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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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医院的出租车上，高翔的脸黑得吓人，无论黄屿柠如何变着花样找话题来讨好，他都偏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到了医院门口，他推开车门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就朝着住院部大楼的方向走。

黄屿柠手忙脚乱扫码付了车费，追在高翔的身后，可怜兮兮地叫他：“高翔！你等等我呀！”

好在黄屿柠人高腿长，气喘吁吁追上高翔了，就听到高翔骂了一句：“你简直是头猪！”

总比不理自己强，黄屿柠嘿嘿一笑：“哎呀，你别生气嘛，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这些追债的，是真要动手的，就算之后我们报警，这打不也挨了？不划算。”

黄屿柠分析得头头是道，高翔冷笑：“所以你就去做慈善？人家讹多少你给多少？你是猪脑子吗？你知道你还的是什么吗？利息！本来高利贷就是违法的，他连收据都没给你，这不就是白给的？”

“哎哟哎哟，别生气，不是白给的，”黄屿柠说着凑到高翔耳边，“也可以做慈善嘛，我这儿有转账记录，不就能找到他？我去tg上整个裸聊敲诈的软件，支付跳转上再做点手脚，直接从他那儿把钱捐了不就得了？让哥哥转个520，转个1314，再转个3344……转多少钱啦——5178，那剩下的178，就当他搭着我们捐的，这是为他好，他做这么多坏事，一顿饭的钱就能行善积德，兄弟狠狠在赚啊！”

高翔听笑了：“违法了，兄弟。”

“违什么法？我的钱，我捐给慈善机构，过他的手倒一下，还带着他一起做慈善，谁听了不夸一句小黄人美心善？我又不保存他的裸照，也不四处散播，”黄屿柠竖起食指来摇了摇，老神在在，“违不了一点法。”

高翔生了一路的闷气，那颗小石子硌在心里，窝着一股火不上不下无处发泄，可黄屿柠就这么翘着他的兰花指，轻飘飘地把小石子挑拣出来反手扔了，就好像事情本来就这么简单。

高翔心中的压力瞬间得到释放，但脸上还是绷着，不依不饶：“你还转钱给李洋。”

“哎，他是病人嘛，总要钱生活，要钱看病呀，这几天又在维权，没有经济来源，要是维权不成功，他就完了，咱们能帮点儿是点儿，你不要生气。”

“明天那群追债的找上他，把钱抢了怎么办？”

黄屿柠很清楚，高翔推测的情景，一定会在明天或者后天上演，他们只能救李洋一时。认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黄屿柠仰头看天，叹了一口气，无力地妥协：“至少……能让他少挨一顿打吧。”

也就从医院门口回到病房这么一段路，高翔就累了，回到病房坐下了，竟然有些喘。

黄屿柠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高翔，他又一次有了高翔是个绝症患者的实感——他的身体在变差，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肾源，自己就会失去他，这是他们两人相隔千里，每天隔着网线打打闹闹骂骂咧咧，而被自己忽视的现实。

黄屿柠走到高翔面前蹲了下来，认真地开口：“高翔，你和我去C市好不好？工作室软装马上也要完成了，到时候人进场了，就步入正轨了，我们每天都有好多工作上的事情需要确认，我们在一起比较方便。C市的医院，上次你也看了，要是你不满意，我们可以找其他的，你不想每天回家，可以平时在医院，周末我接你回家，次卧缺什么你给我说，我来补，节假日你就和我一起回白云。”

高翔还没缓过气来，对黄屿柠突然的走心有点茫然，半晌，才挑了挑眉毛，没好气：“你突然发什么癫？”

“没有发癫，昨天晚上我和言哥谈到你……”后面的话还没说完，高翔便开口打断他，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你快别！你俩谈恋爱啊，谈我干什么！”

“我问言哥，那时候为什么同意你一个人回深圳。其实我自己心里隐约也有数，我知道，你是觉得，只要我们的见面次数变少，我们的感情就会变淡，你骗我，其实现在，你心里也没觉得你会等到肾源。”

被黄屿柠揭穿，高翔也不觉得心虚，理直气壮：“反正我积极配合治疗了，心态也很好，我能做的我都做到了，肾源能不能等到，又不是我能决定的，这算不上我骗你。”

