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鬼市

-----正文-----

因为鬼市即将开始，烂柯山涌入了许多修者，其中鱼龙混杂，素质良莠不齐。颂南云带上弦把溪明镇逛完，随意打听了些凌天塔的消息。夕阳西下，天色晚了，他打算明天再过去看看情况。

凌天寺在江水对岸，塔与落日余晖映于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是好看。

他们身侧便是码头，去对岸的船一刻不停，武人如织。

颂南云对怀里的上弦小声道：“好多人啊。”

忽然，身旁的队伍里，一位老人踉跄了几下，就要扑到江边巨石上。

颂南云眼疾手快，一把扶起老人，皱眉看向一侧佯装若无其事的中年大叔。等老人站稳，颂南云便前去理论：“这位大叔，撞了人也不道个歉吗？过江的人那么多，大叔你即便快一位上船，也快不到哪里去啊。”

其他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议论声渐起。

大叔装不下去，恼怒了：“去去去，臭小子别多管闲事。”

从小很有正义感的颂南云还想和他说道说道，却被那位老人一把拉走了。

……

他被沿江带到一处芦苇荡边，除了他和老人就没有别人。老人一路上健步如飞，面色红润，不像是被推一下就摔跤的样子。颂南云忽然后知后觉：好像哪里不对……

“你是兽王庄的人，对不对？”老人摇头晃脑，看起来颇有些激动，“老朽研究天地间珍禽异兽许久，早就听闻乘黄一族与兽王庄结有盟约，可惜后来……没想到……今日可算让我见着真的乘黄了……”

“老人家，我确实是兽王庄后人，但如今兽王庄已改名万灵山庄……”

颂南云先是惊，后是懵。这老者说话颠三倒四，他听了一会才听明白，原来老者寻找各类珍兽多年，在听说兽王庄与神兽乘黄结过盟约后，就十分想去苍梧，看看乘黄是什么样子，可惜后来……兽王庄就从江湖淡出，乘黄也彻底在这片大陆没了踪迹。

刚刚，颂南云扶起老人时，老人一眼就看到了这小年轻手上的纹络——那是老人只在古籍传说上见过的，乘黄灵契的符号。再看看年轻人怀里的小兽，虽然看着像狐狸，但那绒毛间的纹样，可不是寻常动物能有的。他一联想就知道，这是乘黄。

多年心愿忽然了却，这就是天降惊喜。“缘分、这就是缘分呐……”老人念念叨叨，背着手走来走去，忽然间拿出一张薄纸，笑眯眯地塞给颂南云，“三年一度的鬼市就要开市了，年轻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前去一观呐？”

手上赫然是一张鬼市的入场契据。

颂南云长抽一口气：“不不不不不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拿！老人家，我明天就去凌天塔了，通过试炼就能有契据的，您不用把您的给我。”

“给你你便拿着。我乃鬼市引路人之一，给张邀请函的权力，我还是有的。”

“……”

“拿吧。”上弦忽然以人言说道。老人家的眼神更加热烈了。

既然如此，颂南云也不好再推辞，接过契据，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

老人欣慰地看着一人一兽，显然非常高兴。有缘，实在是有缘啊。

晚上回到客栈，颂南云还没反应过来。他不敢置信：“契据就这么拿到了？？”

在他的想象里，他得临时上兵器铺挑一个肯定不趁手的弓，过五关斩六将，还要签个生死契，才能拿到契据。没想到，只是去江边偶然一逛，就遇上了引路人，更没想到……

他看了一眼上弦。

小乘黄又在啃荔枝，爪垫里伸出尖利的指甲，把荔枝皮划开，剥出鲜嫩的果肉。

更没想到，这个引路人的心愿，是亲眼见一见神兽。

在误打误撞之下，上弦又帮了他一把。

颂南云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以腕骨为中心，一片深色花纹蔓延开，占据了腕部和小半个手背。这是上弦给他留下的灵契。

乘黄可以挑选灵契的位置，颂南云曾好奇过为什么是右腕，那时上弦告诉他：“肯定是这里啊，这是你拉弓的那只手啊。”

很简单的理由，却让颂南云的心被撞了一下。

他怎么会这样幸运，被上弦挑中结契呢？

颂南云狠狠揉了几下神兽的毛毛，接过荔枝：“我来剥。”

上弦当然没意见，他喜欢吃他的人类剥的荔枝。小家伙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懒洋洋地：“那我们明天还去凌天寺吗？”

“你要是好奇那边的情况，想去看看，我们就去，你要是不想看，我们就不去。”反正契据已经到手，现在等鬼市开幕就好了。

“不想去。”上弦翻了个身，“想睡觉。好累啊，出来历练好累……”要变成废乘黄了……

其实颂南云也很累。毕竟在苍梧的山野间闲散惯了，骤然这么高强度地奔波赶路，换做是谁都会受不了的。把荔枝肉喂给上弦，他道：“好啦，我们找到龟龟的下落就能回山庄了，到时候又有吃不完的荔枝。”

所谓“河出图，洛出书”，河图出于黄河，洛书出于洛水，想要找到那只负洛书而出的龟龟，估计得往中原去。路上若经过主城，可以带上弦休憩一下，四处玩玩。至于能不能真找到龟，其实是次要的。下山时小叔说过：“河图洛书仅是传说，不一定真能找到，就算是真实的神兽，要从偌大的大陆找一只神龟，也无异于大海捞针。勿执着，此行你主要是历练，差不多了就回庄吧。”

小弓神长这么大，大部分时间都在山林里跑来跑去，两位主外事的男性长辈都有行走江湖的经验，知道人心复杂，江湖更是风云难测，以后万灵山庄重归江湖，少不了要弓术第一的颂南云站出来处事。因此才一定放他下山游习。

