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快要起飞的时候,她见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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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6:10 p.m.
雨一直下,天灰蒙蒙的,很低很沉,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江水显得有些浑浊,沉闷地默默流淌。
巨大的灰色混凝土桥塔森然耸立,塔的两侧,一道道粗长的拉索斜着延伸下来,仿佛两扇巨大而严密的铁栅栏,把桥身,以及桥上拥堵的车队包裹在其中。
这种灰蒙蒙的雨天,心情难免压抑,加上塞车,便更郁闷。
愤怒的或者焦躁的司机们不住地拍着方向盘上的喇叭——再好的车,吼起来的声音也刺耳,于是,雨中这条蜿蜒而庞大的纷乱车队便变成了一条不住狂吼的庞大怪蛇。
坐在红色Mazda 6的驾驶室里,叶玫显得颇有几分烦躁地狠狠抓了抓头发,看着雨刷往复无奈的在风挡上抹来抹去,在风挡上留下片刻的清澈,然后就又被雨点沾湿。按下手边的按钮,窗玻璃缩下去,一股潮湿的热气随之涌进来。
她不禁皱了皱眉毛。
看出去,窗外,也是一片朦朦胧胧的,透过栅栏般的桥索,江天一色,是沉重的灰,远处,是一片被雾气笼罩的水泥森林。
“从前,是这样吗?”
关上窗,叶玫趴在方向盘上发呆,想起小时候在那个小城市,坐在妈妈的怀抱里,在拥挤的公车上透过窗玻璃看雨——那时的天也是一样的灰,空气却清新,能看到错落的房子,绿的树和街上五颜六色的雨衣雨伞。
每当那个时候,她就会穿着小青蛙的小雨衣小雨鞋去水坑里啪啪地踩,边踩边指着远处那些流来流去的雨伞开心地笑,告诉妈妈那是雨里开出的花儿。
那份心情,那道风景,那些花儿,现在,还在吗?
从上大学起她遍离开家,到这个繁华的地方,学习、打拼、恋爱、初吻、初夜、打胎、分手、毕业,然后找到一份忙但是很不错的工作,不虞匮乏。该经历的差不都经历了,该有的也差不多都有了,在同龄人眼里算是很成功,但总是不开心。
至于为什么,叶玫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觉得烦——现在这样在雨里,塞车,堵在桥上的时候,更是如此。
叶玫重新把车窗打开了一条缝,从她那个印着玫瑰花的限量版Never Full里摸出烟盒和Zippo,把烟衔在嘴里,点燃,随之深而猛烈地吸,让烟进入肺叶,在身体里循环,把一些毒素留在身体里,然后再连同一些坏心情一起喷出来。
其实每次抽烟的时候她都能感觉到肺叶那种火烧火燎地疼,但精神却也都能随之舒缓一些——叶玫开始抽烟是大二下学期,倒不是为了赶时髦学小资,而是是因为累——总是在自习室或者机房通宵工作写论文制图做设计的学生,没几个不抽烟的,女生也一样。
信手打开广播,电台新闻依旧纷繁——地震海啸飓风,人体炸弹,世界上从来也不安宁,水深火热。然后,开始播市里的新闻,说四天里已经连续有四个年轻女子被奸杀弃尸。播音员的声音严肃而带几分恐怖,叶玫却笑,闭上眼睛想那些美丽的女孩子卧在地上,头发披散开,满身是血的样子。
……
——她们死掉的样子会很美吧?她们被杀的时候在想什么?
——杀他们的会是怎样的人?男的还是女的?帅不帅或者漂亮不漂亮?
——死了以后会怎么样?还会烦吗?
——人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地狱里有没高架?也会塞车吗?
……
一连串的问题涌到脑子里,叶玫闭着眼睛胡思乱想,忽然觉得更烦燥了。于是她把音源切换到CD,让赵传的声音淡淡的响起来:
“男孩看见野玫瑰,
荒地上的玫瑰。
清早盛开真鲜美[1]……”
她始终喜欢听老歌,于是眯起眼睛随着哼,但是她歌声却被后面一阵尖锐的喇叭湮没。
叶玫皱起眉毛,抬头看看后视镜又看看前面,才发现前面的车已经开动好久。
“晚上做什么?回家吃饭,然后再继续对着CAD通宵,顺便再谋杀一包香烟?”起步的时候,叶玫这么问自己,但马上便摇头,“今天是周末,不应该这么委屈自己。”
活着,哪怕只有一天,也不能委屈自己,这是叶玫的生活方式。
红色Mazda 6随着她的操纵在路口转弯,水点随着车轮的转动飞溅。街灯和建筑物的灯光朦朦胧胧地亮起来,隔着玻璃,晕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光圈。
雨,更大了……
Fri. 9:30 p.m.
