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失败中

-----正文-----

弹簧手记得，在他十一二岁，那些朦胧暧昧的恋慕之心能够悄然发芽的时候，在夜晚的庆功宴上，他扶着胡子拉碴的喝醉了的教官进营帐里休息，素来严肃的教官难得借着醉意流露出几分颓丧，靠着桌子坐下时，还吐着烟圈教育他，要是遇到喜欢的人，不论贫穷富贵，健康病苦，荣华潦倒，‌‎‍‎男‎‍‍‎女‌‌‍老少，就勇敢地去试，去追，廓尔喀雇佣兵绝不轻易认怂。

那时说着话的教官盯着虚空不存在的焦点，眼角被烛火映得通红，轻声嘟囔了一句听不见的话就合上眼睛睡着了。

纵然那段时光里，少年心性的弹簧手顽劣得很，举止时常有些叛逆，带着不服管教的桀骜不驯，但是对于教官的很多话，他还是听进了心里，铭记至今。此时此刻，心有所属，更是对那段话尤为认可。

但是情感上的追逐从哪里开始终归是一个难题。

求生者和监管者的身份终归有些差别，他们的生活区重叠的地方少得可怜，理发师又极少极少参与茶会，参与了也仅仅只是喝一口茶的短暂停留。他需要一个在游戏以外的场合产生交集的机会。

弹簧手对于理发师身影的习惯性捕捉和记忆让他对于理发师的很多生活习惯都了然于胸。在没有排班的时候，理发师会出现在空闲的游戏场地里散步，慢吞吞地走过每一个板区窗区；会出现在庄园的图书馆里看书，他通常坐在图书馆落地窗边离观赏盆栽最近的那个位置，小茶桌上摆着红茶和一罐方糖；会出现在夜莺小姐那里确认其他杰克的战绩情况，战绩状态好的总是翻得很快，差一点的会捏着那页纸微微皱眉；会出现在花园里和他的某个或某几个兄弟喝茶闲聊，他对于放走中意的求生者的行为嗤之以鼻，并宣称“如果我真的喜欢上哪个求生者，当然是把他单独留下，永远留下陪我”。

弹簧手还曾经在一间画室一样的房间里看见他在画画。理发师以左手握笔的姿势标准优美，坐姿端正，神情认真，难得抿着唇没有在笑。那时的气氛太过安宁，弹簧手忍不住放缓了脚步匆匆而过，却忘了看一眼画的内容，所以他不知道画纸上是颤抖的抽象的线条。

他用一整个不眠之夜去思考如何迈出第一步，最终在晨光微熹的时候从床上爬起来，认认真真地把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向几个比较亲近的小姐们征询意见，请园丁小姐帮忙做了花束，莽莽撞撞地捧着花束走到了理发师的面前，在等待大厅外面告诉他：

“我喜欢你。”

而此时虽然时候尚早，但是已经确认了有游戏要参与的一些人已经早早赶来准备候场。例如急匆匆地叼着涂了厚厚一层黄油的吐司奔跑过来的克利切，这位身份存疑的慈善家被呛得咳嗽不停满脸通红，和他一起过来的魔术师维瑟一边给他拍着后背顺气一边隐隐约约的投以注视。其他三三两两早来的求生者们也在窃窃私语着，但是紧张得手心冒汗的弹簧手对这一切嗡嗡的杂音还有那或直接或隐晦的视线都不予理会，只抬起手，把芬芳的鲜花塞进了理发师的怀里，严肃而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先生，我喜欢你。”

理发师下意识地接下了花束，因为惊讶而微微后撤了一步，而后才回过神来，微笑颔首道：“谢谢你的花。”

这种回应实在是让人有些沮丧，但是弹簧手也没有想到自己迈出这一步期待什么样的回应，毕竟庄园里的雇佣兵这么多，实力参差不齐，他作为并不突出的其中之一，理发师甚至未必记得他，未必知道除了名字、拥有的道具以外的关于他的事。

