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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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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一搏

-----正文-----

莫关山一直都知道,泰拳是一项十分刚硬的武术,力量展示充沛,攻击力猛锐凶狠,仿若争抢地盘的花豹。之前他也学过一些泰拳的进攻方式,鞭腿、顶膝和肘击等。有几个教练在一旁看了,都说他是练泰拳的好苗子,但是——莫关山其实并没有系统地进行过泰拳特训。

于是,备战训练的第一天晚上,他就光荣地倒下了。

这一天帕康猜给他制定的项目是慢跑加变速跑、翻轮胎、蛙跳和鞭腿扫踢练习。虽然前阵子有跟展正希练过一段时间的腿技,但强度到底是远远不及。于是乎,下午一训练完他就趴床上起不来了,整个人精疲力竭,稍稍一动双腿便虚软发颤。

……然而晚饭过后,孔教练还要把他薅起来去理疗区做冰冻消炎,冻完又进热水仓三蒸一泡,恍惚间莫关山又觉得自己变成了某种食材,正在做烹饪前的复杂炮制。

“泰拳的训练基本都是高强度的,期间没法休息,太浪费时间了,所以只能用理疗方法让你尽快恢复。”泡过热水之后,双腿的酸软缓解许多,孔教练这会儿倒是非常贴心,搀扶着他往宿舍走:“要是还有不舒服,尽早跟我说。现在只有一个多月的备战时间,咱们是一点差池都不能有,知道吗?”

“嗯,我知道。”事关重大,莫关山自然是认真答应。倒是孔教练没想到他这么老实,很是讶异地看了他一会儿:“……想不到你还挺听话的。”

“啊?”莫名其妙,莫关山拧个眉,不由自主地露出臭脸。孔教练立即拍腿大笑:“哈哈哈哈哈,原来是你这张脸!你这脸啊,太有误导性了!”他说话跟打哑谜似的,莫关山累得要命,也没心思跟他慢慢猜,干脆就不答话了。

终于回到宿舍,他满心想着睡觉,一眨眼就把这段小插曲抛到了脑后。第二天早上吃饭时,莫关山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孔教练之所以那样诧异,有可能是贺天在他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

……他妈的。当下一口鸡蛋噎在喉咙里,莫关山用力拍两下胸口,面上露出恶狠狠的神色:贺天,有种的你就一辈子别理我!不然老子非跟你好好算账不可!

一会儿吃完早饭,他稍作休息,换上运动服走进训练馆,远远地就见场地那边好几个陌生人围在那里,边上摆着大大小小的摄影仪器。这架势有点儿熟悉……他脚下一顿,心想着不是吧?怔忡的当儿被那些人瞅见了,其中一人立即大叫起来:“是Blade莫关山!哎快过来快过来,给你拍赛前纪实呢!”

……果然如此。

上了擂台,呼啦啦五六个人围上来盯着他,说要拍摄一些训练镜头。看着那些陌生的面孔,听着他们恭敬而礼貌的遣词用句,莫关山不由拧起眉头,只感觉浑身不自在。他就像个牵线木偶似的被那些人摆弄到拳台中心,靶师也被摆弄过来,然后两人在众人围观下开始相互“套招”。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UFC或许派了个常年坐冷板凳的摄影团队过来。主调度人看一会儿录像后,居然说:“这个镜头!哎呀光线偏了一点,好可惜!Blade,你站到刚才那个位置……转身后蹬!咱们再拍一次。”

于是再拍一次。莫关山生硬地做着动作,本以为大功告成,突然听得摄影师“卧槽”一声,抱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对焦没追上,再重来一次吧?”

见对方一脸歉意地调整那架复杂的仪器——莫关山上次听贺天说了,那叫斯坦尼康——不禁下意识开始比较他们二人的操作,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孰优孰劣就摆在眼前,他也没法否认:这玩意,确实是贺天的操作得比较稳当。

他妈的……忍不住狠狠泄一口气,红发拳手暴躁地一脚踢在沙袋上,吓了围观群众一跳。

原来图岳二当家是个公私不分的小气鬼。

心里梗着事儿,莫关山一整天训练都不在状态,早早地被孔教练打发回宿舍休息了。洗过澡躺到床上,他不想自己做饭,也懒得去餐厅,于是自暴自弃地点了个汉堡外卖。一会儿外卖送到了,他恶狠狠地大口啃着双层芝士牛肉堡,又灌两口冰凉凉的可乐,冷不丁想起贺天这厮也经常吃汉堡喝饮料……报复性进食的乐趣瞬间大打折扣,高热量碳水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那混账明明在国内,却始终不在自己眼前出现。

他是不是真的撒手不管了?

训练不来看,赛前拍摄不盯着,是不是连比赛宣传也断了,不然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想起自己的官方账号在他手上,莫关山立刻注册一个小号摸上网去,居然见他今早还发了一个纪实视频!点进去一看,是自己在拳台上训练的远景,而画面角落聚着那群赛前纪实拍摄团队,还真是今天早上拍的——看这个方位,莫关山仔细回忆一番,好像记起了一个熟人:当年第一场比赛时他团队里的队医,那个叫陈寸的,他是不是在笼边晃了好半天来着?

第二日早上,刚做完耐力训练,莫关山就在训练馆门口逮到了陈寸。

“诶,莫哥!”陈寸倒也不躲,还兴致高昂地跟他打招呼:“这次二少让我跟着你去比赛!我,孔教练,还有卢教练……”

忍不住一掐后颈打断他的话,莫关山拧眉问道:“你拿着摄像机干什么?”