摩天大厦顶层的酒吧,俨然是这个浮华城市的至高点之一。
灯光昏黄暧昧,寻欢买醉的红男绿女窃窃私语或放荡调笑。小舞台上,长发男孩抱着吉他唱歌,朴树的白桦林[2],然后是唐磊的丁香花[3]。
有些伤感,有些忧郁。
每当烦的时候或者累的时候,叶玫总喜欢来这里买醉——开一瓶芝华士,点一支烟,坐在吧台边上,俯瞰脚下的万家灯火。
身边有时沉静有时嘈杂,但都与她无关。
她始终只是看客,虽然觉得孤单,但也始终如此——越是在热闹的场合,便越寂寞,因为自己始终无法融入。
所以她只是把杯子里芬芳醇香的琥珀色液体灌进喉咙,然后让自己的血烧起来。
“小姐,能不能请你喝杯酒?”
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这似乎是酒吧里男人向女人搭讪求欢最常用的开口词。
叶玫还没来及回话,就感到那只有些粗糙的手掌放肆地搭上了她裸露的肩膀。她本能地一缩,感觉肩头的鸡皮疙瘩冒起来。
直到她感觉那些鸡皮疙瘩彻底缩回身体里去,她才回头。
那只手还不尴不尬地放在她的肩头,手的主人瘦而干枯,带眼镜,虚弱却有欲望。
“请我喝酒?为什么啊?”叶玫吐了口烟,给了他一个慵懒的笑容,抬手撩了撩披在身后的长发,顺便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身体上请下去。
“我觉得你很有魅力,想和你……那个……聊聊。”男人在她身边下来,干瘦的手不甘心一般重新爬上叶玫圆润的手臂,眼睛却盯着她的胸。
——很多人追求我,一见面就喜欢,说我漂亮。
——如果……我长得不漂亮,会有人喜欢我吗?
——这些“喜欢”我的人,他们又喜欢我什么呢?
——我的人?还是我的身体?具体点,是脸,胸,腿还是……?
——人和人的感觉,是看脸还是看心呢?
又是一大堆问号,恍如被石子激起的水波在叶玫脑子里泛开,这让她忽然更烦躁了。
“聊聊?在哪?床上?”
因为烦,所以叶玫的反问很直接,脸上却在笑。
漂亮的女孩子单身来酒吧,总会遇到寻求一夜情的男人。叶玫当然有过,次数不少,但大多感觉像吃饭或者喝水,能满足身体需要,但是结束之后平淡无奇。
眼镜男人显然被她问得一怔,扶了扶眼镜,看着她,吞了口口水。
“那个……多……多少钱……你?”
他忽然语无伦次。
这让叶玫几乎笑得从吧椅上摔下去。她觉得如果现在是画卡通,二次元的自己头上一定有颗大大的汗珠。
当然也可能是几条黑线或者哇哇叫着横飞过去的几只乌鸦。
为了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她把头埋在手臂里,趴在吧台上花枝乱颤地咯咯笑了半天。
等到她再次看向面前这个不知所措的男人时,她觉得自己的眼妆都要被自己笑出来的眼泪晕花了。
“上次有人花钱买我,我记得我找他要了5000块,一个晚上。”她终于忍住没拿出化妆镜来看自己,只是歪着头想,然后认真地说,“不贵,是不是?”
