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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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向炀就带着他的一群兄弟们来看杜迎了,他们拎着一大带水果还捧了一束百合。向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我这也没探过病,也不知道该你带点什么来,花店的大婶说百合挺安神,我就给你捎了一束。”
另外一个室友也开口问道:“对了,切了阑尾感觉怎么样,今天好点不?”向炀连忙接话,“昨天我小叔跟我说你突然阑尾炎犯了的时候,可把我给吓坏了,差点想跑过来看你,但是我跟他说你已经休息了就没好意思来,你别往心里去啊。”
“哪能啊我不至于那么娇气,你们随便坐,别站着了。我没啥大事,这段时间应该也没什么课我就不请假了,要是有的话,点到啥的就麻烦你们了。”杜迎顺着向炀的话往下接,他意识到向坤没跟向炀他们说实话,不过这样也好,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向炀他们解释。
“怎么叫麻烦,我们的关系还说这些。那啥,我们还有事儿,就先不陪你了,你这两天多休息。”向炀朝杜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走了。
杜迎白了他们一眼:“知道你还要陪女朋友,滚吧。”
“你好好休息,我有空就叫我小叔多陪陪你,他挺闲的,无聊就给我们打电话。”
向炀走以后,病房里又变得安静起来,房间不大,但是是独立的,窗外看得见一片小花园,百合的香气不时地往鼻子里钻,确实安神。
杜迎的思绪有涣散,果然还是自己昨天神志不清都他妈说了些什么鬼话,还好现在的他已经足够清醒。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是向坤。
“感觉怎么样?”向坤看向杜迎,眼底有几分调侃。
杜迎想起昨天自己的失态觉得有些羞耻,耳根不自觉的红了起来,但还是迎着头皮回答:“好多了,谢谢向老师关心。”
向坤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心里却忍不住失笑:昨天挺有意思的小孩说不见就不见。他沿着床边坐了下来,注视着杜迎,这一看竟把杜迎看得发慌。
杜迎别过头去,不自在地问道:“向老师还有其他事吗?”
向坤低头摆弄着左手小指上的戒指,沉默许久,对杜迎说道:“笑气,戒了吧。”
说罢扔给了杜迎一包南京九五和一把打火机,“以后心烦,考虑一下抽烟。”
杜迎慌张地看向向坤,“您知道了?”
“嗯。”
“谢谢您。”
“谢什么?”
“谢谢您没给向炀他们讲实话,还有……”杜迎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谢谢您没计较我昨天的失礼。”
“另外,昨天的事……我是当时不清醒……胡说的,您千万别当真。”这话说出来羞耻感爆棚,但是为了不必要的误会杜迎还是得说。
向坤起身往那一束百合走去,“我本来也就没当回事往心里去,比起那个,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杜迎没有接话,只是神色木楞地看着床边。
“怎么?不方便说就算了,是我逾越了。”
“艾宾俱乐部,您知道对吧?”向坤挑了挑眉示意杜迎继续说。
“老师您是那个圈子的人吧?”向坤只是微笑地看着杜迎,没承认也没否定,“您不说我也知道您是,有好几次我都在lust看见您了。”
艾宾俱乐部向坤他当然知道,因为那个俱乐部本身就跟他脱不了干系,他虽然是个老师,但学术研究才是他的‘主业’,兴趣使然早些时候在做一些关于亚文化性关系的课题,起初找不到研究样本,恰好圈内的朋友想开酒吧,问他考不考虑投资。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追求刺激的人,难的是一个经验丰富又不会让你受伤的hunter。自己了解,又恰好需要,处于灰色地带的艾宾俱乐部便因此而生。
向坤看向杜迎问道:“痛吗?”杜迎明白他在问什么,这似乎是一个很蠢的问题。
“你不喜欢。”向坤说的笃定,“昨天你问我为什么,这就是原因。”
“您说的对,我一点都不喜欢,也不觉得这是一种享受。”
“所以为什么呢?”其实向坤丝毫不在乎杜迎是否会给出答案,这句话更像是在问他自己。
“为什么呢?”
杜迎的声音很轻,轻到向坤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那些疼痛会让我回忆起一个消失很久的人。”
杜迎深吸了一口气道:“向老师,我其实有个问题一直想问您,他们,我,是怪物吗?”
向坤的声音很低,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他们不是,你更不是,事实上这是本性,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这种本性,仅此而已。”
“我想告诉你的是,你接触的不过其中的冰山一角,可能是最感官、最表层、最直观的一角,你眷恋的并不是肉体的疼痛带来的快感,可能你连SM和DS都分不清,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做这个选择,但是如果只是这样,保护好自己,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其实,向坤觉得自己唐突了,他不应该跟杜迎说这么多,毕竟他没有任何立场去劝导他。
向坤在心里自嘲:看来讲师做久了,总是‘好为人师’,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向坤从洗手间找来一个差不多的瓶子,接了点水,把百合花拆开抖了抖插进了瓶子里,随后走到了窗边将窗户轻轻推开了一些道:“通会儿风,我跟你们导师请了一周的假,说是带你参加一个研讨会。”
杜迎有些不好意思的把头往被子里缩了缩,没吭声。
向坤见到杜迎这个样子便忍不住想要去逗逗他,“杜迎同学,不说话是拒绝我的意思吗?”