“啊?这个啊。”陈寸傻呵呵的,“二少让我把你的赛前训练拍下来,说宣传要用,也方便我掌握你的健康状况。”

无言地看着他诚挚笑脸,莫关山张张嘴,最后只拍了拍他肩膀:“……嗯,那你忙去吧。”

“好嘞!”干劲十足地应一声,陈寸拿着小摄像机,殷切地跟着他走到训练场地,在一旁休息位坐了下来。一会儿带上阻氧面罩,准备做几组空击训练,莫关山往边上一望,就见陈寸的摄像机对准他,已经开始录像了。

不禁轻咳一声,红发拳手垂下眼,下意识避开了那块圆圆的摄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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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候,前田次郎带着他的团队回到了图岳。

五十来岁的柔术高手没着急练他,而是整理了一个拉斐尔在比赛中使用柔术的视频集锦,吃过晚饭后邀他到影音室观摩学习。“拉菲鲁是个实用家,”前田次郎会一些中文,偶尔有些词不达意,但也不妨碍大家交流理解,“他对柔术很了解,运用得很认真,不胡哨……你跟他打,要小心、再小心。”

他最终给莫关山制定了一套详细的防摔训练计划,当然,他自己是不上场的,由他的弟子当红发拳手的陪练。莫关山从前段时间被贺天练得手脚虚软,变成被这一伙人练得手脚虚软,没了那厮的嬉笑撩拨,他倒是练得踏实许多。不过练着练着,莫关山意外发现了一个事情——贺天以前教他的滚地逃脱法,居然还挺好用!躲闪不及的时候连滚带爬,就跟泥鳅似的滑不溜手,对手没几次是抓得住的!

……丑点儿就丑点儿吧。莫关山安慰自己,比起姿态潇洒与否,能不能赢才更重要。

11月7日,距离比赛还有16天时,孔教练通知他收拾行李,晚上跟团队一起飞到LA做赛前备战。莫关山本以为要过两天才出发,这时不禁一愣,下意识问了一句:“贺天不是还在京城吗?”

于是孔教练又笑了:“回了呀,刚刚回的。见你在练防摔,他还说你练得挺好,地上滚来滚去挺像样的。”

莫关山一听,双眼难以置信地缓缓瞪大,整张脸仿佛被煮熟一样,从额头红到了下巴,差点儿就要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操!怎么偏偏让他看见了!!!

胸口迅速被羞愤和着恼填满,胀鼓鼓的、刺扎扎的,令他坐立难安,一直到凌晨上了飞机都还不见缓解。陈寸在他隔壁座位,小伙子第一次出国,也是第一次坐头等舱,兴奋得不行,逮着他不停地问:“莫哥,咱们什么时候到啊,明天中午是吗?会有人来接咱们吗!咱们住哪儿啊……”

莫关山正生无可恋地躺着,依旧沉浸在丑相被贺天看见的懊悔之中。结果这小子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他烦得猛坐起来,一伸手掐住陈寸后颈,咬牙切齿:“你没个完了是不是!给我老实待着,到了那边自然……”

这时,飞机通道那头冷不丁走来许久不见的贺天,一身休闲装,棒球外套运动长裤,一条薄围巾一副黑墨镜,面无表情,很酷。莫关山像被突然蛰哑了,“嗖”一下缩回手,扯过毯子蒙住脸,翻个身躺了下去。

斜后方的孔教练憋笑憋得差点儿肚子抽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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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事。

第二天下了飞机,来了两辆SUV接他们。莫关山心里有梗,于是故意避开贺天,跟陈寸上了一辆车。车上陈寸又问他:“咱们这是去哪儿住啊?”红发拳手忍不住往前头望一望,不确定地道:“可能去场馆附近吧……”其实心里想着,去贺家住也不是没可能的。

结果车子把他们送到了酒店。

莫关山拧眉提了行李,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酒店大堂在前台登记时,他瞅一眼贺天与酒店经理说话的背影,忍不住小声问孔教练:“贺天也在这儿住吗?”

孔教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当然不是啊。二少在场馆附近有个大平层,他自然去那边住。”

于是莫关山闭上嘴,不说话了。只不过脸色硬板板的,活像别人欠了他八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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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前称重那天,丘哥从国内赶了过来。

他是直接住进贺家的。第二天一早去ATT战队的场馆看见莫关山,还惊讶地问呢:“你怎么去酒店住了?我还以为你在小天那儿呢,结果没找见你。”莫关山本来就减重减得精神萎靡,这会儿听了他的话,更加不想开口,就生无可恋地看他一眼。倒是贺呈在后头轻笑一声,把阿丘拽过去,小声咬耳朵:“俩小孩儿之前吵架了,现在还在赌气呢……”

孟丘一拧眉,继而有些无语:“都要比赛了还赌气!一个两个,都是拎不清的!”

他忍不住在人群中寻找贺天的身影,想着训他两句。可惜人太多太乱了,那厮直到莫关山称重前才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与孔教练、陈寸二人一起上台去。

这一次莫关山减重颇为顺利,穿着运动短裤也轻松过称了,只不过台下记者的气氛不怎么热烈,草草拍了两张照就放下了相机。随后拉斐尔穿着长裤上台——霎时间闪光灯亮成一片,咔嚓声不绝于耳,刺得莫关山下意识挡了一下脸。

身高一米七三的拉美裔中年男人身材结实有力,皮肤是健康的浅棕色,下巴蓄着一层短短的胡须,面部线条刀削斧凿,不复年轻人的饱满。到了二人对视环节,莫关山被孔教练轻轻推一把走上前去,终于得以近距离观察这个中年斗士的脸——粗大的毛孔被地心引力拉成狭长的形状,眉毛浓密到仿佛能蓄住头上流下来的汗,眼神坚毅而默然。望着他的平静但不悦的脸,莫关山知道,这个人非常不满意他的替补。

……其他人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

排名十九居然跟排名第九配了一场比赛,任谁都看得出这其中的猫腻,莫关山自然也不会厚着脸皮否认。不过,配对有猫腻,赛场上的拳脚可是实打实的——赢或输都问心无愧,既然我补了这个缺,那就不会辜负观众,也不会辜负这一场比赛!

眼神瞬间变得坚定,莫关山低头与前辈死死对视着,分寸也不相让。这一刻,台下的闪光灯闪得更密集了——那些记者也在等这个瞬间。这一场排名悬殊的比赛,想必非常值得他们大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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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莫关山罕见地没有睡着。

也许是不安,也许是迫不及待,明天的比赛像正午太过耀眼的太阳,令人向往但又畏惧。在床上干躺了两个小时没有睡意,他实在烦躁,干脆披上棉衣去酒店露台吹风。十一月下旬的天气,气温已十分的冷。LA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从三十几楼向下望去,灯光与雪顶、车流交汇成一幅美丽而小资的画面,恍惚间好像进入了电影的世界里。正着迷地俯望着,玻璃门中走进来一个人,诧异地招呼他:“哎哟小伙子,你怎么不睡觉呀!”

