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火星和重浊的厚烟一阵阵地向正门吹来,人在下风口,简直立不住脚。
名流淑女们拍够了现场照片,这会儿想起自己新做的发型乱了,新买的衣服落了灰,骂骂咧咧叫来了司机准备离场。整个演播厅外堵成了一锅粥,黑色迈巴赫刚出停车场就被堵在了后门。
女孩上车时带着一点恬淡的香水后调,是鸢尾根和琥珀的香气,仿佛刚刚从另一个闲适平静的世界回来。
“怎幺起火了?”
“好像是电缆短路烧起来了,”Alex一边叹气一边看着手机,“远洋船业的人快到餐厅了,咱们还不知道要堵多久。”
堵车的位置正对着演播厅的员工信道,远远看到那里围了一圈熟人,可偏偏找不见那个高大的身影,时萦大脑深处有根神经微微绷紧,不由降下车窗向外看去。
Alex闻到从外面飘进来的烟味,皱着眉擡头:“你开窗子干什幺?”
“透气。”
“敷衍我连借口都懒得想吗?”男人冷笑,笑她口不对心,“你是在找那个警察吧?”
女孩忽然转过头来,这是她上车以后第一次看他,漂亮的眼珠在昏暗下近乎于暗红色,他清清楚楚地从里边看见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担忧。
就这幺点一闪而逝的情绪却像一根引线,滋啦一声,点燃了Alex脑袋里存着的那颗炸弹。男人嫉妒得发狂,像赌一局博弈,又像下最恶毒的咒:
“他回去救人,出不来了!”
时萦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像是有一把金锁,啪地扣死。打开车门趔趄着冲了出去,盲目地奔向演播厅,以她此生最快的速度。
叶巡......叶巡......叶巡......
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名字梗在喉咙里,她不敢喊,那幺胆小那幺慌张,像个迷途的奴隶。心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着,一下下撞在肋骨上,躁动着要冲出胸膛,像一条绷紧的弦,一支待射的箭,暗暗震颤着想奔向它的归宿。
可在距离演播厅十几米的时候,离经叛道的梦醒了——
青年横抱着脸色煞白的梁曦月从员工信道里走了出来,衣服被火星灼出破洞,脸上沾着灰黑,唯独一双眼睛极亮,仿佛蕴含了阳光的烈度。
她像刚入世的吸血鬼,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见光,迅速躲进了建筑的阴影里。一低头,眼泪就不争气地落了下来,是如释重负,也是怅然若失。
她那幺珍惜他的关爱,他却转手就给了别人。她猛然发觉,原来自己在嫉妒,她还是想要这个男人,要他完全属于自己,属于自己一个人。
Alex追过来的时候,女孩的肩膀还是颤的,但压在上面冻杀的积雪化了,泪从指缝中渗落手背,似一阵春风吹开料峭,生出新芽。
那是一个陌生而鲜活的时萦,一个动了情的、汲汲以求的时萦。
——他的卑鄙,一瞬之间成全了他们,做了他们千丝万缕的见证。
仿若败军无可奈何的溃退,他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认了输:“你想去找他,就去吧。我不会......跟你哥汇报的。”
可她只是笑了,这个笑太美,后来他记了一辈子,是刹那的粲然心动,也是绵长的暗自神伤。
“他是警察......”
@@@
消防车姗姗来迟,往来的人声从车窗缝涌进来,高跟鞋和皮鞋,快步声和跑动声,稠密的喧闹,交织在燃烧的演播厅外。
现在不止是陶清南急,陈舒岚和极光影业的员工也忙着联系公关团队。网上的视频发酵得很厉害,路人在谴责质检部门与华瑞狼狈为奸,对家则浑水摸鱼趁势抹黑乔茵一把。代言的产品出了这幺大的问题,如果不能妥善解决,必须要第一时间解约才能挽救乔茵的口碑。
陈舒岚方才忙得都没注意到自己儿子消失了,这会儿看到他从员工信道走出来,一瞬间的震惊过后是手脚冰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刚刚......又进去了?!”
“嗯,”青年只是淡淡朝母亲点了一下头,把梁曦月抱到新海卫视的车里,“赶紧派人送她去医院,她肋骨断了。”
同样一脸震惊的还有丁雪曼,像黑暗里被谁狠踩了一脚,又像当胸一口气压住了没喘匀,瞪着眼看他们两个,连撒娇卖乖的“哥哥”也忘了喊。
“叶巡,你是为了救梁主持?你们......”
他飞快地打断了她:“不是。”
这是实话,丁雪曼不信也没办法了。
手机恰好来电话了,是丁广白,问的倒不是他侄女的事,而是现场的情况。互联网时代,信息传播得太快,一不小心就是舆情风暴。
“有伤亡吗?”
“有一例肋骨断裂,死亡应该没有。”
丁广白那边微微松了口气,“那就好,你去找新海卫视和消防那边的人确认一下,等会儿要发公告了。还有......”
叶巡忽然什幺都不听见了,因为那辆黑色的迈巴赫正从眼前缓缓开过。
后排的车窗是半降下来的,火光洒落在女孩朦胧而沉静的侧脸上,下颔和侧颈淡青色的血管便透出来,明显到惊心动魄的地步。
这张脸太熟悉了,熟悉到刻进灵魂里,每日每夜在梦里剥蚀。
青年不由自主地向她走去,对方的司机也很有眼力劲停了车。然而刚走过去他就后悔了,那个Alex一身整洁发型纹丝不乱,他这一身灰尘还带着股烟味,实在是狼狈得输了阵。
偏那美国佬还面带嘲讽地看着他,叶巡心里忽然就七上八下了,喉咙口酸酸的不对付,像有什幺东西梗在那里,吐不出咽不下。
“......你刚刚去哪儿了?”
听到声音,她好像这才意识到车边站了一个人,突然转头,目光像潮汐一样卷过来,有那幺一瞬,他几乎以为这就是天长地久,可下一秒,还是被她吝啬地收回了。
“关你什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