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战斗人员请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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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
(一)
新帝国历004年的第一天。
这是战火完全平息后的第一个新年。经历了长达一个半世纪的战乱,人类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和平。点亮夜空的不再是炮火,而是烟花——漫天的烟花把天上的星辰都衬托得黯淡无光,而比绽放的焰火更为明亮的,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们的未来。
这是一个人人都可以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的年代,上至皇帝大公,下至市井小民。可是皇帝和大公虽然已经结婚三个月了,却因为政务繁忙,蜜月的日期被一拖再拖,以至于拖到了第二年。为了更多人的幸福,这两位必须要暂且牺牲掉他们自己的时间,从这个角度看来,或许一般的市井小民比皇帝和大公更自由快乐也说不定。虽然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只要能在彼此身边,应该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无论时代怎样变化,新年始终是一个不会消失的节日。而新年的宴会,也总是必不可少的。在今年的帝都费沙,它显得尤为盛大,因为从这次宴会后,皇帝和大公就正式进入休假状态了。1月14日是大公吉尔菲艾斯的26岁生日,但因为那时他和皇帝还在度蜜月,所以这次的宴会也成了为大公提前举办的生日宴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皇帝和大公从今晚就可以放下工作了,所以宴会上的敬酒显得特别肆无忌惮。身为宴会主角的吉尔菲艾斯寸步难行,一轮又一轮的酒灌下来,纵使吉尔菲艾斯酒量再好,也经不起群臣不把他灌醉誓不罢休的架势。莱因哈特倒是很乐意见到吉尔菲艾斯这种不能游刃有余地应付的场面,不过想到酒精对人身体的副作用,在臣子们敬了第四波酒之后他终于决定站出来给吉尔菲艾斯挡酒。
莱因哈特自然也喝了不少,以他的骄傲程度,敬过来的酒就没有不照单全收的,身为皇帝的尊严也让他不屑于使出那种将酒偷偷漏掉以减轻压力的小把戏。莱因哈特自以为他比吉尔菲艾斯处境更从容,但是他酒量不如吉尔菲艾斯,所以皇帝和大公到底谁喝得更醉一些,谁应该为谁挡酒,这个还不好说。
周围的人看皇帝向大公这边走过来了,心里也知道皇帝陛下这是心疼大公被灌得太多了,该适可而止了。于是本来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吉尔菲艾斯身边被默默让出了一条路。天神一样俊美的君主托着高脚杯,鲜红的美酒摇曳在水晶做的容器里,竟不如那杯壁外的手指诱人。他抬眼望向自己的爱人,苍冰色的眼睛便像盛满了星光,唇角流露出无法复制的笑意。要是让帝国的艺术家提督梅克林格来形容,他一定会说,皇帝陛下本身,就是这个宴会上最令人沉醉的美酒。
“卿们今晚似乎玩得很尽兴啊,朕以前竟然不知道原来帝国的臣子们也如此热衷于给别人劝酒这种活动。”金发的君主终于开了口,嗓音是和他的气质相称的华丽优雅。
“陛下和大公日理万机,臣等也自然不敢放松。今日好不容易沾了陛下和大公的光,能够在此稍作休憩,还请陛下不要怪罪。”拥有金银妖瞳的元帅罗严塔尔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莱因哈特整理了一下那头豪奢的金发,轻笑了一声,那笑容使得今天的晚宴里所有的珠宝都黯然失色:“卿是在抱怨朕平时给帝国臣民施加太多压力了吗?”