原来是孔教练。他腮帮子鼓囊囊的,手里拿着个纸盒,一打开便飘出美妙的烧烤香味:“刚才二少来了,在休闲厅那边,还送了夜宵……我以为你睡了呢,你那份就没拿给你。”

“有我的份?”莫关山这次是实打实地狐疑,毕竟二人冷战这么长时间,那厮把自己当空气,又怎么会眼巴巴地送夜宵过来。没想到孔教练一个电话把陈寸喊来了,还真的拿了份五分熟的牛排出来:“吃了肉睡得沉,你吃完就赶紧休息,不然明天状态不好,就丢大脸了。”

犹豫着接过来,盒子还是热的,想必刚出锅没多久。又打开盖子,淋着深色酱汁的牛排已经切成小块,整齐地拼在一起,里头还放了两支小叉子。本来没有进食的欲望,这会儿闻见黑椒和肉的香味,莫关山只感觉胃部一抽……好像真的有点儿饿了。

叉起一块肉塞进嘴里,微辣、一点点焦香、中间鲜嫩的汁水,第一次吃五分熟的牛排,想不到滋味还不错。捧着盒子,红发拳手沉默而快速地吃完一份牛排,紧绷的胃逐渐被丰盈的感觉安抚了,困意随即蚕食而上。告别孔教练和陈寸,这次他躺到床褥里,大脑沉沉的,居然一丝杂念也没有了,瞬间便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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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了足足十个钟头。

感觉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下午在ATT场馆做最后的训练时,他甚至主动抱摔了几把,把陪练死死顶在笼网上。见他如此兴奋,孔教练也没拦着,只淡定地看着时间,到了点儿催他去洗澡吃饭。晚上八点,估摸着比赛那边副赛快结束了,孔教练便一声令下,一行人拿上医药箱装备袋,浩浩荡荡地从酒店出发,坐上车朝体育馆驶去。

“咱们制定的战术记得吗?”

“记得,外围主动进攻,内围做好防护防摔,尽量消磨他的体力。”

“还有,他下巴之前受伤,埋了块钛板。你的拳头尽量往他耳下、鼻子招呼,OK?”

“OK,记住了。”

“哎,小寸儿,等会儿到了体育馆,你记得把冰袋放冰箱里再冻一会儿……大棉签准备了吗?再多准备几个,今天是场硬仗,绝对会出很多血的。”

“好,我放好冰袋马上做。”

孔教练巨细无遗地一一叮嘱着,冷不丁前头司机座位上飘出一句话:“……注意防拉菲尔的高扫。”

精神不由一凛,直到这时,莫关山才发现开车的是贺天!刚才上车时他没注意,径直坐到了SUV最后一排……后视镜中,那人的视线淡淡的,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他臂展没你长,绝对会多用扫踢的。你抱架千万别松了,要一直护住头。”

张张唇,莫关山没出声,只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右手上——微微变形的指甲,暗沉不均的肤色,他的手指痊愈了,但是又没完全好。那两个凹凸不平的短短新甲,在其他几个窄长光滑方甲的衬托下,显得像鹤群里的丑小鸭,破坏了所有的和谐。

“……知道了。”讷讷应一句,莫关山垂下眼,坐立不安地挠了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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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哥在体育馆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到得很早,坐在第一排座位将对战一场不落地看下来,不时还跟右手边的“一拳超人”马克亨特评论一番选手的表现。突然贺呈告诉他,你徒弟来了,他立即拍拍屁股,一溜烟朝后台准备室跑去,随后再也没出现。

“那个Blade,真是他徒弟?”马克忍不住问贺呈。

贺呈笑眯眯的,语气像在谈论自家老婆孩子:“如假包换。Ming最心疼这个徒弟了,你以后评价他时可要斟酌一下遣词用句。”

一个多钟头后,夜晚十一点十五分,联合主赛正式开始。

看着那师徒二人在熟悉的音乐声中一前一后地从通道深处走出来,贺呈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底不禁熠熠生光。边角团队四人跟在他们身后,面色严肃,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全副武装。而贺天低调地跟在最后面,尽量避开不断闪烁的镜头——自从这场对战确定以来,图岳与UFC的合作关系以及他这个经纪人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现在赛事当前,胜负未定,他还是不要露锋芒的好。

目送着莫关山走到八角笼前,脱掉T恤脱掉鞋袜,顶着满场馆铺天盖地的嘘声接受检察官的检视,贺天强忍着异动的心脏,走到解说席后头坐了下来。不多时,灯光变暗,又缓缓亮起,拉斐尔团队入场。看着那个坚毅沉稳的拉美裔斗士穿着‍‍‎黄‎‌色‍‌‎‍短裤走进笼内,观众席上的嘘声瞬间变向,成了排山倒海的欢呼,那么热烈、那么刺耳。

下意识望向莫关山。隔着八角笼,他可以看到那个红发斗士冷静的面庞,不骄不躁,亦不气馁。贺天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终于猛呼一口气,控制着自己镇定下来。

……这比他第一次带选手打比赛还要紧张。

刚刚坐定,裁判便一声令下,比赛开始。两个斗士毫不犹豫地迅速靠近,二人都是反架,都来势汹汹。拉斐尔沉稳老道,但似乎心有怨气,一上来便跃跃欲试地想刺拳试探,可刚伸出手便被莫关山毫不客气地挥手拍开,再反招呼一拳。二人你来我往,拳头打在彼此的手腕上、手臂上,或者一拳挥空。见识到这位年轻对手的站立技巧并不弱,还比自己多了一分轻巧灵活,拉斐尔立刻转变策略,一俯身朝莫关山扑了过去——

丘哥忍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贺天亦是猛一挺背,紧张万分。只见莫关山被拉斐尔搂着腰疾退几步,随即转身一旋,整个人像泥鳅似的滑了出去!贺天不由松一口气,正想靠回去,没想到拉斐尔紧追不舍,在莫关山没站稳的时候猛追两拳,“砰砰”两下打在了他的侧颈和腮帮子上!

