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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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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威尔知道他们再也不会离他而去,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是自由的。

-----正文-----

利威尔与埃尔文是军团里众所皆知的情人。那年埃尔文墙外调查归来后进王都复命,谁都没想到这一趟他带回来了个地下街的混混。没人知道这个东洋人怎么勾搭上的前途无量的年轻的兵团团长。利威尔空降兵长之初很有些闲言碎语,不过那些人都在他第一次走出围墙后闭嘴了;他的刀快过了团中最优秀的士兵,巨人轻而滚烫的血在他周身爆开绚烂的红色烟花,这是利威尔兵长在兵团的第一个传说。但就是这样的人类最强兵,他在军营中甚至没有自己的营帐,埃尔文的亲兵只知道每个夜晚利威尔走入的是自己长官的帐幕,第二天再看到两人边整理着衣袖边并肩走出。这是利威尔的第二个传说,但无人敢宣之于众,利威尔与埃尔文共事的四年中这成为了调查兵团军营中一个诡异的心照不宣。

利威尔到底爱不爱埃尔文,这个问题连他自己也没有答案。他只知道那天穿着正装的埃尔文看上去与地下街是如此的不同。一种从不曾出现的人,一个离自己很远的人,一个军装上没有地下街弥漫的腐臭味道的人。他记得那天埃尔文躺在王都旅店的床上握着自己的手,那双几千几百次打人杀人后长着茧子的手,说利威尔,跟我回军团,人类需要你。利威尔感受着埃尔文拇指摩挲传来的温度,很久很久之后,他轻声说,好,但如果那里让我失望我会立刻逃走。后来他失望了很多次,对人,对军团,对人类,却一直没有再离开。

艾伦像从天而降的大窝瓜一样降临在他世界的时候,现在想来这可能预示着他与埃尔文的缘分也到了尽头。那一年,艾伦那个小子带来的麻烦接踵而至,埃尔文为此忙得脚不沾地,兵团里每一天都在减员。而一切的始作俑者——这个希甘希纳区的混小子每天最常做的事却只是在地下监狱四仰八叉地睡大觉。他像任何一个十五岁的男孩一样,想吃,想睡,轻飘飘的好像天上一朵忽明忽暗的云。利威尔每个月有些肉的分例,在艾伦被关押的那段时间,他经常把这点可怜的肉带给那个小鬼吃,利威尔打赌这件事艾伦到现在都不知道。外面是政治、无休无止的杀人与战争,而在这个狭小潮湿的监狱一隅,一个十五岁的小鬼正在无忧无虑地吃着被赠予的的肉而对此一无所知,每一口都吃得无比珍重好似佳肴美馔。利维心情很好地在狱窗外看着,把此当作这场残酷无尽的战争中聊以‎‌‎‍自‎‌‌‎慰‌‍‎‍的方式。那一刻他只觉得艾伦是自由的。

巨人的血永远滚烫,它不会留下痕迹,最终只会像蒸汽一般散去。利维曾经认为来到兵团就可以摆脱地下街的肮脏臭气,但他错了。血,无休无止的血,朋友的,队友的,敌人的,一层又一层盖在他的心上,永不褪去永不遗忘,每一天杀人或目睹别人被杀都筋疲力尽,从战场上下来只觉得自己是一团千刀万剐的碎肉。地下街里困住自己的是四角的天空和污浊的空气,来到兵团后束缚他的又有其他东西。情谊?责任?使命?他心甘情愿但一圈一圈直至窒息。埃尔文在兵团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最迟钝的人也能感受到整个国家枕戈待旦的局势。在这之中利维总是去观察艾伦的眼睛,那双逐渐充满偏执的眼睛。一次偶然的机会,营帐中只有他与艾伦两人,利维竟是不由自主把手覆上艾伦的眼。尽管我们都身不由己,我还是希望你是自由的。不等利威回过神打算调笑几句岔开话题,艾伦先一步牵起他的手,滚烫的温度从掌心密密麻麻地辐射至全身。我眼里的东西你一直都看得懂,我眼里的东西我一直都没有隐瞒过。

自己和艾伦的关系利威没有费心思去隐瞒,或者说无论怎么掩饰他相信埃尔文也会一眼看破。倒是艾伦,艾伦在看到他事后迅速地清理了屋内的痕迹后先是涨红了脸,半晌憋出一句: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天,这个年纪的小鬼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他只是见不得屋里不干净。几天后埃尔文回营后脸色如常,利威不知道他有没有从艾伦尴尬又敌对的态度或是拙劣的演技中看出什么来,利威不在乎,他知道埃尔文也不在乎,联结两人的是别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利威自己也说不出来。艾伦的一切都很好懂,从他的眼神,从他的身体;而自己从来没看懂过埃尔文。三个人的关系在一段时期中就这么尴尬而诡异地进行着,其实尴尬和诡异的只是艾伦,埃尔文与利威更像在心照不宣地看一出好戏。

