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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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望，不好意思这个时间点召回你，这次只有你能帮我。

—国内形势严峻，俄国公使这条线我必须自己握在手里，所以才把你从外交事务所召回来。

—只有你去，我才能真的放心。

段易城说得言辞恳切，盛望只需细细思考，就知其中利害关系。

但，仅凭这近二十年的情谊，这个忙他也得去帮。

更何况，当今这个世道生死实在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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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城飘着鹅毛大雪。

盛望从火车上下来，站在月台上，身形高挑挺拔，站在人群中气质出众。

他戴着一双褐色貂皮手套，一手拎着一个方形行李箱，另一只手摁住帽子的边沿，往下压了压，抵挡着这南方湿漉漉的寒冷，脖颈处的白色围巾几乎围住了他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水灵乌黑的眸子。

他站在暮色降至的站台，透过站台昏暗的灯光看向列车的来处，风雪中天空暗沉得看不真切，他缓缓地呼出口气，转身行至人群中。

到达南京办事处时，已入深夜。

办事处门前台阶上堆了一层厚厚的雪，北风呼啸，窸窸窣窣地雪一直未停。

盛望掸了掸身上的落雪，上前敲门，许久没有应答，他默默地等了会儿，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吱呀”一声从里大开，未等他反应过来，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一把扯了进去。

院子里一片漆黑。

蓦地，盛望被扯得一阵踉跄，手中的行李箱却稳稳地拎在手里，他临危不惧，刚站好便感觉后腰处被一个坚硬的东西抵着。

是枪！

盛望眼睫微闪，握着行李箱的手紧了又紧，他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雪依旧簌簌地下着，整个院子里一片寂静。

僵持了许久，倏然，眼前亮起一根火把，他抬手挡了挡光亮，却被身后一道低沉的声音警告：“不许动。”

盛望将手放下，偏过头错开面前晃眼的火光。

“是不是搞错了啊？这人看着白白净净，一文弱书生的样子，也不像是间谍啊？”一张年轻的脸从火把后面探出，目光落在盛望的脸上，细细地打量着：“你们看看？”

这一声像是一个信号，堂前骤然灯火通明。

那人说完，便扭头往院子中间看，盛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院子四周围满了士兵，而院子的正中央走来了一个人。

那人披着一件大氅，脚步稳健，神情不怒自威。

他穿着笔挺的军装，立领一丝不苟地扣着，脖颈白皙，下颚紧绷，灯光下军帽帽檐投下的阴影正好挡住了他的眼睛，目光看不真切，只能看见他高挺的鼻梁和冷峻的脸。

“你是谁？”那人的声音传来，像是带着南京城特有的寒气，冷冽却也清爽。

能沟通，至少说明讲道理。

似乎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盛望倒也不怵，转过脸看向站在正中央的那人，不答反问：“你又是谁？”

不等那人回答，他身边举着火把的军官顿时笑了起来：“他？我们司令长啊，江司令，你呢？”

眼前人语气温和，但身后抵着他后腰的枪从未撤离。

南京城军阀一向治军严明，几乎战无不胜，在国内被众多世袭军阀分割占领的情况下，犹如异军突起，并迅速在国内占据一席之地。

而南京城军队司令，江添，国内军阀最年轻的司令，年仅二十七岁。

这，盛望是知道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随即，微微抬起下巴，正色道：“盛望，沪城调派过来的外交官。”

说完，将调派证和外交官证递给了面前举着火把人，那人看了看，又递给了江添，核实后，收了回来。

其实，外交官应该在外交事务所，盛望这个身份进入南京城实在尴尬。

但身后的枪也确实撤了，面前举着火把的人一脸兴奋，像是十分自来熟的样子，引着盛望往江添那边走：“不好意思啊刚刚，我叫高天扬，刚刚属实误会，我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外交官。”

两人走到江添面前，盛望抬头面对上那张冷峻的脸，这次眉眼终于清晰，许是冬日的缘故，莫名让他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于是，盛望鬼使神差地说道：“跟你们司令年龄不是差不多么？”

暗戳戳地腹诽：瞧不起谁？

不止高天扬，连江添都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说谁都可以就不能说江添，高天扬立马护短：“江司令可是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的！”

盛望不为所动：“哦，我还出过国呢！”

“这有什么好比的？”高天扬纳闷。

“谈判桌，谈判如战场。”江添轻飘飘一句话说完，转身往屋子里走。

像是认可。

盛望扬眉，刚刚被误会成间谍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盛望跟在他身后一人的距离，掀开门帘走了进去，入目便是一道屏风，隔开里外屋。

炭火盆被摆在正当中烧着，屋内十分温暖。

盛望将行李箱放在地上，低着头摘了手套，叠好抓在一只手里，露出白皙修长的十指。

看上去确实不是拿枪的。

江添目光飞快地略过，解下大氅挂在身侧的衣架上，在盛望对面坐了下来。

“你外交官当得好好的，从沪城弄个调派到南京城，这么明目张胆？”高天扬很随意地坐在江添对面，翘着二郎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高天扬说得隐晦。

但盛望却明白过来。

当初他也问过段易城，为什么一定要用沪城到南京城的派遣，而不是其他。

当时段易城给他的回答是：只有大张旗鼓才能躲掉许多暗杀。

盛望虽有疑虑，但这确实是事实。

不过，盛望知道，就算他不明说，凭借江添的能力想查他也容易。

更何况，现在是他寄人篱下，不至于一来就跟人闹僵，索性坦诚：“听说，俄国军使在南京城活动频繁，有外交事宜想来结交一下。”

江添看着他，挑了挑眉。

“俄国军使？”高天扬重复，顿时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他看了眼江添，又对着盛望说道：“太嚣张了，这个段易城真的是太嚣张了！把你派到我们脸上来了，添哥，你准备怎么办？”

段易城跟江添不和，盛望是知道的。

但，国内十个军阀九个不和，也是正常，不然早就停止内耗一致对外了。

所以盛望不甚在意。

“无所谓。”江添回。

盛望默不作声地看了眼江添，江添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扯了扯嘴角，不知是嘲讽还是什么：“那你打算第一步先做什么？”

盛望一愣。

段易城除了派遣调令，其他什么信息都没有给他。

而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来南京城了解一下情况。

但，他不能这样跟江添说啊，毕竟前面刚呛过“瞧不起谁？”。

盛望垂眸，目光盯着火盆里的炭，故作深沉：“无可奉告。”

江添轻笑一声，随即站起身来，似乎准备离开。

盛望连忙问道：“听说南京城军官是有宿舍的是吗？”

江添脚步一顿，回头看着盛望。

盛望轻咳一声掩饰着尴尬：“就是，想问问宿舍是在哪边？”

“你住哪间宿舍啊？”高天扬问。

“申请到的是和苑301.”盛望说。

“你确定是住在，和苑，301？”高天扬一脸的难以置信。

盛望不明所以，看向江添，只见后者的表情更是一言难尽。

“怎么了？”盛望轻问。

高天扬摇摇头，憋着笑说：“你跟添哥走啊，你宿舍就在他楼上，他201，你跟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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