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宁愿你不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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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没有。”
“你刚刚才说了不骗我!”
迟冽抬起他的脸,强迫他注视自己的眼睛。
“多久了,告诉我,不许骗我!”
叶海桐闭上了眼睛。
“我出国……大概两三个月之后……”
掐着下巴的手僵住了。
“那段时间……我的食欲一直不太好,小安就跑去唐人街给我买了糖葫芦,我咬了一口,没有山楂的味道,原本我以为是国外的糖葫芦改良了,可小安和欣桐姐都说很好吃,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味觉好像出问题了。”
下巴上的力道随着他的话一点一点松了下去,叶海桐睁开双眼,一颗泪珠从眼角滑落,顺着颊边滚进宽厚的掌心。
迟冽被掌心的眼泪烫得抖了一下,强忍着心中翻涌的情绪,艰难问道:“也就是说,将近六年的时间,你吃任何东西都是没有味道的。”
叶海桐知道这件事对于迟冽的冲击会有多大,他犹豫着,绞尽脑汁想换作更好接受的说辞。
可迟冽又怎么不懂他在想什么。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其他的我什么也不想听。”
Alpha话说得煞气十足,即便叶海桐心中再不忍,也只能点点头。
心脏突然剧烈猛力跳动了一下。
从再见面开始,迟冽感到的那些不对劲的瞬间,通通得到了答案。
嘴巴又馋又挑的人为什么会忘记吃饭?
因为吃不出味道了。
舌头灵到蒜味重一点点都要闹脾气的人,怎么会因为在国外没的吃就什么都能咽下去了?
因为吃不出味道了。
想了那么久的可乐鸡翅,咬下去时明明嘴巴在笑,眼角却垂了下去。
为什么?
因为叶海桐吃不出味道了。
他还误会叶海桐只是找借口想让自己心软,但是他没有想过,叶海桐吃的真的只是记忆里的反复想过无数次的味道,而不是嘴巴里的味道。
迟冽突然有些喘不过气,却后知后觉发现是因为呼吸太过急促,以至于喉管气道在痉挛都没有察觉到。
他仿佛自救一般,猛地将叶海桐拥进怀中,紧紧压在胸口。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叶海桐,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吗?”
叶海桐紧紧环着他的背,耳畔Alpha嗓音嘶哑,像带着血气。
“如果是,我宁愿你不爱我。”
*
钱主任今天病房备班,不用去急诊,在病区转了一圈之后回了休息室,刚在床上心满意足地躺下,门又被推开,带进一阵夜里的凉气,还有淡淡的烟味。
钱主任一脚踹过去:“不是说戒了吗?怎么又跑楼下抽烟去了!”
迟冽木着脸,“哗啦——”一声把窗户推开,冰凉的夜风呼地刮了进来。
钱鸣骂骂咧咧,扯过被子盖在身上,迟冽说:“您不是嫌有烟味,给您开窗通通风,那我关上了。”
迟冽关了窗,拉过椅子在一边坐下。
今天一上班钱鸣就看着他不对劲,挺帅气的小伙子非板着张脸,脑门上像扣了个王八盖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他掀了被子坐起来:“怎么了这是,跟小谢吵架了?”
Alpha好像被点了什么浑身不自在的开关,突然坐直了背,动动肩膀,手撑着膝盖定在那儿不动了。
“老师,我能问您个跟工作无关的问题吗?”
钱鸣:“你问。”
“您跟师娘闹过别扭吗?或者师娘有没有说过什么‘善意的谎言’之类的?”
钱鸣一哽:“怎么突然问这个?”
“遇到感情上的事有点想不开,您跟师娘这么多年感情还这么好,想跟您取取经,”迟冽笑了笑,“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
“我就说你小子今天不对劲,”钱鸣隔着空气指了指他,竖起枕头垫在身后,“怎么没有,多了去了!”
“那您会生师娘的气吗?”
“我生她的气干嘛,生也是生自己的气啊!”
钱鸣背靠着墙,外科医生常年奔走站立,在手术室一站两三个小时都是家常便饭,年纪渐渐上来,腰背部肌肉劳损的疼痛也越来越明显,靠墙坐着显得有些佝偻。
“我跟你师娘从认识到现在,也三十多年了,吵吵闹闹的都是家常便饭,你说的那个什么‘善意的谎言’,其实这个词不管你是把重点放在‘善意’上还是‘谎言’上,归根结底都是‘爱’。”
“我明白,可‘爱’最基本的不应该是‘信任’吗?”迟冽认真看着他,“共同承担,共同面对,这样不对吗?”
“当然是对的,可感情只要不涉及原则性问题,很难分谁对谁错,”钱鸣一改往日雷厉风行的风格,讲话变得和风细雨,“每个人爱人的方式不同,两个人在一起是要好好磨合的!”
“您跟师娘也磨合了很久吗?”
“当然了!到现在我想偷懒不刷碗你师娘还训我呢!她那大嗓门真的是……”
迟冽见识过钱鸣爱人的急脾气,发起火嗓门简直就像火箭炮,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钱鸣看他笑,马上替自己老婆说话:“可是你师娘最爱我了,我也离不开她,我俩就是把天吵出个窟窿来也分不开。”
“真羡慕您跟师娘的感情,”迟冽感慨,“真好!”