还好上弦也在身边，不管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和上弦分享，不会把颂南云自己憋死。

上弦睁着一只眼偷偷地瞧颂南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人类好像瘦了一点。于是上弦一咬颂南云的腕子，道：“我不吃了！你快吃，我吃饱了。”

“啊？”颂南云刚剥好一颗，被上弦拿肉垫推着送进了自己嘴里。

感觉小乘黄越来越捉摸不透了呢……

在等候鬼市开启的期间，颂南云和上弦把烂柯山跑遍了，线索没找到多少，玩倒是玩得很开心。还与韩少白、阿菁一起，去凌天寺求了个签，颂南云本来求的财运事业签，却没想到，签筒里居然混进一支姻缘签，恰巧被他抽中了——

“佳偶天成，相守终身。”

颂南云惊呆了。“不对不对不对，怎么是姻缘签？我也没拿错筒啊？”

上弦不明白有什么不对：“怎么了，不是我跟你相伴一生的意思吗，哪里不对？”

小乘黄不太理解“姻缘”的意思。

颂南云不知怎么跟他解释，平时想到啥说啥的小弓神第一次体会到话堵在嗓子眼里的感觉，原来是这么不痛快。

但上弦的想法似乎也没错。

依照万灵弟子和乘黄一族的关系，结契后的人与兽，岂不就是上天选定的、要相伴终身的“伴侣”？

可明明不是这样的啊！！虽然庄里确实有与结契乘黄相爱的人，但他和上弦可是清清白白的，是要一起玩耍一辈子的好哥们关系，绝对不该抽到姻缘签！

……唉。

总之，颂南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越想越不敢想，浑身发毛地把姻缘签投回了姻缘筒里。

十天后，鬼市开启。

按照契据上的指引，颂南云带着上弦从蚩首山的废弃瓷窑进了鬼市。里面密不透光，仅靠莹鲛珠照亮，且守卫严密，出入口看上去只有废弃瓷窑这一处。

为了防止在鬼市内恶意杀人越货，这里下了结界，所有修士的内力都无法运作，而且只要动武，就会被不闻士请出去，但出去以后的人身安全就不在鬼市的保证范围内了。

颂南云看了看入口，小声道：“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从哪里逃跑啊……”

“不知道，但我感觉很不安，”上弦有点炸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里……”

“什么，什么东西？你可别吓我。”颂南云打了个寒颤。难不成是因为名字的原因？总觉得鬼市阴森森的，不会要闹鬼吧。

上弦也说不上来。他好像闻到了……某种气息？带着大海的咸潮粘腻感，不像是烂柯山会出现的气息。

出于各种做贼心虚的原因，颂南云披了身长袍，戴着兜帽，裹得严严实实，简直一看就知道不怀好心。不过还好鬼市里什么人都有，他这身打扮也不算奇特。

上弦被他揣怀里，也被袍子遮着，外人看不出来他抱了一只小乘黄。

进来就是凤凰集，据说什么商品都有、什么交易都能做。颂南云以“来都来了”的心态转了一圈，看似对什么都很感兴趣，其实心早飞到落日玄弓上了。反而上弦比他上心，从衣袍缝里偷偷往外看，不知看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忽然拽了拽颂南云的领子。

“怎么了？”

上弦小小声：“我想要那个。”

结过灵契，一人一兽心有灵犀，不用上弦详说，颂南云一眼便知道他说的是哪个。他走向一边的小摊，拿起了一截黑色外皮、生有节段的粗枝，长约六寸，几乎有他上臂粗，怎么看怎么像一根……很粗的甘蔗。

“甘蔗？”颂南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奇珍异宝汇聚的凤凰集里会有甘蔗？

“小伙子此言差矣，这可不是普通的甘蔗。”摊主笑眯眯地凑过来，悄无声息，像鬼一样，把颂南云吓了一跳。

“……”他冷静一下，“有何特殊之处？”

“这其实是《山海经》里有所记载的甘木。”摊主乐呵道，“吃了能长生不老哟，只不过，吃了之后，有没有命承受甘木的灵力，可不好说。”

原来如此，颂南云了然。

上弦作为神兽，对于天地间灵气旺盛的东西有天然的感应。估计就是感应到甘木上的灵力，上弦才提出要买。

神兽并没有“灵力过盛，爆体身亡”的烦恼，若是一次性吃多了，大概也就难受一阵子，只消睡上一觉，消化了就好。

“我要了。”

他把甘木买下，塞给上弦。上弦很努力地抱着，两只爪爪都围在甘木上了。颂南云小声说：“你拿不动的话，我帮你拿吧？”

结果被上弦的肉垫捶了一下胸口：“我拿得动！！”上弦怒道。

太过分了，居然质疑神兽的力量！

……但上弦最后还是把甘木给了颂南云。

无他，实在太粗了，他抱着真的很累。

怎么没有给乘黄用的储物袋呢？上弦想。等回了山庄，他就去向青泽首领发起倡议，建议制作乘黄可用的储物袋，兽爪一个，兽兽都有，这样出门才方便。

逛着逛着，子时终于到了。

鬼市拍卖宝物之地——晦明堂——终于敞开石门。

一身黑袍的颂南云走进去，努力显示高冷人设，对门口不闻士扔出一锭银子，言简意赅：“要个雅间。”在这种地方话太多不好，还是酷一点吧。

他跟着一路去了楼上雅间，不忘时刻观察周遭摆设，确定路线。

总算进了房间，门关紧后，上弦挣开袍子，抖了抖毛。终于不用藏着了，他差点憋死。

颂南云摘下兜帽，从雅间的视窗望出去，可以看到整个晦明堂。

今天的大戏，即将开幕了——

-----

感觉过渡了几百年，怎么还没写到后面，我好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