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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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迎到向坤家里的时候发现屋内竟然变了装潢,向坤从他手上接过行李箱放到了自己的房间,“你睡这里吧,我睡那间。”说完他指了指旁边的房间。
其实这两个房间因为常年没住人的缘故,都没什么东西。来之前向坤就已经把有关白珂的物品清理掉了,就连屋内的摆设和部分软装也叫人来换过。向坤还记得那个芒果蛋糕,所以他不希望杜迎多想。
杜迎比向坤想的敏感太多了,那是常年累月练就的本领。从他第一步踏进房子开始,从他第一眼看出装潢变了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向坤的用意。向坤对他越是谨慎、越是无微不至,自己就越是诚惶诚恐。他害怕自己无以回报,更害怕自己不值得。
“不用了,那边我习惯一些。”杜迎放下手中的猫包把大黄抱了出来,用手戳了错它的脑袋,岔开了话题,“找个时候该给它洗澡了,毛都要凝成一团了。”
“嗯,好像是有点脏了。过两天吧,家里好像没有吹风机。”
刚被杜迎放下来的大黄怯生生地熟悉着气味,一个不留神就钻到了衣柜里。
“算了随它去吧,衣柜里本来也没什么衣服。”杜迎觉得有点好笑,平时懒洋洋的大黄也会有怕生的时候。
杜迎把最近的东西拿到了房间,他没想到屋里的陈设变得那么的彻底,曾经那个放着光碟的电视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大的写字桌。床换成了靠进阳台的一侧,透过玻璃的正对面还摆了一个绿植,浴室的摆架上放着一条崭新的毛巾。
拉开衣柜,里面空空荡荡的,仿佛是在等着杜迎用自己的衣物将这里填满。收拾完东西,杜迎泄气地躺在床上,这是他第二次躺在这里,和第一次相隔不过小半年,很多东西都变了但又好像没有。
说是不吃味肯定是不可能的,这话就算只是说给自己听杜迎都不信。连着好几天杜迎都没怎么搭理向坤,这醋吃得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向坤考虑的足够周到,杜迎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他不过是在嫉妒,嫉妒向坤和别人拥有一段自己无从知晓的感情。不过好在最近两个人都不算空闲,杜迎忙着复习,而向坤忙着写论文。
这段时间杜迎故意把自己的东西扔在向坤的房间到处都是,有时是自己不用的教材,有时候是自己吃完的药瓶,有时候是洗好的外套,甚至是一根没墨的中性笔他都要插在向坤的笔筒里。杜迎心里暗暗地盘算着向坤什么时候来质问他,那时候自己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对他吃醋。
杜迎撒娇的方式太迂回,像极了小孩为了博得家长的关注,为了让自己不受冷落,所以用尽心思搞一些破坏,哪怕是挨一顿骂也要让他们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但出乎意料的是,向坤竟对杜迎这些举动视而不见,久而久之杜迎也没了兴致,两个人心照不宣但谁都没有说破。
其实向坤能感受到杜迎在闹别扭,这些用自己的东西把你房间填满的行为,像极了小狗圈地盘。向坤并不是刻意回避杜迎的情绪,他只是觉得杜迎应该去表达自己的感受,因为表达才是最有效的沟通。
不仅仅是为了他们两人的关系,更是为了杜迎的未来,他总不能一直叫别人去猜。
这几天杜迎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分行径,他一直想找个机会给向坤道歉,但是又抹不开面。自己明明说要做一个可以照顾他的人,结果却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乱甩脸色,仗着向坤不会生自己的气侍宠而娇。
今天是个周末难得A市的天气这么好,阳光洒在草坪上但气温却没有很高。杜迎推开了玻璃门走到了阳台上,房间的阳台连着屋外的院子,泳池里的水面上隐隐泛着耀眼的微光。
杜迎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正巧对上向坤抬起的目光,此时的向坤正坐在院子外面的遮阳伞下,端着咖啡看着书。
一些从缝隙里逃逸的阳光不偏不倚落在向坤轮廓分明的脸上,他捧着书的手指骨节分明,微风从他身边掠过掀起了他衬衣的下摆。杜迎连忙惊慌失措地退回到房间里,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又气又恼地连连叹气。
他对着卫生间里的镜子,不断地给自己加油打气。不就道个歉、低个头、认个错吗,这有什么难的?
