他的腰，脸紧紧贴在他身上，汹涌而出的泪很快浸湿了沈岐川的衣服，留下一片滚烫的热意。他闷闷地抽泣着：“哥……你以后不要这样了好不好，对我好点……求你了……”

听着他哭，沈岐川心都快碎了，他极力克制着去抱他的冲动，只是抚摸着他的头发，“嗯”了一声，语气里终于带了些温度：“别再哭了，叫阿姨看见，还不得以为我欺负你了。”

他话音刚落，陆琴的声音便响起来：“怎么了这是？”她有些疑惑的看着两人，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

沈岐川不着痕迹地将宋子闲微微推开，对她扯了一下嘴角：“阿姨，您快来劝劝闲闲，这还在记恨我当初走时不告诉他呢。”

陆琴无奈极了，过来戳了一下宋子闲的额头，嗔怪道：“你呀，这么大人了还记仇呢？”

宋子闲抽了抽鼻子，闷闷地说：“谁叫他这么坏！”

陆琴乐了：“你这孩子，你哥疼你的时候不记得了，专门记着这些不好的事呢？”

宋子闲“哼”了一声，站起来向厨房走去：“好了！不跟你们说了！我要吃饭！”

陆琴无奈地看了沈岐川一眼：“别跟他一般见识，小脾气大的很呢。”

沈岐川笑了一下：“不会。”

“走，我们去吃饭吧。”陆琴推着他。

宋亭出差去了，饭桌上只有三个人，陆琴时不时地给两个孩子夹些菜，喊他们多吃一些。

宋子闲虽然进门就喊饿，实际上吃了半碗饭就饱了，他搁下饭碗，说了声“我吃饱了”，便跑到客厅里去看电视了。

“这熊孩子！”陆琴气得瞪了他一眼，转头又使劲往沈岐川碗里夹菜：“小川多吃点。”

沈岐川对她说了谢谢，便端着碗埋头吃起来。

两个人吃完饭，沈岐川主动帮陆琴收拾碗筷。他刷碗，陆琴便在一旁跟他聊天，不知怎么就谈到婚事上去了。

“小川今年24了吧？到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哦。”女人们对这种事似乎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八卦心理。“有没有看上的Omega或者是Beta？”

沈岐川只当没听见，便没有理会她。

而客厅里原本在看电视的宋子闲却悄悄竖起了耳朵，听着厨房里的交谈声。

陆琴显得有些兴奋：“哎，小川，要不阿姨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吧。那姑娘是我们所里一位老教授的千金，刚从国外回来，比你小一岁，长得好看极了……”

沈岐川终于忍不住打断她：“阿姨，我有喜欢的人了，是个Omega男孩子。”

“啊，是吗！那他是你们队里的？”

“算是吧，”沈岐川笑了一下，认真地编着谎话：“不过他家里还不同意，我想着先工作几年再去他家提亲试试。”

陆琴却信以为真，皱着眉说：“是谁家的孩子？不然的话叫你叔叔去问问，光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呀。”

沈岐川却说：“不急，他才二十呢，等他再长大些吧。”

陆琴先是叹了口气，后又开心道：“能找着对象就好，原先我还担心就我们家小川这么冷冰冰的样子，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对象呀，现在知道你有对象了阿姨就放心了。改天一定要把小伙子带过来让阿姨瞧瞧哦。“

沈岐川垂下眼，将眼底的涩意悄悄掩去，对陆琴笑笑说：“好。”

陆琴刚要说什么，忽然客厅里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声响，把她吓了一跳，连忙跑出去：“怎么了小闲？”

沈岐川也转过身去看。

宋子闲站在客厅中间，水杯摔碎了，地上一片狼籍。

陆琴十分紧张地问他：“怎么样，没烫着吧？”

宋子闲好像被吓到了，脸有点发白，听到妈妈的话，不由自主地想要走过来。

“别动！”沈岐川喝止了他，快步走到杂物间取了扫把和簸箕，将他脚边的瓷器碎片仔仔细细地都清理干净。他垂着头扫地时不经意一抬眼，发现宋子闲的腿还在发着抖。他只以为小孩是被吓着了，也没有多想。

宋子闲还沉浸在刚刚的情境中无法脱身。

他偷听到了沈岐川和妈妈的谈话。

沈岐川有喜欢的人了。

沈岐川还要把他喜欢的人带到家里来。

所以他该怎么办呢？

他就这样被丢下了么？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被冰冷的海水包围着，他开始呼吸困难，耳目都模糊。

谁能来救救他。

谁都好。

沈岐川打扫干净碎瓷片，洗完手回来发现宋子闲还愣愣地站在那里，脸色白得吓人，陆琴在旁边叫他他也好像听不见一样。沈岐川皱着眉走过去，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闲闲？宋子闲？回神！”

