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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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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文明不再文明

内容纯属虚构,文中人物行为与作者无关

-----正文-----

当硝烟遍布大地,当烈焰吞噬星辰,当所有美德成为枷锁负累,当引以为傲的科技催生肮脏罪行——文明是否还能称为文明?

公元3035年,宇宙中所有自然资源消耗殆尽,各类人造能源争先恐后地宣称“从此往后,天塌了我们自己来补,完全自由的时代终于来临”,科技脱离了自然与道德的桎梏,发了疯似的突飞猛进。又过百年,3135,这是一个值得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年份,也是一个值得被刻在功德簿上的年份。因为过度膨胀的科技终于如一千多年前某些乐观的先祖预想的那般无所不能,也因为这无所不能的科技终于如一千年多前某些悲观的先祖预想的那般脱离掌控。

3135年春天,日月星辰按时东升西落周而复始,阴晴雨雪定时定量循环往复,智能互联网张牙舞爪地遍布每一个角落,将一切“情感”转化为“数据”,再强买强卖地让设定好的数据占据大脑,意图掌控所有生活。无所不能的科技将每一个人困在独一无二的信息茧房,让一切按设定好的轨迹运行,让一切按部就班有迹可循。

生活,多可笑的词。“柴米油盐”不知所云,“风花雪月”全是虚幻的人造物,“诗书礼乐”的潜移默化被芯片植入取代……当头顶的星空变成了科技构建的假象,心中的道德律法便理所当然的随“人文情怀”一起,灰飞烟灭。

碳基生物短暂的一生,不过是屏幕后不痛不痒的几行“数据”。这个时代没有秘密、没有规则、没有新鲜事。

真不幸,“完全自由的时代”竟然变成了“完全刻板的时代”。

真幸运,“完全刻板的时代”终于变成了“完全混乱的时代”。

起初不过是失控了整整一个夏季的人工降雨,在秋季疯长的人造植物,频繁故障的人工芯片和味道逐渐令人发指的人造食品。真正引起动乱的,是一颗越轨的星星。

那是古人称作”中秋“的节日,气象监管局当值的员工正要按照惯例设置一个今年最圆的月亮——即使大部分人已经忘了这个节日的意义,甚至忘了什么是”节日“。只是他按下”确认“的那一秒,圆月并未如期出现,人造的天幕之上只有一颗星星。一颗极度明亮的星星。

孤独、凄厉、温柔。

那一刻恰巧仰望天幕的人脑海中同时浮现出这三个词,而后所有的人造芯片同时失控,无处不在的数据首次失灵。

再之后,那颗星星越了轨。它拖着绚丽的尾焰,砸向全球最大最集中的数据站,宣告一个时代的终结。

“这是一颗精心设计的人造星,我们暂时将它命名为‘普罗米修斯’,它的设计者无疑掌握了最顶尖的科技,普罗米修斯被制造就是为了摧毁我们的数据库,相关领域的专家正在全力修护数据,请大家耐心等待。同时,联合安全工作室将全力搜捕此人,望广大民众保持冷静,我们的科技有能力保护我们的文明。”

这则消息顺着无处不在的互联网迅速传播,欢天喜地地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快要玩完了。

难怪古人说,灾难和好运都是从星星开始的。

“普罗米修斯,古希腊神话中窃取火种赠予人类的天神。”云弈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远处被火光映红的天幕,笑道,“哪个天才想出来这么绝的名字,讽刺谁呢?”

家用AI毫无起伏的电子音响起:“先生,‎‍综‎‎合‌‍‎各种数据分析得出,您方才的话有些失礼。”

“哦。”云弈漫不经心地打开个人终端,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凭空浮现在他眼前,“那能怎么样?我又不能咽回去。”

家用AI:“先生,我认为您的情绪出了故障,请问您是否需要我为您进行调节?”