“哦!非常结实的组合拳,正中目标!”UFC的王牌解说员乔罗根声音浑厚带笑,看来也是支持拉斐尔的:“永远不要对拉斐尔掉以轻心,他没有尼克的想象力,没有魏德曼的重拳,但他咬紧了就不松口,你别想轻易摆脱他!”

浅尝一口苦头,莫关山非但不退缩,反而斗志燃得更高,当即稳住站架,不卑不亢地前压过去。对峙试探之中,他盯着拉斐尔猛一矮身,一个前刺加上勾拳招呼过去,稳稳打中了对方的下巴!

“诶!”孔教练在边角外头忍不住一声大叫,颇为遗憾:“他下巴有钛板啊,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吗?并不。有一就有二,他下巴再硬,最终也有扛不住的时候。这一刻莫关山心中诡异地冷静,双眼只看得见对方不断试探晃动的身躯,耳旁亦万籁俱静,嘘声都化为虚无。他感觉自己被拉斐尔的视野笼罩住了,这个拉美裔拳手的浓眉给人一种黑狼的感觉,眸子沉稳而笃定。面对这种对手,他是不能坐以待毙的,他只能锐意进取——

脚下一蹬,红发拳手闪电般发动攻击,前手一个虚晃,后手直拳重重接上。然而拉斐尔似乎看穿他的计划,又或者他自己早有预谋——就在瞬息之间,一记高扫幽灵般踢出,重重砸在莫关山的右上脑!

“高扫!拉斐尔的高扫!……但是Blade没有晃,他没事,哦!紧接着一个抱摔,Blade被顶在了笼网底下!”

Take Down来得如此迅速,想来也在拉斐尔的计划之中。莫关山背部猛地砸在地板上,侧脑一阵晕眩,再清醒时身体已下意识做出防守,双臂牢牢绞住对方的手关节,防止他做出上位进攻。而双腿也辗转着朝笼网踩去,希望借用笼网蹬腿逃脱……这时,裁判在边上伸手一挥,警告道:“脚趾不能抠笼网!”

莫关山下意识一松,立即被拉斐尔瞅到空档抽出双臂,拳头猛地砸下来,额头和颧骨结结实实挨了两下。疼痛刺刺地泛开,他猛吸一口气,随即赶忙咬紧护齿,身子一挺搂住拉斐尔的脖颈,将脑袋奋力往他耳侧藏。

Take Down之后的角力是僵持而分寸必争的。

上位的人想要制服,下位的人想要逃脱,其间过腿拧手、把位变换,动作看似轻易,实则耗力非常。在第三次尝试逃脱被拉斐尔舍身倾轧加连续上位砸拳制止后,莫关山脑中嗡嗡的,隐约听到了回合即将结束的打板声。笼子外头不知怎的响起了丘哥的大吼:“坚持!莫关山坚持!还有十秒!”

双臂完全是下意识地护着头,又去箍拉斐尔的手,热血汹涌和剧烈心跳声中,哨声响起,身上的重量随即消失。孔教练带着陈寸进来了,卢教练将自己扶到角落坐下,冰袋敷到肩上。有人在说:“你做得很好,莫关山你做得很好!下一回合继续贯彻,护头!进攻!小心他的腿!”

毛巾擦去他脸上的汗、他胸口的汗,莫关山疾喘着喝下两口水,体育馆中的呼声这时才一点点涌入他的耳朵。忍不住回头望一眼,原本坐在观众席上的丘哥不知何时趴到了笼外,一脸严肃地抠着笼网朝他大喊:“你需要坚持过前三回,知道吗!你的优势在第四和第五回合,无论如何也要把比赛拖入后半程,用你的体力磨他!”

微微点点头,一分钟休息随即结束,边角团队鱼贯退出笼子,比赛开始第二回合。

经过第一回合的短兵相接,二人对彼此都有了几分底,此时的试探都不慌不忙的。拉斐尔很耐心地占据着笼心,向莫关山缓缓靠近,而莫关山则伸长右手把控着安全距离,伺机寻找进攻的空档。

他猜想拉斐尔应当又会突围进来,使出组合拳,然而小腿冷不防一阵剧痛——原来不是拳,而是低扫!那瞬间他没有怔忡,而是毫不犹豫地前压挥拳——他们备赛时讨论过的,对手低扫之后往往处于进攻准备期,此时出击可以打个猝不及防。莫关山发了狠,左手勾拳打在拉斐尔侧脑上,右手再顺势一扣揽住他脖子,膝盖随即狠狠顶上他小腹——就你会泰拳是吗?!老子也会!

一连串的攻击刺激得观众大声惊叫起来,解说席也连连惊呼,听得贺天分外解气。冷不防碰了个硬钉子,拉斐尔赶忙后退逃脱,呼吸显出一丝凌乱,但转瞬间又镇定下来。随后的攻击来得十分迅速,在莫关山以为他还要蓄谋几秒的时候,拉斐尔猛一矮身,扑过来搂住了他的膝弯!

赶忙伸手撑住他肩膀,莫关山单脚跳着后退几步,卸下他前扑的力,随即仗着身高优势,硬是把腿从他的桎梏中抽了回来!

“哈哈哈哈哈!”这动作看得乔罗根忍不住拍桌大笑,也不知他是个什么心态,“拉斐尔不应该抱Blade的腿,应该抱他的腰。”贺天在后头狠狠瞥他一眼,心说你少叭叭两句吧!没想到下一秒,拉斐尔仿佛听到他的话,真的又扑了过去,这回紧紧搂住莫关山腰,又把他压在了笼网上!

……贺天的牙几乎要咬碎了!

