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物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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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出行乃是临时起意，三人只乘着架简朴的轿辇，带了两三个仆从而已。魔都中能有这般阵仗的魔物不少，因此也没引起多少骚动。甚至有些不知死活的小魔物，为了图方便，与轿辇狭路相逢时竟直接从顶上飞爬过去，中途还不忘轿辇里露个鬼脸表达一下不满。

边城被突然出现的锯齿状尖牙和大团如蜂窝般密集的眼球冲击了几个来回，终是没忍住好奇，挣开了陆期的桎梏，兴致勃勃地朝着车辇外四处张望。

魔界的街道宽阔粗犷，成片的巨大岩石垒在道旁，简单地将街市与人家隔绝开来。每每家每户门前都立着一尊形容古怪的石雕，让人有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

边城伏在陆期的长尾上，视线越过魔尊座驾四周的层层黑雾，将每一座石雕的面容都收进脑子里。终于在快瞧见魔都城墙时，他恍然想起这熟悉感因何而来。在那寒风凌冽的北阙街市上，曾被陆期反复挑选的小石头，少说与这石雕有八分相似，尤其是脸上那抹夸张怪异的笑容，简直如出一辙。

看来魔界对人界的窥视和觊觎并非一时兴起的巧合，天道也并非无可逾越。十年，一百年，或是某个无法想象的遥远过去，在槲国还不是槲国、边城还不是边城的时候，陆期就已经开始了侵占人界的谋划。

边城心生恐惧，顿时觉得眼前这个眉目如画的男人好像只是从遥远过去投射到他面前的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

苏梦注意到了边城的反常，主动问他在看什么。

边城略有迟疑的问道：“这街边石雕都是仿造什么雕刻的？”

苏梦斜着瞥了陆期一眼，瞧他神色如常，便忽然起了玩心，故意吓唬道：“那可是恶相，还都是从血渊里爬出来的恶鬼，不但面目可怖、双目泣血、脚底生疮，更嗜血如命。”

边城先前只觉得那石雕丑陋，现下听完苏梦这般绘声绘色地描述，竟从记忆的角落中拾起些落灰的碎片。那没有黑夜的村镇、清脆的哨声、水中飞出铺天盖地的恶鬼...可怕的画面接连从边城心头闪过，引得他面露惊慌，呆愣片刻后，低声抱怨道：“在自家门前放这些东西，真不嫌晦气。”

苏梦见之满意地笑出声：“哈哈哈，你当这是哪，这是魔界啊，那恶相便是这城中魔物最虔诚的信仰，虔诚供奉都来不及呢。”

边城心里还盘算着北阙往事，低着头没应。

陆期眉心微皱，开口训斥道：“你少在我魔都圣地胡言，魔物与仙灵一样皆是天生灵物，鬼魂却是神识魂体，二者天差地别，不可比拟！”

粉裙青衣的人类女子满面惊慌，看不出半点假意。苏梦不情愿地作罢，暂且放下了先前诸多猜测，姿态柔和地答道：“我不过是想逗逗她，哪成想她这般娇弱，我不再讲便是了。”

“人族嘛，多是笃信鬼神之说。”陆期状似随口答着，却又立马反手握住了边城的掌心。

边城愣了一下，在视线触到那黑色衣袍上的繁复龙纹后，立马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收进自己的薄纱长袖之中。

“说起来整个魔界也只建了此一座城邦，还是我们敬爱的魔尊大人爬出血渊荡平魔族后才修成的。”苏梦终还是放不下心中疑虑，频频与边城搭话，一路上几乎未合过嘴。

边城虽不知陆期为何帮他遮掩，却也不想轻易暴露于苏梦眼前，毕竟当初二人过节颇深，斛国与妖族也时有冲突。他不断点头应和着，听到“魔尊大人”曾经的光辉战绩，还不忘甩给陆期两个崇拜的眼神。