情绪故障,如果喜怒哀乐都称为“故障”,那还是多故障一点好。云弈在终端上关闭了它一切权限:“我需要你闭嘴。”

他输了一长串代码,破解重重加密的防火墙,登入一个名为“桃花源”的匿名论坛,半点不意外的看到那条帖子有了更新。更新内容是普罗米修斯升上天幕的照片,背景是本该出现在天幕上的圆月。配文只有两个字——火种。更新时间在半小时前,推算一下,正是普罗米修斯刚刚出现的时间。

“桃花源”的页面只有白底黑字和幽蓝的边框线,没有任何装饰,在当下各种社交论坛里,显得古板又无趣,重重加密之下更是鲜为人知,但一年前云弈发现它时,就觉得这玩意儿他娘的酷毙了。

这里聚集着厌倦了阴晴雨雪全靠数据操纵的人们,聚集着为数不多保留着古老过时的“思考”能力的人们。如果说无处不在的数据为人类构造了虚幻的伊甸园,那么这里,就是思想的桃花源。这里有诗书礼乐,这里有辩论,有哀叹。这里有世间仅存的真情实感。

桃花源的登陆页面大概是整个论坛唯一带着一点装饰的地方,页面的底图是一片浩瀚星海,上书瘦金体的“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看上去像是千年前古人用的社交软件,注册却是无比繁琐的工序,云弈依旧记得自己最初为了得到一个账号写了上万字的文章,从四大文明古国开始追溯文明,谈文明的起源、发展与毁灭,顺带着措辞犀利的批判了当今毫无人情的文学创作——他不认为那些垃圾可以称为文学——在那篇文章的结尾,他写:“如今文明已不再是文明,那么它是否值得存在?”。写完之后差点以为自己要出书,教唆“离经叛道”的那种。

那篇文章传上去三个小时一十三分零五秒之后,他收到了一条找不到IP的短信,就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离经叛道”。更庆幸这个时代里,仍然看得到人文情怀。

云弈收到的匿名信息,也正是如今桃花源置顶帖的开篇——“桃花源的桃花谢了,就让该死的文明陪葬吧。”

这篇帖子在半年前出现,起初没人在意,都当是某人心血来潮,模仿前人无病呻吟。可它的权限高得吓人,并不是每一个登录“桃花源”的账户都有看帖的权限——它在选择受众。

云弈是被选中的人。他其实很反感这种做法,将选择权交给数据而不是人,难免步上大多数平庸者的后尘。直到那条帖子里精确“预言”了接连数月的降雨和失控疯长的人造植物,云弈明白发帖人选择受众的用意了。

他不想一个人对抗这个腐朽的文明。

他需要足够疯狂也足够偏执的理解。

桃花源的桃花早就谢了,这该死的文明也该去陪葬了。

这半年中,越来越多的人拥有了看帖的权限,这篇匿名贴也被论坛管理员设为置顶,桃花源并不排斥疯狂。越轨的星星只是个开端,值得一提的是,这是云弈想出的好主意。他费尽心思给普罗米修斯——他没有给那颗星取名,不过这个新名字很不赖——设定了足以毁灭数据库的程序和能力,而那位匿名发帖人帮他搞到了气象监管局的最高权限。

这是他们第一次合作,配合十分默契。

云弈在配文“火种”的帖子下面回复:可以燎原。而后笑着退出论坛收起终端,还不忘把他的家用AI放出来。平淡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先生,很高兴为您服务,祝您生活愉快。”

“谢谢。”云弈难得对它好言好语,“我现在很愉快。”

察觉云弈推门而出,AI礼貌性地询问:“先生要去哪里?”

