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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付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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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凌相关的随想。

标题源自古剑三标题:梦付千秋星垂野。

很多致敬古三的内容。

-----正文-----

南越位于南塘附近,气候温和湿润,春寒料峭时分,水汽裹着寒意渗进骨子里。

步夜找到凌晏如的时候他正在菜园子里浇水。说是菜园子,实际上也就是院子里单独开出来的一小片土壤,上面长着几棵青绿的草木。凌晏如提着水壶,在枝叶与根茎上撒了些水,又蹲下去把周围的杂草拔了,站起身来的时候就看到步夜站在门口,而他自己的衣摆还沾着泥。

内阁首辅兼大理寺卿首辅被贬南越,时任大理寺少卿的步夜顺理成章当了正卿,按理来说,升官来贺的人会只多不少,凌晏如被贬后也应当不缺想拉拢步夜的人,但步府门口却是门可罗雀。这正合步夜的意,变法虽止,被查出来的罪恶却不会随之消失,就算以后不会再有人追究有些人贪污受贿,如今已经送到他手里的案件,他须得公正按照例律处理完才行。至于大景官场明里暗里的风云,他不是很在意,他是大景的秤,那这杆秤就不应被握在任何人手中。

上朝时很多人看步夜的神情都带着些微妙,连宣照也将他单独留下来一次,严厉霸气的女帝彼时彼刻也显得疲惫,她问步夜,如何看变法之事。步夜笑答,自是站在边上看。他实是懒怠于应付同僚与上级的试探,他们都知道步夜是凌晏如一手提拔上来的下属,如今嘲笑讥讽也好、可惜怜悯也罢,他都一概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个泥人。

非要说的话,与凌晏如交流的不便着实令他不适。昔日同在宣京的时候二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莫说信件,连遣近侍传话找人也是少有,他也习惯了每天与凌晏如聊聊各类事情,现在那人走了,便没什么人能够和他说话,或者说,他看得上眼、愿意和对方说话。断断续续地,他给凌晏如写过几封信,无一例外都附着句结语“万望知府回信”,凌晏如也封封都回了,除了指点他工作,甚至也与愿意和他说说自己在南越的生活。凌晏如语气平淡,几乎不提新法与变法之事,仿佛他只是纯粹地换了个地方给大景鞠躬尽瘁——然而步夜明白,他不会就此心灰意冷,凌晏如是闪着火星的灰烬,迟早会重新燃起;但他也不会像看起来这般不在意,《九策十四疏》是他心尖血写的,哪个字不是他此生志向祈愿凝铸,清扫大景积弊、开创崭新局面的政策沦为斗争的牺牲品,莫说凌晏如本人,他旁观者也是千百种可惜不忍。

了却前段日子积累的案件,步夜向宣照告假,请了半月的假期,宣照看看新任大理寺卿眼底青黑,又想到彼时凌晏如咳在掌心的血,便答应了。

步夜在马车上睡得天昏地暗,等到了南塘忙不迭前往凌宅,他并未提前通知凌晏如,但也未在门口得到阻拦,侍卫只是简单问了他身份来意边放他进去了,想来这凌宅是远不如宣京凌府防卫严密的。他看见凌晏如在给辣椒浇水,他差点以为自己没睡醒。

“来了?进来吧。”凌晏如掸掸衣服上的泥,引着步夜到了偏厅。偏厅有个特制的茶桌,连带着卧榻与沙发一体,下头烧着火,上面则暖融融的,还能热茶煮酒。步夜坐在榻上,凌晏如又递了毯子给他,他几乎要坐在这上面直接睡着了。

凌晏如看起来过得不错,除了面色略显苍白外并无异常,他见步夜来也不惊讶,只当平常客人招呼,甚至给他倒了杯茶:“步大人请。”

“大人……凌知府,你这可是折煞我了。”步夜笑道,凌晏如有心与他开玩笑,大约心情不错,“知府近来身体如何了?我听说你刚来南越便生了场大病,严重时连床都下不来。”

往日在宣京,凌晏如也常有些小毛小病的,步夜随手开个药方喝几贴药便痊愈了,现在凌晏如身边不知道还留着几个熨帖人,又能否照顾好他。凌晏如是不太在乎自己身体状况的,看公文查案子连续熬夜是家常便饭,忙起来也顾不得吃饭喝水,得把自己折腾到困倦昏沉了才能反应过来该休息。步夜在旁还能提醒几句,到了南越谁能管他?连他生病,凌晏如也未在信件中提及,反是南塘王偷偷给步夜去信打小报告。

“步大人想知道的话,明日随我去逛逛。”凌晏如说。

自进门以来,步夜便觉得不对劲,眼前这人确凿是凌晏如无误,但他又不很像凌晏如,至少凌晏如是没有什么闲情逸致种菜养花的,但态度倒是一如既往,只不过眉眼再温和点,可是话说回来,凌晏如对着步夜,也鲜少是对着外人的横眉冷对之样,这温和还多了几分别的味道。

“步大人舟车劳顿,可要吃点东西?”

