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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晚饭从商场出来时,头顶的天已黑成墨。
跟前有个卖气球的,车把上缠缠绕绕数不清的绳子,其中有些绑了灯。灯亮是片刻的永恒,像星星似的。
伫立场景之外的边恬正拧眉不悦地看着收到的短信,被亮光一引,他掀起眼帘看过去。
那些个伫立上空的气球如热油星子,远远的,边恬就被烫到了。
他微不可察地一顿,抓着手机的几根手指软了软。
谢恣安跟宋定饴走近了些,那卖气球的中年女人注意到他们,认为生意来了,便也不走了。
“看看气球?”
宋定饴端详片刻:“要最高的那个闪电。”
老板取下他说的那个气球,接着递过去,又翻出自己的收款码,她嘴巴一张一合:“18。”
宋定饴刚扫出付款界面,谢恣安就把他的手机按下了。
他不解抬头,只看到谢恣安朝老板问车篮里那些发箍卖不卖。
“卖啊,但你们可能戴不了,我晚上出来没带几个尺码大的……呃,好像装了两三个混在里边,我给你们找找,应该是有的,等一会儿。”
说罢老板站去车前边,认真翻起来。谢恣安跟宋定饴换了个站位,让他去挑头箍。
说是两三个,还真只翻出来两个。黑色的猫耳,里面一团却是粉色的绒,摩挲时指腹触的微泛痒意。
宋定饴两个都要。
“好。”老板把东西递他手里,继而抬头,笑眯眯的,她冲谢恣安重新说了个数:“34。”
点数字、输密码,付款迅速完成。
老板简单收拾,扭头也对宋定饴一笑,便推着车走了。
输入金额的界面还停留在宋定饴手机屏幕,他返回首页摁黑了屏幕把手机装回去,随后分出手中的一支猫耳发箍。
谢恣安自觉站过去,把头低到极限。
发箍轻而易举到了他发上。
宋定饴笑而不言,还睁大两眼看他。
短暂看过谢恣安后宋定饴便溜走了,他带着气球去到边恬身边给了他。
气氛泠然,边恬停在巷口路灯处不再走了。
隐于黑暗里的人箭步冲上前,什么也不做只夺去边恬手中的气球,愤愤攥了一会儿,他骤然松手任由气球飞上夜空。
初中生赌气都没这么幼稚了。
边恬索性抱着手臂静静看他,同时面上也没不耐。
也许是看轻他把他惹恼了,下一秒,他狠狠一推,边恬后背猝不及防磕上砖墙。闷的一声,似乎碰到骨头了。
可头为什么也晕了。
边恬好一会儿都没有意识。
头顶照下来的光在眼前是重重一片,但又很迷蒙,身边也静悄悄的,边恬以为自己进到了什么游戏之中。
等感官重新工作,边恬觉得脖子被什么刺刺的东西扎着,非常难受。他垂眼,在看到埋在自己颈窝的人忽然清醒过来。
他不等对方反应,抬腿就往小腹踢,又捉住那人的两只手猛地甩出去。
边恬摸了摸脖子,在锁骨上寻到一个牙印。
他不悦皱眉,抬眼直视那人:“你怎么不去跟狗互啃?”
“……”
那人不说话。
边恬也没想让那人回答:“一直用不同手机号发短信打电话过来的是你对么?你用不着这么高调,我知道那都是你,所以我一个都没回,你感觉不到我对你的态度么?”
“你也别带人往我兼职的地方去,那样很烦,你应该知道?”