——叶玫当然没有说谎,一夜情本来是双方免费的游戏,很多的时候叶玫宁愿彼此的酒钱和开房的房费都AA才好。但是玩久了,偶尔会遇上这样的大头。
既然愿意给,为什么不要?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的报价是不是贴合市场行情,但是无所谓。
她还记得,她“卖”的那一夜,她用她了知道的妓女能做的一切手段对他,胸推毛推大小漫游冰火毒龙,她甚至特意买了跳跳糖给他做沙漠风暴,一晚上用了三个避孕套最后还给他口爆一次。
她一晚上没睡,尽心尽力地觉得她让那个“买家”物有所值了,然后才拿了他的钱捐给希望工程。
但是她有个感觉,眼前这位仁兄不一定掏得起或者舍得掏,因为他手里的苏打水,还有他额角的小汗珠。
“那个……便宜点……我有诚意的……”
直到那些小汗珠汇成小溪挂下来,叶玫终于忍不住又笑了。
她心里其实蛮恶心的,所以她忽然想做点更让自己恶心的事情。
“先生,今天我不方便,好朋友陪着我。既然先生有诚意,那么两个选择,一是一万块,我把我后庭花的第一次献给你,物超所值。或者,你给我十块人民币,我马上给你用嘴吹出来,怎么样?一还是二?”
她朝眼镜眨了眨眼睛。
Fri. 9:55 p.m.
叶玫当然没有赚到那一万块,但是那个眼镜男人几乎是被她拖进男卫生间的。
进到厕格里面,回手锁上门,她在他面前蹲下去,熟练地解开他的裤子。
不硬不软,像条肉色的菜青虫。
——或者应该是大蚯蚓。
——或者……大象,虽然是不太漂亮的那种。
——妈妈说过大象的鼻子长才是漂亮……
——哈哈哈哈……
——可是,叶玫同学,你他妈的到底在干什么?
——今天怎么忽然卖的这么贱?像个大甩卖的地摊妹?
——其实地摊妹都不会像你这样糟蹋自己的吧?
——他来问价,就证明他觉得我很贱。
——是吗?不是,我可以更贱的。
——既然不能让人珍惜我,至少能让人记住我。
含进去的时候,叶玫了尝到有令人不喜欢的味道。
根本没必要这样自己糟蹋自己,她知道,可是她没来由地对自己厌恶。她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但是,就这样吧。起码,这是个已经定好的契约,所以,就完成它。
——而且,乙方跪舔甲方,天经地义。管你这个乙方是设计师,工程师,销售或者写故事的。
——嗯,字面意思的跪舔,蹲着太累了,膝盖酸。
叶玫想着,索性就跪在地上了。
思想游离,舌头游走,吞吞吐吐,徜徉恣肆。只是,她用两只手帮了一点小忙而已。
左手把他的包皮向下推了一点点,以便自己可以用舌尖搔男人的马眼。而她的右手则托着那两个垂下来的肉球,好像街心公园里盘核桃的老爷爷那样搓。
顶在嘴里的东西蓬勃发热,或许是因为成就感,叶玫忽然有一点点兴奋了。
于是她开始用力吮吸,横着,竖着,边吮边舔,像在吃甜筒。
她忽然想起自己去宜家吃甜筒时也是要先把那个尖尖如便便的一坨先舔圆的。
而这个,不用舔,也圆了。
她觉得心情又好了些,但是好景往往不长的。
男人的手已经顺着她的领口爬进来,摸到了她的北半球,快要碰到她的乳头了。
“给摸摸吧……我没零钱,只有一百的……”
“买一包烟的事,或者大不了我给你口十次,今天一天或者以后分次兑现。说好了只用嘴,别动手动脚的。”叶玫停下来,拍开他的手,抬头,“咱们刚刚定好合同的,当甲方也不能太欺负人,乙方卖得贱,虽然可以跪舔,但是也有点尊严的。”
“操!”男人骂了一句,对这女人的拒绝有点不知所措。
“行,来。”叶玫考虑了一下,认为“甲方”的这个要求是在合同范围内可以满足的。
于是她抓了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扶稳了,别让我动,趁着还没软,操吧。”
她说着,把那根硬起来的东西又含进去,然后自己抬起手按住后脑,张开嘴,用眼神示意他开始。
龟头一下下碰到喉咙的时候,叶玫觉得想呕,但是忍住了。
大概是因为这刺激太强烈,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那根硬了没有两分钟的枪不一会便出来,用流的不是用喷的,稀而多,流了叶玫一嘴,连同叶玫被操出来的口水一起。