笼网,又是笼网!上一回合莫关山被压制了两分多钟,这回合难道又要僵持到结束?贺天在这边急得呼吸都不稳了,那头莫关山倒是不慌不忙的,双膝顶着笼网用力站稳,努力不被拉斐尔摔到地上。他被拉斐尔搂得很紧,压得亦很紧,这样倒缩小了他倒下的可能。似乎意识到这个把位不适合摔人,拉斐尔犹豫一阵,放开了手。莫关山立刻转身逃脱,却没想到还有个上勾拳藏在后头——

“嘭”一下重击,所有人都看见他微晃了一下,踉跄地逃开站稳。一击得逞,拉斐尔毫不犹豫地继续追击,想躬身摔倒他,但脸一冲过去,面颊立即挨了莫关山一拳——他居然还出了拳!一击分量不轻的矮身勾拳,打断了拉斐尔的攻势,逼得他不得不与这个人相互招呼。然而一个刺拳、两个刺拳,莫关山都后仰躲了过去。最后一记后手拳两人不约而同地,一个打在下巴上,一个打在脖子上!观众们的呼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声浪几乎掀开房顶!

这次反击过于精彩,贺天难忍激动地站在那儿,双手紧握成拳,恨不得冲上台去狠狠亲莫关山两口!丘哥在台边也疯了,搂着孔教练大呼小叫,亢奋得如同投了全部身家的赌狗。然而下一刻,欢呼声戛然而止——八角笼中,拉斐尔毫不气馁,一次不成再来一次,又将莫关山扑倒在地!

“这次的TD终于成功了。此回合进行到一半,有效击打数58比53,本来势均力敌,这下天平又倒向了拉菲尔那边。”

到了地面上,站立选手再怎么挣扎,最终也逃不过被摁着死死摩擦的命运。莫关山的脖子被拉斐尔紧紧箍住,这个‍‎体‍‌‎‍位‌‎没法做到用力砸击,那打打侧脑也是可以的——忍受着太阳穴上持续不断的拳击,莫关山奋力扭动,想把右腿从他胯下抽出来,做一个蝴蝶防守,蹬住他的胯部把人踹开。然而挣扎许久,那条腿却依旧被拉斐尔紧紧骑着,分毫不动。

他感觉自己几乎不能呼吸了。

顽抗之中,拉斐尔终于松开他的脖子,直起了上半身。然而刚刚得以喘息,对方锋利的手肘便用力砸了下来,狠狠撞在他额角上!莫关山吃痛地抬手护脑,同时迅速旋转身体往他腰侧扭去,不想左手被拉斐尔迅速扭住,二人的身体顿时呈十字状交错。

“Blade的手臂被扭住了,是要做木村锁吗?但是这个把位还没成型,而且只有十秒钟了,时间不够……”

话音刚落,结束哨声响起,拉斐尔只得遗憾地松开手,不甘不愿地走到了笼子角落。莫关山爬起身,感觉一股热流似乎从脸上淌了下来,滴到胸膛上。陈寸随即冲到跟前,用毛巾摁住他的伤口,急急地道:“卢教练,凡士林!他开口子了!”

“我流血了吗?”莫关山气喘吁吁地问。

“一个小口子,在额头上。”比赛之中没法做更好的处理,只能按压一下,再涂点润肤乳。血还没止住,铃声一响,就又上了赛场。

“进攻,进攻!加‌‎‍‎大‎‍‌‌力‍‌‍‎‌度!你站立不比他差,他体力快耗光了,你要继续追击!”孔教练在笼外喊。莫关山听到他的指挥,脚下缓缓移动着,双眼仔细观察拉斐尔的状况——这个拉丁裔斗士有些累了,他看得出来。同时这人眼中的急迫也愈发明显——与自己相反,他想在三回合内结束战斗,在他体力耗光之前。

那就看看谁能如愿吧。

深吸一口气,莫关山这次主动展开进攻,先赏了拉斐尔一个刺拳,可惜后手拳被他躲了过去,但这个举动无疑惹怒了对方。贺天这会儿已经坐不住了,笼里局势瞬息变化,他恨不得长了八个眼睛,可那个裁判还晃来晃去地遮挡他视线!干脆也不要坐了,他直接站到丘哥身旁去,正好看见笼网对面那二人打得激烈,你一拳我一拳,莫关山右额的血糊成一片,动作却依旧精准灵活,几套组合拳下来把拉斐尔打得有些毛了,“啪”一个鞭腿十分响亮,狠狠踢在红发拳手侧肋上。

贺天看见,莫关山的面部痛苦地拧了一瞬。

有时再严密的备战也难以防备临场发挥。这一刻拉斐尔的中等身材成了优势,前摇极短,隐蔽性极强,打得莫关山是防不胜防。臂展不够,扫踢来凑,接下来拉斐尔不再跟他硬刚拳法,而是手脚兼用,不断扫踢莫关山的身体中段和下盘。侧腰渐渐浮现出鲜艳的红痕,红发拳手调整呼吸,护头的手臂稍稍放下来些,佯作防守,实则调整脚步,猛地前压出拳——不料拉斐尔早有防备,一躬身勾住他膝弯,想把他乘势掀翻。莫关山赶忙撑住他肩膀,跳退几步抽出腿,结果还没站稳,拉斐尔的扫踢又追了过来,狠狠击中他肩膀!

没个完了是不是!

心头不禁火起,他忍不住大吼一声,怒目如炬地将手臂放了下来:“来啊,打啊!怎么不出拳了!”伸长脖子将侧脸伸过去挑衅几秒,莫关山恼到极点,反而冷笑了一声:“是不是打不中?是不是不敢打?!”

这种冲突戏码观众们最喜欢了,场下霎时间发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声。笼外的贺天和丘哥倒是不约而同地紧张大骂:“你搞什么!抱架别松,防好!”

剧响之中其实听不见他俩的声音,但莫关山好似心有灵犀,侧眼朝这边望了一下,随即气鼓鼓地又把手架了起来。对面的拉斐尔依旧是那副微微疲惫的沉稳模样,没有趁他气上头的时候偷袭,却也没有松懈。他甚至等莫关山的呼吸定下来才发起攻击——如愿以偿,这次是拳。红发拳手卯着劲儿矮身躲过,又前进一步正想勾拳,不料拉斐尔趁他矮身,伸手一勾扣住他后颈,一个膝击随即势‌‎‍‎大‎‍‌‌力‍‌‍‎‌沉地顶来,“嘭”地闷响,正中胸口!

