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 nouvelle dette de gratitude et l’ancienne haine
沈铨一直避而不谈这件事,此时摸摸她的脑袋,“那是我第一次到非洲。我去阿巴拉看木材厂,两个中国人设下圈套想抓住我,但我抢了他们的车逃回布拉柴维尔。”
“沈先生好厉害。”马屁精张口就来。
沈铨目光柔和:“我碰巧逃到你的院子外,你放狗吓跑了那个士兵,叫了救护车,之后张医生给我做了手术,通知光宙矿业把我送到巴黎休养。半年后我回到布拉柴,你已经不在那里了。”
陆冉没想到他还回来找过她,一种甜甜暖暖的感动从胸口蔓延开来。缘分真奇妙啊。
他擡起头,直视谢北辰,“我没找到她,却找到了当初那辆白色福特的所有者。士兵把车开到垃圾场报废,但我还记得车牌号,查到所有者是一家当地小公司,后来被银钻林业收购。银钻是一家中资企业,收购了五家当地木材厂,法人姓王,我继续查,发现他是贺新成的岳父。
“我去布拉柴是2016年的8月,那时刚果布海湾油田的开采招标结果即将公布。沈贺两家在那边都有大量注资的投标石油公司,贺家派贺新成过去周旋,极力促成意大利公司拿到标的。我来刚果布非常隐秘,连光宙的人都不知道,我猜贺新成从木材厂老板口中碰巧得知我要来看厂,以为沈家派我游说政府让瑞士公司中标,才想法子把我困在木材厂。可惜他的算盘落空了,我不仅逃了出来,还发现那辆车是两个中国人开的。北辰,在仓库里刺了我一刀的人,就是你吧?”
沈铨解开衬衫衣领,露出胸口狭长淡白的疤痕,“给我这道刀伤的民兵原本拿着步枪,可等我快上车,他追过来改成用刀,想让我重伤。我想这不是贺新成的吩咐,我拿了他的证据,他恨不得我立刻死在仓库门口。所以,是你下的令?”
谢北辰脸色苍白,僵硬地笑笑,“你推测的没错。我以为关了灯能延迟你的反应,谁知我刺中你的背,你都没松手,抓了车钥匙就跑。当时我就在想,凭我们两个根本对付不了你。我第一次干这种事,难免露怯,怕光宙知道我们杀了人,就让他们放下枪,贺新成很焦虑,联系了其他人,要你死在布拉柴。”
陆冉听得心头猛跳,实际情况比事后的描述惊险一百倍,不是沈铨这样脑力值武力值双高的人真难以逃出升天。她抚摸着他胸口的伤疤,心疼得要死,那种情况下他都没想过求人,就靠一股意志撑着,要不是上天让她看到他,他就惨死在异国他乡了。
“已经过去了。”他握住她的手,用嘴唇碰了一下。
“福特车副驾驶有件夹克衫,口袋里有风油精,在非洲大夏天穿皮夹克、没空调的时候总带瓶风油精,可不是人人都有的习惯。”
陆冉叫起来:“我想起来了,我被他反锁在厕所里的时候也闻到一股很淡风油精味儿,他身上还喷好多香水盖那个气味!”
谢北辰默然片刻,“你说的这些习惯,我没法改。我六岁时,我妈去商场买东西,把我锁在车上睡觉。我不知道她被贺家的正房捆走了,在车里等了五个小时,热得发疯,要不是兜里揣着瓶风油精,可能就死了。所以我总是把空调温度开得很低,从来不锁门,你和钟尧都知道。”
陆冉也知道,沈铨除夕夜开玩笑跟她说的,谢北辰的公寓租了三年,被偷了七次。
“还有你父母的银对戒。三年前你戴了一只在右手食指上,当我们在埃森哲办公室见面,你就把它们都挂在脖子上了。”
沈铨见他大吃一惊,解释道:“我没告诉过你,我伤愈后去埃森哲找你当合伙人,不是因为我听了摩根大通上司的推荐。我见你的第一面,是在巴黎十二区Vincent的心理诊所,你是排在我前面的病号。你从诊疗室出来的时候低着头,摸着手上的戒指,我和你打招呼,你没理我。Vincent提了一句,你是个金融方面的天才,很爱钱,开玩笑让我们去非洲搭伙,建个公司玩玩。”
谢北辰捂住额头。后面的也不用沈铨说,他猜出来了:“你回刚果找了那个木材厂厂长,他看见了我的戒指。那家伙还真是命大,居然没被民兵弄死。我也想到这点,怕你找到线索,所以就不戴了。”
“虽然没死,但也差不多了。厂长先生被吓疯了,记不清脸,只记得你手上有个挺值钱的首饰。我把他送进医院了。”
谢北辰目光复杂地望着他,“沈铨,你迟早被你的好心害死。”
“你不也是一样吗?要是让贺家知道,你不听他们的话,连我去南京参加经贸博览会这幺重要的消息都不上报,你和你母亲都没有好下场。你冲进地下室的时候,难道枪口是对着我的吗?”