叶玫懒得去拿纸巾,于是抬起头,用手背把那些汤汤水水的东西揩了,然后在眼镜后面的注视下吞咽下去。
然后,她还是跪着,舔舔嘴角,朝他的“甲方”伸出手。
眼镜男人可能真的没有零钱,丢下一张红色大票就走了,也没有提后面九次的事情,只是在临走时嘴里嘟囔了一句“骚货”。
叶玫自然也没有零钱找给他,于是就拿了,自顾自地拉开门出去。
在外面正对着小便撒尿的男人看到一个穿火红色吊带长裙的女孩子走出来,一下子眼睛发直,正在喷水的小弟弟硬起来,连尿都停住了。
叶玫有些庆幸他没有忽然转身尿在自己的红裙子上。
“喂,刚才你听到的声音像不像在通马桶?”她问,抬起手臂把头发整理到后面扎起来——早上新刮了腋毛,现在已经有一点点长出来,很扎,出了汗,就更有点刺痛。
“那个……小姐……你喝多了。”男人结结巴巴的,“我刚来,什么都没听到……”
“哦,那,帅哥,抱抱我好不好?或者借我你肩膀哭一哭?我会赔你衬衫钱。”她朝他张开手臂,不知道那男人有没看见自己腋窝里的黑点点,不过算了没所谓。
她起码知道他看见了自己深深的事业线和里面夹着的那张红色的毛爷爷了。
“小姐……你喝太多了……”男人擦了擦汗,似乎忘了那硬梆梆的只尿了一半的小弟弟还挺在这个醉酒的疯女人面前。
“哦,要不我帮你射出来吧,硬着多难受,就像我帮刚才那位眼镜大叔,一次只要10块,刚才那大叔给了我一百,我只给他弄了一次,后面的可以算他请客。”叶玫的声音醉醺醺的,索性伸手去抓那根东西。
这次那男人应该是被她吓到了,开始手忙脚乱地把那东西往裤子里塞。
“诶,是我不好,对不起我打扰你尿尿了。”叶玫苦笑,“我喝多了,撒酒疯,当我没说,然后当我透明就好。快接着尿你的吧,尿一半多难受。不打扰了。”
她说着,就站起身,不再看那个男人,走到镜子前面看镜子里红裙子长头发的那个女人——美丽、年轻、甚至可以说是妖娆,只是显得醉醺醺的,满脸都是落寞和不开心。
耳边重新传来“哗哗”的声音,她知道这是那位男同胞的尿开始重新砸在小便池里了。
叶玫一下子觉得释然,起码她觉得自己没有过分打扰到别人。但她也一下子觉得恶心,不知是因为胃里的那些酒,还是因为现在还黏在她喉咙和食道属于“眼镜”的万子千孙,又或许是因为刚刚钻进鼻子里的那股新鲜的尿味,
她感觉很多东西涌向她的喉咙口,让她来不及再奔去对门的女厕所,所以她用最快的速度奔回到离她最近的那个小便池,双手撑着,嘴一张,就控制不住地一阵翻江倒海。
连续吐了十几口,她才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小便池里的那一堆散发着酸腐味道的东西,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又打扰到了身边那个可怜的兄弟。
“喂,哥们,抱歉了,又……”
她边说边用手胡乱地抹了一把嘴角和眼睛,抬头,却只看到那个正走卫生间的男人投来的一个有点厌恶的眼神。
叶玫嘿嘿地笑了起来,然后再把视线转回到面前的那个已经开始自动冲水的小便器。水冲在那些原本在她胃里的东西上,溅起小小的水点,打在她的脸上。
叶玫忽然觉得自己又有点想吐,但只是干呕了两下,吐出了嘴里的一些口水。这种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让她觉得更不爽。
于是她把身子再伏低了些,低到她的鼻尖几乎碰上了那堆热烘烘的垃圾,然后把两根手指伸到自己的喉咙里,在舌根处一压。
更多的东西从嘴里涌出来的时候,叶玫似乎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她没抬头。
她还在吐,她也哭了。
Fri. 10:05 p.m.
走上天台,雨还在下,一下子把叶玫的身体打得透湿。她却不顾,反而有些庆幸这个高高的开敞式天台竟然没有封闭,所以这雨水把她的衣服和脸上的污秽冲掉了。
刚才摇摇晃晃地走在酒吧的通道里时,人们都躲开她,捂着鼻子侧目。
——有没有人珍惜我?当然,没有的。
——那些讨好我的男人把我当成什么?排遣欲望的工具吧。
——脏了,丑了,邋遢了,就连工具也不是了。
——叶玫,这样的话,活着还有意义吗?
