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少体弱，就忍不住想做些从未做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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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我年少体弱，就忍不住想做些从未做过的事。”

“我？我没玩过什么新奇玩意。”

沉香回答杨元清的问题。

惹得杨元清忍不住诧异望他，“不是吧？”

两位俊俏的少年儿郎行走在街上，后面还跟着一匹马，属实是奇怪了些，但两个人都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兀自聊的欢快。

“幼时起便勤练武艺，没多少机会偷懒。”沉香这般笑着说了，眼中却带着些许落寞。

杨元清看在眼里，知晓沉香肯定经历过些他无法想象的事情，而这些事情，打乱了他原本的生活。

“那你陪我吧，我带你去玩？”

沉香没有想到杨元清会这样说，转头看向身侧的他，杨元清也看向他，眼中带着微微希冀，这叫沉香完全不忍拒绝。

若是几年前，不管是谁，沉香从不会为了别人而迁就，就算是杨戬也不行，而现在的沉香，实在太过于思念他的舅舅，以至于就连杨元清的请求都拒绝不了。

很小很小的时候，沉香盼望着师父的温暖，长大些许后，将希望寄于那未曾谋面的母亲，而后来，意外的收获了来自舅舅的体贴。

尽管那体贴别扭不已，甚至于现在沉香也不能完全理解，心中还是带有难言的恨意，但是，更多的还是思念。

“玩？玩什么？”

“你是不是常年游历，刚来洛阳城吧，我先带你去吃洛阳城最有名的美食，你跟我来。”杨元请说着就拍了拍身边的马，把缰绳松了，“自己回去。”

而后又嘱咐沉香，“你跟着我走，别跟丢了。”

“你对一位刚刚见面的人如此潇洒大方？”沉香失笑。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见到你我就有一种亲近感，仿佛我们认识了很久一样。”杨元清如是说道，“再说了，我也没什么东西值得你觊觎吧？”

“那倒说的也没错。”确实没有什么可以觊觎的，毕竟你身上的东西本就是属于我的。

杨元清特意嘱咐沉香不要跟丢确实挺有道理的，洛阳城繁华，店铺名气又大，简直每天都门庭若市，而在带沉香前往醉香楼的路上更是如此。

沉香确实没有进过这么火爆的店面，以往他都是匆匆赶路，也不在意吃食的好坏，毕竟少年时风藏露宿过一段时间也不觉得苦难，跟着杨元清走进醉香楼，沉香意外的体验到了一种新奇的感觉。

杨元清招来小二，“按我以前的标准开间包厢。”

小二见是杨小少爷，连忙开口：“杨小少爷直接上去就好，老板就猜你今天会来，包厢给你留好了。”

杨元清最喜欢的就是醉香楼的上道，他点了点头，“行，那我直接上去了，尽快上菜。”

沉香走进包厢，还未坐下就有些局促了，“杨公子，还是不必如此破费了。”

杨元清此人生的伶俐通透，哪里能看不出沉香在想什么，尽管他只是个小小的秀才，但久在文场里混迹，还是能够看出别人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的。

“别，我这点了一个人也吃不完，而且，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吃，很可怜的。”可是杨元清嘴上说着可怜，唇角分明是带着笑的。

沉香额角跳了跳，“哪里是个文弱书生，分明是个无赖。”

“我可是点了这店里最出名的桃花酥，别这么不识货，乖乖坐下来吃。”杨元清走到沉香身后，将人推到椅子上坐好，“再说了，你年龄比我小吧，该多吃点好吃的。”

说完杨元清刚落座，嘴里刚念叨着的桃花酥就被小二端了进来。

“真的很好吃，你试试。”

杨元清如此推荐，沉香便也真的拿起一块试了试。

入口即化，桃香浓郁，确实不错。

“确实不错。”

杨元清自己也拿起一块放入嘴里，眼里全都是满满的笑意，他其实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最近变化有点大，但他又觉得他本就该这样。

如若不是自幼身体孱弱，他现在应该是个武将，跟着他的父亲上场杀敌，可是他却只能埋头读那些四书五经，若不是他的母亲对他抱有强烈的期望，杨元清是真的不愿意以笔代刀。

可近几年，他的身体意外好转，杨元清就耐不住他对耍枪弄舞的兴趣，也就愈发出格了。

“沉香，你多久之后离开洛阳？”

沉香咽下桃花酥，“暂时没有离开的想法。”

“为什么？”杨元清好奇发问。

“为什么？没有太大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你。”沉香这么说道，不出意料的引起了杨元清的惊诧。

“不是，你多少岁，小小年纪的。”

“刚满十五，比你小。”

“刮目相看，比我厉害多了。”杨元清眼里发光，“我也想像你一样，四处游历，无牵无挂。”

沉香却是没有应和杨元清，“不，我正是因为有牵挂，才能如此自由。”

正是因为时刻记得身后还有舅舅在等他，他才能走得这么远。

05.