“但是，不管能不能等到，我想要你在我身边，你觉得我自私也好、任性也好，我就是想和我的好朋友在一起，我知道，你不想我把你当病人，对你特殊关照，但是，你就是病人，你不要逞能，你就应该心安理得地接受我的照顾，反正我照顾得也不是很周到，而且我那样做，也不是因为我无私奉献，我都是为了我自己，我喜欢和你玩，也很期待我们的游戏能够做出来让大家来玩。有时候上网看到那些让我血压飙升的事情，我想要出手，都只能背着我哥，但在你面前，我就可以把我的真实想法告诉你，而你也会陪我一起，哪怕会跟我一起挨骂。”

高翔的呼吸逐渐平复下来，他缓慢地眨着眼，若有所思，并没有立刻给黄屿柠答复。

黄屿柠像是受到鼓舞，继续说：“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不会放弃，但我也会调节好自己的情绪，如果，我是说如果，不得不走到那一步，我不会哭天抢地让你难受，我只希望那时的我如果回首，能确定自己没有遗憾，所以，你跟我回C市好不好？”

情真意切，感人肺腑，这的确是很真诚的邀请，高翔垂眼看着黄屿柠，扯了扯嘴角，答道：“不好。”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黄屿柠立刻就耍起浑来：“你这个回答不好！你撤回！重新答！”

高翔才不理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不好。我说过吧，这里的医生护士对我的病情知根知底，我也更适应家乡的气候，”看黄屿柠不依，高翔又补充，“但是，谢谢你，谢谢你和我说这些掏心窝的话，我会好好考虑，或许等我病得动不了了，我就会来投靠你了。”

“你要病得都动不了了，我才不会征求你同意呢！我直接把你绑回C市，”黄屿柠气呼呼地噘了噘嘴，朝高翔放狠话，“我是想在你还能够自主选择的时候，给你自己选择的权利，你别不识好歹！”

“那现在就先让我不识好歹一下吧，”高翔说着推开电脑屏幕，“好了，不早了，你快回酒店休息吧，邮件你发给我，我一会儿就看，其他的我们明天详谈。”

黄屿柠还在回酒店的出租车上，李洋的澄清视频就被推上了热搜。

李洋的态度十分诚恳，讲清楚了来龙去脉，承认了自己想要不劳而获赚快钱的错误，希望大家引以为戒，同时也希望网友们不要误会昨天去世的汪鸿宇，停止对他的攻击，他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不应该承受无端的指责。

这活脱脱就是一副出来找骂的软柿子相，黄屿柠看得揪心，赶紧推开笔记本的屏幕，准备用技术手段给这实诚的小孩控控评，却发现评论区里一片安宁祥和，没有无端的谩骂，也没有说他现在的处境都是现世报之类的风凉话，热评看下来都是对他知错能改这个态度的肯定，以及让他不要放弃生的希望的鼓励。

看来轮不到自己出手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高翔发来的信息：李洋澄清视频已经处理好了，半个小时之内，我要看到给野保的捐款记录

黄屿柠乐呵呵地回复了个小狗敬礼的表情包，退出聊天对话框，才发现牟言给自己回复消息了，时间是在一个小时前，黄屿柠大惊失色，赶紧捧着手机拨通了老婆的电话。

牟言接通电话，声音依旧温柔，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关切地询问：“屿柠，回酒店了吗？”

黄屿柠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老实巴交地回答：“在回酒店的车上。”

“怎么啦，我的小狗怎么不高兴呀？”

“没有不高兴，我以为你生我的气了……”

牟言被黄屿柠逗笑了：“呵呵，知道我要生气呀？”

“对不起，老婆，我错了……”

“好啦，既然俞队已经训过你了，我也没必要再说一次了，只是，再多相信我们一点吧，遇到这样的事情，先问问我们，不要你们俩商量着就把事儿办了，万一没处理好，我们也很被动。”

牟言如此通情达理，黄屿柠的愧疚值达到巅峰，主动承认错误：“对不起，老婆，我要向你坦白，刚才我和高翔，去找了李洋，让他在网上澄清一下……”

“猜到了，要不是你俩出手干预，评论区应该不是那个画风吧，”牟言哑然失笑，音量也不自觉变小了，“事情本来就有多面，可这明明才应该是正常的大众情感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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