叶玫想着,扶着栏杆看下去,灯火辉煌,令人目眩,路像泥鳅,车像蚂蚁。
她把手探到乳沟里,取出那张被夹着的毛爷爷,信手折叠。片刻之后,手上便多了架红色的纸飞机。
她把它捏在指尖,张嘴在飞机的尖头呵了口气,然后投出栏杆外面去。
飞机在风雨里打转,被风吹远,被雨打湿,飘啊飘地一点点坠落。
——着陆之后,会有人把它捡起来吧?
——如果是飞的是我自己话,会怎样?
——着陆以后呢?也会有人来把我捡起来吗?
叶玫想着,感觉酒从身体里涌到头上,一下子有点冲动。
“实践出真知。叶玫同学,作为一个工科生,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呢?”她自言自语,手撑住围栏,把上身尽力往前探,然后试图抬起腿。
“小姐,这里有点危险,还有,这个动作容易走光。”
耳边忽然想起一把深沉的男人声音,叶玫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两条有力的臂膀环绕。
一下子觉得温暖,一下子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全舒适。
身体软掉之前,她回头。
那个男人高她一头,眼睛深得像两潭水,不是帅哥但是很有味道。
他白色棉布衬衣被雨打得透湿,线条分明的脸上带着大哥哥般的笑。
Fri. 10:30 p.m.
世界很奇妙,原本不相识的两个人,一下子就能变得熟悉。
湿漉漉的女人跟着同样湿漉漉的男人一起回到酒吧里,面对面坐下,不说话,只是对着喝酒,很快就喝光了刚刚剩下的小半瓶芝华士,马上又开了瓶勃艮第。
长头发的男歌手已经不在,背景音乐开始放一首英文歌,男女对唱,女的声音沙哑,男的声音低沉,听不清唱的是什么。
但是叶玫似乎听到了里面有唱到wild rose,似乎还唱到了die。
Whatever!
她坐在角落里的沙发里,脱了鞋子蜷起腿,赤脚踩在沙发上,摇着高脚杯,看看里面血一般的酒,再透过玻璃杯偷偷看对面的男人。
那双深如潭水的眼睛也正盯着自己看。
“喂,你在看什么?”
叶玫忍不住问,朝他举了举杯,把杯里的酒一口喝干。
他微笑,陪着她喝下去,“我在看你的嘴唇,颜色很特别。”
“哦?”她微笑,“怎么特别?”
“有点野性,有点血腥,让我想起了之前在这里近郊的一条小河边看到的野玫瑰……”他说,“小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说我像野玫瑰,那就叫我野玫瑰好了。”叶玫微笑,给自己点了支烟,觉得脸很热,眼睛有些花,“你呢?你叫什么?做什么的?一般人看到的玫瑰花都是在花店里,很少有人去河边的荒地看野玫瑰的。”
“我叫澹台兵,叫兵却没去当兵,专业是植物学。大家都叫我澹台,有些人搞错了就喊我谭老师。”
“澹台……很古老的姓啦。我的名字其实和野玫瑰也差不多,叶玫,叶子的叶玫瑰的玫,设计师。”叶玫说着,又吸了口烟,“我可以不告诉你的,但是我不喜欢亏欠别人,这是我的性格,没办法……对了,忘了问你抽不抽。”
“不抽,但是不介意你抽。叶小姐,你抽烟的样子蛮好看的。”
“叶玫,不是小姐。”叶玫朝澹台笑,故意拖长了最后两个容易误解的字,把剩下的红酒倒满了澹台的酒杯,再分了一半给自己。
他也就朝她笑,笑容里,两个人再干了一杯酒。
“你似乎不大开心,刚才在外面……”
“抱歉我的记性不大好,刚才的事情已经忘了。”叶玫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把烟扔在烟缸里,然后起身,孩子似的朝着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不过,澹台,你的眼光没错,我是不开心……可能喝多了,头有点晕,所以借你肩膀哭一下。”
说着,她一屁股坐到澹台身边,把脸贴上了他宽厚的前胸。
“真好……”叶玫孩子似的喃喃自语,泪顺着眼角淌下来,“我哭的时候希望能被宝宝……像刚才在外面一样。”
她说着,双手开始胡乱地在身边背后摸索,碰翻了红酒,汩汩地洒了一地。她没管,终于捉住了澹台的手——冰凉,但是出奇的光滑。
她还是没管,只是捉着他的两只手在自己背后环绕。
“这样才对……知道吗澹台同学?刚才你要是不抱我那一下,我就跳下去,摔成一滩泥了。”
“年轻漂亮,有好工作,不缺钱,应该也不缺人爱,为什么还不开心?”澹台箍住了叶玫的身体,低低地问。
“不缺人爱?他们爱的是这个身体这张脸吧?还不是……还不是想和我上床……要是刚才我跳下去,摔得血肉模糊或者四分五裂,把脑袋摔成碎西瓜,还有谁会来我身边哭呢?谁会来珍惜我,惋惜我?那些人,谁真的爱我呢?”