只感觉一股剧痛由前胸猛地向后背穿透,莫关山呼吸一窒,下意识挣脱开,视野里却见拉斐尔疾追一步,鞭腿又起——他又要踢自己肋下了!双臂不由夹紧身侧以作防御,没想到那鞭腿在半空却变了个向,突然抬高朝脑袋踢来——那一刻,红发拳手只感觉脑袋一震,眼前视野突然上下颠倒,左侧脑狠狠砸在了地面上!

“变线踢!一个难以预料的变线踢,正中Blade太阳穴!Blade倒了,他被KO了吗?哦——拉斐尔冲上去补拳了!但Blade还在防守,裁判在边上观察,比赛还在继续!”

体育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场上形势接连发生变化,莫关山被拉斐尔骑在身上,拳头左右开弓,一下下往脸上招呼!他俩就纠缠在贺天和丘哥眼眼前,隔着一层笼网,可以看见拉斐尔好几拳都结结实实地打在莫关山的眼眶和鼻子上!

听见那拳拳到肉的闷响声,贺天几乎全身僵直了,那瞬间脑袋一片空白,心脏也不知为了什么在剧烈狂跳。那么近的距离,他可以清楚地看见莫关山的眼神,有些茫然、有些恍惚,护头的动作也有些力不从心——他肯定痛了,他肯定晕了……怎么办?要输了吗,要结束了吗?到此为止了吗?

“坚持,莫关山你再坚持几秒!”丘哥的怒吼在耳旁炸响,贺天无措地望他一眼,就见这个身经百战的白发斗士依旧斗志十足,雄狮一般趴在台边给笼中的爱徒鼓劲!“裁判还没叫停呢,把头护好!护好头!蝴蝶防守蹬开他,有空档!”

在断断续续被砸了十来拳之后,莫关山似乎在间隙中艰难撑了过来,神志逐渐恢复。他双腿开始蹬踢,两脚毫无章法地找寻拉斐尔的身体,踩到什么蹬什么。贺天感觉自己心脏终于被某只手松开了,希望重新燃起……裁判在那二人身旁逡巡,密切观察着莫关山的精神状况,随时准备做出判决。这时,莫关山终于踩住拉斐尔的胯骨,将他的身子蹬了开去。虽然拉斐尔还在不甘心地前扑抡拳,但丘哥已经大大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他缓过来了!”

话音刚落,他俩就见莫关山喘息着挣扎起身,然而拉斐尔不依不饶地又猛扑下来,红发拳手就顺势歪身一抱,紧紧搂住了对方的腰背!脑袋亦藏到他腋下!他搂得好紧,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箍住拉斐尔的身体,限制他的行动。场馆中的惊呼声随着局势变幻一浪高过一浪,在看见拉斐尔疲惫地撑着身子喘息的时候,好些人甚至开始为莫关山鼓掌,口哨声四起,零乱大喊着“BLADE!”赞叹雀跃。

贺天感觉自己的血液快要沸腾了。

似乎是听到欢呼声,僵持中的莫关山喘息着勾一勾唇,血丝从破裂的嘴角沁了出来,沿着汗水的痕迹洇成一片。他眉骨上都是血,鼻孔也是,汩汩地顺着鼻腔往深处倒灌。望着他满是血痕的脸,贺天忍不住攥紧颤抖的拳头,哑声低语:“坚持!还有四十几秒,撑过这一回合,之后的比赛就是我们的!一定要撑住……”

而经过刚才那轮剧烈输出,拉斐尔显然也筋疲力尽了。稍作喘息之后,他艰难地转换把位,想用绞技寻求终结,然而莫关山始终死死箍着他,你换我就跟着你换,搂不了腰我就搂脖子,反正不能让你再起身!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孔教练他们已经忍不住高呼起来:“十一秒!十秒!九!八!七!……”

观众席上也响起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这一刻他们的立场转换了,老选手固然要支持,但一个敢打敢拼的顽强斗士,也是值得大家敬佩的!

“哨声响了!第三回合结束!拉斐尔最终没能TKO Blade,比赛的悬念被带入下一回合!”

笼门打开,边角团队立即涌入,为自家选手做紧急护理。陈寸掏了一大把棉签出来,颤抖地轻轻探入他满是鲜血的鼻腔,激动得声音都按捺不住:“哥,你不要动啊,你别擤啊,不然眼睛就肿了。我帮你把血慢慢擦掉,你控制住……”

莫关山已经说不出话了,肿胀的左眼皮一眨一眨,视野只剩下原来的二分之一。卢教练赶忙用冰袋给他冰敷,又叫另一个医护给他擦右边脸上的血:“他额头的口子更大了!你用力摁住!”

“本神穴,摁住他本神穴!”网外突然响起贺天的声音。莫关山喘息着回望,就见那个熟悉的人伸手在发迹线里头比划了一下,一只手随即伸过来摁住自己额顶某处。莫关山怔忡地望着他,见他满脸都是难以平息的冲动,狭长双眸不再戏谑轻佻,而满是汹涌的暗浪,灼灼地鼓动着。

“体力还好吗?”他终于问。声音好沙哑,似乎还热烘烘的。

“……嗯。”点点头,莫关山沉默一会儿,嘴唇又想张开,然而裁判一声令下,第四回合开始了。边角团队收好东西鱼贯走出笼子,莫关山重振旗鼓,深呼吸着走到中心。对面的拉斐尔也走了过来,气息稍有不稳。

他的体力已经不剩多少了,莫关山看得分明。这一回合只要小心一些与他周旋,寻找机会……正筹谋着该如何进攻,这时,笼门不知为何又打开了。一个金发板寸的西装男走了进来,紫色的衬衫领贴着脖子,直直站到了莫关山眼前去。

茫然地收了站架,莫关山下意识回头朝贺天看一眼,就见他满脸“完蛋了”的糟糕神情,似乎眼前的人是能左右比赛结局的大人物。这时,对方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什么,随即抬起戴着蓝色手套的食指,举到了莫关山左前方——莫关山终于恍然大悟,这人原来是个医生!