凌晏如一口一个“步大人”喊得顺口,步夜听着如芒在背,又挑不出错处,想让凌晏如叫他名字,谁知凌晏如一笑,说这是逾矩,不可。步夜只得试图去适应这等身份转变,可他究竟当了凌晏如几年的下属,这称呼怎么听怎么别扭。步夜见凌晏如起身,似乎要去厨房,更是愣住了,让凌晏如给他洗手作羹汤,怕是吃下去他就折寿了,他正想阻止,却看见有个小厮跑进来说有人找凌知府。

小厮带人进来,身后跟着个五六岁的女孩,拽着小厮衣角,怯生生的,见到凌晏如倒是不怕,走到他面前,把某个小东西塞进了凌晏如手心。步夜伸头去看,只见个小巧玲珑的木偶躺在凌晏如手中,木偶一头白发,穿着素色衣裳,手里还握着一颗圆润红艳的辣椒——这自然是凌晏如本人。

“为什么送我这个?”凌晏如问。

“谢谢凌大人帮我爹赎回土地,爹爹说要知恩图报,但是我家很穷,买不起礼物,所以我就雕了个木偶,希望凌大人不要嫌弃……”女孩死死盯着凌晏如,好似凌晏如拒绝的话,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

凌晏如轻笑,抚了抚她的头:“我很喜欢,谢谢。回去和你爹爹说,若将来还有人骚扰,到府衙找人便是,只要我在这儿,就不会让南越失了公道。”

小女孩跟着小厮走了,步夜见凌晏如还在摩挲那小木偶,便揶揄道:“我也有个礼物,不知凌知府收不收?”

说完,他从包裹里翻出两个小罐子,揭开盖子,辣椒清新辛辣之气扑鼻而来。这不一定是蜀中最好的辣椒酱,但肯定是凌晏如最喜欢的辣椒酱,步夜亲眼见着凌府那十几罐辣椒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十几个空罐子。凌晏如来信中偶有抱怨,南越菜品口味清淡,辣子少有,他吃饭食不知味。步夜只当他为此不悦,没想到他已经开始自力更生,试图从根本上解决辣子不够的问题了。

二人又聊了会儿日常琐事,步夜逐渐从坐姿变成了躺在榻上的姿势。南越确实不及宣京寒冷,但冷气深入骨髓,是穿多少件衣服也防不住的。好在他并未被这暖意腐蚀思想,还记得他来南越不全是为了休沐。

“听说凌知府在南越续行变法……?”

步夜这话带着试探意味,他只能从南塘王口中知晓些细枝末节,凌晏如本人究竟如何做如何想无人知道,他清楚自家大人不是自怨自艾的性格,但午未变法未尝不是一根卡在凌晏如心间的刺,贸然提及恐破坏他们之间的和谐氛围。

凌晏如望了望外头的太阳,从柜子里拿出两套披风,说:“跟我出去走走,步大人。”

步夜是日夜兼程来的南越,大清早赶着城门刚开就进了城内,又迅速赶到凌府,因而现在也仍是早晨时光。南越乃南塘以北的小城,俗语曰“穷山恶水出刁民”,对于南越民风固化排外他亦有所耳闻,来时不及细看,和凌晏如并肩走在街市之中,他竟只感到安宁祥和。

他们在一家面摊坐下,老板是个中年女人,热情招呼着问他们要吃什么。凌晏如给二人各点了碗雪菜肉丝面,等待的时间里他们就慢慢啜饮茶水。步夜环视这小小集市,各色早点铺子白雾缭绕,菜肉摊位上作物新鲜水灵,商贩与顾客细声细语交谈,偶尔炸出几道生脆笑声。

“雪菜肉丝面来啦。”老板娘将雪菜肉丝面放下,却并未急着离开,而是转向凌晏如问,“大人,前些日子您说的商税统计可弄完没有?我们这群人可就等着准话呢,如若真能削减,我们也有余钱租个铺子之类的,这小摊总归风吹雨打,天气影响生意。”

老板娘话音一落,步夜看见附近几位商贩也不自觉侧身探头,连手上活计都慢了几分。

“三日后即会张贴布告,届时各位可在布告前核对,若有登记与计算错误上报周围官差即可,府衙会进行核对,再过五日则张贴新布告。”凌晏如缓缓说道,“收税之期未至,届时统计会皆以新策税率征收,无施行前后之分。”