叶玫喃喃说着,越来越多的眼泪流出来,热热的,打湿了澹台的胸口,然后晕成一大片。
男人深潭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凉,但片刻便隐去,只是松开了环抱叶玫的手臂,把那张埋在他胸口的脸捧起来,抹去她腮边的泪。
这个长头发红裙子的女人没有停止哭泣,她的厚嘴唇在颤抖,那颜色血腥而野性,带一丝伤感,宛如暴雨过后的野玫瑰。
然后,那野玫瑰就一下子贴上来了。
两个人的唇舌接触,火热,缠绵。
叶玫能尝到自己的泪,又咸又苦,却还似乎有点淡淡的血腥,似乎是什么地方被碰破了。但是叶玫顾不上,只是吻。
没有试探的舌尖触碰,只是放肆地进攻。叶玫觉得自己的舌头仿佛一根绕树的藤,死死地缠住澹台的舌头,仿佛要把它活活绞杀,也顺便让自己连根拔起。
边吻,边吮,吻到几乎窒息,身体随着颤抖,灵魂随着飞翔。
不知吻了多久,才松口。
叶玫知道自己的嘴边和下巴上已经都是口水了,但是她连擦都没去擦,只是喘,带着笑,回味无穷却也有一点点意难平。
澹台的手始终在帮她擦泪,或者轻拍她的裸露的背脊。肌肤接触的感觉让叶玫觉得很温暖也很舒服,但她其实蛮想这个男人刚才能更多的摸摸她,比如把手放在她奶子上用力揉,或者托住她的屁股使劲捏,或者……
“澹台……我好累……送我回家……好吗?”
好半天,叶玫才说了这几个字,可能是酒意一下子又涌上来,她眯了眯眼睛,把头靠在澹台臂弯里了。
Fri. 11:30 p.m.
“水……渴……”
半睡半醒之间,叶玫觉得头疼,嘴很干而且发苦,就开始嘶哑地要水喝,手也自然而然地向身边的床头柜的位置摸过去。
她摸到了自己常用的那个红色的马克杯,于是撑起身体,不管不顾地一股脑灌下去。
那水不冷不热,有淡淡的柠檬味道和一点点蜂蜜的甜味,润了喉咙也醒了头脑,也让叶玫终于能有力气睁开眼睛。
灯光昏黄,坐在床边椅子上的高个子男人沉默,眼睛深如潭水,是澹台。
她四顾,布置熟悉。
——白色的四柱床,床头不远处的墙上挂了个独角兽的石膏头像,独角上面挑了一个印第安的捕梦网。
——床侧不远处是那台有着三脚支架的老式电影放映机样子的投影仪,下面是那个米色的懒人沙发。
——白色,床品和枕头都很舒服,软硬适中,有自己熟悉的味道。
当然,这是叶玫自己家。她愣了愣,放下被子伸手到被窝里摸。
触手光滑,这个熟悉的身体曲线,她不知道摸过多少次。
乳房很放松,一点点束缚都没有,只被那床白色的薄被覆盖。
那一霎那,叶玫忽然觉得脸有些发烧,抬眼,不无尴尬地看了看身边的男人。
“你帮我脱的?看到了?”叶玫拉了拉遮在胸前的被子,又扯了个枕头垫在身后,边问,边偷偷向下继续摸。
“嗯,看到了,对不起。”澹台点头,神情却平平淡淡的,“进屋时看到你想脱,就帮你脱了,穿那条裙子睡觉不舒服,湿了,也脏了。不知道你的睡衣在哪,也没去翻你的柜子,不礼貌。”
“看光我就礼貌了是吗?”叶玫的手已经摸到自己的内裤,这让她觉得很安心,但还是装作恶狠狠地怼了他一句。
“对不起。”他再道歉,“没办法闭着眼睛帮你脱衣服盖被子。”
“那,好不好看?”她问,看着澹台的脸发红红。
“你睡衣在哪我去给你拿。”答非所问,“你酒醒了,我走了。”
“先不用了,一会我冲个澡。”叶玫也没再为难他,只是倦倦地苦笑,看着面前男人深邃的眼睛,“喝断片了,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不过我知道是你送我。”
“嗯,我开你的车送你回来的。你醉得很厉害,还好你迷迷糊糊地能说出自己家的地址,否则就只能送你去酒店了。”澹台的脸不再红,声音冷静平和,但带一点点责备,“女孩子,别喝这么多酒,很危险的。”