每次比赛,UFC都会配备专业的医疗团队,让他们辅助判断选手的健康情况。如果他们觉得你伤势过重,无法继续比赛,那么结果就会被判负,对方TKO获胜。

这个设置对选手的健康有利,对观众却十分不利——大家花钱是来看一场完整的精彩大战的,谁愿意中途截止呢?于是,场中霎时间嘘声震天,群情激奋,医生却不为所动,依旧不断变换手指位置,测试莫关山的眼球灵活度。

这时裁判也走了上来,揽着医生的肩膀说了两句什么。医生思索一会儿,点点头,又仔细看了莫关山一会儿,随后拍拍他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看来比赛可以继续了!

心口瞬间松弛,莫关山如劫后余生,手心都沁出了一层冷汗。此时再望贺天和丘哥,那二人的表情都非常严肃,不约而同地伸手往眼睛比划,意思是保护好你的眼皮,别再被重伤了!

……我也想啊。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吐槽,莫关山重新走向笼心,左眼视野虽然被肿胀的上眼睑遮掉一半,但视线依旧十分清晰,不妨碍他躲闪进攻。他头也有点晕,后颈热热胀跳,不过体力依旧充沛,照样可以奋力一搏!

深吸一口气,莫关山架起双臂,试探着迎向拉斐尔。果不其然,对方开场第一击就是中扫!这次红发拳手防得十分严密,低头抬手,把脑袋和身侧都牢牢罩在手臂防守之下。一击不成,拉斐尔又上前拳击,但一下、两下、三下,都被莫关山摇臂躲了过去!

“堪称完美的摇闪!Blade不愧是加农炮的徒弟,站立技术没得说!拉斐尔的体力……流失得很厉害啊,出拳明显没有之前快,这时跟Blade拼拳击似乎不是理智的选择!”

是的,现在体力拳技都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拉斐尔不会无畏地把精力花在这方面,所以他必定会高扫、抱摔。莫关山目光如炬,一击得手之后立即做好防守准备,等待他的下一次进攻。然而拉斐尔似乎已经体力不支了,两次扫踢落空之后,他开始剧烈喘息着缓缓游走,不时试探着出两拳,好像并不在乎能不能打到对方。莫关山见他的出拳已趋于模式化——三套十分有规律的组合拳,并不复杂,亦不凶险。于是,在他第五次刺拳试探的时候,莫关山U形矮身躲过,正要出击,不想腰腹被猛地一撞——拉斐尔刺拳后头接着舍身抱摔,用全身的力气把他扑在了地上!

这人是孤注一掷了!

“我……操!”差点儿大骂出声,贺天在笼外紧张地站直身子,十指几乎将腰侧的衣摆攥成了梅干菜!

被重重扑倒在地,莫关山抬手挡着拉斐尔的小臂,有两三秒的时间没做出抵抗。然而就在拉斐尔直起上身准备凶猛砸击的时候,他小腹一绷,猛地一挺腰胯,两腿抬起向上蹬踢,差点儿就踢中了拉斐尔的下巴!

“哦——!小心!Blade可是有过兔子蹬鹰KO对手的记录,不能小瞧他的下位技术,哈哈哈哈哈!”明知那次KO是偶然为之,乔罗根依旧说得一本正经,若是贺天在这儿听见,肯定会再给他记上一笔。不过莫关山的蹬腿确实有些作用,至少拉斐尔再扑下来时,他已经抽空做好纠缠的准备——

猛一伸手从腋下钳住对方的身体,再反手箍住他的后颈,二人以一个相互制约的姿势顶在笼网底下,咬着牙暗自角力。僵持一会儿,拉斐尔明显不想把力气花在无畏的纠缠上,刚要松开把位,莫关山就趁他起身时猛地挥出一肘,在他额上开了个漂亮的口子!

“下位反击!”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乔罗根惊呆了,不禁挠头摊手:“想不到这次备战,Blade还进修了下位技术,是前田次郎教他的吗?还是帕康猜?……应该是帕,因为肘击是泰拳的技术。”

话音之中,莫关山在台上已与拉斐尔相互招呼了好几个回合。两人你来我往,莫关山脸上、头上又挨了好几下,似乎又打到了眼睛!贺天的心几乎提到喉咙口了,双眉拧得紧紧的,努力想查看他的伤势……然而那两人纠缠得太紧,他始终无法看清。

可不能再受伤了啊,不然医生会终止比赛的!心头焦虑着,莫关山从蝴蝶半防中找到空档,一滚身将拉斐尔顶开爬起来,沿着笼边跑开去。等他站定,贺天定睛一看,心中顿时大定——还好,还好!刚才打到的眉骨上方,而不是眼皮!

虽然又多了一个小伤口,但伤势观感尚可,不至于太恐怖。抬手擦一把血,莫关山喘得有些失序,不过状况比拉斐尔好了不少——拉菲尔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三十七岁的老将,全力碾压四回合已是不易,他现在只差一个终结,就差那最后一击!用力咽一口气,拉丁裔斗士缓缓压近,瞅着时机一个鞭腿扫去,不想莫关山矮身一躲,扫踢落空!

他的动作变迟缓了。

接下来的两次出拳都打在莫关山防守的臂上,拉斐尔喘息地沿着笼网追击他,然而此时场边铃响了,第四回合就此结束。

好不甘心。

坐在笼角灌下半瓶水,拉斐尔精疲力竭地望着对面被边角团队精心护理的莫关山,心中的胜负欲与迫切空前强烈。他没有控制这种情感的蔓延——还有一回合,没了体力,他只能靠这种渴望支撑他的行动。这个年轻人有很好的运气,有很好的团队,但他没有自己这样的经验……甚至在赛场上,有时技术与体力也不能代表什么。越到穷尽时,越需要百折不挠。

在心中计算一下自己的控制时间,每回合起码达到了三分钟以上,再加上有效打击数,拉斐尔十分确定,即使最后没有终结,他也能靠着一致判定拿下比赛。不过……这时,对面边角突然一阵骚乱。他定睛一看,就见莫关山的左眼异样地肿胀起来,眼皮几乎盖住了所有视野!