Alpha平时很少情绪外露,脸上流露出的羡慕让他看上去多了些孩子气。
钱鸣一直很看重迟冽,他跟孟教授头一回见到迟冽的时候,这个孩子身上那股沉稳的劲头就让人印象十分深刻,孟教授已经很少带研究生了,但还是收了迟冽,还让钱鸣亲自带实习。
事实证明,孟教授的眼光很准,迟冽踏实、上进,跟同事关系处的也好,从来没给他惹过祸,可自从他那个弟弟前男友出现之后,就突然像是被抽走了魂似的,这样下去可不行!
“羡慕啊?那你说说什么事又想不开了,老师给你开导开导。”
迟冽眼神突然变得沉重,叹了口气。
“我今天刚知道,谢承聿味觉失调,已经好几年尝不出味道了。”他掌心在裤子上搓了搓,低了声音,“我心里不好受。”
“好几年吃不出味道?”钱鸣惊讶,“手术以后发现的?”
迟冽摇摇头:“还要更早一些,我们……很早之前因为他家里的原因分开了,分开后不久,他就发现自己味觉出问题了。”
“我记得他的病历上没有内分泌系统方面的病史,排除药物作用和神经受损……”钱鸣沉思片刻,唏嘘道,“小谢这孩子是不是心理压力太大了?”
“我也偏向是情绪问题,”挺直的背微微躬了下去,他问,“老师,病历的事有消息了吗?”
“调病历有点困难,不过我联系上了以前的师弟,他在Doctor.Rod的医疗团队工作了七八年了,下个月月底我跟老师要去S市参加交流会,我这个师弟也好多年没见了,到时候我约他吃个饭聊聊天,说不定能聊出点什么呢!”
“!”垂头丧气的Alpha立刻兴奋起来,拉着椅子滑到床边,一把握住钱鸣的手,“老师,太感谢你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好了!要不我给你带一个星期的饭吧!两个星期也行!”
“去去去,一边儿去,我老婆做的饭那么好吃用得着你,”钱鸣一脸嫌弃地甩开他,又突然觉出不对,“你住校怎么做饭?偷偷在宿舍放电磁炉了?”
“没……”
“那你拿什么做?!”
“我现在不住宿舍了,搬到医院附近跟人合租,就上周的事……”
“哦……怪不得看你最近精力充沛的,搬到哪儿啦?”
“望江观邸。”
“哦,望江……”钱主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迟冽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望江观邸。”
休息室里安静了几秒。
“迟冽,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哪家的富二代来基层体验生活的?”
“不不不,老师你误会了。”
迟冽完全不脸红:“是我傍大款了。”
钱主任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才捋清了迟冽继父家的养子也就是他曾经名义上的弟弟实际是明华集团的小公子这件事。顺便又了解了一下自己这个嘴硬的学生明明在意人家在意得要死还能绷得住不跟人家再续前缘,心里暗中对小谢狠狠怜爱了一把。
“小谢的情绪问题跟你有关,听过来人一句劝,别折腾他了,看着他痛苦你自己不是更难受?”
迟冽没想折腾叶海桐,他只是生气,生叶海桐的气,更是生自己的气。
不过钱主任有一点说得特别对。
叶海桐的情绪问题跟迟冽有关,而心因性的味觉失调,还是有痊愈几率的。
下班前,迟冽给叶海桐发了信息,问他昨晚有没有不舒服,早饭想吃什么。
对面一直没回复,迟冽以为他还没睡醒,便换了衣服,打算先回家,却接到了孟雨童的电话。
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门诊楼前,孟雨童似乎瘦了,脸色也不太好,整个人单薄得像一片纸。
“你跟他和好了,是吗?”孟雨童先开口。
迟冽垂眸看着他:“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迟冽,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孟雨童盯着他,眼睛里满是血丝。
“你不要你的手绳了吗?”
“我正因为这个要找你,麻烦把手绳还给我吧,或者我可以花钱买回来,都可以。”
孟雨童不死心逼问:“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和好了是吗?”
迟冽脸色冷了几分:“是,马上就要和好了,所以拜托你尽快把东西还给我。”
“马上?也就是说……还没和好,但是你需要那个东西帮你复合,是吗?”
“没错。”迟冽不想再跟他纠缠,“东西在哪儿?”
孟雨童突然大笑起来,路过的人都往两人那边看过去。
“我怎么知道在哪儿,大概……在哪个垃圾处理厂?或者已经被焚烧化掉,混成一滩烂泥也不一定呀哈哈哈……”
迟冽脸色骤变,口气降至冰点:“什么意思?”
孟雨童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嘲讽笑道:“意思就是,那个东西早就被我丢掉了!垃圾就应该到垃圾该去的地方呃……”
喉咙被Alpha的大手死死扼住,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要将Omega脆弱的喉咙捏断。
迟冽目眦欲裂,表情恐怖得吓人,四周惊起一片尖叫,有体弱的Omega已经感觉到不适,捂住腺体蹲了下来。
门口的保安看到了这边的骚乱,纷纷跑过来制止,可Alpha像是发了狂,怎么也拉不开。
混乱中,一个人影冲了过来。
叶海桐抓住迟冽掐着人的那只手,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迟冽!迟冽快放开!迟冽!”
身后的Beta保安握住了腰间的警棍,叶海桐朝那人大吼一声:“不许碰他!”
众人俱是一愣,Alpha神情微恍,叶海桐抓住时机,握住他的手,猛力把孟雨童撞了出去。
他一个飞扑将迟冽扑倒在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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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冽发疯蓄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