“切,也不是谁后来又叫了红酒,难不成是我自己……不过也无所谓,最多是遇到坏人,像之前那几个女孩子一样被人先奸后杀弃尸荒野,”叶玫感觉自己的精神恢复了些,朝着面前的男人任性地挑了挑眉毛——她喜欢看他皱着眉头责备自己的样子,“那也不错,我在网上看过她们的照片,胸口肚子上好几倒刀,死得蛮好看的。不知道如果他杀我的话,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换条白裙子,更上镜,红裙子和血顺色了,还会显得脏兮兮的,是不啦?”
她说着,笑起来,看着眼前那男人越皱越紧的眉头。
女人始终是女人,有人宠有人关心有人眷顾的时候才会觉得很放松,哪怕是很事业很干练很出色的女人,也一样。
有些小孩子总是闯祸然后被家长骂甚至抓起来打屁股,叶玫小时候也是。
其实,被打被骂的时候蛮好的,因为起码那个时候她在被关注。
今天也一样。
“叶玫,你应该珍惜你自己。”澹台的语气里带着责备,“没几个人有你这样的好条件,以后的路还长。”
“路还长?珍惜自己?那还有别人会珍惜我吗?你?”叶玫眼睛定定地朝着澹台看,忽然有点忧伤,于是把垂下眼帘,叹了口气,“活着未必幸福,死了也未必痛苦,其实,如果是一眼就能看到路的尽头,可能心里还安慰些……知道吗我一直在想,那几个被杀的女孩子死的时候会是在想什么,还有那个杀人犯会不会是我喜欢的样子……我猜他是个男人……”说着,又自顾自的摇头笑起来,“叶玫你个白痴,奸杀犯怎么会是女人,这个也要猜,大脑一定秀逗掉了。”
“你喜欢的样子?”澹台没有理会她的自言自语,却显然对她的某句话有些好奇,“指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或许,就像你吧。”叶玫转了转眼睛,调皮地笑了笑,“如果真是那样,被杀了应该也不错,要不,你帮个忙?”
“胡说八道。”澹台狠狠白了叶玫一眼。
“嘿嘿……”叶玫笑起来,忽然被这个大白眼弄得很开心,索性转出被子,一下子跳下床,就那么站在澹台面前,“你先坐一下,我去冲个澡。”
说着,她甚至微微向着澹台挺了挺胸。
但是这男人眼里的那点情绪却在这一瞬间消失了,恢复成那两汪深潭,目光越过面前这个只穿了一条红色内裤的女孩子,聚焦在她身后的门上,脸上却是那种初见时不失礼貌地微笑,“嗯,好,洗个澡,好好睡,我回去了。”
“哦,好吧。”叶玫的眼神一下子暗淡,厚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微微嘟起来,挤出一句兴味索然的“路上小心”。
然后她就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关上门,把她的那条红色内裤和那个姓澹台的男人一起关在外面。
洗手间的灯光点亮,隔着门上的雕花玻璃上,模模糊糊地映出一个女性的身体轮廓。卫生间里哗啦啦的水声开始响起来。
男人转头向门外走,前脚跨出房门的一霎,那哗哗的水声里忽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接着便是女人的尖叫和哭声。
已经迈出去的脚收回来,几步奔进去,咚地一声推开卫生间的房门。
“你上当了,殷素素说过,长得越漂亮的女孩越会骗人。”
长头发女人好整以暇地坐在浴缸里,浑身湿漉漉的,双臂张开,眼睛明亮,笑容得意。
“没事就好,那我走了。”澹台说着,便转身。
“澹台兵,不许走!”刚刚那个得意的声音一下子变成哭喊,紧接着,便又是两声和方才差不多的声音。
“哗啦,咚!”