“娘，你就让我出去嘛。”杨元清朝面前的妇人撒着娇。

“不行，你不知道自己已经受凉了吗，都咳嗽了，大夫嘱咐你静养，听话啊。”杨夫人抬手摸了摸杨元清的头，知道她家儿子不愿意拘束在府里，毕竟身体刚好些许就耐不住性子往外跑，怎能愿意再次待在府里呢。

“娘，在家里根本不有利于我养病。”杨元清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身子又变弱了，不过是夜里在外面多逛了几天，回来就受凉咳嗽了。

“听话，不然病好了都不准出去，别以为我不知道有人天天给你送花，笑的可开心了，是吧？”杨夫人都说到这份上了，杨元清生怕他娘一个不开心就把他床头花瓶里的桃花给丢了，连忙答应他娘。

“行吧，但是病好了就让我出去。”

“行行行。”

杨元清赶紧把杨夫人送离了房间，而后坐至椅子上，看向窗外，就那么发起了呆。

柜头上的桃花开的好看极了，杨元清不知道沉香是从那里弄来的，毕竟现在不是开桃花的季节，酒楼里可能是用的存储的干桃花制作的桃花酥，而这分明就是刚开的艳丽的新鲜桃花。

还未待杨元清想出个所以然，就瞧见了有人正在翻他家的墙头，杨元清先是看到一只鞋，随后边是整个身子，杨元清就仅仅凭借那件衣服就已经辨别出来翻墙人是沉香了。

他连忙走出门外，沉香也已经走到了门口。

“既然你不能出来，那我就进来，给你带了好吃的。”沉香说着提了提手中的食盒。

杨元清一眼就看出来这是醉香楼的，他赶忙将沉香迎了进来，沉香将食盒放到桌上，然后将里面的菜一样一样地拿出来。

“没有带酒啊？”语气中满是失落。

“上次你夜里喝了点酒，回来就受凉了，还喝？”沉香苦口婆心，“给你摘了桃花，带了桃花酥，还带了红烧肉，知足吧。”

“哎，你怎么想到要给我带好吃的啊？“

杨元清是真的很好奇，毕竟他虽然已经和沉香有了些交情，倒也不至于沉香上心到如此地步。

沉香沉默半晌，才开口，“你就当我闲得慌吧。”

杨元清本来以为沉香不会回答了，没想到却给了他一个这样的回答。

“那，为什么，你能摘到新鲜的桃花？”

“我不是凡人。”

沉香一本正经的说。

“你不是凡人，那还是神仙啊？”杨元清被沉香逗笑了。

“我不想当神仙。”

沉香知道杨元清根本不会把他这几句话放在心上，却仍然不想说谎。

“行行行，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了。沉香真厉害。”在杨元清十七年的为人经历中，他从未遇见过沉香这般的人，明明看起来无比不好惹，但是实际上却好亲近得很，不知道沉香对于其他人是不是这样，但沉香明显对他格外纵容。

可是有时候，杨元清会分不清沉香到底透过他在看谁。

但是杨元清也不在意，无论沉香在他身上寄托了什么，都和他没关系，毕竟从一开始，杨元清就知道他们两个人无法深交，因为最终都要离开，无论是谁先离开。

06.