杜迎把头别过去闷声道:“向老师谢谢您。”
向坤淡淡地笑道:“真见外。”显然他并不想听见杜迎一而再再而三跟他道谢,这相当的无趣。向坤看了看手表对杜迎说:“时候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有空再来看你。”
就在向坤准备离开的时候,杜迎喊住了他,“向老师,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办出院手续?”
向坤扭头看向杜迎,嘴角带上了不明的笑意,“怎么?这么着急回学校去?”
“我家里有点事,我得回去一趟。”
“回去多久?”
“一天。”
“原则上两天以后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不过,这种情况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毕竟你住院的事情我没有通知你的监护人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出了事我要负责,所以我要是跟着你,你同意吗?”向坤只想开个玩笑故意为难他一下,毕竟他没权力阻拦杜迎的自由,但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想好了吗?要是不同意的话,我会强迫你住满七天为止的。”
杜迎点了点头,向坤没有想到他真的答应了下来,有一瞬间他在想,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他走出了房间,轻轻地把门关上。
杜迎看着被他放在床头的烟,双手颤抖地打开了烟盒,费力地从中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点了火。嘴猛地一吸烟随即穿过鼻腔跑了出来,呛得杜迎止不住的咳嗽,险些咳出眼泪来。杜迎不死心,继续尝试,深吸一口让烟穿过肺部,一阵晕眩感直冲脑门。他连忙掐灭了香烟,连同打火机和香烟盒一起扔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杜迎靠在枕头上,看着因为大意被烟烫到的食指,有些出神。
月光下向坤把车驶离郊区的医院,夜里身着黑色风衣的向坤出现在了lust,他对这里很熟悉,侧身对侍应说了几句话后便穿过舞池走进了通往地下室的暗门。
地下室被隔成了许许多多个独立的房间,虽然光线很暗,但依稀可见其装潢的奢华,每个房间的隔音都很好,好到在走廊上竟听不见里面一点声响。但狭长空旷的走廊上的一点声响都会听的一清二楚,向坤的脚步声自然不例外。
突然,走廊里某个房间的门被推开,迎面走来了一名男子,手上还拽着长长的牵引绳,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身去将手上的牵引绳绕了两圈在门把手上,蹲下身子不知对谁说道:“听话一些,坐好等我回来。明白了吗?”
“汪汪!”从门背后传出两声回应。
向坤率先开口,“福德。”
那名被叫做福德的男子应道:“你很久没来这儿了?”
向坤笑了笑:“我上周还来这找你喝过酒。”
福德撇了撇嘴,“我是说这下面,你很多年没下来过了。”
向坤似乎是并不想接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他打住了福德的话,“说正事,我昨天电话里找过你的。”
“你不是说你早就没兴趣了?”
向坤轻哼,“电话里,我也从来没说过我要重操旧业。”
福德显然是不满向坤的态度,但并没有生气而是反问道:“那你找我要什么钥匙?回家供起来,缅怀逝去的光辉岁月?”说着还是好脾气的把大衣口袋里的钥匙扔给了向坤。
向坤接过钥匙,挑眉向福德示谢,然后拍了拍福德的肩膀朝走廊尽头走去,“我只是看到了一种可能性。”
福德耸了耸肩轻笑:“无所谓,别说是一把钥匙,整个艾宾不都是你的,你要回去我会说一个不字?”
向坤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算了吧饶了我,艾宾我可没兴趣,还是得继续麻烦你了。”
福德无奈地摇了摇头,向自己房间走去,还没走进去,门口便冒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轻轻地蹭着福德的脚跟,随即又转身用自己的尾巴蹭了蹭福德的小腿,时不时还发出几声似是委屈的呜咽。
福德弯腰轻抚了那有些刺手的头,“没有耐心乖乖听话的小狗,是不是该被主人惩罚?”说的是疑问句,语气却十分笃定。
向坤走到了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个房间,是整个地下室最大的隔间,向坤轻轻地将钥匙插进钥匙孔,向右转动‘啪嗒’一声门开了。
那里尘封着向坤许多早年的回忆,看着落灰的房间,他竟说不出此时自己心里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向坤上楼找侍应要来了一条湿毛巾,一盆清水,嘴里叼着烟却没点燃,只是仔细地,一点一点的擦拭着这个房间的每一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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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俱乐部叫‘艾宾’,虐恋这一概念最早由艾宾创造,他首次将施虐倾向(sadism) 与受虐倾向(masochism) 这两个概念引进学术界,使之成为被广泛接受和使用的概念。俱乐部叫艾宾的原因可能是向坤不忘初心吧(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