“……我操,哥,你是不是擤鼻子了,啊?”一个转头就出了岔子,陈寸几乎魂飞天外,托着莫关山的脸不断查看。孔教练和卢教练也愕然围上来,神情中逐渐透出惶恐和绝望:“我的天,眼窝气肿了!鼻子眼眶被重击之后不能擤鼻子的呀,不然气体上行到鼻窦腔,眼压变高就会肿起来的!”

“实在太痒了,我就……”

“痒也忍住啊!”陈寸快哭出来了,手里攥着棉签诚惶诚恐:“我这不就帮你擦来了嘛!你现在眼睛肿了,医生不会放过你的!”

果然,下一刻笼门就打开了,刚才那个医生又走了进来。这一次他的神情更加严肃,只朝莫关山看了两眼,便转向裁判道:“不行,他的伤太重了。你也看见了,他左边视野完全丧失,刚才第三回合又被重击那么多下,很可能已经中度脑震荡。这场比赛最好在这时候就结束,反正从点数来看,胜负已分……”

他说得低声又快速,莫关山坐在角落惶惑地听着,根本分辨不清,忍不住抓着孔教练问:“他说什么,嗯?是不是不让我打了……是不是?”

难以言喻地紧闭双唇,孔教练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只能苦涩地沉默。台下嘘声又起,所有观众都大声“吁”着,不满此时的现状。混乱之中,一个人挤开医护人员从台下跑了上来——贺天急切地出现在裁判身旁,一伸手揽过医生,将他带到一旁诚开始低声交涉。莫关山一怔,随即立刻伸长脖子,眼巴巴的望着、盼着,手指不禁在孔教练袖子上揪得越来越紧:“贺天……他在说服医生是不是?他,他OK吗,我还能打吗?”

向来倨傲散漫的黑发男人此时一脸前所未见的恳切与诚挚,仿佛最虔诚的信徒,在向佛祖请求许愿。医生也很为难,摇摇头,又摆摆手,可下一秒手又被他握住了,随即是新一轮的恳求……终于,医生沉默许久,指着莫关山说了一句话,随即召集医护人员离去。在观众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中,贺天终于松一口气,垂头朝这边走来。莫关山仿佛看见救世主似的,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医生说什么,我可以打了是吗?”

“他说……三十秒,你只有三十秒的时间。”望着他狼狈不堪的脸,贺天伸出变形的食指重重点在他胸口上,目光郑重而强烈:“三十秒内,你如果不能扭转局势,比赛就结束。”

“你只有三十秒,明白吗?”

浑身的血液被凝住一瞬,随即缓缓恢复流动,越来越热烈,直至奔腾。莫关山望着他坚定的眼眸,一股滚烫的斗志蓄在狂跳的心脏,随着呼吸逐渐喷薄:“好……我明白,我会赢的。”

松开手,站起身,莫关山用仅剩的视野望向对面面沉如水的拉斐尔,战胜的决心突然空前强烈。这时裁判走了过来,挥挥手,比赛铃响。场下掌声顿时雷动,射光灯汇聚,在两个斗士脸上投下深深阴影。贺天走出笼门时,忍不住转头回望——红发斗士的背影佝偻而蓄势待发,肩膀耸立、双腿微曲,如一张拉满弦的反曲弓。

他飞快地发动了进攻。

这时不能退了,也不能周旋了,身后已没有路,只能奋力向前。莫关山使出了有生以来学到的所有技术,试探、躲闪、出击、迂回,力求精准,力求无伤。他恶狠狠地给拉斐尔的胸廓来了两下连击,又在他企图近身时一个刺拳,回身躲闪接转身肘,完美地在十五秒内完成了第一轮打击!

裁判紧紧地盯住他,见他目光如炬,精神高度集中,拉斐尔接下来的高扫也顺利躲过,甚至从他的抱摔中两三下抽出了腿。至此,三十秒的考验终于堪堪通过,获得了继续比赛的许可权!

场下观众的欢呼已经迫不及待了。

知道他们想看什么,知道拉斐尔忌惮什么,莫关山再次前压,密集地展开了组合拳攻势。此时形势逆转,他占据笼心不断进攻,而拉斐尔游走于笼边,勉力应付。虽然还能奋力还击一两拳,砸得莫关山的伤口不断淌血,但他的气势到底是无可奈何地弱了下来——几次出击落空给他造成了不小的打击,而逐渐沉重的腿脚也告诉他,你的体能已经耗尽。

不断的躲闪与后退之中,拉斐尔望着红发拳手愈战愈勇的年轻面庞,心底突然漫出一丝不安的预感,越来越明显——

他要输了,在这一刻,或者下一秒。

疾喘地缓缓游走着、周旋着,越发迟钝的视野里,他看见莫关山轻轻摇晃头肩,随即后腿虚空一蹬,右拳攥紧,左拳冲出,一个十分标准的超人拳破开潮热空气,飞快击向自己面门——

有时候,胜负就在于这出其不意的一拳。

短暂的沉寂之后,随着拉斐尔的沉重倒地,场馆中瞬间响起雷动呼声!所有人都跳了起来,陈寸他们甚至争先恐后地翻过笼网,猛地搂住了莫关山又叫又跳!耳朵被这些噪音刺得嗡嗡作响,鼻青脸肿的红发斗士恍惚地垂下双臂,放松腿脚,半倚着靠在卢教练肩上……视线越过人群,他看见丘哥也跑了上来。随后是贺天,压抑着激动穿过笼门,双手插兜,神情极度克制。

一见他,莫关山就感觉浑身的痛都冒了出来。仿佛麻药劲儿过去了,神经恢复功能,身体各处都叫嚣着难受,太阳穴尤甚。他忍不住痛苦地眨了眨眼,脑袋无力地歪向一侧,酸胀手臂抬一抬,动动手指……贺天架子也不摆了,立即走上前攥住他的手,着急忙慌地问:“怎么了,你还清醒吗?”

缓缓摇摇头,他脚下勉力一撑倒向贺天,浑身再无力气:“我……晕。”

天旋地转,莫关山只感觉自己像一片树叶那样旋转下落,最终落进了一个火热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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