天气渐渐转凉，床头瓶里的桃花日日凋落，好在沉香也每日前来更换，可是杨元清知道，这不过是所谓的自欺欺人。

自那天受凉，杨元清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若是起初他只不过认为这是一场似往日的风寒，那么现在杨元清能够清楚的认识到，他的生气在一点一点流失。

就连一整个白天，他或许都只能清醒那么一小会，杨夫人看着心焦，不知请来了多少大夫，可结果却都是统一的摇头。

杨元清自己却没有多少遗憾，他自己对于自己的身体再清楚不过了。

而谁也不知道，这位看起来逐渐活泼开朗的少年其实已经死过一次。

死亡的感觉杨元清记不太清楚了，他只记得自己完全失去了意识，而再次醒来根本是他不曾想到的，他已经多偷来几年的时光，他已经知足了。

迷迷糊糊中，他仿佛听到了口琴声，那口琴音无比熟悉，带给杨元清别样的温暖，手上也传来温热的感觉。

“沉香，你见过死亡吗？”

沉香跪卧在杨元清床边，握住他发冷的手。

“见过。”

他见过四季变换，夏虫枯死，见过颠沛流离，悲欢离合，却还是第一次直面死亡，这叫沉香突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恐慌，若是现在躺在床上的人替换成杨戬，说不顶沉香已经疯了吧，可这只是杨元清，一位在他漫长生命中过路的人。

“生老病死，乃是人间乱转的规则，短短的日子里，我便知晓你不是一个普通人，但我也不敢把我身上所遭遇的变化全部都归咎在你身上，我感受到了你的愧疚，但是你不必如此。

沉香，我只当你是上天给予我最后生命中的一份礼物，你让我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我这个人啊，从不信神，只相信自己，你可明白？“

杨元清此人，从小体弱，父亲却是能文善武的将士，虽说一出生他便生过好几场大病，但是后来经过长久的疗养，杨元清还是能和常人一般，却是从此被勒令不能剧烈运动。

杨元清最初还不信邪，常常反抗母亲，但结果都是以身躺床榻。

他知道全府上下皆盼望他的出身，他也知道，父亲对他寄予厚望，但这一切都因为他的身体成了空谈。

谁人都说杨家公子乃无与伦比的天才，小小年纪便精通四书五经，甚至十二岁便秀才高中，但又有谁人知道，这只不过是杨元清不愿父母太过失望才如此作为，他的心里，其实无比想摆脱身上层层的枷锁。

想摆脱着残破的身体，想摆脱他人的期盼。

可是这很难，是沉香带给他难得的轻松，而他也隐隐有种感觉，沉香的出现，会打破他现有的生活，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刚见面的时候，他就意识到沉香不是普通人，他的身上总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就他人可能觉得这个人格外成熟，但杨元清却有一种抓不住这个人的感觉。

他缓缓闭上眼睛，送了手中的手。

沉香明白，明白他不信神，世人常说，若是在内心虔诚祈祷，便会有神来达成愿望，所以走过这么多路，神庙永远都是人潮人往，沉香从未进去过。

他看着杨元清将他那微睁的眼闭上，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直到天光破晓，沉香才缓缓站起身来，将床头那枝枯萎的桃花换上新枝，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杨府。

07.

这世间，说是生死皆掌握在阎王爷手里，可是却并非如此。

处于愧疚，沉香求猢狲将阎王薄上杨元清的名字划掉，却被告知属于杨元清的灵魂已经走过孟婆桥，喝了孟婆汤投胎转世去了。

现在的杨元清只不过是那残缺的元神吸收了杨元清的记忆伪装出来的罢了。

可是在某种意义上也是真正的杨元清，若不是常年的体弱，想必杨元清也该无比意气风发。

沉香曾怀疑过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最终会得到什么回报，他甚至质问自己，应该如此为杨戬奔波吗。

那个人将他丢在金霞洞不管不顾十二年，重逢的日子里还满口谎言，但是他却因为他元神破碎，至今还在天界关押，这叫沉香如何不能心软，如何能抛下他。

他沉香虽然心狠手辣，但也不是能够背负着他人性命苟活的人。

杨元清在他面前闭上眼睛的时候，若是内心没有一丝波动那是不可能的，他甚至忍不住会去想那日日为他牵挂的杨夫人会怎么办，是不是也会像他这样，内心空茫，惶惶不知归处。

这么想着，沉香就充满了愧疚，忍不住对杨元清好些再好些，可是就算沉香失了取回元神的想法，但也已经晚了。

除非一开始沉香就没有遇到过杨元清，否则就算沉香没有动手将元神取回，也挽回不了杨元清的性命。

鸟择木而栖，无论是什么事物，都会选择对它更加有利的对象，而杨戬破碎的元神，便选择了那沾染着仙气的口琴。

天光逐渐明显，沉香转身抬起头朝身后的洛阳城微微点头，再次踏上新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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