利威尔这一生经历过各种目光的注视,少年时期的鄙夷与嫌恶,进入兵团后的崇拜与畏惧,却从来没有承受过像艾伦这般滚烫又不加掩饰的眼神。在会堂,在训练营地,在城墙外,他时刻都能感受到来自艾伦的注视的温度,烘烤得他半边身子酥软发麻。两人像宇宙间两颗原本遥遥无会的原子,由艾伦辐射的热量开始了奇妙的牵连。每一个浑身汗黏黏的午后,原本利威尔一天中最为讨厌的时刻,因为艾伦的存在而变得不同。他看着艾伦在夕阳的光影下向他走来,手臂上细小的绒毛反射出一层温柔的辉光,利威尔心底顿时生出一股柔情,同时伴随着一种难言的欲望。多年之后,在所有的人与事都泯灭在历史尘埃之后,利威尔仍能清晰地回想起那些下午,那时艾伦像散发着热气的粉色海豚从波光粼粼的水面走出,经过他的身边留下一阵湿润的潮热,经久不散。

躺在埃尔文身边那些不眠的深夜里,利威尔静静凝视着黑暗空气中跳跃的分子直至黎明。在他所有似梦非梦间的幻想中,常常是艾伦主动走来。而等到最后却也是他自己忍不住迈出帐幕,窸窸窣窣向艾伦的位置走去。艾伦在睡梦中被叫醒时,首先看到的是利威尔那张强装冷漠的脸。营地夜晚的风凉爽而畅快,艾伦牵着他的手慢慢地走,能感受到对面传来的温柔的回握。丛林隐秘处,艾伦靠在树上,双臂半环着从背后抱住利威尔,利威尔也轻轻依靠在怀抱中。风吹过,引起枝叶疏疏密密地声响,利威尔的心毫无抵抗地随风而动。很多年过去后,他才终于在某一个瞬间意识到,那些夜晚的怀抱只有自己的眼睛是闭着的,而艾伦始终在凝视着飞跃玛丽亚之墙的飞鸟。利威尔相信在那些瞬间艾伦喜欢他,甚至是爱他,但这些感情建立在一个屈辱的基础之上,那即是“如果不自由我怎么配喜欢他”“如果走不出城墙我怎么配爱他”。如果当年利威尔能更早地发现这一点,或许他就能挽回艾伦执拗的毁灭的道路,最后的结局也或许会不一样。但是囹圄于城墙的艾伦就像不安于地下街的他,说到底谁也没有错,只不过当年埃尔文可以带他不回头地离开,而自己从来没有给过艾伦有力的依靠罢了。

利威尔始终觉得埃尔文的死把自己的人生割成了两半,两段人生中的自己分别作出了不同的选择。那天他感受着怀中埃尔文的温度一点一点逝去,身旁艾伦拽着他的手不住地哀求,倏然萌生了一种无比的荒谬与滑稽。他看着埃尔文大半辈子忙忙碌碌,最后弄得生不是生,死不是死,每一个行动都有着远超于其本身的含义,曾经的瑰梦一日一日堕落成苍白的掩盖。这种荒谬感让他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决策的力气。在他意识到身边痛哭着求他救阿明的艾伦从没有经受过这些身不由己的绝望时,那一刻他心底的恨意像地狱而来一般汹涌,又因为没有憎恶的对象而迅速退去,只留下一片空荡的荒芜。远处结束巨人化的阿明被艾伦等人搀扶着落倒在地上,利威再一次尝试去握埃尔文冰凉的手。他心底说,对不起,对不起,这就是我们的终点了,这就是我们一辈子心口相悖的结局。你还记得那些自己仍认为海是海,山是山,世界是世界的日子吗?还是交给依旧在相信这些的士兵们试试看吧。不顾一切地活着、万死不辞地活着、活着只是为了活着,即使我们早已身处地狱了,但他们仍然是自由的。

有一段时间利威尔常常思考,在埃尔文与艾伦诅咒般相似的结局中,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其实那天他无论怎么选择结果都是一样的。不是观众,不是刽子手,他想自己只是行刑场旁一颗孤独的石头,此生所有的恨海情天都在他目睹三笠切下艾伦头颅的那一刻结束了。自由是轮回的诅咒,它在人心中埋下隐秘的种子,再讨要人类在这条道路上一点一点偏离航道、面目全非的代价。所幸自己意志不坚,心无长念,在这条道路上总是被同行人的温情所动摇,停留在原地留恋温存,目睹着同伴转身向着自己认定的结局走去,殊不曾想这条路本就是个首尾相连的圆,有时候原地亦是终点。故事的结局,万般尘埃落定,瞎掉了一只眼、切掉了两根手指、断掉了一条腿的利威尔兵长坐在轮椅上被嬉笑的孩童们拥簇着走,他能看到只剩一根手臂的爱人在向他招手,被砍掉头颅的年轻的情人在向他微笑,利威尔知道他们再也不会离他而去,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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