所以首先要让自己在理发师的世界里变得和别的佣兵不一样。弹簧手一开始是这样打算的。

但事态的走向不尽如人意。让早晨的这场告白变了味的是在当天上午的游戏里，但凡监管者是理发师，而弹簧手又成了游戏里的最后一个求生者，理发师就会放他走。

这着实是一件稀奇事，毕竟和理发师狡诈无常的游戏风格一样出名的，是他从不放人的魔屠身份。哪怕你已经走过大门，他也要闪现到你的前面把你打回去，哪怕你蠕动着在地上仅差毫厘就能摸到地窖，他也要把你捡起来安安稳稳地放在椅子上，甚至对年轻的小姐们也是这样不留情面。其他的杰克，哪怕是魔系偶尔还会放放人呢。但是这样一个魔屠竟然放人了，为什么？心里总是有很多小心思的一些求生者思考着其中的关联，是因为一句告白，还是一束符合心意的鲜花？

下午的时候，只当这是一种求佛的新手段，几个探路般打头阵的求生者挂着甜美的微笑，捧着各式各样的花束围住了理发师。弹簧手站得远远的背着手看着理发师无一例外地颔首道谢，并违背自身意愿的注意到，那几个求生者也一样被放了一个下午，甚至到了后面，他们一个个都仗着在理发师那里的只要能活到最后一个就能被放走的潜规则成为了“演员”。

弹簧手对于求佛从来都没有什么看法，他不知道理发师是否误会了他的动机，因为理发师道谢时还特意仅仅说了谢谢他的花。但是当他坐在狂欢之椅上面对害其他队友迷失，还要做着赞同动作来炫耀自身享受的优待的“演员”队友，他是由衷的生气了。但是另一方面，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是他起的头，于是胸腔里只剩下沉甸甸的郁闷。

他想要的发展至少不是这个样子才对。

弹簧手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给图书馆里空了的方糖罐子续上方糖。

那份郁闷让他一直愁眉苦脸到了晚上，刺客来到他的房间里找他谈话。

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传遍了庄园每一个角落，弹簧手的兄弟们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先是聚在一起讨论了半天，关于弹簧手的告白，关于理发师，最后决定让刺客带着会议总结和弹簧手单独谈谈。

“刺客大哥。”

当刺客进门的时候，弹簧手正托着腮趴在床上，转头看一眼来人后乖巧地打一声招呼，从床上爬起来坐好。他知道对于今天发生的事，自家兄弟肯定是要问一问的。

“那就开门见山了，”刺客拍拍弹簧手的头说道，他走到弹簧手边上坐下，瞄了一眼手心里的小纸条，清了清嗓子说道，“按顺序来的话，首先是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喜欢理发师？”

这的确是一个重要的让很多人都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于是弹簧手细细地跟刺客说了起来，从理发师微尖的耳朵到他纤细修长的手指，从他微卷的看起来柔软的黑发到他突出的锁骨线条，从他优雅的举止到他强大的实力，从他微笑的弧度到他凌厉的挥刀，从他看书绘画时的沉静到他游戏里疯子般享受的欢快……

一点一点，一件一件，弹簧手说得兴味盎然，沉郁一扫而空，眼睛里星光点点，刺客都耐心的听着，偶尔点点头表示赞同，为理发师吃到不合口味的东西时偶尔会偏过头去孩子气地吐一下舌后再也不吃下一口的小习惯表示惊叹并笑得满床打滚，再因为弹簧手气鼓鼓地闭嘴不说话了而强忍着笑意鼓励弹簧手接着说。

听到最后，弹簧手沉浸在细数理发师的美好之处里意犹未尽，可刺客着实没有谈过恋爱，听不出个所以然，不过看自家弟弟状态好了很多，也不想说放弃的话打击他，虽然觉得理发师难搞得很，弹簧手迟早是会放弃的，但还是拍拍他的肩膀违心地说了一句加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