就在杜迎做好漫长的心里准备打算找向坤道歉的时候,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没在忙吧?帮我一起给大黄洗个澡吧。”这是那么多天以来向坤对杜迎说过的,唯一一句有情绪的话。
临到头,杜迎像个含羞草,别人碰一下自己就缩成了一团。他磨磨唧唧地挨到门口,拖拖拉拉地答道:“来了。”
门外向坤换上了一件轻薄的T恤,一手抱着大黄,一手扼住了它命运的后颈肉。目光呆滞的大黄丝毫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它即将迎来猫生中的第一次洗澡。杜迎在心里默默地为大黄祈祷:第一次总归是会惨烈些,以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习惯就好。
浴缸里向坤早早地放好了水,那水不多,不过是刚好摸过大黄的小脚而已。洗漱台上摆好了给大黄用的沐浴露,以及一会儿用来裹它的毯子。
“等一下我摁住它,你就用花洒先把它身上打湿,小心一点不要淋到它的脸。”
杜迎点了点头,虽然他没有给猫洗过澡,但是猫猫洗澡的视频他可看过不少,几乎是每一只猫洗澡都会弄得浴室鸡飞狗跳。杜迎皱紧了眉毛死死地盯住大黄,如临大敌,“好,我们开始吧。”
就在大黄的爪子碰到水的一瞬间,它立刻炸了毛,喉咙里发出可怖的嘶吼,殷切地问候着面前这两位铲屎官。
“小老虎,要给你洗澡了。”看着平时与世无争的大黄摇身一变,杜迎的心情没来由的好。大黄就像是听得懂杜迎说话一般,挑衅地朝杜迎哈气。
碰着水的大黄就跟遭受酷刑一般疯狂地抖着身上的毛,好不容易等杜迎把它全身淋湿,自己和向坤的身上也没几处干的地方了。
向坤将还在发飙的大黄交给杜迎,“看着点它,我去拿沐浴露。”杜迎用手托着大黄,气鼓鼓的肚皮还在不停地发出声响,他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小东西竟然能这么有劲。
拿完沐浴露的向坤蹲下身来,挤了一些在手上打泡,被水打湿白色的T恤紧贴他的上身,若隐若现露出些肉色。杜迎发现自己的目光很难从向坤身上移开,手里不知不觉松了几分力道。
趁着杜迎不注意,大黄立刻挣脱了他的束缚,一个猛越跳到了向坤的腿上。随即又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拽着向坤的衣领,窜到了他的背上,最后稳稳地踩在了向坤的肩头,并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两道十多厘米的血印。
向坤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俯身把大黄从自己的肩头拎了下来,把手心的泡泡轻轻地搓在它的身上。杜迎蹲在一遍满是愧疚,有好几次他都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被大黄挠破的伤口好像渗出了血,鲜艳的红色印在杜迎的眼里,刺得他神经发痛。
“可以了,给他冲干净吧。”
杜迎潦草地给大黄冲干净了身上的泡泡,心思却早就不知道飞到了哪儿,他一心记念着向坤胳膊上的伤。
“向老师,您去上点药吧。”
“没事儿,我先把大黄吹干,猫身上不能湿太久。”说完,向坤用毯子把大黄裹成了一坨,仔细地给它擦着毛。
杜迎讪讪地离开了卫生间,没过多久里面传出了吹风机的声音,好在大黄并不怕吹风机所以给它擦毛的过程还算顺利。
一阵翻箱倒柜后杜迎终于从向坤的书架上找到了医药箱,他的眼眶红红的,是着急的缘故。为什么自己对这里不熟悉,为什么找不到医药箱在哪里,为什么前几天要乱发脾气,为什么今天又害得向坤受伤。
自己就是个麻烦制造机。
杜迎拿着一瓶碘伏和一包棉签回到了卫生间,此时向坤刚好给大黄吹完毛,看见再次进来的杜迎有些诧异。向坤把大黄从洗漱台放了下来,眨眼的功夫它就一溜烟地跑了。
“我给您上药吧。”杜迎抿了抿嘴局促地说。直到这个时候向坤才发觉,刚刚被大黄挠破的地方确实挺疼,爪子抓得太深,伤口有点吓人。
杜迎用棉签蘸了些碘伏,刚刚碰到伤口,刺痛的感觉就从皮肤上蔓延开来。向坤看着一言不发低头给自己上药的杜迎,心中涌起几分怪异感。很多年来他早就习惯了自己给被人上药,不管是背上的,胳膊上的,还是大腿上的。
现在仿佛主动权易主了,从来没有人像杜迎这样给自己上过药,拿棉签的手指轻轻颤抖,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微弱的气流滑落皮肤,汗毛倒立。
“等一下去医院打个狂犬疫苗吧。”杜迎的睫毛小幅度地扑闪,目光就没从那两道印上移开。
“不用了,刚刚养大黄的时候就打过了。”
杜迎在心里感叹:那么早啊。
不过也是,向坤总会心思缜密地考虑到许多自己注意不到的事,比如茶几的草莓,冰箱里的可乐,再比如换了的装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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