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出来了,但阳光无法穿透这片令人窒息的白色帷幕,远处的建筑物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像被洇开的墨迹。
引擎的轰鸣声撕开嘈杂的码头区,警车顶上的红蓝警灯在浓雾中几乎开出霓虹残影。他们前方的小型黑色皮卡如同一只受创却依旧敏捷的困兽,在几辆重型卡车间划出惊心动魄的折线。
“停车——”一名警察拿着扩音器朝前面喊话,“再不停车开枪了!”
那辆黑色皮卡非但没有停车,反而加速往前冲,直接切入主干道,与一众货车擦身错过。特警拉栓上膛,皮卡的车窗哗然碎裂,但驾驶者并未慌乱,见缝插针挤入了一辆油罐运输车旁边。
不知是谁反应不及停火,12.7毫米的穿甲弹轻而易举地在铁罐上凿开一个洞,火星在金属表面蜿蜒成赤蛇,随即“噼啪”一声巨响,巨大的储油罐被掀到半空中,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像水波一样扩散,大块大块的罐体碎片燃烧着从天上砸下来,还未燃尽的汽油被冲击波抛向远方,仿佛从天而降的业火,把车道化成一片火海。
烈焰腾空而起,浓烟遮天蔽日。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混合着轮胎打滑的声音和连环相撞的巨响。人群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整条主干道都陷入了瘫痪。
荒诞的追逐又持续了约莫十分钟,在东兴和长洲码头的交界处,一名特警用狙击枪精准地击中了皮卡的前轮,车身骤然失控,如断翅的巨鸟般打旋横甩,重重撞上道路边的平房。
空气中弥漫着汽油和烧焦的金属味道,铁皮在挤压中发出濒死的呻吟,火星四溅。特警迅速将那辆卡车包围,用强光手电远远在车身上来回扫射。驾驶室里是空的,里面的人应该已经从另一侧下了车,正躲在车后。
“出来,放下武器,双手抱头!”
双方僵持了一阵,特警鸣枪示警,子弹击中车身,金属撞击发出刺耳的嗡鸣。正在这时,有人夺过了扩音器,向前走了几步:
“程鑫。”
熟悉的嗓音穿过喧嚣,如一根细针猝然刺入他的神经。男人脸上的惊讶还没来得及凝固,眼泪就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头儿......”
“现在回头,一切还不晚。”
程鑫死死贴着车身,脸上的表情像一块骤然碎裂的冰。即使知道自己早已被怀疑,即使知道自己的下场,但这一刻最终到来,避无可避、板上钉钉时,他还是难受得几乎窒息:“我已经没法回头了......我老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我知道......但人做事要有底线。”
“要是生病的是季姐——”程鑫忽然歇斯底里地暴吼,“你还能这样说吗?!”
张怀礼的瞳孔微微缩紧:“她也是警察,她会理解的。你做决定之前有没有问过小彤呢?”
“没有、没有......”程鑫的声音蓦地惶恐起来,仿佛有一条肮脏的绳子,勒住了他的喉咙,“头儿,我求你,不要把我的事告诉她!”
张怀礼尝试安抚他:“好,你先出来,放下枪,一切都有余地。”
半分钟后,男人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汗珠混着血渍滑进领口,在锁骨窝积成一小片暗红的水洼。他身上的颜色很鲜活,眼神却黯淡着,仿佛这鹭港的雾和阴冷的风都可以定格在老旧泛黄的照片里,永远凝固在奔涌而去的时间中。
“没有了......”程鑫摇头微笑,那笑容像一层挂不住的霜,一面摇摇欲坠的危墙,“这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事......”
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张怀礼眼睁睁看着他将枪管塞入自己口中,闭上了眼睛——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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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中心的空气随着那声枪响骤然凝固,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和窃窃私语的交流都停了,沉重的寂静从屏幕里席卷而来,慢慢把众人淹没至顶。
丁广白红着眼睛低下头,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哽咽:“把画面切掉吧。”
坐在他前面的通讯员回头看他:“局长,现场初步伤亡人数出来了,8人死亡,14人重度烧伤.......”
丁广白摇了摇头打断:“这些人先联系鹭港警局来负责吧,经费从新海市局拨。”
与此同时,耳麦里陈向庭急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丁局,17号泊位远洋船业的货轮已经全部搜查完毕,没有发现芬太尼或其他毒品。”
他豁然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尖锐的声响:“什幺?!”
“冷藏库里的一个货箱被人为破坏过,有大量药品失窃,应该是被程鑫扔下了海。”
“捞起来了吗?”
“码头附近的水都不深,我们紧急打捞起来一部分,经检测是对乙酰氨基酚,一种退烧药成分,非阿片类药物,无成瘾性......”
丁广白背后沁出冷汗,喃喃自语,“怎幺可能......”
叶冬的消息是不会错的,而程鑫今天铤而走险去销毁货物,恰恰说明他们真的会行动......难道是督导组推理错了,有问题的根本不是华瑞?
不,不对,如果不是华瑞,程鑫根本不会去17号泊位动这些箱子。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程鑫与深渊组织联系的证据,才能给华瑞定罪。
“小陈,长洲码头你们不用搜了,现在立即去华瑞所有生产线做突击检查。”
“明白。”
“另外,再派两个人去程鑫家里看一看,”他顿了顿,擡眼望向窗外,目光却像是落在了更遥远的地方,“不要惊动李颖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