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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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8号 天气阴 心情:3分

今天老师的香味不一样了，是换了新的洗发水吗？老师来家访了，我好讨厌妈妈，只有老师和咪咪陪着我。今天咪咪又不知道在哪里打滚，都快变成小黑猫了。

“好了，这张卷子讲完了，下课休息会儿吧。”吴秦把讲台上的卷子归拢收好:“陈乐，你跟我来一下。”

陈乐写下最后一个字，放下笔，乖乖的跟在吴秦的身后来到了办公室。吴秦从办公桌旁拉过一条椅子，示意陈乐坐下。

“老师想问你个事，今晚你父母在不在家？明年就高考了，我想去跟你父母谈谈，可以吗？”

陈乐咬了咬下嘴唇，双手放在膝盖上不安的握紧又松开:“在的……但是我爸爸妈妈脾气有点不太好，他们不太想让我上学……”

“不想让你上学？”吴秦有些错愕，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不想让孩子上学的？

“我……我学习不太好，脑子也笨，他们说上学就是浪费钱，不如去厂里上班……”陈乐瘪了瘪嘴，吴秦知道他这是又想哭了:“我想上学的……我还想去好多没去过的地方，想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样的……”

“你看看你，眼泪又要掉下来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一直哭呢？”吴秦抽了几张纸巾，又从糖盒里摸了两粒糖塞进陈乐手里:“哪有父母不希望子女成才呢，今晚送你回去的时候我找你爸妈聊聊。你也别老说自己笨，你看看这次月考年级排名比上学期期末上升了不少，你好好学，肯定能学好的。好啦，眼泪擦擦，回去上下一节课吧。”

陈乐看看手里的糖，鼻子一酸，眼里的小金豆又差点滑落: “嗯……谢谢吴老师，吴老师再见。”

…………

陈乐觉得每天最幸福的时候就是晚自习下课后了，夜里，所有的情绪都被隐藏在黑暗中，他坐在摩托车的后座，抱住吴秦的腰，从学校到家短短的几分钟的车程，他像贪吃的小孩一样偷偷感受着吴秦身上的味道，却又在半夜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变态”——世上哪有学生会天天这样跟在自己老师的身后，像个跟屁虫。

可纵使夜里想的再多，告诉自己不能再黏着老师了，第二天看到老师却又把一切都忘到脑后了。陈乐觉得，可能老师是很难得对自己好的人了，他太温柔了，之于陈乐，如沙漠中干渴旅人遇见的绿洲般。

停车，熄火，周围有熊孩子的哭闹声，有麻将桌发出的聒噪声，有‌‎‍‍妓‌‍女‌‍‎‍卖弄风姿的呻吟。墙上爬满了爬山虎，老鼠在下水道附近逛街，垃圾桶旁的野狗在翻找着充饥的食物。

吴秦送陈乐回家已经一个半月了，这次却感觉是第一次真正的踏入这片地方。

这是一片与他生活格格不入的地方，他甚至难以想象这里会孕育出什么样的“花朵”——是黄毛高瘦那样的社会蛀虫，还是像陈乐这样看似好好绽放，实际根茎已经慢慢腐烂“野花”？

钥匙拧开门锁，今天家里罕见的没有争吵，爸爸还坐在小饭桌前，眯着老酒，吃着花生米，看着电视里播放的老电影；妈妈正在厕所里的镜子前涂上劣质的口红，喷上刺鼻的香水——很显然，她准备去过她的麻将夜生活了。

“妈妈……老师来家访，你能不能稍微晚点再出去？”

“哼，家访？访什么访？”陈乐妈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燃:“早就跟你说不要读书了，早点去打工帮着家里赚钱，也不看看家里什么鬼样子，还读书，读书有什么用啊？把你送到学校就是去给老男人干屁股的啊？”

“妈妈！”陈乐甚至才刚进家门，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尖酸刻薄的话语就好像突然降落的冰雹，噼里啪啦的掉落在他纤瘦的身上。

“别喊我！一家子窝囊废！老娘当初真的是眼瞎了才看上你爸！好吃懒做天天除了喝酒什么都不会！人家骂你十句你连个屁都不敢放！”

陈乐瘦弱的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下嘴唇好似要被他自己咬穿，整个人像筛子止不住的颤抖。

太丢人了！太难堪了！根本不该让吴老师来家访的！

往事像是心底的一块烂疮，被亲近的人恶狠狠的撕开，浇上大盆的盐水，再用滚烫的烙铁烫的皮开肉绽。

吴秦向前一步，将陈乐护在身后:“陈乐妈妈您先冷静一下，我是陈乐的班主任……”

“班主任？你算个什么东西？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陈乐妈妈将烟头踩灭，站起来走到吴秦面前，涂着劣质鲜红指甲油的手指狠狠地点了点吴秦的胸口:“明天我就上你们那破学校去办退学！学什么学，不如乖乖去打工！”

“妈妈不要！”陈乐冲上前来拉住妈妈的手，他妈妈一向言出必行，他害怕明天她妈妈真的去给他办退学:“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真的想去上学的，我一定好好学习出人头地，我求你别让我退学呜呜……”

“走开点，别碰我！”妈妈甩开陈乐拉着她的手，陈乐被甩的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右手手掌心正好按在一块热水瓶的碎片上:“这么想去学校啊？我看你学的也不怎么样啊，是不是学校里又勾上了什么不三不四的玩意儿？”说着又把目光看向吴秦:“哟，是不是你这班主任呀，这次可比上次那个糟老头强多了，所以你才不想走是吧？”

“陈乐妈妈请你稍微冷静一下，注意一下您的说辞，我……”

“原来你在学校还有这样的赚钱门路噢，之前小芳跟我说你天天晚上有人送我还不信呢，真的笑死个人了。”陈乐妈妈伸手冲着吴秦比了个五:“五百块一晚，你可以把我儿子带走了。”

吴秦这辈子都没遇到过如此荒谬的事情，这已经快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了，怎么会有一个母亲把自己的孩子当做一个玩偶一样随意侮辱或是交易？额头上的青筋止不住的跳动，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暴起，殴打这个不配为人母的女人。

陈乐妈妈似乎也看出了吴秦现在的状态不对劲，一手去开门，一手拍拍胸脯:“喔呦喔呦，吓人得嘞，人民教师要打人啦，人民教师要打人啦……”

高跟鞋哒哒哒离去的声音越来越远，吴秦看看地上没打扫干净的玻璃碎片，有碗的，有热水瓶的，也有花瓶的；再看看陈乐爸爸，他好像感知不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喝一口酒，抽一口烟，嘴里哼着走了调的小曲；最后看向陈乐，他现在真的就像个破布娃娃了，他把自己团成一团，右手手掌心还哗哗流着血，滴落在洁白的校服上格外的刺眼。

吴秦从来没觉得如此茫然过，他蹲下身去拥抱了陈乐。

“今晚先跟老师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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