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只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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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明，鹿童是时候该走了。申公豹还在鹿童怀里睡着，没有丝毫要醒来的痕迹。

鹿童低下头，在师叔额头落下一吻。替师叔收拾好一切后，鹿童就回到了玉虚宫。

鹤童站在鹿童边上，看着他脖子上的红痕，嗤笑一声：“昨儿都没看见你，原来是身体太虚，跑去刮痧了吗？”

鹿童不语，扭头看了鹤童一眼，嘴角不住上扬：“可比刮痧效果还要好些呢。不过你大概是不会懂了。”

鹤童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着鹿童得意的样子，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你最好收敛些，叫老头子看见了，我可瞒不住。”

……

地牢中的时光如落日余晖，被无限拉长。又似是黑夜无尽，月光也照不进来。日复一日，仿佛这一生都将这样过去。但在这里，旁人都进不来，没有人能干扰他们。

鹿童白天回玉虚宫，带着捕妖队出去捉妖炼丹。晚上回到地牢，抓着师叔又是一遍遍的索取。

鹿童是真希望和师叔有个孩子，这样师叔就不会离开他了。师叔来怀未免太疼，他身强力壮，怀一个也不是问题。

师叔不配合也没关系，他可以去找老君。求得几枚丹药，再得点师叔的血，就可以和师叔有个孩子。师叔最在乎血缘亲情，就算为了这个孩子，也不会舍得离开了……

如果在这里能与师叔长久，他甘愿自困一世，直到魂飞魄散身归天地。可他也明白，师叔想要的绝非苟且偷安。

师叔和他都已在这沟渠之中太久，师叔一生所求，都是想要带着他们摆脱这天意。可他不知天意究竟如何，只会被天意牵着走，这不是鹿童想看到的。

鹿童没办法告诉他，也不忍心告诉他。只能用自己的办法，去违逆这天意。一切因果报应他都一力承担，绝不会让师叔沾染分毫。

只是现在，他还没有做到。就只能把师叔藏起来，等待时机的到来。只要……只要等他解决一切，师叔就可以重得光明。

但天道似乎总能洞悉一切，将他们玩弄与股掌之中。

鹿童本以为此处再无旁人知晓，可当某日他回到地牢，却早已经没了师叔的踪影，那一瞬间他彻底慌乱了。这地牢是鹿童亲手建造，鹤童此时尚未来过，除了他没有人知道在哪儿。

而师叔自己是断然无法离开的。地牢里有鹿童留下的禁制，内部无法突破，只能从外部破开。可如果是这样，他不至于毫无察觉，除非那人……是元始天尊。

只有他能有这个能力，悄无声息破人禁制，而不使人察觉。

而他放走师叔是为了什么，鹿童心知肚明。那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情况，是他一直以来拼尽全力，想让师叔摆脱的，元始天尊为申公豹安排的“命。”

他一直都知道，却无法言说。

他精心筹划的一切，都轻而易举的被元始天尊摧毁，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不知天尊无处不在，一切不过是他们顺水推舟，逗他们玩儿罢了。不论是他，师叔，抑或是其他人，都不知不觉被引导着，走进他们准备好的陷阱，一切都是为了达成他们的目的。

而他为此所做的一切，全都徒劳无功，同时化作刺向他自己的尖刀。他不仅仅害了自己，还害了师叔……他还是要走向命定的路吗？

那一刻，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向他袭来，将他一拳打倒在地。

无量仙翁就这样突然出现，像当年一样把他带走。他不囚禁鹿童，看似给足他自由。实则他知道，鹿童如果离开玉虚宫，靠他自己是没办法得到申公豹的半分消息的。申公豹离开了，却也没有回去找敖丙他们，踪迹又被元始天尊所隐藏，鹿童是决计找不到他的。

鹿童只能留下来，才能通过无量仙翁，偶尔得到师叔的一点消息。无量仙翁何其精明，只告诉他申公豹的状况，却并不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他就只能看着申公豹走他该走的路，即使知道一切，也无力改变。