老板娘喜不自胜,又给他们二人各倒了一碗姜汤暖暖身子,回去继续忙碌了。

步夜刚要发话,凌晏如抬手制止,说:“先吃饭。”

雪菜肉丝乃红汤面经典浇头,雪菜的咸味在面汤中被冲淡,又吊出几分鲜甜味道。这面摊给的量很足,将面条从下方翻出满满一碗,步夜还从最底下翻出个边缘焦脆的金黄荷包蛋。他们只点了两碗面,这荷包蛋按理来说是要另外加的,凌晏如并不意外,自然地夹起荷包蛋咬了一口,浓稠的溏心蛋黄顺着筷子滴到面条上。

二人离开面摊时,凌晏如将面钱放到桌上,并不包括两枚荷包蛋的价款。

“凌知府怎么……?”步夜知道凌晏如绝不是贪小便宜的人,更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巴结讨好。

凌晏如此时正在菜摊上挑挑拣拣,听他疑问反而笑了:“你也得了在宣京才有的病。”他挑了两颗青菜,一根萝卜,一颗冬笋,老板打包的时候还望里面塞了两根青翠小葱与几颗辣椒,好像凌晏如天天来他这儿买菜,他知晓凌晏如习惯似的。二人继续往前走着寻找肉摊,路上凌晏如继续说:“官僚送你任何东西,小到蔬菜瓜果,大到金银玉器,皆是有求于你,但百姓不是这样。他们赠你些无伤大雅的小东西,并不是希望你能给他们什么好处,只是因为他们喜欢你。”

说到此处,凌晏如转过头来看他,眉眼舒展,嘴角噙一抹笑。他把蔬菜塞到步夜手里,开始翻弄桌上的猪肉,继续说道:“在宣京待久了,心会变冷。那宫殿不是百官施展抱负的地方,是磋磨人心的牢笼。”他拣了一块肋排和一块五花肉,领着步夜慢慢走回去,“你是从苍阳的土地而来,应当知晓宣京的苍天有多遥远。你最开始跟着我办案的时候,有人求饶你会心软,我告诉你那是他们骗人的手段,于是再也不相信他们的话了,而他们之中又确实有些可怜人,只是你不敢施舍半分慈柔;最初按律判斩你也斟酌良久,我知道你在找减轻罪刑的证据,而后你也成了杀伐果断的铁面判官。我并非责怪你,只是让你回首看看,人在宣京是如何被异化成案卷上的文字的。”

“人有百般自私、千种贪婪,蝇营狗苟、尸位素餐之辈身居上位。宣京仰头是污浊官场、晦明圣意,俯身是痴愚蒙昧、蚍蜉蝼蚁。大理寺未必没办过错案,贵胄想光明正大杀无辜之人,比我在南越市场讨价还价更容易。”

“久而久之,你也会认为,百姓生来低你一等,智慧能力皆不及,于是你看得永远更远,想的永远更好,此谓傲慢。实际上,大景人无论目不识丁还是满腹经纶,低微卑贱还是位高权重,外物非区分人之根本。”

“可是你在宣京,在大理寺,在内阁,在皇宫内,是听不见有些声音的。”

步夜笑了:“在下受教。知府大人如今听见了?”

他曾以为凌晏如是黑沉沉夜空中一勾孤月,如今看来,是星光灿烂夜晚中一轮朗月。

“车水马龙、人间烟火,都听见了。”

凌宅厨房不大,内容倒是齐全。凌晏如挽起袖子扎好,准备切菜做饭。若说凌晏如种菜给了步夜十分冲击,那如今这架势则给了百分,现在恍然回想,凌晏如买菜就已经足够不可思议,只是他方才听凌晏如说话入了迷才来不及顾及这点。

“麻烦步大人帮我整理上午送来府衙的文书了,待客不周,还麻烦客人,凌某惭愧。”

凌晏如这一番礼貌至极的话让步夜心里直呼难承其情,他在伙房也帮不上忙,便顺着指引到凌晏如书房替他工作了——那句话确实是谦卑,内容却依然是让他这个“下属”帮自己办公,这倒让步夜生出熟稔轻松的情绪来。