魔都不大，只一条主干道从魔宫笔直地通向城外，闲谈间轿辇便从城门边上一扇较为僻静的小门出了城。

瞧见城门外排成长队等着进城的魔物们，边城又来了兴趣，探着头一直朝外看。即使隔了一段不近的距离，他依旧能清晰地听见魔物沉闷的低吼声，好似一记记重锤擂地他胸口发闷。

苏梦跟着把头探出去，喋喋不休地讲道：“除去少数由诞生于上古浊气中的天生魔物外，大部分魔物都是从被仙人剔除的欲望恶念中孵化出来的。成形后，他们会受到吸引进入血渊中休养生息，直到生出完整的灵智才会离开血渊，游荡进入魔界领地。这个过程十分漫长，十年或百年都是常有。其中有些运气不好的，误闯进仙界境地，被流放至荒芜之地，便再无缘见天日。当初我们的魔尊大人之所以选择在此建都，一是希望魔都能成为抵御仙界的第一道防线，二也是欲接引血渊中新生的魔物，不让他们流离失所横遭灾祸。这些魔物中有些是由爱欲、贪欲生养，拥有一部分近似人类的习性，贪恋繁华热闹，便会选择留在魔都之中”

边城闻之不由得想起先前陆期曾讲过与花汐的那些纠葛，便出口问：“那陆期...魔尊也曾是仙人的恶念，或者爱欲？”

“他可不是，他是硬生生断骨洗髓锻出的魔骨，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个以仙身成魔者。”

陆期本不想理会，却被两双炯炯有神的明亮眼睛盯得无所躲藏，才无奈道：“妖王大人可真是没少打听我魔族旧事，莫不是收拢了人界地盘后，还想来我魔界再分一席之地？”

苏梦能走到今日，也不是什么不知轻重之人。见陆期言语似乎真有些怒气，他立马示弱道：“不敢。”，而后便是无言。

陆期总算是能耳根清净片刻，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边城却是意犹未尽，还想多听些新鲜事，便又追到苏梦边上，小声问：“既然此城是陆...魔尊成魔后才建成的，先前那些年月，魔族又是由何人统领？居于何处？

苏梦偷瞧陆期一眼，小声答：“魔界乃是天地浊气被封印后留下的一片焦土，几乎毫无灵气存在。而魔物愚笨又爱自由，大多独居，难成气候，虽出了几个声名在外的魔王，却从未有过个正经的统帅。仙界对其颇为不齿，只将其作为年轻之辈试炼之地，常常冒犯屠戮。直到陆期入主魔都后，才勉强将仙界之众挡在了血渊之外。”

苏梦的声音清脆柔和，很有蛊惑力，边城中了他的计，乖乖感叹道：“那可真是残忍。”

“说起来，你们不也是这样的吗？”苏梦明明是笑着说的，眼中却满是化不开的浓稠恨意。

、 边城一时无颜面对，只能偏开头去看别处。

苏梦竟没再逼他，自我劝慰道：“算了，那些事情又与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有什么关系？你只管留在此处陪好魔尊大人便是要紧。”

话音将落，前方荒原之上忽然腾起一团巨大的黑雾，直挺挺地撞向了远处的仙界结界。伴随着一阵惊天彻地的轰鸣声响，将纯净无暇的结界烧出一大块橙红的鳞状裂纹。

边城是最先反应过来。裂纹出现的瞬间，他以一种极不符合当下形象的敏捷身手，跳出车外，径直飞去黑雾涌起的方向。

被留下的陆期颇为尴尬，与苏梦面面相觑。

陆期尽力绷着脸问道：“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苏梦难得的面露不悦，沉声说道：“魔尊大人愿意这般费心思哄骗，苏梦甚是感动。只还想多嘴提醒一句，请殿下莫要为了私情葬送眼前的大好光景。即使魔族天性勇猛好战，曾经也不过是被仙族当作物件一般欺凌。如今魔族屡次触怒仙族逆鳞，若不能一举成事，他日必将成为刀下亡魂与砧上鱼肉。”

陆期理亏，只得咬着牙应道：“与妖皇大人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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