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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韩沉否认得再果断一些，马哲都有理由怀疑他做过预演，可惜不是，此刻的韩沉从上到下连同微表情都让人挑不出破绽。想来也是，除了外形之外，眼前这人与杨修贤那样的混子就没有对得上的地方，更何况韩沉不仅是公职人员，还是江城警界的一大人物，从三十年前哪家托儿所幼儿园哪个班用的哪款尿不湿都被扒得透彻清晰，信息公开透明。

不过是十年前神智不清匆匆一眼，哪会看得真切。当时看走眼或后边记岔了，又或是加上自己的主观臆测，将十年前一个虚幻的人塑造成自己想要的那样。不怪他也放不下，这根刺在肉里长了十年，‌‍‎拔‌‍‍‌出‎‌‍‍‌来‍‍‌连着血缠着筋，执着找这么一个人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想讨一个什么样的结果，甚至明知“杨修贤”已经死在十年前，他还是在找。

马哲想回去万宁县。

他和局长通过电话，老头在电话那头说要他别回来了，马哲球品太差，害他总输球，马哲不在，他就是局里乒乓球赛的常胜将军。电话挂断后，马哲怔忪片刻，慢慢咂摸出味来。万宁县是个小地方，几十年也赶不上什么大案要案，马哲是有能耐的人，不应该埋在这个地方耗一辈子，于是借着由头，老头一把就将马哲推到江城来，之后无论是走程序还是写申请，只要马哲愿意，一切都有操作的空间。

正是因为反应过来老头的用心良苦，马哲反而找不到理由回去，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以借调人才的身份，继续留在江城做黑盾组的5·17案的外援。 只是现下身份还是尴尬，虽说不上无法融入，但他与韩沉职阶相仿，入行时间也一样，组员管韩沉叫韩队，要管马哲喊队长就显得有些奇怪，于是都不伦不类地称呼马哲叫“马老师”。

好歹是熟悉起来了。黑盾组的事实负责人并不是韩沉，好像姓秦，少有的稳重人，在组里显得格格不入，有些半透明。做痕迹鉴定的鉴别专家，话多且密，外号“唠叨”。与唠叨相反的那个，话少脸臭，外号“冷面”。至于周小篆，和他那个徒弟小谢差不离，黏黏糊糊还爱拿上司吹牛，要是把他俩幼稚鬼扔一块，大概会天天吵吵“我老大最厉害”、“我师父最牛逼”。

周小篆黏不到韩沉的时候就来黏他，马哲其实有点受不了，没忍住就想踹他，结果这人好像有点受虐倾向，一天不踹皮痒痒。偏偏又是个韩沉的脑残粉，三句不离他韩队，想起什么韩沉的英雄事迹就开始唠，马哲有时想，这家伙兴许不是爱粘着他，只不过整个组里只有他和韩沉最不熟悉，方便周小篆发挥。这样也好，韩沉最不近人，本以为两人共事会显生疏，有周小篆这个夸夸机，反而觉得心理距离近了些。

5·17案侦破进度太慢，上面压力给到黑盾组，组里死气沉沉。马哲也有些着急，在白板上复盘线索，周小篆给大家伙儿泡了速食面，也给他送了一份进来，两人看着白板上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这面吃的怪噎的。“来，说个你韩队的丰功伟绩下下饭。”马哲也是欠的，往常嫌他叨逼叨，这会儿又嫌太清静。

说起韩队，这可是夸夸机的强项。周小篆，韩沉的脑残粉，韩沉丰功伟绩能说一年365天不带重样的，被马哲蹬过几腿之后收敛不少，难得苦主主动提起，兴致说来就来。故事说到韩沉少年英雄，经手的险案无数，别的不说，当年他警校还没毕业就孤身一人卧底毒窟，几次三番身处险境好不容易接近团伙头领探明案件真相，险些死在里头。最后不负众望，成功端掉整个窝点……

周小篆正吹到兴头上，马哲眉头一皱还没品出什么，周小篆嗷地一声，马哲扭头去看，原来是韩沉来了，一巴掌拍周小篆后脑勺上，让他去找秦队做案件报告，周小篆哭丧着脸一步三回头滚了，韩沉脸色有些不妙，盯着马哲欲言又止，尴尬清了清嗓子，马哲也没想过面瘫脸红是个这种阵仗，藏不住笑意，别开头摆弄白板上的磁铁。韩沉只是看着马哲后颈上半长打卷的头发，眸色深深，不由自主勾了勾嘴角。

因为周小篆这次的插科打诨，韩沉与马哲两人的相处反而自然起来。

说来奇怪，除了当事者的其他人都觉得马哲与韩沉都有种王不见王的生疏，但事实上，一个少言寡语面无表情惯了，至于马哲，沉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一面对韩沉那张脸就没法冷静下来。现在大概是想明白，也或者是自我催眠奏效了，就没了最开始的尴尬。在那之后，两人在案件侦办上，配合默契，甚至还有些灵犀相通。更让人觉得微妙亲密。

岚市那边有消息，连着三起命案，手法与5.·17案基本一致，怀疑是同一团伙作案，已经可以做并案处理。根据动线分析，怀疑嫌疑人还在岚市，需要黑盾组派人前往。

韩沉发展的线人也发来消息，这群人大概率会再干一票。有了大致确切的时间地点，关键人物也即将浮出水面，无论派黑盾组的哪个组员前往都不太稳妥，韩沉决定亲自跑一趟，临行前他看似随意地随口提了一句，“马队，有没有兴趣跟我出趟公差？”这人脸上甚至还带着笑，轻飘飘地一句就像问他借一根笔似的，让马哲都不好意思拒绝。又是公务也不是什么冲锋陷阵的大事，他怎么会拒绝呢？

马哲还是失算了，他怎么能不拒绝。韩沉和他这样军队退伍的转业人员不同，他是正儿八经考上警校的，以全科目第一的成绩毕业，别说格斗追踪射击这种基本课程，连犯罪心理学的评定都拿了A。他把韩沉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幻想对象，不可避免近距离长时间的相处，心虚还是其次，他只是怕一不留神，露出什么破绽被韩沉发现，当成变态。

事已至此，满口应下马哲已经跑路无门，登上前往岚市的贼船。进入岚市，为了不泄露真实身份，两人乔装成外地来岚考察的商人。马哲这些年养出来的中年人的丰满体态，这会儿穿着皮夹克，腋下夹着皮包，叼着烟，不用演就有股味儿。两相比较下，韩沉的确少了点什么，干脆就扮起土大款的男助理。

找了家合适的酒店办理入住，就这时候，马哲寻思韩沉这种事儿逼一定会为了什么睡眠质量还是洁癖之类的问题定两间房的时候，这人竟然说了只要一间房，甚至只是大床房。马哲试图挣扎，韩沉只是偏头凑到他耳边和他说了句“查案而已，经费有限”就不管他死活，由着工作人员推着两人行李一块进了电梯。

要不是戴着墨镜，马哲痴呆的模样已经无所遁形了。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跟着推门进屋一眼就看见两米宽的大床浅浅崩塌了一些，而后在对上韩沉戏谑的眼神，跟着扭头一看，浴室与房间的隔断，是一整面落地、高清透明、无遮挡的，玻璃。

马哲的心理建设，稀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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