这次,叶玫是真的摔出了浴缸,左膝盖重重地磕在地砖上,身体向前探,湿漉漉的手死死抓住澹台的裤脚,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求求你行行好,留下来陪陪我吧,一晚上也好……好难受,我好难受。”
湿漉漉的女人身体犹如八爪鱼一样缠住了男人健壮的躯干,把他的衣服一件件扯下来。
野玫瑰一样的嘴唇贴上来,开始吮男人的脖颈。
吮,舔,吻。
甚至,开始咬。
叶玫感觉到澹台在挣扎,这个肌肉结实的男人显然力气比她大得多,但似乎是怕再弄伤了她,所以力气用得很保守。
可她不是。
她用手死死勾住他的脖子。
她用腿死死缠住他的腰。
仿佛是她去澳洲旅行时抱过的树袋熊,只是更用力,用上了吃奶的力气。
——澹台兵,你如果愿意掰断我的手和腿或者脖子,一定能把我从身上摘下来的,我知道,可是……
叶玫想着,把空着的那只手从两个人身体中间插下去,不管不顾地死死抓住了那个刚才已经顶住自己身体的,硬梆梆火烫烫的东西。
这狠狠的一抓,似乎一下子把这个男人点燃了,同时也彻彻底底让叶玫湿透了。
挣脱的尝试一下子变成炽烈的拥抱,叶玫甚至听见了澹台呼哧呼哧的粗喘和喉咙里的嘶嘶声。
她知道下一秒这个男人就会把她在这里就地正法了,可她忽然觉得这里的瓷砖会让他的膝盖疼痛。
就像自己刚刚撞的那一下子。
“澹台……抱我……去……床上……”
她虚弱地嘶喊。
身体一下子被抱得离地,开始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然后向后倾倒。
后背与床垫接触的同时,澹台壮硕的身体已经压上来。
叶玫始终没松开她紧握的那只手,她分开腿,把她握着的那东西一下子塞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那一刹那,叶玫觉得自己的下身仿佛是一朵完全绽开的花,毫无抵抗,毫无设防,毫无遮掩,甚至也毫无挑逗和推托,只是一下子把那火热的东西完全吞没,然后死死包裹。
火热而充实,一刹那她觉得幸福,于是便想把握,不要丝毫阻碍。
温暖,也安全。
他开始动,先向后抽,再向前送。
摩擦,狠狠地摩擦,毫不留情,却好痛快。
狠狠地。
——磨我,顶我,就这样,抽出去,再刺进来。
“磨我……顶……澹台……再用力……刺我……捅我……插我……捅死我,刺死我,插死我……”
在这方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叶玫肆无忌惮地叫着,觉得自己开始触电一样地颤抖,身体和声音都是。
她的身体湿了,她的头发湿了,她的眼睛湿了。
还有,她的床也湿了。
——明天早晨,你还在吗?露水情缘?天亮说分手?
——本来就应该如此,虽然我可能爱上你了。
——如果你也能爱我,就好了,当然,不可能的。
——今天想做的那件事,明天再说吧,至少,这样,从今天起就都不用再烦了。
——或者,如果你是那个人,今天能把我捅死在家里就好了。
——我不穿白裙子死掉也无所谓。
——澹台兵,行行好,再用力,你真的要把我弄死了。
——真好。
叶玫觉得自己仿佛巨浪中的一叶小舟,在剧烈起落的颠簸里,把所有的妄念和烦躁终于都被抛飞得远远的,再被那片狂暴的海吞没。
她觉得身体里的东西一下子变得更硬,开始颤抖。
她觉得自己的指甲可能抓破了那男人的背。
她忽然也想疼痛,膝盖撞伤的地方其实始终很疼,鼠蹊被他撞得也很疼,可是不够。
所以她把指甲从澹台那紧趁的背部肌肤拔出来,可能带着他的血,一下子狠狠抓进自己的大腿。
与此同时,另一些东西犹如子弹般撞到她身体的最深处,撞得她生疼,疼得浑身一抖。
这两种新的疼痛和那前所未有的高潮感觉让她一下子失去意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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