纸杯在谢北辰手中发抖,他眼眶发红,霍然站了起来,“谁叫钟尧说,你要把剩下的10%股权给我!谁想要你的股份?谁想像你一样天天加班到凌晨连女朋友都没时间陪?你大度,不计较过去的事,那你就回星舟,我回贺家,以后别联系!”
沈铨道:“我没你想得那幺大度。”
眨眼的工夫,劲风迎面扑来,谢北辰往后一倒,踉跄退至墙角。沈铨没给他喘息的机会,第二拳重重击在他那张漂亮的脸上。
“这一下,是为你把陆冉的行程单泄露出去。”沈铨勒住他的脖子,谢北辰也是练过的,屈膝一顶,沈铨的手松开,两个男人在地上翻滚扭打起来。
陆冉都看傻了,怎幺突然就打起来了?她一骨碌爬下床,在旁边急得跳脚:“别打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啊!这里是医院沈铨你别发疯!”
沈铨的格斗技术是多年实战磨出来的,没几下就揪着他领子按在地上,又冲着下颌给了一拳,谢北辰的脸颊肿了起来:“这一下,是让你知道一千五百万美金买她一根头发都不够,你还觉得高!我让你平时存点钱,你他妈都花到哪去了?你年薪投的股票期权统共没有两千万吗?我欠你工资了?你一年赚的比我还多,倒卖黑木钻石的时候我就该送你去内政部洗洗脑子!”
陆冉:“……”突然觉得自己没那幺贵。
不是,她家总裁小金库还没财务总监多?她找了个假总裁吧!
谢北辰忍无可忍,用尽全力挣开他的钳制,一脚踹到他的肋骨,沈铨闷哼一声,被他翻过来,后脑勺砸在地砖上,“你和钟尧就他妈是两个纪委,我敢在你们眼皮底下倒卖吗?南非的客户找上我,我哪一次不是清楚明白地拒了?我进了星舟就洗心革面不玩法国那套了,不然早被你们扒了皮贴墙上示众!沈铨,你不去当检察官真是屈才了,你当我不知道你查我账户,我又没挪用公款!”
“你就长了张挪用公款的脸!”
“别打了!你们给我停下!”
没人听陆冉的,她生怕这动静引来医生护士,六神无主地围着这两只龇牙咧嘴的雄性动物转圈,突然手机响了起来。
她一看,甄好的,灵机一动,开免提对电话喊:“喂你男人在打架快劝劝他!”
甄好没听她的。
甄好快崩溃了。
“啊啊啊啊啊怎幺办啊冉冉我怀孕了!我操谢北辰个天杀的肯定跑国内找他相好的去了电话不接微信也不回日他个仙人板板!他是不是正和他相好的商量要我去打胎啊啊啊!我还没结婚啊我爸妈还不知道啊你没事儿就赶紧回来陪我我真的要死了!”
陆冉:“……”没事她也怀了,好姐妹一起走。
谢北辰:“……”
沈铨:“……”
陆冉拿枕头往他们两身上砸:“你们约好的吧!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的!”
又对手机喊:“没事儿啊谢总跟沈铨在一块呢我让他赶紧回D市!”
沈铨跟皮筋似的从地上弹起来,扶住她的后腰:“别动气,坐着,我现在就给他买机票把他运回去,乖,坐下来。”
谢北辰已经在买机票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趴在地上傻笑。陆冉指他:“沈铨你看见没有,你现在就是这个样子,特别傻!”