“陛下说笑了。”
吉尔菲艾斯望着人群中神明一样的爱人,心中涌起一股自豪,同时又有些小小的令他焦躁的情绪在鼓涨着。莱因哈特是那样耀眼的存在,他的光芒足以让所有人都自惭形秽,而自己何德何能拥有了这样一位金发天使的爱。人人只道他品行端正高洁,把他当作道德的标杆,教会的神父来膜拜,却不知他其实最为“自私自利”。
他本只是一个普通人,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只是因为想要永远陪伴他的金发天使这个愿望而已。这位金发天使从一个落魄的贵族家庭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他站得越来越高,走得越来越远——从军校到舰队,从边境的行星到最前线的战场,再到错综复杂的朝堂,直到整个人类都知道了他的名字,惊叹于他的无双的美貌与才能。吉尔菲艾斯心中其实是有芥蒂的,他有时希望莱因哈特的只属于他一个人,有时又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的好。而此时,他显然只希望,那个双颊被酒液染红而不自知的人的微笑仅为他一人绽放。
用一句人们形容年轻人谈恋爱的状况的话来概括吉尔菲艾斯的心理,他应该是吃醋了吧?莱因哈特这种对自己的魅力毫无自知的人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蛊惑。
而他现在还要默默忍受自己的爱人被在场的所有人以倾慕或崇拜的眼光注视,还必须装作一副大方得体的样子看他为那些不相干的人饮下一杯又一杯的醇酒。这表面上是为了他而准备的生日宴会,然而吉尔菲艾斯却并没有从宴会的场面中感到十分地开心。
吉尔菲艾斯的目光似乎被金发的皇帝感受到了,他深深地看了身形笔挺如军刀的红发大公一眼,接着道:“朕平日的政务由各卿分担,倒也不感到辛苦。朕倒是觉得,大公近来事务缠身,如今终于可得些许时日的清闲,卿等今日的劝酒就此作罢吧。朕代大公敬卿等一杯。”
莱因哈特举杯将酒液一饮而尽,正欲带着吉尔菲艾斯从宴会离场,却听罗严塔尔接着道:“陛下且慢。”
“哦?卿还有什么意见吗?”
“臣近日得到两瓶特产于驻地的美酒。此酒的原料并非一般的瓜果或粮食,而是取材于仅生存于当地的稀有动物所酿造,而酿酒用的泉水被当地人称为‘阿芙洛狄忒的眼泪’,听闻这酒百年才产得几杯,回味非常。臣下不才,未能及早为大公殿下准备更好的生日贺礼,所以特将此酒献给陛下和大公。”
莱因哈特接过那瓶香醇的美酒,透明瓶身里的酒光就像流动的黄金。
饶是身为皇帝阅酒无数的莱因哈特也暗暗赞叹道,这确实是一瓶好酒。
“既是如此,那朕便收下了。有劳卿费心了。”
罗严塔尔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朕和大公先行离场,卿等尽可继续尽兴。”
莱因哈特没有看到自己转身后,被称为帝国名花终结者的罗严塔尔和吉尔菲艾斯的眼神交汇了一下,仿佛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密谋。他以为,令人头疼的酒会终于告一段落,自己可以好好休息了。可是,这个长夜,此刻其实才刚开始。
(二)
近半个小时后,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终于回到了他们自己的房间。
说起吉尔菲艾斯的生日礼物,其实莱因哈特自己也还没有想好给他送些什么。这位皇帝陛下平时脑子里只装着一光年以外的事物,尽管结婚三个月了,但是这种思路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他不是一个注重生日这种“小事”的人,但是吉尔菲艾斯的生日终究是不同的,是重要的。他们此前忙碌了那么久,从初遇到现在,已经近十六年,现在是时候为吉尔菲艾斯好好准备一个特别的生日了。
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换下了那身华美但在这种场合未免显得太过繁琐的礼服。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的酒喝得太多,勾起了莱因哈特本来并不浓的酒瘾,他不禁开始好奇那瓶金色的酒液究竟是什么味道。吉尔菲艾斯正背对着他将他们换下的衣物折叠收好放在待洗衣物的框里,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莱因哈特这边的心思。这种事情本来应该由莱因哈特的近侍来做,但是两人此刻并不想被其他人所打扰。
莱因哈特在别人面前或许是“有翼的黄金狮子”,但在吉尔菲艾斯面前,这么多年了,却还是一只有恃无恐又任性的猫。他越看那瓶酒越觉得今晚就应该和吉尔菲艾斯把它解决掉。于是他拿出杯子,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酒。这种酒好像不需要醒酒,所以莱因哈特只是晃了一下酒杯,就把酒喝掉了。
甘醇芬芳的美酒进入喉咙,却丝毫没有酒的辛辣感,只是在唇齿间酝酿出馥郁的甜香,甚至给劳累了一天的莱因哈特造成了一种错觉般的轻快感。莱因哈特甚至觉得这根本不是酒,只是一种味道特别好的饮料。