云弈顺手点了根烟,含混不清道:“去辞职。”

一个月前,为了计划完美实施,他去气象监管局混了个职位,给局长当秘书。说是秘书,不如说是司机兼保姆。局长大人活脱脱就是个旧社会的奴隶主,端茶倒水的活儿是他的,洗碗擦桌子的活儿也是他的。他娘的,那混蛋自己有手有脚又有权有势,四体不勤偏偏从不使唤家用AI,就逮着秘书折腾,没事找事鸡蛋里也要挑骨头,每天上班就是去遭罪。

终于要解脱了。

云弈回味了一下普罗米修斯撞毁数据库时的冲天火光,很是满意,一想到自己即将离开气象监管局那个“奴隶主”,又有点不是滋味儿。

别问,问就是“奴隶主”长得太他妈好看了。

“奴隶主”姓尘名舟,一派旧时的精英作风——永远西装笔挺,衬衫扣子要扣到最顶上一个,永远准时,永远不苟言笑。他看人时又冷又淡,深灰色的眼睛里仿佛藏着一片雾霭,站在气象监管局巨大的星象图前,远胜天幕中最耀眼的星辰。

越想越勾人。

这种不切实际又不合时宜的幻想持续了一路,云弈站在那人办公室门前的时候,才勉强将领带缠手腕、办公桌、落地窗和泛红的眼角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暂时撇开。他还没来得及推门,尘舟先从里面出来了。

他可能正忙着处理被普罗米修斯替换的圆月,这事儿恐怕值得他熬上好几个通宵,他有太多疑点要理清,还得配合多管闲事的安全工作室做调查。总之,他开门时额发有点乱,眼神也有点散,没穿外套,白色衬衫下隐约可见劲瘦的腰身。云弈下意识后撤一步,出口的话打了个结巴:“晚、晚上好。”

尘舟的个人资料里写他有三十二岁,但单看脸的话,也就只有二十三、四,甚至可能还要更年轻一些。他闻言淡淡抬了抬眼:“现在是凌晨零点二十八分三十五秒,你已经下班了。”

“理论上是这样的,先生。”云弈回过神,笑着单手撑在门框上,悄悄用目光描摹那段腰线,“但这个时间,您也应该下班了。”

“我不认为你不知道普罗米修斯的事,我没有叫你回来工作已经是格外照顾。”尘舟冷冷道,“为了你第一个月的薪水着想,请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云弈。”

“好吧,好吧先生。”云弈收回手,却没有收回目光,“真可惜,您在我为您工作的最后几分钟里依然这样冷淡,对此我深感遗憾。”

尘舟终于纡尊降贵地挑了下眉:“你要辞职?”

“是的,先生。”云弈不着痕迹地往前迈了一小步,这样尘舟就会站在他的影子里,“如果您怀念我泡的茶水或是——”他拖长了声调,“我本人。”

“我不介意邀请您来我家共度良宵,或者我去您那儿也可以。”

出乎意料地,尘舟没有对他的越轨言行有什么反应,而是低头看了一眼私人终端。作为气象监管局局长的特权,私人终端可以直接监测天幕——那是云弈梦寐以求的权限——尘舟看到不止一颗人造星出现在了天幕之外,普罗米修斯的行为极有可能重演。他没有挡着,所以云弈也看到了。

其实不用看,作为始作俑者之一,云弈对这一切心知肚明。

距离它们开始下落还有不到三个小时,他现在站在这里,正是为了拖延时间。

但出乎意料的事情再次发生了——尘舟对天幕乃至整个世界即将面临的灾难视若无睹,甚至动用他的最高权限,删除了气象监管站即将发出的预警,顺便关了天幕的实时安全检测。而后云弈清冷矜傲的顶头上司将终端收回去,斜倚上金属门框,轻声道:“你决定。”

云弈真情实感的愣住了,下意识反问:“您说什么?”

尘舟其实很有耐心,他解释道:“你家还是我家,你决定。”

“您没有工作了吗?”云弈又愣愣问了一句,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该死,万一他反悔了怎么办?

尘舟:“我辞职了,就现在。”

云弈:“?”

云弈:“!”

如果普罗米修斯有心跳,我现在一定像它即将撞上数据库时那样……这什么玩意儿,我他妈的在想什么?

尘舟就靠在门边看他,温沉的声音里含了一点笑:“办公室不行,等下有人会来。”

云弈终于回过神——他的顶头上司、他经常肖想的星辰,刚才答应和他约会,现在正在给他提议地点。

这要是能忍住才见了鬼。

距离世界烧成火海还有不到三个小时,云弈开车载他的星辰回家——自己家。

尘舟闭目靠在副驾驶的位置,修长白皙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云弈大腿上划,低声问他:“喜欢么?”