沈铨生气了,陆冉居然把他跟这个智障作比较,他再傻也比谢北辰聪明,于是他转过身,把头一撇,说:“你不讲理。”
陆冉:“……”
她后悔了,她能不生孩子吗?这生出来要是像爸她岂不是要找块豆腐撞死?
谢北辰买完了票,从地上爬起来,神游天外地朝门口走去,呯,撞玻璃门了。他揉揉额头,又扒拉扒拉头发,“我算是完了,沈铨,你回星舟吧,星舟不能没你。”
“你用不着去贺家复命,我前几天把你妈接出来了。毕竟是因为你自作主张加入星舟当卧底,才导致贺家软禁她防备你的。”
谢北辰骤然回头。
“要不我怎幺能肯定你的身份?回一趟国,只管光宙的事,太亏了。”沈铨道,“人是我接走的,贺新成知道,他拿这个骗你。你回不去贺家了,他们都以为你站在光宙这边。”
谢北辰静了一会儿,笑了。
“我还是低估你了。”
“我帮了你,你也得帮我。我需要贺家的一些信息,光宙最近的日子不好过,而我在突尼斯已经耽误四天了。”
谢北辰背对他挥了下手,整整衣领,走出病房。
陆冉本来坐在床上,忽然追出去,在走廊上拉住他:“沈铨不好意思说,我替他说了——他回星舟,你也回星舟。他这个人把朋友看得极重,你在他身边三年,也不相信他对你一点怀疑都没有,对吧?那是因为你们志趣相投,一起渡过了许多难关,他选择完全信任你。你的背叛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心里仍然向着他却选择抛弃他,你走了,他会很伤心。沈铨从来不是不能容人的人。”
谢北辰扬起青紫的嘴角:“陆冉,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他看着鞋底光可鉴人的白瓷砖,叹道:“我刚来星舟的时候,挺不服他,他总喜欢管人。你告诉沈铨,我不如他,我甘拜下风。”
*
辞了职的陆冉享受了一次奢华待遇,沈铨订了客房舱,她第一次在飞机上睡着觉,甚至还洗了个澡,专属法餐就是好吃,迷你吧台的橙汁就是好喝,空气中都弥漫着金钱香甜的气息。
总裁还是不够壕,小说里都是私人飞机。陆冉膨胀了。
床很大,可以容纳两个人。她睡了几小时就醒了,想动一动,但沈铨抱着她睡得很沉,眉头微微蹙起,嘴角还耷拉着,像梦见了不开心的事。她用两根指头提起他的嘴角,“笑一笑嘛……”
她亲了他一下,伸长胳膊捞手机,给他拍了好几章大头照。拍完了发给她妈。
她妈像心疼亲儿子一样:“你玩他干嘛,让他睡啊,小沈都瘦一圈了。你还乐呵呢,你被绑架了他急得和什幺似的,不省心的丫头。”
又说:“你外公外婆同意了,给曾外孙打毛衣呢。”
陆冉奇怪,怎幺这幺快就转变态度了?
她妈:“小沈加了老人微信,你也知道,你外婆好奇心强,见他从来不发朋友圈,就点那个‘发现’栏里的‘看一看’,想知道小沈平时都关注哪些领域……结果发现他在看什幺‘刮宫十大后果’、‘震惊!女人不能不看的流产风险’、‘堕胎后的金牌陪护进程’……你外婆点开那几篇公众号文章,哎呦喂,可把她吓着了!”
陆冉一头黑线:“妈,他太阴险了!我上次只是跟他说多注意一下朋友圈,因为他是我们家的重点观察对象……他明明只陪我刷过丁香医生和六层楼!”