比起宣京凌府书桌上累放得整整齐齐的书卷,南越凌宅书桌上的文书就显得无比凌乱,有些东西虽然是纸张,但步夜很难把它归入“文书卷宗”的标准。他粗略读过内容,按照农商分类,又将其他事务分拨到一边,农商事务中又有土地买卖借贷、粮食上缴、税收之分,余下的文书中则是从邻里纠纷到给凌知府问好各色皆有。步夜习惯性帮凌晏如批复部分简单的文书,他注意到有几份文件中提到了南越乡绅,这几个名字他略有印象,是南越地头蛇,关系盘根错节,势力大得连官府也得让他们三分,只是后来因新法施行被揭发,与前任南越知府一同被送进了监牢之中。他略来了兴致,细细看起来。上面记载,这几位乡绅余威仍在,由于其插手南越农商事务已久,如今百姓想要从其手中讨回被强占的土地也并非易事,要想从他们手中夺过南越对外的货物出口更是困难。不过这并非纯粹诉苦之信件,而是向凌晏如请示之用,恳请凌晏如派府兵处理那些来百姓土地上作乱的乡绅余党,想来这些土地已经物归原主,多余的则是充公。

步夜将这些亟需处理的事务放到显眼处,又看见一封规整的信件,封面上写着“致凌知府——广利行敬上。”广利行是文司宥自同文行后重新建立的商行,有南塘花家从中帮衬,出现在凌晏如桌上不奇怪,步夜甚至已经猜到其中内容。他将信封裁开阅读信件,信上说上月南越经广利行出售之物产价格已附随于信件,并表达下月能够增加灵鹊果数量之希望。方才逛市集时步夜被摊贩塞了个灵鹊果,似乎是南越特产水果,类似枇杷。但皮比枇杷更薄,无核,果肉多汁清甜,可以通过特殊方式贮藏越冬,经过冬日的灵鹊果更甜,很受南越民众喜爱。

凌晏如如何处理南越物产出口盘剥之事也十分明显了。

剩下来的,不少都是感谢凌晏如的信函,有的字迹歪斜,有的是工整书法,步夜大略看过放到一边。凌晏如书房和宣京的一般素净,几无多余装饰,步夜在榻上书桌翻到他写了一半的书,内容与《九策十四疏》差不多,又有许多不同之处。

“吃饭了。”正当步夜阅读新《九策十四疏》时,凌晏如进来喊他。

桌上放着炒青菜、萝卜排骨汤、红烧肉,看凌晏如脸上的薄汗,这一桌子菜都是他的手笔。步夜胆战心惊地夹了块红烧肉,咸香之余还有些辣味,这下步夜确信是凌晏如所烹制了。他吃得有些食不知味,总觉得不甚真实,凌晏如倒坦然得很,边吃饭边和他聊起那些送来的文书。

“你都看过了?”凌晏如在等他回答。

客观而言,这些饭菜还挺好吃,步夜想着,又喝了口汤,说:“凌知府想在南越继续施行新法?《九策十四疏》中许多都有了修改,似乎更为弹性,给了官员很多自行处理之余地。”

“你以为如何?”凌晏如语气轻松,好像不是在正经问意见。

“比以前更好……只是,此为长久之计,虽是慢慢将权力从权贵手中削减,但究竟太慢了。”步夜沉吟,“大景等不起,我们……或许也等不起。”

“嗯。”凌晏如点头。

二人都未再说话,享受这难得的安宁时刻。

饭后凌晏如又在院子里侍弄他那两棵辣椒苗,步夜站在一旁替他拎着水壶,突然听见凌晏如问:“辣椒苗长成辣椒树要多久?”

“大约两个月。”

“我这两棵辣椒苗,自播种至现在已经过了三月,仍然低矮,尚未结出果子。有农户与我说,未施肥自然是长得缓慢,我方恍然大悟——我知道农耕缺不了肥料,但自己做时却忘了。”

“步夜。”凌晏如喊他的名字。

“大景是这土地,土壤硬实,其下埋着许多尸骨。我曾想翻动泥土使其恢复生机,但未用合适的铲子,于是泥土纹丝不动。然而这土地是肥沃的,在这片大地上故去的,都是埋下的养料,无论他何时死,最终都会化归尘土,凌晏如与所有人并无不同。”

凌晏如抬头,那双紫色的眼睛中倒映出步夜的眸子,也倒映出远方明朗澄澈的蓝天,方才亦有叶尖上闪光露水驻留。他说话声音很轻,但分毫不差地落进步夜耳朵里。

“种植作物,二月不成便待三月,它只是缺乏养料,而非生命枯萎;大景之更新,或许十年不可,百年无成,而待到千年之后,则大抵已不再是大景,但这世间或许会有所不同。彼时史书上究凌晏如之功过,能有半句提及新策,足见某光阴并未虚掷。”

“宣京总是要有个公正的大理寺卿,不知大人可否理解?”

凌晏如低头拨了拨草叶,如同他放下黑白棋子,微风吹过,白发纷飞。步夜于是捻住几缕发丝,轻轻捏在指尖捻着。

“在下十年前至大理寺之初心自始不改,至少在这点上,凌首辅之栽培绝未虚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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