斗转星移，白驹过隙。鹿童从无量那儿听闻“封神”大计已成，心知师叔已然受尽苦楚。所谓为他“封神”，做什么“分水将军”，不过是想让他以身填补那北海海眼！直到某天，无量仙翁告诉他，要带他去见申公豹。

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无量带他去了北海。申公豹站在北海岸上，夕阳落在他身上，留下一丝暖意。可海浪拍打着礁石，激起的浪花飞溅，沾湿了申公豹的衣摆。似乎被那海浪打的凄冷，那背影也透着死气，没有一丝生机。

申公豹面朝着海，等着最后一刻，等着最后一面。

无量跟在鹿童身后，推着他向前走。直到站在申公豹身后，却又隔着不短的距离时，无量拉住鹿童，不许他再往前。

情不自禁鹿童张了张口，有很多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对着前面的人，轻声叫了一句：“师叔……”这一声里，思念有之，不甘与愧疚亦有之。

那声声音很轻，甚至比不过海浪声大。可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申公豹回过头来，他的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东西，可隔得远了，鹿童却连他的脸都瞧不真切。他们遥遥相望，良久无言，竟莫名生出一丝将要永别的悲恸来。

师叔背对着夕阳，一张脸在阴影中模糊不清。但不知为何，鹿童就是感觉到，师叔对着他笑了一下。唇瓣翕合间，不知说了句什么。

鹿童下意识向前冲去，却前进不了分毫。他察觉出那其中的意思，大概是诀别。就见师叔向后倒去，直直坠入海水之中！

噗通——

转瞬间，海面上再也没了申公豹的身影。

心脏骤缩，一瞬间仿佛时间静止，鹿童的呼吸也一同停滞，脱力般跪在了岸边。

身后的无量仙翁不知何时消失，师叔坠海的位置，却长出一株参天大树。

那大树迅速长出叶子，刹那间又开出一树黄白色的花。海风吹过，满树槐花纷纷飘落。那槐花如同蝴蝶般环绕着鹿童，在空中盘旋不落。日落月升，高悬海空之上。

海水汹涌，一浪高过一浪向岸上打来，鹿童的身体也渐渐变冷。但那明月照着鹿童，让他心头始终温热。

……

——呼——

地牢

鹿童不知何时从梦中醒来，大口呼吸着。他独自一人在这地牢之中，靠着一堵冰冷的墙坐在地上。脸上不知是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鹿童抬起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是泪水。

梦中的一切如在眼前，真真假假各自参半，鹿童一时间有些恍惚。

所幸——只是一场梦。

他已经安排好一切，只余下最后一步。师叔不会再走向定的路，这次是他亲手放走的师叔，他会自在欢愉的过下去。

而自己只要再做完最后一件事，也就可以解脱了。

鹿童撑着墙站起来，虽然还是虚弱，但胸口的那一剑居然已经愈合了。

“叮——”

鹿童向前走了一步，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正在他的脚边。

鹿童弯下腰，拾起那枚玉佩，轻轻摩挲着。那枚玉佩的阴面，刻着一个“申”字。

恍惚间，好像有人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君子如玉，往后入了玉虚宫，也要时刻谨慎，待人谦和。”申正道双手拿着玉佩，放到申公豹的掌心。

少年时的申公豹跪在父亲面前，双手接过玉佩：“父亲放心，孩儿时刻谨记。”

那话语穿越时间，犹在耳畔。

鹿童将玉佩系再腰间，走出地牢，迎着月光前行，走向他为自己选好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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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这个东西，说真也真，说假也假。有最渴望的，也有最恐惧的。有回忆，又有幻想。

梦醒之后惊觉不过一枕槐安，可脸上的泪水又是谁的呢？什么是梦中的幻想，什么是梦里的回忆，谁又说的清楚呢。