这里除了他和吉尔菲艾斯就没有别人了,所以莱因哈特丝毫没有去想这种错觉给他带来的潜在的“危险”。
才几分钟,本来满满的一瓶酒就只剩下半瓶了。这还是为了让吉尔菲艾斯也尝到它的味道才剩下的,莱因哈特说过,他的所有都会有吉尔菲艾斯的一半,所以美酒也不例外。
尽管他好像已经忘了这本来是罗严塔尔送给吉尔菲艾斯的生日礼物。
等吉尔菲艾斯转过身来的时候,莱因哈特脸上的红已经从淡粉色向樱红色转变了,而且还有蔓延到脖颈间的趋势。屋里的供暖很足,所以他现在身上只是穿着单薄的绸质内衫和长裤,一切华丽的装饰都已经不在了,然而衣衫本就浅淡的颜色却更衬得他肤色白皙,宛若莹润的新瓷。这新瓷上如今染上了具有诱惑性的红色,更让吉尔菲艾斯看得气血上涌。
他感到有些抱歉,或许今晚不能让莱因哈特就这么简单地睡下了。而且他的猫儿还在贪食着别人送给他的酒,这使他心中原本的那些鼓躁更甚,他不希望有任何别人的东西能够让莱因哈特转移注意力。
他走过去,神情无奈地夺去莱因哈特手中的杯子,然而莱因哈特没有看到那双眼里汹涌的暗流。
“莱因哈特大人,您不能再喝了。”
“没关系的,吉尔菲艾斯,这酒一点酒味都没有。而且我只喝了半瓶,剩下的这些都是你的。”莱因哈特不在意地摆摆手,却忽的觉得眼前的世界有些眩晕。但他没有过分纠结这种事,喝醉了正好睡一觉,省的再去酝酿睡意了。
“莱因哈特大人还记得给臣留下一半,臣真是不胜感激啊。”
莱因哈特听出了这些话里的隐含的刺,不悦地皱了眉:“什么臣不臣的。吉尔菲艾斯,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现在是我的爱人,不是臣下。”
他说完这些话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我也应该是你唯一的爱人。”
吉尔菲艾斯听到这些话之后,眉峰微微扬起,微笑道:“那么莱因哈特大人您,是不是有为您的爱人准备生日的礼物呢?”
莱因哈特没想到吉尔菲艾斯会在他的生日还有两个星期才到来之前就向他索要礼物,这是很少见的。往常问他想要什么的时候,吉尔菲艾斯总会回答——让我陪在您的身边就是最好的礼物了,莱因哈特大人。
“我还没有想好。吉尔菲艾斯,你今天是怎么了,收了那么多其他大臣送的礼物还不够吗?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吉尔菲艾斯耸耸肩:“看吧,莱因哈特大人,您说您是我的爱人,可是却没有把心思放在我这里。我们终于有空闲去享受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时光了,而您现在却连我的一点点的要求都不愿意满足。如果我们是爱人的话,这件事对我来说这一点都不公平。”
莱因哈特知道吉尔菲艾斯总是能用各种办法去说服他,但这种用一本正经的口吻说着撒娇一样的话却十分不常见。他思考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把手指抵在唇边,尾指微微上翘,手指整体让吉尔菲艾斯想到他家里栽种的兰花。那形状优美指尖有时还会触到雪白的贝齿。这不是一个好习惯,但是却是吉尔菲艾斯纵容出来的,这么多年了,莱因哈特想过克制这个毛病,但总是想改也改不了。
思考了十余秒之后,莱因哈特那在恋爱方面迟钝的神经才稍微复苏了一点,可是他实在想不出吉尔菲艾斯还有什么缺的东西,于是只好主动问他:“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工艺品?新车?还是一艘新的战舰?你想要的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吉尔菲艾斯躬下身,就像他们以前在伯伦希尔上常做的那样,只不过这次吉尔菲艾斯靠得有些过分近了,呼吸间的热气几乎都喷在了莱因哈特的耳背上。
“真的什么都可以给我吗?莱因哈特大人,一到答应,您就不能后悔了。”
“当然。吉尔菲艾斯,我不能办到的事情已经很少了,你可不要小看我。”莱因哈特自信地说道。他也确实有这种自信的资本。
“我想要一个蛋糕。”
“嗯?”
“一个名叫莱因哈特大人的蛋糕。”
莱因哈特脸上的红彻底从脸上蔓延到了耳根。这时哪怕他再迟钝,也懂得吉尔菲艾斯是什么意思了。
“可以吗,莱因哈特大人?”
明明知道莱因哈特根本不可能拒绝,吉尔菲艾斯嘴上却还在确认。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当然可以。”莱因哈特倔强地说。他略微把脸别过去,不想让吉尔菲艾斯看到他此时让他觉得有些丢脸的表情。然而吉尔菲艾斯一只手把他的头扣住了,浓密的金色长发的流泻在他的指尖,它们的触感甚至比莱因哈特身上那件丝绸的衬衣都还要好。
吉尔菲艾斯先只是在莱因哈特光洁的额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说了一句:“那么我开始了,莱因哈特大人。在我没‘吃’完之前,您不能喊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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