她妈预感女儿婚后会被女婿吃得死死的。
傍晚五点,飞机降落在北京大兴国际机场。
沈培让沈铭亲自开车来机场接,沈铭见了沈铨,就像老鼠见了猫,屁都不敢放一个,只敢拿眼角心虚地瞟后视镜。陆冉对沈培印象不错,博览会那天他十分和气,一点架子也没有,但想到他是逼林白雀自杀的罪魁祸首,她就无法释怀。至于沈铭,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家伙罢了。
沈铨还气沈铭和秦琬那两个没脑子的东西,被贺泉茵利用都不知道。总之他对沈家没有一丝好感,把陆冉送到一家私人医院,自己回办公室开会。
陆冉才知道总裁在北京没有房子,他不想回家,连沈培放在办公室里的行军床都抵触,所以每天都睡沙发,不睡沙发就睡附近酒吧,睡得方圆五里都知道某家酒吧有个凌晨来喝橙汁、长得巨帅巨冷不近女色疑似是Gay的常客。
美国人开的私家医院条件很好,在五环外,风景优美环境宜人,没有公路噪音和漫天沙尘。陆冉没毛病,但住了一天就觉得比五星级酒店舒服,心安理得享受调养服务。
她上了突尼斯新闻,国内也有报道,单位总部的前同事听说她在医院里,纷纷下班来看她,郭文晖许霖华和曲柏青都给她带好吃的,就连回国探亲的大使夫人也来了。
这可是领导待遇,陆冉不装病了,端茶倒水笑脸相迎。夫人年过花甲,态度和蔼亲切,听说她怀了小宝宝,特别高兴地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
“我可是你和沈总的媒人,你去年问我要胃药给沈总救急,没想到你们俩成得这幺快。”
陆冉笑眯眯地摇头:“谢谢您关心,我现在也很好。虽然不在代表处了,可以后还要回S国工作,到时候再见。如果在S国办婚礼,您和李老师、郭老师他们都要来参加呀!”
夫人道:“李延松要辞职了,听说总部叫他近日回北京商量呢,你们办婚礼,他可能参加不了。”
陆冉懵了:“为什幺?”
夫人摇摇头,又说了些别的话。
她走后,陆冉没胃口吃晚饭,在椅子里呆呆地望着窗外的花园,连沈铨进来都没听到。
“在想什幺?”
他端着一个大托盘,盛着荤素搭配的孕妇晚饭,饭菜还没他秀色可餐。
陆冉除了睡就是吃,三天胖两斤,照这个速度下去,体型堪忧。沈铨一勺一勺地给她把菜舀到碗里头,小心地剔鱼刺,好像她刚从娘胎里出来什幺都不会干。
她嚼着一根刺也没有的鲫鱼,含糊不清地说:“大使夫人刚来看我。我不是周日把U盘放在李老师桌上吗,她说那天让司机开车来我们单位接个领导去吃饭,在大门口等着,正好看到李老师在篮球场和两个中国人讲话,一个好像是渣渣,一个貌似是贺桐舟。还有,李老师申请辞职了。”
渣渣指的就是贺新成,她都不想直呼其名。
沈铨早知道贺新成不干净,他就没有哪件事是干净的。陆冉很和气,根本不会得罪谁,或者引来谁的嫉妒,和她有仇的就那幺几个。
但陆冉不觉得自己和贺新成有仇:“我唯一惹到渣渣的地方,就是在男厕所里骂了他几句,他骚扰我,我骂他他不心虚就算了,还睚眦必报。这种人脑子是怎幺长的?”
沈铨说:“你不能理解他这种人,他也理解不了正常人。其实我也没对他做过什幺,硬要说仇怨,就是救你的时候把他摔在地上,可这一点,就足够他动除掉我的念头。我越平安无事,他就越气愤,最后和条疯狗似的乱咬人,什幺事都能做出来。”
“你去刚果之后查到是贺新成,那为什幺不在S国报仇?拉杜说出实情之后,你也没制裁他。”陆冉嘟着嘴。
“不高兴了?”沈铨柔声问。
陆冉是有点愤愤不平,但她还是说:“NCG用不正当手段打压星舟,你就把何塞和卡洛斯父子送进监狱了,这样看来,渣渣的下场不会比他们好。”
沈铨是个耐性很足的人,星舟出事后他硬是秘而不宣两个月,最后拿下金弓和博览会。卡洛斯被捕的新闻一出,NCG的股价再次跌入谷底,西非子公司大门口来了帮民众示威游行,呐喊非洲不欢迎这种垃圾公司。
陆冉觉得他在玩一票大的。
“我孤身在外,想等星舟规模做大一些,再处理私事。贺新成背后有整个贺家,他不是那幺容易动的。”沈铨说,“少想他,多想想我,孩子长得漂亮。”
陆冉:“……”
总裁的毛病又犯了。
“女孩子才像你,男孩子像我。”她说。
“那也多想想你自己,我家冉冉长得最好看了。”
陆冉笑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