宋子闲终于在深海里得到救赎，他像小动物一样呜咽了一声，猛地抱住沈岐川，浑身瘫软地倒在对方怀里。

沈岐川顾不得多想，一把搂住腰，把即将滑到地上的宋子闲抱了起来。

宋子闲紧紧揽着他的脖子，嚎啕大哭。

沈岐川和陆琴这才觉得不对劲。

“怎么了，闲闲？吓着了？不怕啊，哥在这呢。”沈岐川像哄孩子似的拍着他。

宋子闲还在哭，陆琴吓坏了：“我去打电话叫医生来吧，别是吓着了……”

沈岐川点头：“好，”想了想又说：“您在这儿看着他，我去叫医生吧。”

然而宋子闲缠他缠得紧，抱着他丝毫不肯撒手。

陆琴摇摇头说：“我去打电话，你先抱他一会。”

沈岐川只好留下来继续哄他。

过了一会儿陈医生来了，宋子闲已经不太哭了，缩在沈岐川怀里一抽一抽的。

陈医生简单地了解了一下情况，为他检查了一下。

“没受伤。只是受了些刺激，有些惊吓过度。先打一针镇定剂吧，再这样哭下去会昏厥的。打完针叫他好好休息一晚就没事了。”

陈医生配了药，宋子闲一看见针筒又哭起来，沈岐川只好腾出手，一边哄他，一边将他的眼睛遮起来。

打了药，宋子闲渐渐安静下来。陆琴皱着眉十分担心的样子：“小闲平时没有这么胆小的，这次只是摔了个杯子，怎么会吓成这样。”

陈医生一边收拾医疗箱，一边说：“这个是不一定的，很多人，特别是Omega，在很放松的状态下猛然受到刺激，是非常容易造成惊吓过度的。你们好好看着他，让他多睡一会，睡醒就好了。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这样我就先走了。”

“好。麻烦你了陈医生。”陆琴应下了，将陈医生送到院子里。

陷入昏睡中的宋子闲依然紧紧地抓着沈岐川的衣服。陆琴回来看到儿子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也忍不住心疼：“你说是不是我们给他的压力太大了？自从上了大学，这孩子就天天拼了命的学习，平常还总跟着导师去做实验。我和你叔叔还想着孩子长大了，懂事了。可懂事是懂事，我总觉得小闲比以前好像多了很多心事。找他谈心，他也不告诉我们。小川，他平常最喜欢和你在一起了，有没有跟你说过些什么？”

沈岐川摇摇头，轻声道：“没有。平常打电话时我们总也说不了几句，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什么心事。”

陆琴皱着眉想了想，忽然说：“小川，你说小闲是不是谈女朋友了？”

沈岐川眼皮一跳，迟疑道：“应该不会吧，这种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应该不会瞒着您吧。”

陆琴好像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得不到答案，她干脆也不去想了。

沈岐川把宋子闲抱起来：“我送他到房间里睡。”

陆琴也连忙站起来：“我去帮你。”

“没关系，我来就行，正好替他擦擦澡——看他出了一身汗。您早点歇着吧。”沈岐川边说边往楼上走去。

进了宋子闲的房间，将人小心放到床上，昏睡中的小孩眉毛皱了皱，脸上还挂着些泪痕。

沈岐川心无杂念地替他脱了衣服，拿毛巾蘸了温水来给他擦了擦脸和身上的汗，然后替他换上睡衣睡裤，盖上薄被，又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一度。

做完这些，他站在床头，定定地看着床上的人。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终于肯露出一些心疼爱怜的表情来。

陆琴放心不下，又进来看了看。

沈岐川说都替他收拾好了，陆琴才终于放松了一些。

“时候也不早了，阿姨您早点去睡吧，我在这里看着他，不会有什么事的。”陆琴从下班回来就一刻不停的炒菜做饭，现在明显已有些疲态，沈岐川担心她累着，便让她先去睡了，陆琴也不逞强，只交代了他几句，便关上门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沈岐川和昏睡的宋子闲。

他真的好乖。沈岐川心想。

他在床边坐下来，用毫不掩饰的痴痴的眼神描绘着那张他心爱的脸。

夜渐渐深了，可沈岐川丝毫没有睡意。欲望在夜幕的掩饰下渐渐膨胀，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能克服心里的那头怪兽，慢慢地低下身去，在那张水红的唇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一触即分。

他终于对闲闲做了坏事。

心脏砰砰地跳，比他第一次举枪射击时更兴奋。

一点也不够，他想要的更多，想要把这个人完完整整变成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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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沈:从来没有别的人，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