那人没有回答,倒是不知道哪个地方的狗吠了两句。
他不吭声,边恬也不再往下说,收了目光转身进入深巷。
快步走了会儿,边恬被人从后抱住,他停下不走了,双目看着远处的丁点光亮。过了阵,轻轻的呜咽声传进他的耳膜。
边恬轻易挣开,转过身拿手扶着他的下巴,又用空着的手擦干净他眼下的泪。
很温柔也很敷衍。
其他脑子不发育的小男生会让边恬觉着好玩,像逗狗似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这样很可爱。但偏偏这个却纠缠人不放,很棘手,而边恬恰好没有逗他的兴致。
因为一开始边恬就不认识他,连正眼都没给过他几次,但他却倒贴个没完没了。
边恬很讨厌亲自教孩子。
“你认为你现在是什么样?”他问他。
“你认为我现在觉得你是什么样?”他又问他。
“你觉得我有病。”
只回答了第二句。
边恬上手捂住他的眼睛——失去看的权利,人的听觉就会更敏感。
这谁都知道,他们两人更是明白。
“你很天真,这个年龄保存住这个不容易,但你进到这个环境,你那点天真就跟幼稚划等号了知道吗。而恰好,我不喜欢幼稚的人。”
“我还要告诉你,我要处理的事情非常非常多,我需要确保我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不是在浪费时间,但你总在我的意料之外,我的精神被折磨得很差。”
静了静,边恬转变话题。
“之后跟你哥说一声,不要找人缠着我,他该教训的是自己亲弟弟而不是我,他为什么会来找别人的麻烦这一点我真的想不通。”
“今晚你怎么来的怎么回家去,我会把你最早的账号拉回来,但不要给我打电话,也不要再用短信轰炸我,我真的没有耐心再换手机卡了。”
边恬心底愠着,但语气是在尽力压着。他松了手,留下最后一句话。
“单方面开始的,你单方面结束吧。”
说罢,他干脆转身毫不留恋离开这里。
回到租的房子,边恬带上门重重吸进一口气,接着抬手摁开了一盏不亮的灯,略带年代感的家具因此显现出一部分。
他只如往常般扫了一眼,而后站到洗手台前,双手捧着冰水往脸颊泼,再抬头看镜子时眼神一晃,他注意到有什么不对。
视线右移再下移,最终落在那只空荡荡的耳朵。
那枚闪电形状的耳钉又不在了。
那小子怎么取的?
客厅的电视正在放映一部电影,是国外的。全片黑白滤镜,为压抑的情节更添一丝效果。
播放完,沙发里的两人虽没流泪,情绪却都不太好。
片子是宋定饴挑的,他们原是准备看喜剧题材,可眼神一滑,手就不受控制地按上遥控器了。
停止操作时间太长,电视自动进入待机画面。
宋定饴后知后觉,这才摁了遥控器开关关机电视。
钟表快走到十二点,那窸窸窣窣细微的声音是催着人睡觉的。
怪不得这么困。
宋定饴游一般去到徐舟房间,挑挑拣拣拿了一套他不曾穿过的睡衣出来了。衣服抱给谢恣安,宋定饴一转身体,去给他拆牙刷了。
一切妥当,宋定饴不太清醒地对着浴室点点头:“你在这洗,沐浴乳什么的都在架子上。”
谢恣安看他随时要栽倒的样子,忽然伸手按在他脖颈处。
这一下,宋定饴醒过来了。
“站的稳么?”
“……”
宋定饴拿下他的手,转身抱着自己的睡衣往徐舟卧室里的浴室去了。
脑袋里念着床,以往便是洗得慢今夜也硬生生加快了速度。
仅仅十分钟,宋定饴便回了卧室。他拿着一块毛巾搭在发顶揉了两下,蹬掉拖鞋上了床缩在里面听着水声眼神呆滞。没有多久,两眼便彻底闭阖住了。
五六分钟后,另一间浴室也止了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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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风机呜呜响,脑中抉择好一会,宋定饴艰涩地把眼睛睁开。
眼前大片黑暗。
刺眼的卧室灯已经关掉,床头插着的小夜灯反而被开了开关,暖黄色灯光小范围照着,软萌软萌的。
他转转眼珠子,怔怔地分辨出自己倚在谢恣安身上。
视线恍惚一瞥,他望见什么东西陷在床边地毯里,依形状看像是今夜买的那两根猫耳发箍。
什么时候丢这来了?
宋定饴出神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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