这个动作让他的袖口往上拉起一节儿,露出凸起的腕骨和手腕内侧淡青的血管,整体线条流畅又秀气,像博物馆里精美的艺术品。云弈第一次感谢科技,并真心认为发明自动驾驶的是个天才。他反手攥住尘舟的手,迫使那人倾身过来:“您要不要感受一下?先生。”

尘舟淡淡笑了一下,顺了他的意,一边说:“我问的是普罗米修斯。这个名字,喜欢么?”

有些人看起来一本正经,手上功夫半点不差,云弈好不容易抽出一分理智:“您都知道?"

“你以为气象监管局的最高权限很好拿?”尘舟的声音依然温温沉沉,“那颗星星设计的很好。”

云弈沿着那人的手腕摸到他的腰身,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用一种撒娇的语气道:“你一直知道我是谁,你就是故意耍我!”

“嗯。”尘舟轻轻吻了他的指尖,“我忍不住。”

他们在车库拥吻,云弈将他的星星压在引擎盖上,将他的衬衫解得只剩下一颗扣子:“降雨和芯片也是你做的?尘舟,你酷毙了!”

“操控降雨很简单,植物和芯片都有人帮忙。”尘舟轻轻推了他一下,勉力维持着自己长辈的姿态,“去屋子里。”

谢天谢地,云弈有栋别墅,独门独户。要不然他俩明天得登上社会新闻,“震惊!气象监管局局长与小秘书竟有这等不为人知的关系”——哦不对,他们没有明天了——这样想着,尘舟勾上云弈的脖颈,低声催促:“快点。”

云弈将他打横抱起,抬腿就要往落地窗前走,家用AI用它平静的电子音好心提醒:“先生们,我是否需要回避一下?”

“你最好永远闭嘴。”云弈摸出终端,毫不讲情面,再次关掉了家用AI的所有权限。

他将尘舟困在自己和落地窗之间,低头去咬那人的锁骨,满意的察觉对方抖了一下,再看着那种万事成竹在胸的冷淡在自己眼前烟消云散。

云弈又去吻他,毫无章法:“桃花源也是你创办的?你怎么想到这么好的点子的?”

“不是。”尘舟勉强压住喘息,修长的手指扶在他肩头,“我原先去桃花源……只是随便看看。我喜欢你那篇文章……写文明的那个。”

无论何时,褒奖——尤其是心上人的褒奖——总是给人无穷动力。云弈单手握了他两只手腕,拉高按在窗户上,俯身凑到人耳边:“说下去。”

这个姿势压迫性太强了,尘舟下意识要躲开,反应过来后就只是冲他笑:“你给了我灵感。”

“文明……不再是文明,那我们……留它何用?”

“我最初……只是想试一试。”尘舟眼角泛起一片红,他的腿盘在云弈腰上,又微微晃了下腰去迎合,“没想到,这世上……疯子还不少。”

他深灰眼眸中的沉沉雾霭散开了,分明就是一段璀璨银河。

云弈也笑起来——他可能一直在笑——他沉身顶进去,尘舟终于没忍住,短促的呻吟从唇齿间溢出来。

他听到了云弈的声音:“不是疯子,是向往自由的普通人。”

云弈抱着他,嘴唇贴在他耳边,轻声道:“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尘舟侧过头,去跟他接吻,温沉的声音里带了点甜腻,缠绵又暧昧:

“我们一起越轨。”

......

公元3135年阴历八月十六日清晨三时十三分零五秒,数以万计的人造星砸穿天幕,争先恐后地撞击这颗人造的星球,用漫天火海宣告这段早已腐朽的文明就此灭绝。

桃花源的桃花谢了,腐朽的文明为她陪葬。

而与此同时,浩瀚宇宙中两颗超新星同时越轨,就此碰撞。

新的文明,悄然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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